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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1 / 2)





  虽然心中知道前方是一片坦途,但他的步子依然迈得小心又谨慎,骤然失去了视力的人大抵如此,只觉上下左右,一片昏黑,不辨方向,不知深浅。

  俞适野虽然不想看红出了一片天的巨大枫树,但还一直关注着温别玉的动向。

  当看见温别玉特别谨慎,甚至有一点迟疑地向前走的时候,他几步往前,一路来到红枫树下,背对枫树,面朝温别玉,保持一个只看见人而不会瞥见多余东西的姿势。

  他告诉温别玉:

  “放心大胆往前走,我在这里看着,走歪了我会提醒你。”

  闭着眼睛的人停顿一会,再迈步时,步子果然大胆了很多。

  只是当人闭着眼睛的时候,方向感确实失去了作用,俞适野眼睁睁地看着温别玉一会儿往左歪一点,一会儿往右歪一点,走着大大小小的波浪线,最后成功歪出了好几度斜角,稳稳歪到自己的跟前,只要再跨一步,就能准确跨入自己怀中。

  虽说后面也是枫树,也有枝桠可以挂木牌,但俞适野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提醒一下温别玉,当他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温别玉先一步停下,如同知道面前有人似的,略带迟疑问了声:

  “俞适野?是你在我前面吗?”

  “嗯,我在。”俞适野回答。

  “有点感觉。”温别玉解释了声,“现在向哪边转?”

  “往你右手边,不用转太多,转30°就行了。”

  温别玉照做了。他转了身,转得更多一些,于是错过了枫树最低垂的那跟枝桠,不得不面对一根比他高了不少的树枝。

  俞适野正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一声,就见温别玉抬起手臂,向上空一摸,指尖正好扫到垂在树枝下的木牌,这下,闭眼睛的人确认准方位了。他垫了一回脚,一点点摸过去,准确摸到了一个空位,于是抬起自己的另外一只手臂,将串有木牌的红绳往树枝上系。

  树枝颇高,只是抓一下还没什么,再想要将什么东西系上去,就不容易了。

  温别玉的双脚越垫越高,中途还趔趄了下,本来就有点在意的俞适野一眼看见,连忙走上前去,自后边一把托住人的肩背:“小心点。”

  或许是之前就知道俞适野在身旁的缘故,这一次被人自后面托住的温别玉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姿势。他问俞适野:“红线绑到树枝上面了吗?”

  俞适野顿了下,飞快朝头顶扫了一眼:“嗯……没绑到。”

  于是温别玉再尝试着努力片刻,又问:“现在好了吗?”

  俞适野不得已,再抬眼,看了下。

  已经被缠了密密麻麻红线和木牌的树枝真不太好分辨到底成功没有,俞适野盯得久了一点。这一过程里,那些簇拥在一起的红色,不可避免地进入了他的视线。他有点不耐烦看这些,于是将目光集中在温别玉的双手上。

  “……还是没有,往下一点,那边正好有个树杈可以勾住红线。对,就是这样……”

  等看见温别玉手中木牌的红线终于勾上了树枝,俞适野长长舒了一口气,正待继续指引,突然察觉头上有点动静,循着一望,正望见一片红枫脱离枝梢,晃悠悠向下飘摇。

  黄昏的金光穿透密匝匝的叶片,点在这片落叶上,将红点燃成金,像红色的烈火,腾出了勃发的金光……

  因着这片叶子是往自己所在的方向飘的,俞适野看了有一会儿,近在耳旁的声音都没及时回应,导致怀中的人忽地转了个身。

  “……你在看什么?”

  俞适野恍然回神。他迎上温别玉看来的目光,注意到对方手中的牌子早已挂上树枝,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看不喜欢的颜色看了这么久,而且没有感觉到多少不舒服。

  他又看了一眼枫叶,再向温别玉。

  他发现一个自己熟悉的面对恐惧的方式……虽然是过去式的。

  “别玉,和我一起去个地方吧。”

  “哪里?”

  “枫林。我们去枫林看枫叶。”

  ***

  置身于一片枫林中的感觉,和站在一颗枫树前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天地被切成了三种颜色,天上一片深红,地上一片橙红,中间倒有些黑褐色的树干,可树干周围还有笼罩着一层红雾,像张大网,悄无声息地出现,悄无声息地聚拢——直至像一个口袋,把人套入其中。

  当俞适野发现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了很深重的寒意。

  秋天本来就是寒凉的,这种凉意像是从身体里头渗出来,并不非常剧烈,但非常绵长,像是一匹布里一条怎么抽也抽不完的丝。

  “……你不太舒服吗?”

  旁边的温别玉问了这句话。

  这是道路边的长椅,他们并排坐在长椅上。

  俞适野没有转头,他的目光就盯在前方的一处,红枫在视线里晃出了一些重影,而他强迫自己去面对与接受。

  “……嗯。我有点冷,可能不小心感冒了。”

  一只手伸过来,在他额上轻轻一触。

  “你在冒冷汗。”温别玉又说。

  “是吗?那可能我感冒得有点严重。正好来了日本,回去泡泡温泉缓缓就好了。”俞适野再度回答,口齿清晰。

  一件犹带着体温的外衣落到俞适野的肩头,落下的时候,外衣往下滑了滑,那点微薄的温度刚刚临近,便又走向远方。

  俞适野平静地感受着,他像一个正在拔河的人,这头是自己,那头也是自己。

  但这头的自己是现在的自己,那头的自己是过去的自己,是该被改变该被战胜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