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从容相爱，如叶生树梢

  初心一夜未睡，郑子吟在隔壁房间，听到她赤着脚在房间走来走去，他也一宿无眠，然而，他压抑着自己，叫自己不要去找她，强行逼迫自己去睡觉。

  到了东方发白，他干脆起了身，打开窗户，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鱼肚白，太阳要出来了，一些绚丽的云彩如同金子和玫瑰似的，在天边发出艳丽的光线，是一个好天气，只是眼下却有愁人的事。

  他依然能听得到初心房间走动的声音，她赤着脚，仿佛在木地板上走来走去，走了一夜。

  是什么样的沉重心事，让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这样一宿无眠？

  郑子吟皱眉又展眉，洗漱好，穿好衣服，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走到初心的房间，敲了敲门。

  “进来吧。”初心在房内应声。

  郑子吟推门进去，就看到初心匆匆上床的动作，他的男式白衬衫被她穿成了白色的睡裙，睡裙的一角因为她飞速上床的动作太快，被带起来的风吹得卷起一角，一只光洁的腿露在外面，初心如同做错事的孩子，快速地整理了一下被子，把光脚缩在被窝里，然后整个人往被窝里缩了缩，像条毛毛虫似的只露出一个头，装着刚刚睡醒的样子。

  郑子吟在她的床边拿了一把椅子坐下，晨光已经透过拉开的窗帘落了进来，窗户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打开了一扇，外面夹带着花香的清新空气布满了整个房间。

  如果没有分离，没有不得不去面对的烦心事，他们两个人会很幸福。

  初心假模假样地打了一个呵欠，对初子吟微微一笑，如同一个听话的姑娘，用百灵鸟般动听的声音说道：“嗨，早安。”

  郑子吟心中感动，自然知道，她这样都是假装出来的，事实上她一夜未睡，为了不让他担心，她却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郑子吟只觉得自己的鼻子酸酸的，想着自己的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懂事，懂事得让人感动，让人心疼。

  就像现在这样的小事，就像昨天晚上她决定不去上大学的大事，都是因为她变得特别的体贴懂事，特别地为他着想。

  郑子吟伸出手，握着她搁在被面上的一只小手，看着她无神的大眼，苍白如纸的面孔，知道她其实心事重重，虽然她迫切地需要一场好的睡眠，然而问题不解决，她是不会睡觉的。

  初心的小手安静地躺在他的大手里，她静静看着他，见他的长长的凤眼内疲倦无神，估计他昨晚也睡得不好，她努力笑了笑，对他说道：“你昨天晚上不是说我睡了一觉，会清醒过来吗，那么，我现在告诉你，我的想法没有变，我还是不想去上海上大学。”

  郑子吟抬起头来，对她说道：“你现在需要睡眠，我昨天晚上看了一本叶芝的诗集，有一首好诗，我读给你听。你听着听着，也许就睡过去了。”

  就像她小时候，他来陪她的时候，总是给她念一些他学过的语文课文，这个习惯，他们相互陪伴了许多年，很古老，却很动人。因为他有风琴一样浑厚低沉的独特嗓音，在他的声音里入睡，就像在外婆的蒲扇摇动的凉风下入睡一样，都是在爱意笼罩下睡着的，入睡的那个人会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初心很想重温旧梦，因此，点了点头。面对残酷的现实之前，先让她享受一下幸福吧。

  于是，郑子吟摊开叶芝的诗集，认真地朗诵起来“名字叫作《走过黄柳园》黄柳园畔/我和爱人相遇/她纤足雪白，走过柳园/她劝我从容相爱，如叶生树梢/可我年青糊涂，未听她劝告/溪上田间，我和爱人伫立/她纤手雪白，轻搭在我肩/她劝我从容生活，如草生堤堰/可我年轻糊涂，如今泪流涟涟。”

  然而，郑子吟读完，初心却没有睡着，她沉绪在思绪里，触动似的说道：“是啊，小郑哥哥，我留在x城，就是想和你从容相爱，从容生活，大上海被人叫做魔都，那里的人都如同打了兴奋剂，马不停蹄地奔忙着。”

  郑子吟听到她这么一解说，想着自己真是白费劲了，他单手扶额，叹息不己，对她说道：“小傻瓜，你的聪明去哪了，从容相爱，从容生活，叶芝的这首诗是告诉我们，一切顺其自然，该去读大学，就应该去上大学，而不是人为地不去。”

  “你知道吗？”初心却很认真，把心中的一个秘密说了出来，“小郑哥哥，我之所以能考上复旦大学，是因为我在艰苦的高中三年，对自己说，一定要考上好大学，等考上好大学，我就去找小郑哥哥，告诉他，我爱他！你是我考上复旦大学的唯一原因！”

  郑子吟呆在那里，只觉得自己浑身化作一根热水管子，里面涌动的都是感动和惊讶，他一直以为他们爱得不对等，初心现在年纪小，和他在一起，只是因为见的世面少，认识的优秀男人少，以后去读大学了，见识的好男人多了，肯定会后悔当年的选择，然后把他抛弃。

  他的朋友知道他和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小姑娘谈恋爱，都笑话他，说给他准备了一副棺材，都劝他不要投入太多，以后会被这个小姑娘抛弃玩死。

  可是如今听到她的告白，他知道自己以前怀疑她对自己的爱不对等，是一种多么大的错误！

  他沉默在那里，紧紧地握着初心的手，只觉得在那一刻，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她又漂亮又聪明，又体贴又懂事，最难得的，她居然如此爱他！

  初心看着他，认真道：“我因为你考上复旦大学，我自然可以因为你，不去上那大学。”

  不，正因为她那样爱他，他们那样相爱，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自毁前程。相爱的两个人，应该是互相扶持，互相鼓励，让对方见更好的世面，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因此，他说道：“我坚决不同意。你还年纪太小，不懂得读大学的重要性。我已经决定了，你去上海读大学，我也去上海发展。”

  什么？！初心眼睛睁了睁，身体晃了晃，疑是自己听错。

  他居然要陪她去大上海？作为郑家唯一的儿子，作为无数产业的唯一继承人，他愿意放下一切，陪她去上海读大学？！

  初心只觉得自己眼睛潮潮的，她必须抬头，吸气，才不让感动的眼泪掉下来。上辈子，她哭着嚷着强迫他威胁他，要他陪她去上海，他沉默。这一世，她重生来过，她愿意为他放弃去上海深造的机会，他居然也退了一步，愿意放下一切违抗父母陪她去上海了！

  如果他愿意陪她去上海，两个人一起留在繁华的大都市，自然好过呆在这种传统闭塞落后的中部小城！

  如果真能这样，简直不要太幸福好吗！

  只是——

  她看向他，无比艰难地说出真相：“你去上海？你爸妈会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