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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臣长子科举入仕记第158节(1 / 2)





  皇后的脸色虽然凝重,但看不到任何慌乱和手足无措,她只是很平静地点点头道:“多亏你在。”

  云桑薇并不放心眼下的守势,正要说话,却见杨令仪和青山公主扶着已显身形的太子妃走出来。

  “有什么我们帮得上忙的么?”青山公主不许宫女太监再在这个时候朝自己行礼,挥挥手让他们按照方才云桑薇和皇后商议的安排各自行事,又道,“我已和令仪姐姐将宫内的幔帐都扯下来了,如果他们杀入了内庭,我们就把门窗都关上,以浸湿的幔帐做门栓系牢,卓夫人,是这样么?”

  这是方才云桑薇安排得办法,她点点头道:“是的,床幔还可以撕作细条,浸一半到妆油瓶子里,引燃外面的布条,可以丢掷出去。”

  这是小时候家人带她去巫州以南靠近羁縻地做生意时,护送的镖师讲来对付山匪的法子,虽不能真的力敌,却也可以拖延时间等待援军。

  她们此刻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和援军。

  皇后看一切都已安排妥当,缓慢地阖上双目,再睁开时似下定了决心一般道:“卓夫人,请你答应本宫一件事。”

  “皇后娘娘尽管吩咐。”云桑薇立即答道。

  此时情况紧急,也没有虚礼的余地了。

  “带着太子妃,在角门封上前离开此处,你们二人自行去到宫内其他地方躲藏起来。”

  所有人一惊,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太子妃,她流泪道:“母后,我不走,我也可以陪着大家一道……我虽然不能帮上什么忙,但这个时候我如何能丢下诸位独自逃命?”

  皇后冷厉道:“你必须离开,叛军至此绝不是为本宫或者其他人,而是为寻你而来,若是他们闯宫入内,我们所有人都可以活,唯有你一定会死,所以你必须和我们走不一样的生路。”

  云桑薇从前陪姑姑入宫大多是远处朝拜皇后,后来与卓思衡成亲,常听他说起皇后之才德一国之君也当得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今日她才知晓,自己的夫君从来没有骗过自己。皇后言简意赅,该做决断时绝不烦言碎辞拖沓无序,只说利害关键,以及下达最直截了当的凤诏。

  “臣妾领命。”于是她也用同样的方式回答,“臣妾定然拼死以护太子妃周全。”

  皇后的声音却在此时柔和下来,她将云桑薇因奔忙而滑落的柔软鬓发理入耳后,轻声道:“你和太子妃都要好好活着,别说什么拼死的话。卓大人为我儿子殚诚毕虑,我怎会恩将仇报要他心爱之人葬身此处?”

  云桑薇猛然意识到,这不只是给太子妃的生路,也是皇后为自己准备的。她心境复杂,看向了杨令仪。

  “大嫂放心,我来保护皇后和公主!”杨令仪凛然直视云桑薇忧虑的目光,“我是杨家的女儿,若是这个时候临阵脱逃,别说我祖我父的英魂要怒骂我不孝,就连我哥哥姐姐都会不认我这个妹妹的!”

  眼下不是推脱的时刻,再不离开所有的安排都可能存在变数,云桑薇当机立断,向杨令仪点头示意,又道了句保重,而后不再看众人一眼,拉着太子妃的手,向角门快步行去。

  ……

  “我们真要认这封诏书么……”

  门下省内,众多官吏都已聚集在此,越王兵力不够,布守九门已是捉襟见肘,还要摔兵入宫,便无人顾忌各位朝中重臣的府邸和朝廷最重要的衙门。

  于是此刻,尚书、中书以及门下省三省当中里皇宫最远的门下省成了大臣们相对安全的聚集地,胆大且放心不下局势的官员与有爵之家实在无法坐在家中躲避,全都跑来此处,一传十出去,一时满室朱紫,无有空隙。

  然而即便有官阶更高爵位更高的诸人在场,他们也将目光和问题一并投向站在最前的高永清。

  卓思衡不在、虞雍也不在,沈相无法主持大局,苏府尹调兵去生死未卜,皇帝的近臣只剩高永清一人,他似群臣之首般,却只用冰冷的目光看向撩在桌子上的诏书:“此诏越王入宫后才发,可见在此之前他并没有什么奉旨入宫护驾的手谕,否则怎会不在入宫前拿出给我们与禁军阅览以示其正统?”

  官员虽都知晓这诏书不可能是真的,但眼下赌的根本不是诏书的真伪,而是自己全家的命运与未来。

  说来也巧,这一批官吏当中,唯一家中有过类似权力交割之际赌命行为的,也只有高永清了。

  当然那并不是一个众人能接受的结果。

  “那么我问诸位大人一句。”高永清冷漠孤高的神情倒像是今夜他才是那个犯上作乱的人,“我说这圣旨是真,你们就认为他是真么?”

