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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2 / 2)


  蚩尤醒来之时只觉得自己睡了一个好觉, 做了一场难得的美梦。他只记得自己似乎是梦见了一位仙女, 那仙女温柔又多情,对他百般的好,他却记不得她的模样。

  那不过是一场梦, 他却觉得自己似乎真正拥有那美丽的仙女一样。那拥抱是真实的, 微笑也是真实的,只是在梦醒的一刹那,他便彻底地失去了她。

  瑶姬被醒过神来的小红逼出蚩尤魂魄,神魂受创, 一口血吐出来,骇得一旁的鲤鱼精脸色发白,一动不敢动。

  “此番下凡屡屡受伤,实在是不祥。”瑶姬抬起衣袖拭了拭嘴角血痕,叹道。

  “神女……”鲤鱼精小心翼翼道。

  瑶姬转过头来,看到怯怯的小涟,道:“我无事,你并非我的婢女,无需守着我。”

  鲤鱼精点了点头,行了礼,乖乖退下了。

  “你下凡吐一口血,我这口血便也全当是还你的。”瑶姬朝着虚无的空中喃喃说道,复又自失一笑,静坐修炼,自行疗伤。

  话说回蚩尤的那口血竟引得当今天子垂问,更派了太子前来慰问吊唁。那一日也巧,大管家送太子出府的时候,那太子远远瞧见了临水而立的瑶姬,饶有兴致看了一会儿,便问一旁的王府大管家,道:“这女子是何人?”

  大管家以为太子见色起意,又念及瑶姬是随蚩尤一起回来的,便谨慎小心道:“这是世子自外头带回来的女子,一路带至老夫人病床前的。至于其他,小人亦不知。”

  那太子念及蚩尤这一回出去的任务,心下有数,笑了笑,便离开了去。

  然而走远了,再回头瞧,那湖边哪还有女子的身影,若不是方才同王府大管家的一番对答,他怕是怀疑自己入了什么幻梦。

  后来管家同蚩尤回报这一节的时候,一五一十把当时情形与对答同蚩尤说了一遍,病榻上的世子除了脸色差一些同平日没什么两样,闻言也不过愣了愣,闭目想起瑶姬的样子,只觉得十分朦胧遥远。

  到这一刻,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在那种只能带走一个人的情况下,选的是她而不是更为重要的宋遥。理智告诉他那是因为祖母的病需要她医治,便是有一线希望他也不该放过。然而那样的情况下,如此想法不过自欺欺人。于情于理,带宋遥去见祖母更有实际意义。若不是他的一念之差,祖母或许能见上宋遥一面,以全夙愿,那才是真正的有心。

  他闭了闭眼,心下怅然不已。

  太子代天子来慰问他,足见朝廷对穆王府的倚重眷顾。他想起太子那尔雅温文的态度,却只觉得虚伪透顶。太子此行名为慰问,其实却是来探他的虚实。大抵在为君者眼里,为将者不过是他手上的利器而已,沾血、不祥,罪名也由利器背负。好用,却又要防着,怕自己反受其伤。

  太子虽只是储君,但为君者的虚伪和残忍,却已学了十成十。

  果然,不久之后,朝廷颁下诏令,假借蚩尤之伤,轻描淡写收回虎符。又为安抚穆王府,允世子承袭王爵,并封其表妹宋遥为郡主。

  宋遥气的半死,若不是刑天拉着,只怕提了剑去砍蚩尤了。那劳什子郡主,摆明了是个人质的头衔。宋寨主劝她的时候可是说好了她是代表清风寨来同穆王府结盟的,弄得好,以后还可以捞个将军当当,可没说让她来吃软饭当人质的。

  随同诏令下来的,还有太子送过来的一副仕女图。来使笑容暧昧,意有所指。蚩尤缓缓打开仕女图,里头便是临水而立的瑶姬,虽只是侧面,但画中女子姣花照水的容貌风姿一览无余。

  太子认错了人,把瑶姬当作了宋遥,还十分轻佻地用了以画求好的手笔。

  朝廷有封赏,受封的人理应进宫谢恩。偏偏宋遥不乐意当这个郡主,更不愿进宫去同天子虚与委蛇。听闻太子把瑶姬当作了自己,宋遥乐的推脱此事,她直言蚩尤若逼她,她便立刻骑马回清风寨。

  蚩尤自然不会拿这种事逼迫于她,他不过是试探她的心意而已。见她确实不在乎天子的封赏,甚至避如蛇蝎,便知她确实不是鼠目寸光的无知之人,未被无实权的虚名与王都的富贵迷了眼。

