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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话 翼‧魅猫(2 / 2)




要说浅显易懂,的确很浅显易懂。



这状况就跟智齿长出来的时候一样。



「黄金周的延续……是我忘记的……事情对吧。」



「你还是忘掉比较好。」



「嗯,我也是这么想……可是,记忆前后矛盾的感觉,该怎么说呢,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有一种完全脱节的,欠缺感。」



那不是欠缺感。



我想……那应该是丧失感。



「我这样说也很奇怪啦,不过我稍微放心了。如果是上次的延续……那就有办法处理了。就算羽川你已经不记得了,但对我来说,我已经有过一次处理的经验了。只要再用一次那个方法,事情就能平安解决。这次我会更谨慎、更细心的。」



「这样……啊。」



羽川听我说完后,明显露出了放心的神情。



就算她稍微想起了一些东西,早上一起床发现头上突然长了一对猫耳,不管是谁都会陷入恐慌状态吧……她会穿着睡衣夺门而出,也不无道理。



因为,过到这种状况时——



羽川无法在家闭门不出。



「好。那么前因后果也已经整理好了,我们去忍野那边吧……羽川你该不会说脚踏车双载是犯法的之类的话吧?」



「我是很想这么说啦。」



羽川从长椅上站起。



「不过这次就放过你吧。我害阿良良木你跷课的事情,这样就扯平了。」



不对喔,这种扯平方式很奇怪吧?



这两件事都是因为你的关系吧。



这家伙很意外地也会耍小聪明呢……



或许应该说,这是羽川流的玩笑吧。



要说这是一种遮羞的方式也行吧。



「我把肩膀借给你吧?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没事的。我刚才说了吧?我的头已经不痛了……会累是因为精神上的疲劳。身体方面的状况,甚至比平常还要好呢。」



「是吗。」



毕竟是猫嘛。



神原的猿猴那次,也是同样的情况。



我们走到脚踏车停车场,解开车锁后,我先行跨上坐垫,接着羽川坐上了后座。



然后,羽川的手环住了我的身体,



身体和我紧紧密合。



「………………」



耶……



好柔软……!



而且好硕大!



背后传来的两粒触感,毫不留情地挑动了我的心灵,对其穷追猛打……说实话,倘若对方不是我的救命恩人羽川翼,而我没有女友,再加上女友不是战场原黑仪的话,我敢断言这股冲击会让我当场失去理性。



隐性巨乳,羽川翼。



原来,这家伙总是遵照校规打扮得很素雅,所以旁人不易察觉,其实她的身材非常惊人啊……这点在黄金周,我已经清楚到快要生厌的地步。先前,我也让战场原坐过后座,不过她实在很小心,坐在后座时凭借着天生的绝妙平衡感,几乎没有碰触到我……



毕竟我们当时还没交往。



从这一点来看,这位羽川翼则是因为自身的伦理和道德观,为了遵守交通安全的规范,而将整个身体托付给我,老实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而且,战场原的时候我是穿立领装。现在是夏季服装,短袖衬衫。这个差异所衍生出的实际问题,相当地大。可是,光是这样就会有如此柔软的触感吗……?要说夏季服装的话,前天我载千石的时候明明也是穿这样啊……不,或许这和千石的身材,原本凹凸的程度就很不起眼也有关系吧。



啊!此时我注意到一件事。对了,就跟我的衬衫下什么都没穿一样,而她的外套下是穿睡衣……所以羽川同学该不会没穿内衣吧。



呜哇……



人类只要活着,就会遇到这种好康的事情……



「阿良良木。」



「嗯?」



「等一下到了之后,我要跟你聊一聊。」



「………………」



好一句令人战栗的话语。完全被她看穿了……



我还真是肤浅啊。



「总、总之那个先不管,我要骑啰。你抓紧一点,不要掉下去了……」



等一下!



我原本想打马虎眼,怎么会变成自掘坟墓呢!



没办法,在这种状况下我无法拿出平常的风格!



和主动让自己陷入泥沼中的我相比,羽川则是很安静。



安静过头了。



她不再开口说话。



「……那、那我们出发吧。」



最后我丢下这句战战兢兢的话语后,开始踩动踏板。现在是两人份的体重,所以踏板也重了几分。这种状况下说到基本款的对话嘛,就是故意对羽川说:「原来你还满重的嘛。」逗她生气,不过我也已经决定不用这一招。



况且,也还没到重的地步。



要到忍野和忍居住的旧补习班,不会花太多的时间——就算是双载,只要我全力疾驶,应该花不到一个小时吧……每过到凹凸的路面,我的背后就会开始天人交战,但我决定尽可能不去意识它。骑在柏油路上,我也不会刻意选择凹凸不平的地方走,我是一个绅士。不对,可是该怎么说呢,故意选不平的地方走的确不好;但是在行进路线上,偶然碰到不平的地方我也不会去闪避,这样还能算是绅士吗……?



「你还真辛苦呢,阿良良木。」



羽川过了一会后——恐怕这是她人生首次,就算不是也是在过了六岁以后的第一次双载(注:日本的脚踏车原则上禁止双载,但如果后座有装儿童座椅,就能够载六岁以下的儿童。但驾驶者须年满十六岁。)——等到她稍微习惯后,对我如此说道。



「因为你要照顾许多人的各种事情。」



「许多人?」



「像是战场原同学、真宵小妹妹、神原同学,还有昨天的国中女生千石……啊哈哈,都是女生呢。」



「你啰嗦。」



「全部……都跟怪异有关吧。我想起来了。」羽川说。



那与其说是「想起」,毋宁说是「想到」比较贴切。



「虽然还不是很彻底……也对。战场原同学的病,不可能好得那么突然吧……」



「…………」



「一开始是春假的时候,阿良良木被吸血鬼袭击吗……从那时候一切就开始了对吧。」



「怪异本身,似乎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存在;而不是某天突然跑出来的东西。」



让专家﹒忍野咩咩来说的话,就是如此。



「阿良良木……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吸血鬼有一个特性啊,叫做夺魄,可以把人类变成自己的俘虏。」



「俘虏?」



夺魄这个词我不知道,不过,我想想……就是吸血制造同伴的那个吗?就跟忍对我做的一样?



