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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跳舞的小丑(2 / 2)


“红茶和蛋糕都已准备好了,要是不介意的话……”



“没必要啦——”



真当笛有刑警正要婉言谢绝的时候,岩飞警官却马上挤了过来。



“谢谢款待,我开动啦。”



“探长这样真的可以吗?时间已经……”



“我可喜欢红茶了。”



“是这样吗?”



“那先去客厅吧……”



蓝子像是带路一般上了楼梯。原本激动起来的南齐或许对于未婚妻的突然闯入而缓了缓神,稍稍恢复了冷静,跟在了她的身后。



“你们也来吧。”



岩飞警官一把捏住了音野的脖子。



“帮,帮帮我!”



音野拼命地眨着左眼,但在这种场合用这招也很难办。



“这小子似乎不大舒服呢。喂,作家先生,你也过来呀。”



“不用了,我们想再调查一下这里,可以吗?”



我先将音野从岩飞警官身上扯下来,然后向他询问。



“可别多管闲事呦,要是五分钟内没到我们这里,我可就把你们的通缉令发出去了哦。”



“明白了。”



我随口敷衍了一句,让他们先走了。



“没事吧?音野。”



“要被杀掉了……不行了。”



“你就把这当成是某种亲密接触吧。比起这个,你要好好调查现在你想要查的地方哦。”



“呜……”



音野摇摇晃晃地朝房间深处移动,看了看墙上的通风口。



换气口正面和侧面嵌有带狭缝的铁质格栅。整体的尺寸最多也就A4纸大吧。连小孩都无法通过。铁格栅用螺丝牢牢地固定住了,似乎并不那么容易拆卸。



音野再次从包里拿出一张扑克牌,插进通风口的狭缝里,那里有足够的空间让牌穿过去。



“你在做什么啊?”



“嗯……”



音野用手指一弹,纸牌飞过狭缝,瞬间就消失在了另一边。但很快牌还是敌不过重力又滑了下来,脱离了狭缝,落在了他的脚边。



“就是这里。”



“牌就是从这来的么?”



“大概吧……最好确认一下这儿通向哪里……”



“好吧,我去调查一下,应该是通往户外的吧。我把牌扔进去看看,要恰巧从这里掉下来,那就是答对喽。”



我拾起落在脚边的卡片。



“啊,我也要一起去。”



“你不呆在这里是不行的,去去就回,你等着哦。”



我走出房间爬上楼梯,来到大厅的位置。从那里出了门,沿着墙壁朝着大致的目标移动。雨势越来越大,我为了不被淋湿,急忙小跑过去。



只见一个空调外机模样的物体安装在墙角的位置,格栅的深处可以看到换气扇,直觉告诉我就是这个。



我将纸牌扔进格栅的缝隙里。



纸牌被吸入了黑暗之中。



“是通的。”



换气扇那头传来了声音。



“喂喂。”我朝格栅那边大喊了一句“是音野吗?听得见吗?”



“牌掉下来了啦!”



“是吗?那我回来咯。”



看来是猜对了。



犯人就是通过这里朝密室扔扑克牌的,它们一下子从室内的通风孔飞了出来,散落在了地板上。



但即使明白了这点,密室杀人本身也并不意味着能得到解决。



究竟犯人是如何闯入密室并刺死受害者,然后又走出密室的呢?音野果真能解开密室之谜吗?



4



就在我们抵达客厅的时候,两位刑警刚结束了对嫌疑人的讯问,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而嫌疑人南齐和蓝子则憔悴不堪地依偎在一起。



察觉到我俩进了房间,蓝子开始准备红茶。



“你们来晚了哦,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这下你俩也是名正言顺的全国通缉犯了。”



“岩飞警官,现场发现的扑克牌有没有沾满灰呢?”



“灰?不,我可没听说过,你有什么发现了吗?”



“嗯嗯,唔,待会再谈这个吧。”



最好还是让名侦探自己来说吧。于是我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蓝子端来了红茶和起司蛋糕。



“非常感谢。”



“不……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只见蓝子低着脑袋说道:



“那个,我身体不大舒服,可以去房间里休息吗?”