  众人一时不能理解其中意思,面面相觑不敢回答。

  “如果我说它是矫诏,你们会与我一道全力平叛力争到底么?”

  高永清再问。

  还是无人回答。

  “你们心中的想法,还是我替你们说了吧。”他冷笑一声,不留半点思考的时间和余裕给旁人,“你们大多数人没人和越王走得近,他今□□宫成功坐上龙椅,你们与我一样,怕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里大浪淘沙泄掉的那一批,你们当然不愿意看越王上位,你们也希望这诏书是假的。可是,如果将它视作矫诏,万一越王成功,江山就此易主,那么咱们这些宣称新皇下发矫诏并抗旨不遵的人便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如前者划算。诸位大人,我说得对么?”

  他环顾四周,这番话说中在场大多数人的心思,一时门下省正厅内落针可闻。

  “看来大家都是这样想的,那我还有个问题。咱们究竟是当今的朝廷命宫,还是菜市场里的贩夫走卒?是与圣上共治天下的臣子,还是瓦舍里谁给你钱你就唱什么曲子的倡家?”

  高永清看着噤若寒蝉的众臣,凌然道:“大道理说出来是最没意思的,我与诸位几乎都有过节,你们听也好不听也罢,但这句话你们一定要记住:你们没有我了解当今圣上。”

  “当今圣上绝非任人摆布的弱主,圣上卧病这些年,未有耽误过半件国政,居于病榻之上却对朝局洞若观火,你们自当明了,各自衙门的差事,哪个需要圣裁的却拖延过两三天?没有。这样的明烁之君,难道会放任皇子行大逆之事不成?圣上难道会半点准备也没有,任由人摆布么?”

  众人心头皆是一震,心道是啊,高永清那是自点了状元后就被皇上视作心腹培养的近臣,且不说他的个性,单说他那些挑战许多官场准则的行为,放在其他皇帝麾下,怕是已经罢官了十次八次了,若是专断的,恐已丢了性命!然而高永清却在当今圣上的庇佑下横行无忌步步高升,即便有为服众而不得不做的惩罚,却也是点到为止再化作过眼云烟。他们这时候,确实更应该相信高永清的判断。

  “圣上如今什么情况,你我皆不知晓,那么,我们仍然是圣上的臣子,此刻却服从于一张不出自圣上之手的圣旨,待到他日圣上稳定大局后兴师问罪,各位什么乌纱什么荣华,想必也都比今日的风波消散得更快。”高永清的声音比面容更冷峻,他停顿后逡巡众人道,“好了,眼下我又给你们多列出一个选择来,从发生的几率来看,此二对一,便是贩夫走卒也知该如何选择。”

  ……

  嫘祖庙内长明火亮如白昼,冬眠的桑蚕皆深深安睡于温暖的蚕室,以备来年春日皇后亲临照祖制行蚕礼祈求天下百姓衣暖富足、世间再无苦寒。

  冬日的护蚕礼也是为此事预备,只是护蚕礼时日颇长,持礼人要在庙内居住长达半月,这半个月各种礼仪均十分繁琐,卓慧衡抵达时便听说今日早些时候长公主疲累至极,礼毕刚步出庙殿外便晕了过去。

  她本应该早到的,可是谁知这一路竟与越王入京的道路不谋而合,所设关卡极多,为不被发觉,卓慧衡不得不夜间赶路,且在越王于京畿扎营的那几日始终躲藏起来。越王的军队大多是临时征募与他从前旧部,军纪败坏,附近村民多受叨扰,卓慧衡不敢躲去百姓家中,生怕教人认出招致祸患,只能餐风饮露,待抵达嫘祖庙时已晚了许久,身体也几乎要垮掉。

  可她万万没想到,长公主竟比她先倒下了。

  然而卓慧衡隐隐觉得,这也太过巧合。

  还好与长公主同行之人里有罗元珠罗女史,卓慧衡被她搀扶至内室,总算喝上一口温热的茶水,可她顾不上吃那些罗女史拿来的点心,只灌下几口水后便急切问道:“长公主殿下可有服药?是否苏醒?”

  自己从来仪态万方的旧日同僚却以狼狈不堪的形容出现,罗元珠已从惊骇中平静过来,只蹙眉摇头道:“尚未苏醒,太医说并无大碍,只是还需静养。”

  “帝京有变,没有静养的时间。”卓慧衡何等果决,将此刻自己所知的帝京情形告知罗元珠,不过并没有说是大哥教她来让长公主回宫主持大局,在尚未尘埃落定之前,她觉得此事还需守秘为上,“我要去唤醒长公主,此事不是儿戏,以长公主之明断也绝不会责罚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