我说完,



「不是。」羽川摇头。



藉由背后的触感,我可以知道她在摇头。



「它和吸血那个有名的特性很像,可是有点不一样……夺魄不用吸血的。那就像催眠术一样吧……光是用眼睛凝视对方,就能够把异性变成俘虏。吸血鬼和人类是不同种族,所以我不知道这个场合,用异性这个词是否恰当啦。」



「嗯——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啊。不过,我稍微想了一下。」



羽川用低沉的声音说。



「最近,阿良良木会受女生欢迎,会不会和那个特性有关呢。」



「…………」



夺魄。



吸血鬼的特性。



这样吗,虽然我已经不是吸血鬼,但这点或许十分有可能吧。这和先前八九寺举的例子:美少女游戏的主角之类的不同……而是一个可以用实际的理由来说明的例子。



真不愧是羽川。



看待事物的观点就是不一样。



但是……如果真是如此,那还真是讨厌啊。



因为,如果她说的是事实,那现在我和战场原黑仪交往的意义,不就完全变了一个样吗——



和八九寺之间的欢谈也是。



与神原之间变得如此亲近的事情也是。



还有千石的事情也——



「……抱歉。」



羽川说。



「我刚才说了很坏心的话呢。」



「没……那种是吧。你反而让我恍然大悟了。原来如此。现在想想,到去年为止,我真的连半个朋友都没有——现在我想起来了,有一段时间我手机的电话簿里面,连一支电话都没有呢……」



真亏我还能记得。



现在要我变回那样有点没办法了。



「夺魄吗。原来如此。你真是无所不知呢。」



「我不是无所不知。」



羽川说。



「我不是无所不知——我什么都不知道。」



「…………?」



咦?



这句话好像跟平常不太一样喔?



不过,在我要发出疑问之前,



「我们在春假相遇的时候,阿良良木你已经是……吸血鬼了对吧。」



羽川又接着说。



「是啊。那时我正身处事件的漩涡之中,不是什么类吸血鬼,而是货真价实的正牌纯吸血鬼。哈哈,那你搞不好也被我夺魄了——好痛!」



羽川环住我的双手,突然施加了力量。



这招不就是名为「鲭折」的相扑招式吗?



「不对,阿良良木。鲭折是从正面施展的招式,而且主要目的是让对手跪下,不是捣烂对方的内脏。」



「原来如此,你还真是万事通呢……等一下,捣烂内脏!」



刚才羽川说了一句战场原才会说的话!



女人真可怕!



而且,要是羽川发现她这招因为我背上的两颗安全气囊,而没有发挥太大的威力的话,那我该怎么办才好!



话说回来,这是我的错。



因为我分不清楚状况,说了不经大脑的话。



现在,羽川的心理状态应该非常不稳定——由于记忆恢复得不够完全,她为了要填补欠缺和丧失的部分,而想了一堆本不用去伤脑筋的事情。



就算她的脑袋会转不过来也是很正常的。



刚才她处于那种状况下,还能够挂心我的出席日数和文化祭的准备,羽川的计算能力之高令我佩服;不过,仔细来思考的话,如果她只是想拜托我带她去忍野住的旧补习班,那靠邮件联系就足够了。她只要拜托我把路线用邮件传给她即可——根本没必要让我跷课,也不用把我叫到位于远处的公园。



然而,她却把我叫出来了。



这不是思虑不周使然。



而是因为她内心不安吧。



我只要花上一些时间就能明白的东西,羽川不可能没注意到——所以,她也发觉了吧。总而言之,羽川肯定很害怕一个人独自去面对怪异。



这让我觉得很感激。



到头来,我这次大概也帮不上什么忙吧——只能够拜托忍野咩咩和忍野忍,来解决这个猫怪异。我没办法为羽川做任何事情。我做得到的事情,我都会去做——话虽如此,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我能力可及的事情。



但是,我可以陪在她的身边。



在必要的时候能陪伴在她身边,光是这么一个事实,就比任何东西都还要来得可贵——战场原的父亲曾如此说过。



要那么说的话,对我来说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陪伴在我身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羽川翼。



所以,我在心中早已做了决定。



在羽川需要人陪伴的时候,就算我什么都做不到,我也绝对会待在她的身旁。



因为我没有变啊。



羽川昨天如此说过。



但是,我想她不是没变——老实说,照我的看法,就连羽川也变了许多。



和怪异扯上关系后——她变了。



这点在书店问她未来的出路时,最能具体地感受到。



她说要花上两年左右的时间……在世界各地流浪。



踏上旅途。



至少去年的羽川,不会选择那种如梦似幻的未来出路——她应该会选择被人安排好、惯例的优等生道路吧。



这不是哪边对、哪边错的问题——只不过,羽川翼确实变了。



这个改变是在黄金周结束后发生的,还是在春假结束后发生的——详细的部分我并不清楚。



可是……



在那之后,我和羽川几乎没什么交谈,直接抵达了忍野和忍目前的大本营——几年前倒闭的某间旧补习班的废弃大楼。大楼四周被破旧的铁丝网围绕,是一处货真价实的废墟。他们两人目前非法占据了这栋,「禁止进入」的看板杂乱林立的建筑物。我突然想到:这三个月来,我到底造访过这栋废墟多少次了呢。我发觉自己已经很习惯来这个地方。同时我也察觉到,怪异已经融入了我的日常生活当中。



「唉呀!这不是阿良良木老弟吗?」



突然,



有人在前方出声叫我。



「还有,班长妹……对吧。女性要是改变发型的话,我就会认不出是谁了,不过,嗯,那副眼镜绝对是班长妹吧。哈哈!班长妹好久不见,阿良良木老弟则是一天不见。」



是忍野咩咩。



在破洞的铁丝网对面,有一位中年男子穿着奇幻色彩的夏威夷衫,举止悠然地站在那里。他还是一副邋遢的模样,这么说来,我好久没看到这家伙在建筑物外头活动了。明明他总是窝在废墟里,是个别具一格的闭门族,他在这里做什么啊?