“蓝子你没事吧?”



南齐心焦地看着她的脸。



“没事的,你们都休息去吧,我们还要稍微再打搅一下……”



岩飞警官故作殷勤地说着,放两人离开了。这对他俩而言也是一种救赎吧,于是他们只微微鞠了一躬便立即离开了客厅。



现场只剩下两个刑警,还有音野和我四人。



只见岩飞警官一面吃着与他风格极不相称的起司蛋糕,一面对我们说:



“住在这栋房子里的三个人都有各自的动机呐。刚刚那两个人,婚事遭到了父亲的强烈反对呢。”



“诶……明明是很般配的两个人呢。”



我也吃起了起司蛋糕。



这里渐渐变成了茶馆里那种废话连篇的氛围。



“这是家世的问题吧?你看看这漂亮的房子,无论在什么样的家庭长大,都很难和他般配啊。”



“不过这样总算是能结婚了啊。”



“他们打算服丧一年呢。喂,你要不吃蛋糕的话,就给我吧。”



岩飞警官吧音野的起司蛋糕连同盘子一起抢走了。音野就僵在那里,甚至连抵抗都没有。



“根津这个家伙,过去曾被受害者呼来喝去的。似乎已经在他身边工作了将近二十年呢。或许有他不能抗命的理由在呢。表面虽以管家自居,说难听点就是个跟班。我还真无法想象一个做了二十年跟班的人内心是如何阴暗呢。”



“当面的印象并没有那么不堪吧。”



“呣,这样才是最可怕的,别小看刑警的慧眼哦。”



“可都忍了二十年了,现在却要把他杀了……”



“南齐一郎可能因为心脏病的缘故,最近一段时间开始对将来的事情感到不安,所以着手整理资产了吧。似乎转移了不少东西呢。因此根津大概觉得照这样下去,本来能拿到的财产就会变得更少了。”



“所以才会趁现在杀了他,想要确保有可能落入自己腰包的财产吗?”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不管怎样,现在这间宅邸的管理工作不是几乎全权由他负责了么,天晓得他会在背后干什么勾当?”



我朝音野那边瞥了一眼,只见他正不安地摆弄着手提包。



“怎么了?”



“午饭……”



“哦哦,你带便当来了嘛。肚子饿就拿出来吃吧,我们的名侦探还得干活呢。”



音野扭扭捏捏地从包里拿出饭盒,那是个很大的塑料盒子。打开一看,里头细心地塞满了三明治。



“喂喂,你这家伙!这都是你自己做的吗?给我吃吃看。什么嘛,不是挺好吃的吗?”



还没等音野动手,岩飞警官就吃起三明治了——



“别客气,你也吃啊。”



“好,好。”



“这本来就是你的吧?”



音野也开始吃起了三明治,这里终于彻底化为茶馆了。



“如果每人都有动机的话,那也可能存在共犯呢。连密室杀人本身也有可能是虚构的吧。”



“谁知道呢?要真是共同犯罪的话,还不如把尸体埋在附近的山里头呢。”



“也是啊……”



岩飞警官转而注视着音野:



“喂名侦探,这又是怎么回事呢?事件能解决了吗?”



话题突然被抛到了他那里,音野一口把三明治咽进了喉咙,慌慌张张喝了口红茶。



“喂,你没事吧?”



“事件……可,可以解决……大概。”



“当真?”



“有三个事情……我想确认一下。”



“说吧。”



“首先,关于凶器……能告诉我刀子的具体形状吗?”



“我来告诉你吧!”音野的拥护者,年轻刑警笛有从西装口袋中掏出笔记本——



“用于杀人的凶器是一把德国制造的大型猎刀,刀刃长度为二十厘米,作为刀来说也算是大的吧。主要在军品店贩卖。重量约为六百克左右,女性想要使用或许会有些困难。目前正在调查购买人。”



确实这不像是女性会选择的凶器类型。



“相当大啊……不适合藏起来带进去……”



“这种刀大多都是军刀迷持有的,但受害者周围似乎没有这种嗜好的人。”



“找到刀鞘了吗?”



