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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臣长子科举入仕记第118节(2 / 2)


  “何错之有?”杨令昭本是生气的,可看卓思衡的笑容却不似嘲笑,他今日虽觉得自己唐突,也是为小妹做此一搏,总不能不听人家解释,所以耐着性子也要听完。

  卓思衡便将自己的婚事是如何促成与理解错误之处一一告知,杨令昭先是惊奇,再是懵然,最后也只能尴尬赔笑,给自己的鲁莽也找个台阶下。他到底是直心直性,急吼吼出了岔子,自己敢说,卓思衡也敢信,到头来小妹的姻缘其实和自己说得成了两回事。

  “卓兄,我言语麻烦了,在军营里莽惯了,凡事不讲细纠,让你误会,我实在过意不去。”

  杨令昭恭敬俯首道歉,被卓思衡赶忙扶起:“我也是晕了头会错了意,怎么能说是杨兄的错?”

  卓思衡觉得杨令昭与其说是鲁莽,不如说是关心则乱,他想到自己家和杨家相同的境况,自己和杨令昭又都是做大哥的,一时便心有戚戚,拉着人坐下畅聊。果然从幼时两个人如何又当爹又当妈聊到弟妹的姻缘,话题根本说不完,聊到回神来,屋内已然要点烛上灯了。

  正巧慧衡和慈衡也在,卓思衡也让两个妹妹见见这位杨家兄长,毕竟以后怕是要常来常往。

  于是二人言谈之间,赶紧将悉衡和令仪的事提上议程。

  卓思衡还想再问问悉衡的意思,虽然知道弟弟在对待类似事情上都比较被动的个性,可若是真要自己全然做主,卓思衡又觉得对悉衡不公平。

  他打算想个合适的托词,先绕过此话题,再去跟悉衡确认一番,谁知卓悉衡自厅前求见,打断了他的思路。

  杨令昭和卓思衡一见如故,此时第一次看到自己夫人和弟弟妹妹们都赞不绝口的未来妹婿,怎么看都觉得是一表人才,恨不得立即提去成亲,卓悉衡朝他十分规矩且郑重地行礼,说道:“晚辈不才,垂青贵府四小姐,愿求成全。待到功名身定之日,必不辜负。”

  杨令昭当即大喜,扶起悉衡,不吝言语夸赞,可站在卓思衡身侧的慧衡却有些不安,她想同兄长说些什么,但此下的场合却不允许。

  卓思衡还没见过弟弟如此主动,他分外怡悦,对杨令昭说道:“悉衡与四小姐的事,我可以定下,但若是去,还得要劳动家中长辈,我舅舅于我们是至亲,不能绕过。”

  杨令昭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只说好,又言自己总算可以回家同家人交待了。

  说完私事,卓思衡还有公事要同杨令昭讲。既然两家要结为姻亲,卓思衡希望能在巩固双方密切合作的感情基础上,再锦上添花,于是打算将刚在悉衡求娶时拟好的计划再斟酌后与杨令昭商议,他让弟弟妹妹们先行离去,自己则又命人添了一回茶。

  慧衡走出屋子,和喜滋滋的慈衡不同,她心思更重,于是拉住悉衡问道:“四弟,你说实话,你之前同我说你觉得杨家四小姐好,是真的么?”

  悉衡很直率得望着姐姐道:“自然是真的,我当真觉得她心性人品极好,我与她相处很是舒心平静。”

  “但你……是否心悦于她呢?”这才慧衡最关心的,她觉得,连自己一直以来也被悉衡骗了,直到刚刚悉衡对杨令昭说出那番求娶的话来,她才意识到全家人都被悉衡瞒住了。

  那种申请,完全没有大哥听说要娶云姑娘时那份难以掩藏的慌乱。

  而是自然而然的平静。

  “二姐,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卓悉衡沉静道,“但我会努力做一个好丈夫,去营合一个家。”

  “这话大哥都没说得如此沉重,可在你看来,成亲就是这样的意义么?”慧衡追问,“你若是真的不喜欢,或是没有遇到意中人,大可以告诉大哥,他不会逼你,我们也会有法子去和杨家交待。”

  卓悉衡温驯地笑了笑说道:“我真的很满意这个安排,二姐为我着想,我心中感激,可是许多事并非事事在心中都要对自己有个交待,我从未感知过意中人之意象,也并无什么儿女□□之偏许,但我相信哥哥和姐姐,你们说的,一定是对的。”说完他便告辞回去温书,慧衡也只能目送。

  屋内,卓思衡已将想法完全梳理清楚,甚至想好了细节,正在同杨令昭讲解:“……边关之地我亦是待过,那边学风堪忧,御史台递交回来的核准也让人精心。我想的是,一时让边关的孩子和年轻人在全无风气的地方钻研四书五经,他们一没有合适的师傅,二也缺少崇文的风气,不如取个折中的法子。”

  听过卓思衡一番独辟蹊径言论的杨令昭早已是拍案叫绝道:“这简直是太好了!要知道边关民风剽悍人皆尚武,我那边好些军中新卒,都是本地所纳。但每年苦于军中寻找文吏、匠作和医者,真是要派人去走各处地方,招揽民间人士才可勉强尚足。而这样的人兵部也是紧缺,一向只紧着禁军,我们哪有得着?若能让有些存了习文志向的和稍微断字的那些孩子跟着吏学的老师求学,那是不能更好了!”