「嗯……奇怪?忍野。平常你都会一副好像看透一切的样子,每次我来你都会说『我等你很久了』或『我都快等得不耐烦了』之类的话啊,这次是怎么回事,你不说那些话吗?」



「啊——咦?是这样吗?」



忍野的态度不知为何有些不自然。



「班长妹。」



他似乎想要打马虎眼,而开口对脚踏车后座的羽川说。



「班长妹真的好久不见了耶。怎么啦?今天是平常日吧。阿良良木就算了,我很难想像班长妹会跷课呢。哈哈!对了,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创校纪念日吗?」



「啊,那个……不是的。」



「嗯?帽子很适合你喔……那顶帽子。」



忍野随即盯上了羽川头上的帽子。



这就是……专家的本领。



「……是的。」



「嗯——原来是这样啊。阿良良木。」



这次,他把话题的焦点转回我身上。



一脸轻浮的笑容。



是平常的忍野。



「你真的是,出外走个三步就会遇到麻烦事——这在某种意义上,算是一种才能呢。要栽培它一下吗?哈哈!总之你们先进来吧。嗯,阿良良木老弟……老实说,我现在难得手忙脚乱呢。忙到都没时间了。」



「是……这样吗?」



手忙脚乱?



忙?



没时间?



这些字眼,不管哪一个都和忍野不搭轧。



「你在……工作吗?」



「要说是工作也是工作啦。不过没关系o阿良良木老弟就算了,要是班长妹有重要的事情,我可以给你们某种程度的通融。」



「从刚才开始,你对我还满不客气的嘛……」



「阿良良木老弟自己也不希望我喜欢你吧。别说那些恶心巴拉的话啦,很不愉快呢。呿、呿!」



忍野做出要我去一边的冷淡动作。



至少,吸血鬼的夺魄对这个男人没用……对啊,既然是把异性变成俘虏,就表示只对异性有用吧。



「无聊的事情就别说了,快进来吧,阿良良木老弟和班长妹两个人都是。就从那边的铁丝网破洞。就跟平常一样,我们去四楼聊吧。」



「嗯……我知道了。」



总之,先照他的指示做吧。



不管怎么说,多亏忍野在屋外的关系,我免去一下脚踏车就被羽川说教的命运。这真的是侥幸逃过一劫,不过对方是拥有惊人记忆力的羽川,说教的时间只是延后了而已,所以我无法尽情欢喜。延后了搞不好还会额外加算利息,一想到这点我就忧郁不已。



穿过铁丝网后,我们拨开接近夏季而无限丛生的杂草,同时往废墟内前进。废墟内散乱的模样,也在羽川的记忆范围当中,所以她只字未提。我这么说听起来或许像一个恶质的玩笑,不过羽川在某些地方是真的对忍野抱以尊敬的眼光,因此她太过度纵容了忍野那般和社会脱节的举止。



对。



因为追根究抵来说,羽川未来会选择在世界各地流浪,这种称不上是出路的出路,多少是受到了走在非正规道路上的忍野咩咩的影响。但毕竟最后是羽川自己所做出的决定,我也不能从旁插嘴——



但关于这点,我总觉得心中还有一些疙瘩在。



「障猫。」



爬着楼梯的同时,忍野开口说。



猫。



食肉目猫科的哺乳类动物。



柔韧的身体、锐利的牙齿、粗糙的舌头以及钩爪是其特征——俗话说:「有能力的老鹰会将爪子藏起来(注:「有能力的老鹰会将爪子藏起来」为日本谚语,意思为「深藏不露」。)(录入附:台版於此注解错误列出上一个注解,录入版本作出以上修改,并不代表台版原意。)。」在藏爪子这方面,猫这个生物也丝毫不逊色。因为它的钩爪能够收入鞘中。脚底人类摸起来觉得很舒服的肉球,在持猎时能够消除脚步声,也是一个相当实用的器官。



「或者称作白银猫。也称作猫之舞,不过有其他妖怪也叫这个名字所以容易搞混,最后不怎么通俗。障猫这名称才算是通称吧。障碍加上猫,障猫。没有尾巴的猫——无尾猫。是一种怪异。据说猫是在奈良时代(西元七一〇年~七九四年)开始出现在日本,是一种很有名的三味线材料——不过到了现代,猫已经变成了一种比狗还要没用的观赏动物。不会抓老鼠嘛。而且也没听说有警猫和导盲猫。要说有关怪异方面的话,我必须先提一下三大妖猫传说才行吧……哈哈,不对不对,这种事情阿良良木老弟就算了,班长妹肯定知道吧?」



「喂,你在说羽川的时候,前面不要像在修饰一样多加一句『阿良良木老弟就算了』好吗,忍野。我越听越刺耳耶。」



「唉呀,我也不是故意的啦,实话这种东西就是会不小心道出口嘛。」



「你走夜路的时候给我小心一点,王八蛋。」



「不用你担心,我是夜行性的。哈哈,说到夜行性,猫好像也是吧。」



闲聊的同时,我们到了四楼。



随着楼层的推进,羽川的话变得越来越少。实际上,忍野说得没错,按理来说怪异方面的事情,的确没必要对羽川多作说明——因为在黄金周时,羽川已经从忍野口中听过完全相同的内容。



但是,那边的记忆——她恢复了吗?