“现场没找到这样的东西。”



“关于插在刀刃上的扑克……”



“嗯,我们也在仔细调查这事。被刺穿的扑克牌共有五十张,其中三十三张是Joker。据说扑克的牌子全是Rider back,只是背面图案有红色和蓝色两种。”



“因为插了一沓扑克牌的缘故,刀刃缩短了将近两厘米。尽管如此,毕竟刀刃原本就有二十厘米左右的长度,所以拿来杀人也不会有什么不便。但不管怎么想,扑克牌也还是会有一定妨碍的吧,或许犯人是扑克牌控吗?”



岩飞警官一边啃着三明治一边说道。



“那么……扑克牌是怎样刺进小刀的呢?”



“这个嘛……”



笛有刑警歪着脑袋,有些听不懂音野的问题。



“每张牌的四角都是严丝合缝的吗……也就是说,牌像是被塞进盒子码成一沓以后再刺穿的么……还是说……”



“啊,是这个意思吗?和你刚刚说的完全相反,虽然确实都刺在纸牌的中心,但朝向却很随意,牌的四角完全对不上,正反也乱糟糟的。”



“纸牌的四角几乎没有一张是对上的状态……对吗?”



“没错。”



“果然……是这样吗……”



“嗯?你有注意到什么吗?”



“啊,不,呜……”



由于音野向我眨了眨左眼,于是我将吃了一半的起司蛋糕放了下来,接过了他的话:



“当然喽,名侦探早已看穿了一切,但证据还是稍显不足,所以谈话的顺序就让他来掌握吧。”



“有什么不够的啊?”



“那个……关于事件发生当天三个人的行动……”



“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受害者和蓝子,根津三人,从早上起就在这间房子里,没有出过门。据说贵一上午还在外面工作,下午回家后待在自己房间里继续工作。”



“这么说来,他的工作是?”



“建筑设计师吧。”



“这样啊。”我直至现在才知道了这个事实,接着又问了一句:



“案发时间是在晚上吗?”



“下午十点钟左右,晚餐结束后,受害者在这个房间里放松了一段时间。贵一先生和蓝子小姐在厨房里整理餐具,据说根津先生正在自己房间观赏喜欢的电影。”



“主人的儿子干家务,而佣人却在看自己喜欢的电影吗?还真是不得了啊。”



“对啊,探长。这时贵一和蓝子可以彼此证明对方不在场,但根津却是一个人,所以不在场证明是不会被认可的。不过有关贵一和蓝子的不在场证明,考虑到两人的关系,本身也不是什么值得相信的证词吧。”



“然后……听到惨叫声了吗?”



贵一和根津是这样作证的,而蓝子说她在洗东西所以没有听见。



“第二个想要确认的是……有关那声惨叫的事情。”



“啊,那又怎么了?”



“现场是双重密室吧,而且还在地下……这样重重密封是情况下,他们真的听到了受害者的惨叫吗……”



“说得很对呢。喂,笛有,你去确认一下吧。”



“诶?”



我率先自告奋勇——



“那我就去地下室大喊一下吧。刑警们,请分别站到之前听到惨叫声的位置上。”



“别给我指手画脚的……算了,还是试试吧。”



岩飞警官瞪了他一眼。



“那么,五分钟后我就开喊咯。”



“行。”



“好咯,行动开始!”



我起身离开了客厅,而刑警们则前往各自的位置。至于音野,当然是跟在我后面了。



我们则走向地下室,为了再现当时的情形而关上了大门。由于地下室并没有上锁,所以即使没有南齐的钥匙扣也能进去。



五分钟后——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用尽全力大喊一声,一旁的音野虽有准备,却还是吓了一跳。



接着我俩返回了客厅,我们是第一个到的,刑警们也很快就回来了。



“厨房里可以稍微听到一点。听是听得见,可能是位置的问题吧。”



岩飞警官说道。



“我这边嘛……唔……”笛有刑警则蹙着眉摇了摇头——



“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



“到底听没听见!”



“没听见!”



“真的吗?”



“嗯,至少我是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喂喂……这不就确定犯人了吗?”



笛有刑警验证的地点正是……根津的房间。



“那家伙现在人在哪里?”