  这是卓思衡打算建立的第一所吏学分校,没有比军治关更适合的地方了,眼下杨令昭又有远见和执行能力,由他和自己一并牵头更是再好不过。而且由帝京皇帝选派优秀吏员和教习去到军治监教授军中文吏和职官技术知识,皇帝更是乐意见得自己影响力朝更远处延展,虽只是下层的军士,可还是触手可及的权柄朝一处使劲儿。

  但也不能操之过急,两家要是有结亲的意思,立即去上议此事一来恐皇帝见疑,二来可能为人所利用攻讦。

  他得想个更圆滑的办法,再等些时日。

  至少要等到悉衡考完科举,再成了亲,徐徐图之,方能称之为长久之计。

  第162章

  礼部贡院解试只开其中一院,虽不比省试汇聚天下英才隆重,却也肃穆异常,连微黄尚碧的秋叶都平添了肃杀气息。

  参加中京府解试的多为京畿官宦人家子弟,故而相送阵仗十分了得。各家各户都得三四辆马车,少也有一两辆同行护送,家丁护院成群结队自不必说,其余亲眷也皆出动。但各个考生家中为官的父亲兄弟却是按照惯例一概不来的。此举一为避嫌,二位保持一个家长的严睿而非慈弱形象。

  马车上下来的都是考生的母亲以及已出嫁的姐妹等女眷亲属,以及会有堂表亲兄弟子侄一道前来。

  众人目送家人进入考场之后,便是长达三日的惴惴不安。

  其实除去考生家属,还有不少来凑热闹的京中百姓,解试开考后总能看见父亲带着儿子,在考试的三天期间经过贡院,每每都会用一种期许又向往的语气、抚摸着小儿头顶感叹:“你小子将来也要努力到这里考试啊……”

  这景象卓思衡自己是没见着,因为两个妹妹严禁他出现在国子监贡院附近三条街范围内。

  “自家弟弟考试都不让我做大哥的送上一送叮嘱一番,你们好狠的心!”卓思衡在家中为自己抱不平,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官声和约定俗成,自己当年一个人孤零零入考场,如今弟弟解试,他不去履行身为兄长的职责实在坐立不安。

  慈衡不听他解释也不和姐姐一样习惯讲道理,只道:“弟弟有我和姐姐,小陆哥哥也帮忙,舅舅和表妹说了三天后一道去接,哪里就一个人了?大哥你也不怕官场上的同僚笑话。”

  “这有什么好笑话的!自家人送自家人!”卓思衡急道。

  慧衡只温温柔柔摇头,可说出的话却十分犀利:“哥哥是国子监太学的司业,刚巧在任上时四弟科举,若被人看见拿去捕风捉影,哥哥和四弟今后的仕途未免都有影响,虽说我们身正影直,可难免被小人之心度量,此风险不能有涉,哥哥必须待在家中等待四弟的好消息,还是说……哥哥信不过我们两个妹妹?觉得我们做不好这样的事,只会给四弟添乱?”

  在慧衡和慈衡直直盯过来的目光下,卓思衡举手投降。

  其实他也知道其中利害,原本只是想躲在马车里不被人看见,可妹妹们说得十分有理,他这点殚精竭虑的忧心也只能自己消化了。

  早在解试前定中京府主考时,便有人上奏举荐卓思衡。但卓思衡是何许人物?何曾被这半年来的风光吹晕头脑?他当即意识到自己的弟弟参加科举,他必须避嫌,所以直接到皇帝面前表示自己才能有限且亲属参考,不适合做出题官。

  其他州府的出题官可以由学事司提举出任,但中京府的出题官必由学士担纲,也就是说,只要当了出题官,卓思衡就能自直学士更上一层楼。

  这是个陷阱,但凡稍有不慎便会被诱饵吸引万劫不复。

  可惜,设陷阱的人似乎忘记了卓思衡根本不是猎物,而是猎手。

  他推辞时不忘向皇帝表明,自己明明有亲属参考,竟然还有人举荐,臣左思右想只有一个可能啊!那就是想让我为弟弟行个方便之余,再为他的亲属行个方便,好拖臣下水!不然为何如此积极去推进促成一件对他根本没有好处却令陛下为难的事呢?这还是轻的,更有甚者,万一存了更坏的心思,想要勾结我出卖考题……陛下你看这是什么行为?这是蔑视您和国家法度将学政与科举大计视为儿戏与为自己牟利工具的行为!罪不容诛!

  皇帝听完当然知道这件事只会是陷阱,他在意的是,为什么有人会觉得他看重的能臣是个傻子呢?于是为了提醒其他人自己的“知人善任”和“心明眼亮”,举荐卓思衡的那位官吏得了个漂亮的革职查办。

  在这件事后,卓思衡也格外小心,只是到底是自己弟弟考试,而解试三天如何艰难他最清楚,连夜亲自下厨做了当年自己动手也做过的五香糕配上勺子,给弟弟打包好进贡院的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