或许忍野刚才的提问,是为了确认也说不定。忍野祥祥是一个外表看似没在思考,但私底下却会做估算的男人。



我们进到了教室内。



依照忍野、我、羽川的顺序——



接着,忍野回头把门关上。



时值白昼,射进窗户——我在心理上,很难把那些装着破玻璃的东西称作窗户——的太阳光,让教室内维持了一定的光亮。



嗯……忍不在呢。



那家伙最近好像很少在四楼呢……啊,对了,羽川的事情让我全都忘了,关于八九寺昨天看到忍的事情,我要向忍野确认一下才行……要是八九寺没有看错的话——



我转过身来想发问,



几乎在同一时间,忍野冷不防地轻拍了羽川戴着帽子的头。



轻轻一拍。



仅仅如此——羽川就倒了下来。



她双膝跪地,碰一声趴倒在地上。



就像断了线一样。



「羽、羽川!」



「不要紧张嘛,阿良良木老弟。你还真有精神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啊?比方说看到了班长妹的猫耳,或者是看到班长妹穿睡衣的样子。」



「你不要在惯用的口头禅后面,加上那种具体的推测好吗?这样会被人误会吧!」



「这算不上是误会吧。班长妹坐在脚踏车后座抱着你的事情,我到现在提都没有提过呢,你反而要对我说声谢谢吧。」



忍野说。



一面俯视着倒地的羽川。



「阿良良木老弟似乎已经帮我问完事情的经过了——你还满得心应手的嘛。看来傲娇妹、迷路小妹、百合妹和腼腆妹的经验不是白费的。特别是前天腼腆妹的事情,对老弟你来说,应该是一个不错的教训吧。」



千石变成了腼腆妹吗。



我想那个应该不是腼腆吧……



不过算了,这也不到需要订正的地步。



当务之急是——



「现在最重要的是羽川……你对她做了什么?」



「所以说啊,多亏老弟你得心应手了起来,我几乎没事情可以做了,所以我稍微省略了一下步骤。」



「省略?」



那是什么。



那种事情可行吗?



「这算是一种旁门左道啦。我刚才不是说过吗?我没什么时间。而且这个状况……我想阿良良木老弟也很清楚,与其问班长妹倒不如直接问本人比较省事。」



「……本人,吗。」



「因为班长妹再怎么思考,就算她的记忆恢复,也记不得吧——和她聊下去会没完没了。我冷不防打昏一个女孩子,阿良良木老弟你会变脸我能理解啦,可是这次的方法就是要趁其不备才有意义嘛。你就忍耐一下吧。」



唉呀唉呀,这个小妞完全不肯放松警戒,要找到她心理上的破绽可费了我一番功夫呢——忍野说。



是啊,羽川的确是那样吧。



也就是说,忍野打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羽川的动作当中,寻找那个「破绽」啰……



「可是,你说本人……」



「我没必要说明了吧。把这件事漂亮地处理掉吧,阿良良木老弟。要和班长妹这种头脑好的人对抗,我们这边可要先做好觉悟才行——毕竟黄金周的时候,连我也都马失前蹄了。我不会重蹈覆辙。哦,话一说完,你看,对方已经来了,阿良良木老弟。魅猫大驾光临。」



我注意一看。



趴倒在地上的羽川,平常绑着麻花辫的长发……正逐渐在变色。



变色。



不对……应该说是褪色吧。



颜色从乌黑,变成了接近雪白的银色。



一鼓作气,就像空气逐渐外漏般。



「………………」



我无言以对。



要来找忍野之前,我心中早有某种程度的预测,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也有了相当的觉悟才对——话虽如此,如此唐突的再会,还是让我藏不住心中的动摇。



我真是单薄。



单薄而脆弱。



当羽川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会陪在她身边——我明明发过誓的。



猛然地——



她自地板一跃而起。



戴在头上的帽子,因为这股冲劲而飞掉。



飞掉之后——帽子遮掩住的部分全显露了出来。



刘海修齐的白发——



以及小小的头上长出的白色猫耳。



「喵哈哈哈——」



接着她——



像猫一样瞇起眼睛,宛如猫一样发出了狞笑。



「没想到还能再见面,真叫我惊讶啊喵,人类——你好像还学不乖,又对我家主人的奶子起了色心,你还是一样废废废,喵。你想要被老娘咬死吗喵?」



「………………」



她用一个对话框,就十分浅显易懂地说明了自己的角色设定和定位。同时——



黑羽川,再次降临了。



006



既然黑羽川已经做了连初次见面的人也浅显易懂的亲切说明,现在再插入回想片段似乎略嫌做作:不过,姑且为了承前启后,这边先将时间轴设定在黄金周的第一天,也就是四月二十九号——距离现在约一个半月前的上午吧。当时,我为了遮掩住脖子上的齿痕而开始留长的头发,还没达到理想的长度。



四月二十九号。



上午。



按照惯例,讨厌节日假日的我,那天骑着当时还健在、未被神原打烂的越野脚踏车离开家里,在城镇当中闲晃。那时候和母亲节不同,我似乎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但实际情况到底如何,我已经记不得了。唉呀,就算有目的地,我不记得的话就表示那不重要吧。