“他就在房间里,我敲了敲门,他就让我进去了。”



“他在干嘛?”



“在看电视呢……正因为有电视声,我才没听见白濑先生的声音吧……”



“案发当晚,根据根津的证词,他正在房间里看电影,但在电视机出声的状态下,是听不到地下传来的惨叫声的。那个家伙不知道这个事实,因为……就是他在地下室袭击了受害者,他才是引起尖叫的罪魁祸首!”



“……对吗,音野?”



我出声问道。



“我觉得对了一半吧……”



对了一半?



我又不明白了。



“好,去抓人喽,笛有!”



“请等等!”我拦住了兴奋起来的岩飞警官——



“还没确定他就是犯人呢,还有密室的事情也没搞明白。”



“没事儿,揍他一顿让他吐出来就是。”



“所以说昭和年代的刑警啊……如果音野是那个马车道侦探(注2)的话,首先就会被讨厌的吧。”



“烦死了,等搞清楚以后说不准就被他逃了。”



“行行,都冷静下。让事件落幕应该交给名侦探来办吧。接下来我把大家都召集起来,让音野给我们解说一下事件。怎么样啊音野?”



“诶,不要啊。”



虽然音野打心底感到困惑,但我还是继续往下说道:



“密室也大体上解开了吧。”



“大体上……嗯嗯……大部分都……”



“不错嘛,名侦探。”



这下咱又能立功了……满脸堆笑的岩飞警官似乎在想着这个。



“关于密室……并不算什么难题。这点我从一开始听说这事的时候就知道了……重要的是……打开密室门的时候,受害者还有呼吸。”



“嗯嗯,确实是这样,那又怎么了呢?”



“在说明以前,我想确认第三件事……有关到达杀人现场时所有人的顺序和位置。”



“那酒吧他们全都叫来,一边重现当时的状况一边确认吧。”



“让嫌疑人聚在一起,是终于要对事件进行解说了么!”



笛有刑警两眼放光地说道。



“不……可是……”



“拿出自信来,音野!”



“呜呜。”



为什么音野一边拥有着名侦探的才能,一边又在使用它的过程中犹豫不决呢?



侦探经常会被比喻成猎人。本来对侦探而言在,追捕和告发罪犯的瞬间应该会带来堪比毒品的快感。狩猎的对象可是威胁世人的罪犯,即使是傲慢的狩猎方法,也能受到所有人的褒扬和尊敬。在与狡猾的罪犯的斗智中获取胜利,也能感受到快意的吧。



尽管如此,音野却想回避这一切。



难道是由于过于同情罪犯而不想告发他们吗?不对……难不成是那个原因……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更有责任守护他那胆怯的心灵和那份温柔不被罪犯所利用吧?



还是应该像以前那样让他躲在暗处,避免再次出现在犯罪现场呢?



“音野,可以吗?”



听我这么一问,他无言地轻轻点了点头。



“在召集所有人之前,还是先做个实验,看看真正的密室推理是不是能成功吧。”



5



“好,看样子大家都到齐了。”



这句话本该是由名侦探来说的,现在由我来代替音野说。



南齐、蓝子和根津三人聚集在玄关大厅里。他们是被警察强制召集过来的。而那两个刑警则叉着双臂注视着我们。



而主角名侦探却在我的身后扭扭捏捏的。



“关于南齐一郎遇害的密室杀人事件,他有话要说呢……首先我们想要重现事件现场当时的状况,再继续往下说。”



“再现……吗?”



“从你们听到惨叫声赶过来的时间点开始吧。”



南齐点点头说:



“好吧。那个,我赶到这里的时候,门是锁着的,所以我要去房间里拿钥匙。”



“啊,你就不用去房间了,那段时间蓝子就待在这个地方,对吧?”



“是的,我就在这里哪都没去。”



“有发生什么异常的事吗?”



“……没什么特别的吧……”



“没人打开这扇门从里面出来吗?”