  “听闻瑶姬姑娘近日抱病在身,那一日怎的出了门还被太子瞧见了?”想起此节关窍却是在瑶姬身上,蚩尤便多问了一句。

  大管家忙回答道:“瑶姬姑娘来了王府后便水土不服,一直在卧床休养。说来也怪,那一日她未曾到过那镜湖边,听底下人说,她不过略在西厢房的院子里站了站,也不知为何,被太子同小人一起瞧见她站在湖边。”

  “府里那湖泊上,从前未曾出现过蜃景,偏巧这一回出现了,那便是她与太子之间的缘分。”蚩尤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对大管家道:“还不快去请她过来,此事也该同她知会一声。”

  瑶姬听蚩尤来请她,想着她确实已许久未见着清醒时的蚩尤,便对来请的人点了点头,道略作整理便去拜见将军。

  蚩尤见着她的时候,只觉得她似乎越加羸弱纤细,实在不像是身体强健的习武之人。不由便问道:“听闻瑶姬姑娘抱病在身,可是王府下人伺候不周?”

  瑶姬乃是被小红所伤,也不知小红算不算王府下人,她笑了笑,道:“是我不惯这王都的水土,并非王府下人之责。”答完又见了蚩尤一身缟素,面容略有些憔悴,便沉静道:“还请将军节哀。”

  蚩尤回了王府,便是世子,且如今他被夺去虎符,名义上已不是什么将军了,却不知为何瑶姬坚持叫他将军。

  想到这一节,蚩尤道:“我如今闲赋在家,已经不是将军了。”

  瑶姬点了点头,却道:“人的运势无常,今日不是将军,或许明日又是了,将军不必拘泥于此。我与将军相遇之时将军便是将军,相信过不了许久,将军必然还会是将军。”

  蚩尤揉了揉额角,笑道:“瑶姬姑娘当真豁达。说起来我这里有一桩事要同姑娘说,前日当今太子来我府中,瞧见了姑娘,还为姑娘作了一幅画。”说罢,指了指案上的画卷。

  瑶姬见他所指,上前一步拿了画卷徐徐展开,见了画中的自己,端详片刻,道:“前日我并未到过湖边,但这画中所绘之人确实是在下。”

  她神色平静地陈述,倒是不见喜也不见忧,显得为此事操心的自己格外可笑。

  蚩尤却突然想看她惊惶的样子,便又慢悠悠道:“太子把你错认成了表妹,此画是同封郡主的诏令一起送过来的。”

  瑶姬便道:“既然认错了,还请将军帮忙澄清。”说着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自袖中拿出当日老太太给的那枚玉璫,放置案上,认真道:“此物也请将军收回。”

  蚩尤看了看那枚玉璫,又看了看她,似乎想到什么,道:“之前祖母认错了人,今次太子也认错了人,绕来绕去,瑶姬姑娘同我穆王府确实是有缘分。”

  瑶姬笑了笑,道:“所谓认错人,不过是把我想成了别人而已。心有所思,才会认错。老夫人认错,是因思女心切;太子认错,亦是这个道理。说来说去,都是一厢情愿。”说着,她顿了顿道:“今日我也是预备向将军辞行的。我不惯王都的水土,不日便准备离开,还请将军成全。”

  那日她站在院中,是朱雀遣了画眉鸟同她汇报南境的情况。南方出现瘟疫,生灵死伤惨重,她便想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看小红如此彪悍,便是烛龙来犯,蚩尤应也无恙,她便也可以放心离开。

  蚩尤定定瞧了她片刻,却道:“瑶姬姑娘是我请来府中做客的,今日既然水土不服得了病,也该是我的责任。你既然请我成全,我自当成全。”

  瑶姬便道:“多谢将军。”

  于是蚩尤便写奏疏向天子请罪,说自己旧伤复发,而表妹初来乍到王都水土不服也一直缠绵病榻,两人为了不过病气给天子,不便即刻进宫谢恩了,遥叩首铭感皇恩云云。

  如此,也免去了宋遥之忧。宋遥瞧着那奏疏,只觉得蚩尤言辞恳切,确实很像那么回事。

  “水土不服只是一时的托词,你若真不想当这个挂名的郡主,只怕离开王都才是正途。”蚩尤弹了弹手上的奏疏,漫不经心道。

  “我自然不想当这个郡主。我听闻当年我娘便是被所谓郡主的封号逼的远走他乡的,前车之鉴在此,我可不想再步她的后尘。”宋遥斩钉截铁道。

  因了宋遥这句话,蚩尤令她同瑶姬一起离开。

  “你不是想当将军吗?正好在南部有一支兵马,正等着你去收服。”蚩尤给她指了明路。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穆王府多年经营,除了明面上的军队,自然会有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