不对。



或许是因为途中发生的事情……太过重要了。



对我来说,



与其相比,其他事情似乎都变得无所谓了。



因为……我碰巧遇到了羽川。



我和羽川开始熟起来,是在春假的事情——就像我至今不停提及的一样,在那个时候,羽川救了我一命。



不管是在肉体上,还是精神上。



对当时不死之身的我来说,后者的救赎更为可贵——总而言之,羽川是我的恩人。



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心灵的救赎者。



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她陪伴在我的身边。



我觉得。



真的如此觉得。



就像战场原失足从楼梯上摔下来时,站在楼梯转角处的那个人是我真好一样——那时候,在我身旁的人是羽川翼而不是其他人,我真的觉得太好了。



如果是她以外的其他人,我肯定无法得救吧。



也无法从地狱中获得解放。



春假结束后,我和羽川编到同一班。她硬是要我当副班长。因为她深信我是不良少年,打算把我放在自己的监督之下,让我改过自新。当时,我实在没想到她会连功课方面都照顾到我——如果是平常的我,八成会严厉地拒绝她说:「要你多管闲事!」吧。那种充满误解,可说是强加于人的行为,是我最不擅长应付的。



然而,我却答应了。



因为对方是羽川。



之后……四月这一整个月。



我和羽川以班长和副班长的身分,负责处理了各种包括学校活动和统合班级等工作,彼此也算热络了起来——我融入了那种睽违已久的感觉当中,虽然这和我的作风不符——所以,当然,



我看到假日穿着制服走在路上的羽川,会出声叫她也是很理所当然的。



在正常的情况下。



但是,我当下却畏缩了。



因为走在路上的羽川翼,脸上包了一块能够遮住半边脸的白色大纱布。



受伤。



这种事情是人都会。



但是,受伤的地方是脸部,而且还是那种规模的情况……并不多见。此外,她包着纱布的地方是左半边脸——这个事实似乎意味着什么。



是我想太多了吗。



是那个充满暴力的春假,逼迫我做出如此野蛮的联想吗?大部分的人都是右撇子,当右撇子要殴打人的脸部时,拳头多半会打中左半边吧——诸如此类的。可是,要是不这样思考,我想一般人不会这么刚好伤到那个地方吧。三年级的羽川,昨天放学之后还参加了某种运动——这种假设是最不可能的吧。



当我陷入思考时,



羽川也注意到我的身影。



「啊!」



她叫了一声,朝我定了过来。



态度和平常一样直爽。



「呦吼!阿良良木。」



「……呦吼!」



「嗯。啊!」



这时,



羽川做出了一个「真糗呢」的表情。



事实上,现在回想起来,这话让人难以置信——不过,当下会用一般人的感觉来处理这个状况,可说是逼不得已的;但对足智多谋的羽川来说,这可以说是一个大失败吧。



不,或许可以说是成功吧。



如果要说成功,则是大成功。



因为羽川当时应该是拼了命地,极度不想去思考脸上纱布的事情,正因如此——



她会像平常一样出声叫我,完全不介意纱布的事情像往常一样出声叫我,这点是羽川这个「真正的天才」独有的大成功。



不过,当然,



以整体来看,这是失败的。



我想要替她打圆场——想要假装没注意到羽川的失败,适当地对她瞎扯一番。就像那一个月来,我和羽川常闲聊的那些一样。而羽川总是会配合我的话题。



然而,



在这个状况下,这招实在没有效果。



「你好温柔呢,阿良良木。」



羽川说。



「真是一个温柔的好人。」



没错。



在这个时候……也有人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那人正是羽川。



「陪我稍微走一下吧。」



羽川约我。



我没有理由拒绝。



应该说我不可能会拒绝她。因为羽川从来没有那样约过我。我想大概那时候的羽川,希望有人可以陪在她身边吧。



她无法独自一个人。



不管对方是谁都行,并不是因为是我,她才开口邀约。



只是那个时候在她身边的人,刚好是我罢了。



以羽川的立场来看,在这种状况下我不是一个最佳人选吧——要是羽川冷静一点的话,她绝对不会选择我吧。因为我和之后遇见的八九寺真宵不同,不是一个擅长聆听的人。我很容易就会放入私人的感情,或是忍不住开口回嘴,也常常打断她说的话。



但是,羽川高超的说话技巧,用来弥补我的缺点还绰绰有余。所以,那一串复杂的原因,我很轻松地就会意了过来。我牵着越野脚踏车和羽川并肩行走,同时我听了她的故事。



首先。



羽川翼没有父亲。



当然在生物学上她有父亲;但在现实社会中,是由形单影只的母亲独力将她生下的。父亲所在何处,至今不明。她不打算去调查,就算查了恐怕也脱离不了猜测的框架,无法确实缩小范围。



翼。



她被取了这个名字。



这个字有「辅佐」、「保护」的意思,象征母鸟用翅膀保护鸟蛋或小鸟一样——



辅翼。



翼翼。



虽然这些都是我不知道的词汇。



但是——最应该被保护的人,不正是被取了「翼」这个名字的她吗?究竟她的母亲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而给了她这个名宇的呢。



又给了她什么样的责任呢。



当时她的姓氏似乎和现在不同。



我没去过问。



应该说,我问不出口。



羽川虽然想告诉我,但我打断了她。她马上就察觉了我的用意,「是吗?」她说完后,继续说了下去。



她的母亲在生下她之后,马上就结婚了。



是结婚,而不是再婚。



总之——她的母亲需要一笔钱。据说当时要独力抚养羽川,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这是距今二十年前的故事,当时的社会制度还不是很完善吧。她们母女两人想要不依靠任何人独自生活下去,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这点我不难想象。



母亲。



父亲。



但结婚后,她的母亲很快就自杀了。



以金钱为目的的结婚,很快就宣告破灭了。据说她母亲的精神状况原本就很危险。或许她是和别人生活会感到痛苦的人吧——就这样,羽川从一母一女,变成了一父一女。



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



但还是父亲。



那个父亲的姓氏——也不是羽川。



那个姓氏我也一样……问不出口。



母亲自杀后过了不久,那位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决定续弦。当时羽川的年纪还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总而言之,这样一来又变成了一家三口。羽川身处的立场,和双亲都没有血缘关系。



我不知道该抱持什么样的感想才好。



那是一件不幸的事情吗?