“当然了。”



“那我们继续吧。南齐拿着钥匙过来,然后打开门锁进去了。”



当场还是让南齐开了锁,接着我们一起进去了。



“就在这个时间我们和根津汇合了。”



南齐像是回忆起来似的说道。



“就是这样。”



根津彬彬有礼地应答道。



“你们三人就在这里,一起下到了地下室?”



“是的。”



我带头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说:



“我们现在去地下室吧。还有,下楼梯的顺序要和当时一样。”



“我记得根津先生是打头的吧。”



“是这样吗?”



根津,南齐,蓝子依次走下楼梯,两位刑警和音野跟在后面。



“然后我们小跑着下了楼梯,来到地下室的前面。我拿着钥匙,换到根津先生前面。刚一敲门,里面就传来了父亲的呻吟声,我便慌忙打开了门。”



“那就请打开门进去吧。”



我边说边往后退,根津和蓝子也一样向后退去,由于门是外开式的,所以必须确保有足够的空间把门打开。



“这个时间点,蓝子小姐站在什么地方呢?”



“……我想刚好是站在这里吧。”



“在根津先生的前面还是后面?”



“我在根津先生前面吧。”



“好,那我们进去吧。”



与事件发生时不同的是,此时里面既没有受害者,也没有一大堆扑克牌。



“父亲就蹲在进门往里走几步的地方。”



“我来再现你的父亲吧。是这样的感觉吗?”



我边说边在南齐指示的地方蹲下。



“没错,是背对着我们的,看他的样子就像是摔了个屁股着地一样。”



“是这样吗?”



“嗯,差不多。”



“那么试着和当时一样行动吧。”



三人只觉得大惑不解,彼此面面相觑。战战兢兢地开始重现当时的场景。



南齐和根津几乎同时进了房间。



“父亲当时说着‘扑克牌……’。”



“扑克牌……”我先重复了一遍,接着说“好了,请继续”。



“没事吧?”



根津走到我的右边蹲了下来。



贵一则来到了我的左边,把手搭在了我的背上。



“这么说来,当时我看到他的左手拿着钥匙扣。”



“我知道了。”



“然后父亲突然仰面倒下,我这才发现刀刺进了父亲的腹部。”



“这之后呢?”



“为了报警和叫救护车,我从地下室离开上了楼梯。”



根津站起身子说道。



“你没用手机吗?”



“地下室是用不了手机的,而且当时我也没带。”



“直到根津先生回来之前,我和蓝子一直待在这里。顺便说一声,除了我们之外,没有任何人进出过这里。”



“我懂了……关于事件的经过就是这样的吧。”



我站起身来,朝音野使了个眼色。



“所,所有的谜题……都解开了……应该吧……”



一开始的语气倒是挺强硬的,可能是中途气馁了吧,到最后变成了推测的模样。也罢,接下来就该是名侦探的精彩表演了。



“你确定你现在真的知道了?”



岩飞警官以威胁的口气说道。



“那个,音野先生,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啊!”



笛有刑警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似地叫道。



只见音野的右手握着一把刀。



而且刀尖上随意插着数张扑克牌。



“是凶器哦……”



“你是什么时候拿着的!”



“啊,请放心,这只是一把插着纸牌但几乎不能割东西的模型刀而已。”



“你才是犯人吗!”



“岩飞警官,您可别说笑啦。”



我笑着作弄着他。



“那你为啥要带这种东西呢?该说究竟是什么时候带进来的?下楼的时候应该是空手的啊?要是把这么大的刀藏起来,我是没可能注意不到的!”



“关于这个我稍后会讲的……首先,我要对渲染了这起事件的扑克牌进行说明……可,可以吗?”



“你先说吧。”



“半年以来,从受害者的周围经常会发现扑克牌,这样的怪异事件一直在发生着。这是为了让受害者对牌产生恐惧。事实上,受害者一直被不见踪迹的恐吓者吓破了胆,是这样吗?”



“嗯。”



“这样的事件持续了半年,受害者只要一看到扑克牌就会感到恐惧。然后……唔……”



“这和案发当日的情况有所联系的啊。”



我在一旁协助音野。



“是的。把卧室搬进地下室的受害者,虽因为有了双重的门锁而感到安心不少。但就在事件发生的当天,当他看到本应锁着门的地下室里突然散落了大量的扑克牌,应该会感到极其震惊吧。”



“等下,要怎样才能把关键的扑克牌撒在这里?”



