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

  郑子吟被她的快乐感染到了，他微微笑起来，对她道：“你这样乐观，真是治愈我的良药，好吧，不过不是明天去上海，明天我得去见我妈，和她商量一下，那老房子也卖了，问她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去上海。”

  初心点点头，张小红到现在还恨她入骨，一副和她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估计想要说服张小红一起去上海很难，但毕竟是郑子吟的亲妈，丢下亲妈不管要天打雷劈的，不管其难度如何，哪怕好比上天摘月亮，也一定要去商量一下今后的打算。

  第二天，郑子吟和初心，两个人就坐着公交车，一起去了城里的老房子，也就是郑子吟爸妈先前住的那栋别墅。

  初心和郑子吟慢慢走进大门，大门没了保安，进出如入无人区，走进花园，花园没有了侍弄花草的下人，那些花花草草一个劲地疯长，顽皮得像失去看管照料的疯孩子，三个月的时间已经长成了一个百草园。

  初心看着有些心惊，莫名其妙想起了《红楼梦》里的“好了歌”“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今日埋骨地，当年芴满床。”

  她脸色苍白如雪，浑身颤抖如同狂风中的枯叶，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紧紧地握住郑子吟的手，一手心全是湿淋淋的冷汗，人生真是一场戏剧，而个人，渺小无力得如同一枚棋子。

  面对着萧瑟的花园，郑子吟感伤地说道：“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们家会变成这样，我以为会一直热闹兴盛下去。”

  初心不说话，只是更紧地握住郑子吟的手。冷风吹来，她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

  郑子吟沉默了一会，继续艰难缓慢地说道：“我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我妈了，这房子是一个月以前卖掉的，和新业主签合同时，我妈当时在场，她死活不同意，这一个月，我有时来找她，她就拿东西扔我，我给她打电话，她也不接，希望，今天，她能听我的话，和我们一起去上海。“

  初心知道郑子吟的为难，张小红从一开始就是强烈反对由郑家独自赔偿这次的重大交通事故的，她努力笑了笑，对郑子吟说道：“我会陪你一起说服妈妈的。”

  郑子吟对她感激地笑了笑。

  两个人紧紧握着手，肩并肩地走入客厅，房间里十分的幽暗，仿佛多日不曾开灯。客厅如同地狱一般荒凉可怕。

  郑子吟大声叫了一声“妈——”

  没有人吱声，张小红好像不在。

  郑子吟只好继续说道：“妈，你在不在？我和心心回来是和你商量事的，我这边事情已经处理完了，这房子明天新业主就要搬进来住了，所以，妈，你和我们一起搬去上海吧，我会努力找份工作，好好孝敬你的，对不起，妈——”

  郑子吟话还没说完，就被恶狠狠地打断，一个尖厉的女声，“滚，马上给我滚，给我滚到上海去！”

  初心还没反应过来，一只女式高跟鞋就扔了过来，初心只来得及将自己的身体挡在郑子吟前面，后背被高跟鞋狠狠地敲了一记，初心没放在心上，转过身来，就看到张小红拿着另一只高跟鞋，跳着脚，出现在她的房间门口。

  她的头发蓬乱发白，皱纹丛生，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年似的，整个人苍白清瘦，微微驼着背，就像深山里一只修成人形的老猴似的。

  初心看到张小红变成这样，吓了一大跳，不过她努力镇定自己，装作张小红一点没变，还是以前那个富态白皙，盛气凌人的贵妇似的。

  郑子吟担心地看了看初心的后背，看到只是沾了一点灰，才放了心，对张小红商量着说道：“妈，事情到了这一步，你就放下吧，是我不对，没有尊重你的意见，妈，你就和我们一起去上海吧，不然我们不放心。”

  张小红鼻子里冷哼一声，对他骂道：“不孝顺的畜生，说什么不放心的恶心话，要是真孝敬，至于卖光祖产，逼着你妈没地方住吗，这个地方我不搬，我在这里结婚，生孩子，在这里发家，我这里有太多回忆，我死活不搬！”

  郑子吟无奈地说道：“妈，这房子已经卖掉了，你不搬也得搬。”

  张小红用冰一样的语气板着脸冷冷道：“我的事不要你管，你和你的小妖精滚到上海去过日子吧，只要你想到你爸你妈的结果，你能吃下饭，你就去吧。”

  “妈——”郑子吟痛苦地看着她，对她道，“妈，出了事谁也不想的，事情结束了，活着的人总得想办法把日子过下去，你这样做，你不是为难我吗？”

  张小红恶狠狠地扫了一眼初心和郑子吟，对他们吐了一口口水，说道：“对，你说对了，我就是要为难你们。”

  郑子吟眼圈儿红了，喉咙里如同硌了石头，对她沙声道：“妈，一家人去上海有个照应，你在老家我不放心——”

  张小红又恶狠狠地一个“滚”字。

  郑子吟还想说什么，初心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出去，她知道这样说下去也没意思，张小红肯定始终如一这样的态度，不过她也了解张小红的性格。

  郑子吟不知初心的打算，但还是听话地和她转过身，初心说道：“妈，既然你执意要留在老家，那你留在老家吧，我会叫我爸妈时不时来看看你的，你要是愿意的话，实在没地方住，就去我爸妈家住吧，这房子明天肯定是不能住了，我和子吟就去上海了，他去找工作，我去上学，妈，再见。”

  初心说完这些话，朝郑子吟挤挤眼，两个人手拉着手往外面走去。

  刚走到客厅门口，就听到张小红的大嗓门喊了起来：“站住！真这样走了哇，明天这房子要来人了，你叫我住到哪里去！”

  初心眼前一亮，立马转过身，对张小红说道：“妈。那你跟我们去上海啊，我们去上海租房子，租房子的钱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