我应该要同情羽川吗?



但是,那只是一种有别于常理的发展罢了,我无法就此断言羽川是不幸的吧——羽川的生母以自杀这种不幸的结局,结束了自己的人生;但不见得连羽川都会陷入不幸的连锁当中。她被父方收养,还有了一个新妈妈,这点反而也能用幸运来解读吧。



虽然几经波折——



光是如此还不能算是不幸。



因此,就算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一连串的插曲:父亲过劳死,她有变成了一母一女的单亲家庭,随后继母又结婚而有了新爸爸,姓氏终于改成了「羽川」——我也不应该改变我的感想吧。



我的同情是没有道理的。



在这个时间点上,最可怜的人是最初的母亲和父亲——那两位死去的人而已,没有别人了。



可是,她的人生是多么地坎坷啊。



那一连串的事情结束时,羽川还未满三岁——是一个对事物还懵懂未知的年纪。在这种情况下,她也只能随波逐流,任凭命运的摆布吧。



一直以来我都误会了。



以为像羽川这样的善人,都有一个得天独厚的家庭环境。



以为他们都是被神所眷爱的。



至今我一直以为好人就是幸福的人;而坏人就是不幸的人——然而,事实并不是如此。



我是因为休假,觉得和家人在一起很苦闷才会外出,和她相较之下我的烦恼只能算是半吊子的烦恼,远远比不上她家——



复杂的家庭环境。



这故事像一个荒唐的谎话。假如这话不是出自羽川口中,我肯定不会相信吧——肯定会一笑置之。因为对方是羽川,我能够肯定她不会开那种恶劣的玩笑,因此我哑口无言。也就是说,经过一番颠沛流离之后,羽川有了两位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双亲。



她从一母一女的单亲家庭。



变成了拖油瓶中的拖油瓶。



「抱歉呢。」



说完,



羽川向我道歉。



「刚才我说了一些坏心的话。」



究竟那个时候,我是怎么回答她的呢?



没什么——我是这样回答她的吗?



不,不对。



我是反问她:为什么,怎么这样说?



这番话仿佛是在逼迫她,坦白自己所犯下的罪状一般。我迟钝也要有个限度。对严肃正经的羽川而言,那句话等于是在责备她吧。



「因为,这是在迁怒啊。」



羽川说。



「听到我说这种话,你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吧?莫名其妙地听我说了这么多,说到底其实这些事情和你没有关系——可是,我总觉得你好像有点同情我,然后对抱着不合理同情的自己,产生了罪恶感对吧?你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心情变糟了吧?」



正中红心。



我好坏心,羽川说。



「我利用阿良良木,来抚平自己心中的郁闷。」



「…………」



「我为了想让自己舒服一点,而害阿良良木心情不好——这样根本不算是在发牢骚。」



我第一次看见如此懦弱的羽川。



或许她脸上缠着纱布也有关系吧。



在我心中的羽川翼,是一个耿直不屈、严肃正经、脚踏实地、聪明且公平的完美人物。



但是,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



「可是……你真厉害,居然会知道那么多。」



我说。



「那种事情通常不会告诉本人吧?例如在小孩二十岁生日之前,会把它当作秘密之类的——」



「因为我的父母很心直口快。在我上小学之前,他们就已经告诉我了。」



羽川没有放慢脚步,回答说。



「我好像真的很多余。」



「…………」



「可是,因为他们爱面子。总不能因为对方死掉了就把小孩扫地出门,也不能因为自己要结婚就弃养小孩吧。他们原本想把我送到儿童福利设施去的——可是,他们没有自信能够承受世人谴责他们说: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弃养年幼的小孩,所以就作罢了。」



「………………」



你这么说……可是——



那些事情就算在有血缘关系的家庭之间也会发生吧。不,一切都一帆风顺的家庭,本身就是凤毛麟角吧——不管哪个家庭,都应该会有不和睦和扭曲之处吧。



「所以我才想当一个乖孩子。」



羽川说。



「我从小学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是认真的班长——我也成功地变成了我打算扮演的角色。我还真是聪明呢。啊哈哈。」



这番话多少会让我和后来听到的战场原黑仪的故事,联想在一块。就像国中时代的战场原黑仪,与高中时代的战场原黑仪——



相似的地方不只是发型吧。



然而,不同之处也很明显。



因为……孩子犯错是父母亲的责任;可是父母亲犯的错误,孩子没有责任要去承担。



「与其说是乖孩子,不如说是普通的孩子吧。」



我沉默不语,羽川又接着说。



「如果有一个复杂的家庭,有些人就会有偏见,认为生活在那种环境下的小孩会有心理创伤之类的对吧。我不想被人家那样认为。所以……我早就下定决心不会因为那种程度的事情而改变自己。」