“用通风口哦。我刚刚去检查过了,这里的通风口和外界是相通的,从外面把纸牌扔进去,就可以从这里飞出来。”



“啥?真的吗?”



“请联系鉴定科,确认纸牌上是否有微量的灰尘。嗯,很有可能是事先将通风口的内部彻底清理干净了。”



我对刑警们交代了一声,笛有立刻拿出了手机。或许是想到了这里没有信号的事实了吧,他随即放弃拨打,取而代之用钢笔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



“可是犯人仅仅是为了吓唬受害者才撒了扑克牌吗?”



“对,对的。”听到岩飞警官这么一说,音野又缩了一缩——



“这非常有效,当看到大量扑克牌后,受害者发出了惨叫。”



“就是当时的惨叫声么……”



“是的。南齐先生听到的惨叫在看到纸牌后万分恐惧而发出的。这绝不是被刀刺中的一瞬发出的尖叫,恐怕受害者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进了房间,从里面把门锁上并开了灯吧。就在那一瞬间,他发现了满地的扑克牌,于是大叫一声,当场就蜷起了身子。恐怕是因为心脏的负荷过重了吧。据说他的心脏本来就不好,所以在遭到这种打击之后应该动弹不得的。”



“喂喂……难不成……”



岩飞警官像是注意到什么一样嘟囔起来。



“当南齐先生冲进房间的是时候,实际上受害者并没有被刺,只是受到惊吓而蹲了下来……受害者最后说的那句‘扑克牌’,也只是想表达对面前那些扑克牌的恐惧而已。”



“等,等下!那就是说——”



“这个地下室的确是密室,但根本就没有什么密室杀人,并没有犯人进出过密室。因为谋杀是发生在密室被解除以后,确切的说,是在密室被解除同时……的事情。”



“这就是所谓的巧技杀人(注3)吗!”



笛有刑警两眼闪闪发光地说道。



“是我们赶到房间里的时候发生了谋杀……吗?”



南齐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喃喃自语着。



“凶手在门打开的同时,就冲过去蹲到受害者的身边,然后刺死了他。”



“胡说——”南齐喃喃自语着:



“我怎么没注意到。”



“从刚刚的情况来看,南齐先生是把手贴在受害者的背部,轻轻靠在他背上了吧。那就没法看到蹲在地上的受害者的腹部了。然后犯人的手就迅速伸过去了吧。”



好了,该有名侦探指认犯人了。



我闭上眼睛,不想漏掉这声美妙的话。



“根津,你个混蛋就是犯人!”



诶……



岩飞警官突然发难按倒了根津。根津被迫趴到了地上,胳膊被扭住不出几秒就完全被剥夺了自由。



“警官!好不容易才到音野的展示时间啊!啊啊啊真是的!”



“啊?不用再问了,这家伙就是犯人吧。在房间里听到惨叫声肯定也是瞎说的。从地下室到自己房间里是不是能听到惨叫,你一个人也是没法确认的吧。喂喂,我可是知道的哦,你在背地里偷偷摸摸转移受害者的财产呢。”



“可恶……”



根津的面孔几乎从之前的翩翩绅士,化为了狡猾的罪犯。但这都无所谓了。那时的我,总之是为岩飞警官抢走音野的告发场面而深受打击。



“但还请再等下啊。”南齐出声说道:



“要是根津先生确实藏了那把刀,那么即便当时刺中了我父亲,从我的位置或许真注意不到,但他又是什么时候拿出那把刀的呢?和根津先生在楼梯上会合的时候,哪里都看不到这样的刀啊。这么大的刀藏在衣服里也很容易看出来啊……而且这附近哪都没藏刀的地方呀,要是把这藏在床底下的话,我是绝不会看漏取刀的瞬间的……”



音野小声答道:



“关于这起事件……密室问题本身并不难办……难点是凶器。犯人是和其他发现者一道进入现场的,究竟他是如何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将那把刀带进现场的呢……”



“藏在这个房间里……应该不行的吧。能藏的地方就只有床了,但据说这家伙犯罪时并没有靠近床。”



笛有刑警则东张西望地说道:



“也不能在门背后吧,因为门是朝外开的……是在楼梯上?那也不行吧。毕竟灯光很亮呢,放在那里马上就会被发现的吧。”



“我懂了,你是把它藏在散落在地上的扑克牌里了吧?是这么回事吗?”