我没有变。



不管发生什么事。



「我成功地扮演了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了吧。」



「这……那算普通吗?」



普通的高中生不会在全国模拟考拿下第一名。



也不会过着那种品行端正至极的生活。



在我的立场,这么说原本只是想在对话中加点玩笑的成分,来缓和当下的气氛。



「是这样吗,」



但羽川却一脸遗憾地说。



「果然,我太突出了吗——一个不普通的小孩,想要让自己看起来很普通,或许太勉强了吧。我可能做过头了吧。」



「那不是……坏事吧。」



我说。



「因为你活得更精彩了。」



「没那种事。理由很简单不是吗。我就是因为在那种家庭出生长大,所以才会是个乖孩子,才会是一个聪明的小孩。」



把不幸当作助力而努力。



把逆境当作助力而努力……之类的。



这的确很浅显易懂。



「……嗯。不过呢,实际上我就是这样吧,我的情况——」



「就算是,那也……」



事实上她说得没错吧。



很讽刺地,



我不得不这么说。



但那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阿良良木,你在做什么啊?」



突然,



羽川改变了话题。



表情也为之一变,变成了平常坦率的笑容。



一如往常,反而令人生畏。



明明我们正在聊那种话题。



「难得的黄金周,你不读书吗?」



「难得的黄金周,为什么我非要读书不可啊……」



「啊哈哈。」



羽川露出快活的笑容。



「我啊……休假时间是散步的日子。」



「因为我不想待在家里。和那样的父母亲,一整天都待在同一个家里……会让我浑身发抖。」



「你们……感情不好吗?」



「那是以前的问题。」



羽川说。



「现在是感情冷淡。我和父母亲之间也是……他们之间也是。明明是家人,彼此却不说话。」



「你的父母也都——」



「对。或许是我的关系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就没有爱情了。我觉得他们要是离婚就好了,可是这又关系到面子问题啊——面子很重要嘛。听说他们要维持那种的关系,到我成年为止。啊哈哈,明明我和他们非亲非故的。」



你别笑啊。



别一边笑……一边说出那种话啊。



这一点都不像羽川的作风。



可是羽川的作风又是什么呢?



就像平常的羽川也是羽川翼一样;眼前的羽川,不也无庸置疑地是羽川翼吗?



但是,那时我明白了。



完全明白了。



我会在春假遇见羽川的理由。



如果假日是散步日的话,那黄金周就不用说了,春假和暑假也是散步日吧——那时候我会在那里遇见羽川,当然是偶然之下的产物,但那个偶然,似乎有一个具体的理由。



「所以,假日是散步日。」



「……我觉得你顾虑太多了吧。」



我说了一个无伤大雅的感想。



我只能说出这种话。



我厌恶自己的浅薄。



关系冷淡的家庭——那也不怎么稀奇。



像羽川这样的孩子在那种环境下长大,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但是就连这样的偏见,羽川都很讨厌吧。



羽川极度讨厌被人当作名人来看待的理由,那时我似乎有点明白了。也明白她为何一直很顽固地认为:「自己是一个稍微认真,也只有这点可取的普通女孩。」的理由。那或许是我的错觉,只是我自己以为自己懂了,抑或是一种同情的感情也说不定。



「………………」



但是



再次,我突然注意到一件事情。



优等生、班长中的班长:羽川翼有一个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复杂家庭——这些我已经知道了。对我的脑袋来说,那番话略嫌复杂了些,但多亏羽川条理分明的说明,让我能够正确地掌握事情的原委。羽川会有过度认真的性格,或许就是因为有一个复杂家庭的缘故(还有羽川本人不希望别人这么想),这我也明白了。但是——



但是。



那没有办法说明,为什么她半边的脸会包着纱布。



完全无法解释。



一开始我们是在谈那个吧。



「……是啊。」



羽川在此也露出了「真糗呢」的表情。



这真的只是普通的失败出糗吗?



「我刚才在说什么啊,这样一来,我不就真的好像在利用阿良良木,来抚平自己心中的郁闷吗。」



「不会,那不要紧啦——」



「你能答应我不要告诉任何人吗?」



你不用这么说。



对偶然在路上巧遇的我,你本来没必要开口求我的——若可以的话,你真的可以把刚才的那些,都当作是一种情绪的抒发。



但是,想要以品行端正、正直和诚实的态度,去对待任何人的羽川翼,这样一来,就不得不向我说明脸上包纱布的理由了。



她明明没有说明的必要。



我也没有发问的资格。



「我……答应你。」



「今天早上,我被我爸打了。」



她带着笑容,十分简单明了地告诉我说。



那是一个害羞腼腆的笑容。



那也和……平常一样。



到头来,每次我都只能当一个事后诸葛;但我想或许那对羽川翼来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吧。她被父亲打的事情并不是主要的原因——她把自己被父亲打的事情告诉我,才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让我知道了那件事情。



这不是精神压力的话……又是什么呢。



「那是被打的吗?」



然而,当时我却没有发现。



只有惊讶的份。



不,要说我吓到了也行。



我一直以为……父亲打女儿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不,我根本想都没想过。我以为那些都是连续剧或电影虚构出来的东西。那种事情和血缘关系、家庭状况根本毫无关系吧——那是不应该发生的。



我看羽川的脸。



被包住的左半边。



那不是因为和父亲玩闹,以及亲密接触时所受的伤——



「那是不对的吧!」



家庭不和睦和扭曲。



这本身并不是不幸。



只要是人都会背负着某种东西——我们不能因为出身和教养的缘故,去歧视别人;同样的,也不能因为出身和教养的缘故,就去同情或是反过来去羡慕他人。就算对方背负的东西非常醒目易懂,也不代表他是一个不幸的人,可能单纯只是因为那些东西很浅显易懂、容易发现而已。



但是打人是不对的吧。



羽川对我说明了理由。



自己被打的理由。



那个理由就连身为局外人的我,都觉得难以接受——别人家的事情轮不到我这个外人来插嘴,这点我很清楚。我能不能接受,还有我的心情怎么样,根本无关紧要吧。



简单来说,那是一件在学校也偶尔会发生的事情。



为人耿直的羽川,多多少少会和其他人起冲突——只不过这次的对象,是她的父亲罢了。



对方只不过是用暴力来响应她罢了。



「你家里的关系……不是很冷淡吗。」



「可能稍微冷淡过头了吧——或许是因为我事到如今,还想要拉近彼此关系的缘故吧。我们的关系好不容易才保持平衡的说。要是这样就是我的错了。因为,你想想嘛,阿良良木。假如你四十几岁了,还被一个毫无关系的十七岁丫头,用一副好像什么都知道的口吻说东道西的话,你会有点光火或者是大发脾气,也是无可奈何的吧?」



「可是!」



毫无关系的十七岁丫头?