“呵……”



“你个混蛋!”



遭到犯人的嗤之以鼻的岩飞警官,气急败坏地把重量加在犯人身上,根津发出了“咕”的一声奇怪的呻吟。



“散落在地上的扑克牌看起来像是伪装的……但要说把这么把刀藏起来,只会像山一样不自然吧。而且要只是把纸牌从通风口里洒进来的话,并不一定就能把刀藏起来。”



“也是啊……该死!”



“如果把作为凶器的刀藏在现场,就有可能会被受害者发现。此外到现场的路上也没有藏刀的地方。而且要藏在手里的话,就有可能被一同前往现场的南齐他们发现。但要选择可以隐藏起来的小型凶器的话有可能杀不死受害人……所以凶手想到的就是这个。”



音野举起了手上的模型刀——



“像这样刺穿了扑克牌的刀。”



“到底是什么意思?”



“刀上刺了多达五十张扑克牌,而且每张牌的四角都对不上,很难一下子刺穿……犯人是刻意把牌一张一张地串在刀上的。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只会让刀更重,更难携带吧。”



“不明白啊。”



“请把刀从刀尖的位置垂直观察下吧。不是从侧面,而是往上看那一叠纸牌……”



“我觉得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南齐推了推眼镜说道。



“能看出这里没有一张牌的四角是朝同一个方向放的吗……这不是巧合,而是故意这么做的……很难理解吗……那就简单说明一下吧……比如,准备好一张牌,用针固定住牌的中心。当牌旋转一周时,四角的轨迹会变成怎样的形状呢?”



“是圆吧。”



笛有刑警答道。



“对的。一张纸牌是长方形,但如果旋转它的话,就会形成了一个圆形的残像……那么请想象一下,现在有一沓共五十张纸牌,现在将最顶上的牌顺时针稍稍旋转一点,为了,为了不偏离中心,第二张牌再比第一张稍微转过去一点,第三张牌再转过去一点……把五十张牌都转过一点,再从顶上看那沓牌的话,会是什么形状呢?”



“圆吧。”



笛有刑警又说了一遍。



“用来贯穿这一沓卡片中心的东西……就是这把刀呢。Rider back牌子的扑克相比于其他的扑克牌,从背面的花纹更容易判断卡的中心点。从刀尖的位置来看,确实是圆的吧……”



“哦哦,确实呢。”



“接着,将刀刃底部那一叠牌一张张依次向刀尖移动,每张牌分别空出几毫米的间隙,令整个刀刃上都排列上纸牌。”



“这样做有什么用呢?”



“这个……是可以滚动的。”



音野原地蹲了下来,将刀横放在地上,像是要把它推开似的放开了手。



于是插在刀刃上的扑克牌起到了车轮一样的作用,整把刀咕噜咕噜地滚动着。



“这,这是什么?”



音野捡起了滚来滚去的刀说:



“要是现场没法准备好刀……那只要做一把能稍后滚到自己手边的刀就行。犯人在赶往现场之前,事先将这把刀从二楼楼梯上让它下落,刀从楼梯上滚了下来,穿过玄关大厅,一路滚到通往地下的楼梯,再从那里滚落下去,一直到地下室的内部。通往二楼的楼梯和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正好隔着大厅遥遥相对,刀可以径直滚到地下室里。”



“犯人先把刀从二楼滚下来,然后抢先接住了吗?”



“是的。问题是刀滚下来的时机。犯人应该是在楼梯上观察着情况,等待南齐他们聚齐在通往地下梯门前吧。然后就在南齐他们准备去往地下之前,若无其事地跑去和他们会合,空着手走到地下室的跟前。可要是不快点的话,就会被滚下来的刀追上吧,所以他才会走在最前面催促他们快去地下室。等到了地下室门口,再把领头的位置让给南齐,自己绕到最后面,刀就滚落到了那个位置。由于用的是纸牌,所以不会发出什么声音。”



“他是什么时候把刀捡起来的?”



“是南齐正在开地下室的门锁的时候吧。地下室的密室终于要打开了,密室一旦开启,对犯人而言就没任何妨碍了。这时犯人拿着刀,从背后迅速穿过蓝子的身旁,和南齐并排进入室内。南齐被房间内异样的状况吸引住了目光,不可能再注意到本该空手的犯人手上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握着一把刀。犯人一面装出关心受害者的样子,一面悄悄靠近,用刀刺向受害者。这就是所谓的巧技杀人。”



“你一点都没注意到眼皮底下发生的事吗?”



岩飞警官朝南齐询问。



“是……”



南齐拖着长长的词尾,似乎是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羞愧。



“犯人握着刀的时间应该不超过几秒钟吧,即使没有看到也是正常的……而且犯人应该很谨慎的把刀拿在了一起冲进室内的南齐先生的视觉死角上……”



“音野关切的话语似乎并没被南齐听到耳里。不过也没人会去责备他。毕竟是根津利用了他,甚至设计让他被怀疑为犯人,根津这个男人才是万恶之源。”



“分布在整个刀刃上的纸牌,在刺中受害者的瞬间被压成了一叠。与此同时,它也能防止鲜血溅到用来刺杀的手上。指纹可以通过白濑之前说过的办法免于沾到刀柄上。与散落在现场的扑克牌相辅相成,被小刀刺穿的牌虽说非常古怪,却也成了适合现场风格的表演。之所以会用很多Joker,就是为了让这样过度的表演将他人的目光从诡计上移开。



“他本打算用这个诡计,把嫌疑转向唯一持有密室钥匙的南齐先生……可他过分执着于诡计的成功,或许从中途开始诡计本身就成了目的……



就是这些……像这样……结束了……可以吗?”



6



在归途的车内,音野还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原本解决了事件的名侦探,应该威风堂堂,意气风发地离开现场吧。但对于音野而言,似乎只有麻烦事终于结束了的徒劳感。



“坏蛋被抓,委托人得救了,他们甚至定下了幸福的婚约,两人应该都很感激你吧?还邀请你下次再去吃起司蛋糕呢,据说是蓝子小姐亲手做的。”



“我可没吃上蛋糕……”



“呃,也是。不过下回再吃不就行了吗?”



“那个叫根津的人……会被判死刑吗?”



我侧目看着音野说道:



“再怎么样也不会死刑吧,没必要担心罪犯啦。”



我知道音野直至最后都没明言犯人的名字就是根津。但并非为了掩盖真凶的存在,也非对自己的推理没有自信吧。他应该是无法承受指名罪犯的责任所带来的沉重压力。



“又要把事件当成蓝本写小说了吗?”



“当然会写的啦。因为这可是名侦探的大活跃啊……嗯?不喜欢吗?”



“也没不喜欢……下次的事件,就让侦探重伤不起吧。哪怕被犯人用手枪击中也好,被推下悬崖也好。”



“这是干嘛?”



“……要是没有这样的代价,就当不了名侦探了吧……”



“想太多了吧你。”



多么纯真的名侦探啊。



“回去的话可以睡了吗?”



“嗯,好好睡吧。就算睡个四天三夜我也会照顾你的啦。但在睡觉之前,先回去把桌子挪个位置呀,那样的角落里是不是太暗了?”



“那样正好啦……”



音野的声音里带着困意,整个人在副驾驶座上蜷成一团。



为了不打扰他安眠,我一面小心地保持驾驶的平稳,一面疾驰在归途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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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电视剧《继续ケイゾク(1999)》中警探柴田纯的台词。



2、指岛田庄司笔下居住于横滨市马车道的名侦探御手洗洁。



3、即“早业杀人”,让受害者睡着或昏厥假装其死亡,置于密室之内,然后再和目击者一起进入密室,在不被目击者注意到的情况下将受害者杀害,以伪装密室杀人的经典密室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