这算什么。



为什么你要用这种说法。



或许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可是你们从三岁开始就生活在一起……应该是家人才对吧。



「暴力是无可奈何的……你说这种话可以吗?那应该是你最不能允许的事情——」



「有……有什么关系。也才一次而已。」



我非常不经大脑就发火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想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恩人羽川,受到这种对待让我觉得很愤怒吧。但是,我的愤怒只会把羽川逼死罢了。我只不过是在羽川想要设法找出一个妥协点时,大肆宣扬自己那种不解风情的正论。



正论总是会伤害人。



不管什么时候。



说什么「有什么关系,也才一次而已」。



那才是最不应该让她说出口的话啊。



不管对方是朋友还是老师,错就是错,不行就是不行,她总是会清楚地表达出来,这就是羽川翼的风格。所以,就算最后会被打,她对自己的父母也一样清楚地表达出是非善恶——倘若是这样,那羽川依旧是令人钦佩的羽川翼。



但是,



我却让她说出那种话。



有什么关系,也才一次而已——



那句话……是一种人生的否定。



是一种对自我的否定。



「我们说好了喔,阿良良木。你答应过我……不告诉任何人的。」



不告诉学校。



不告诉警察。



不,最重要的是在羽川面前——



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可、可是……那种约定——」



「……拜托你,阿良良木。」



羽川说。



或许她觉得约定还不够吧——她低下了头来。



「这件事情,请你不要告诉别人。如果你能保持沉默的话,我什么都愿意做。」



「…………」



「拜托你。」



「……好。我知道了……」



在羽川的逼迫下,我只能够说出这种话。



我受到了这种不合道理的请求——是我害她做这种不合道理的请求,既然如此,我便无法再深入去干涉这件事情。



因为我被她拒绝了。



她拒绝了我……我就无法帮助她。



人只能够自己救自己。



「可是,你要去医院一趟才行。那个纱布是你自己包的吧?我承认你的手很巧,可是包成那样实在有点不自然。」



「嗯……我知道了。也对,反正黄金周也没别的事情可以做,我就去看一下医生好了。偶尔也要用一下健保卡才行。」



「还有……如果有什么事情,你随时都可以打电话给我。不管我在哪里,在做什么,随时都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啊哈哈!什么啊,好帅哦。」



羽川笑了。



用一如以往的笑容。



「有什么事情,是指什么啊?」



「就是说——」



「嗯,我知道了,阿良良木。」



接着,她开口说。



「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会马上打电话给你的。传邮件也可以吧?」



她说。



话虽如此——



到头来,黄金周那段期间,我的手机始终没有接到羽川的电话或她发出的邮件,连一次也没有。



在必要的时候陪伴在她身边……可是,



在那个时候,我的救命恩人羽川,可说是完全不需要我——她虽然希望有人陪伴,但那只是单纯希望有一个人可以让自己迁怒,抚平自己的郁闷而已——在她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却狼狈地出现在她的身旁。



她所需要的东西,是猫。



猫。



每个怪异的出现,都有一个适当的理由。



接着,我们没去触碰那个话题,也不再重提,开始讨论班上之后预定要处理的事情。主要是针对文化祭。在谈论之间,我们发现了一只被车子辗死的猫。从颈部没有项圈这点来看,那应该是只野猫吧。它是一只没有尾巴的白猫。它是原本就没有尾巴的品种,还是在流浪生活时不慎弄断的呢,这点我不清楚。白猫——因看法而异,它看起来也像是银色的,但不管是哪种颜色,它身上被自己的血给染红,糟蹋了那原本的毛色。它大概是被车辗过一次后,又接二连三地被后续车辆给辗过吧,死状相当凄惨——羽川毫不犹豫,宛如理所当然一般,从人行道往车道走去,将那只猫拾起。



「你能帮我一下吗?」



被羽川这么一问,没有人会拒绝。



我们把那只猫埋在附近的山里——就这样,四月二十九号,对羽川和我而言,有如恶梦般的九天中的第一天——身为序章的第一天就此落幕了。



那天发生的事情,以及和我之间的交谈,羽川记得多少呢——这我不知道。羽川那时候还是羽川,所以就算把猫埋葬的事情她还记得,但是比较详细的部分,很有可能在她丧失记忆的时候,也一并忘记了。可惜我没办法去确认——因为在确认的过程中,聪明的羽川可能就会看出端倪。



总而言之。



序章结束之后,接下来的故事就很单纯了。



隔天,我没有要做什么,只是因为太闲了而跑到忍野住的补习班废墟。去看了一下忍——当时她还没有忍野忍这个名字——同时和忍野随便闲聊了一会。



话中,包含了昨天埋葬猫的事情。



这不是我无意间说出口的。



而是因为我有不祥的预感。



当时我感觉到春假的地狱,正在步步靠近。



「阿良良木老弟,那只猫——」



忍野瞇眼,同时向我做确认。



「该不会是银色的猫吧……」



从结果来看,这个闲聊发挥了功效。



白发、白猫耳,化身为黑羽川(命名:忍野咩咩),在夜深人静的城镇当中大肆妄为,尽其暴虐之能的怪异——障猫,我们最后终于在黄金周的最后一天,五月七号将它捕获。



刚好是第九天。



要是到第十天,情况就会很危险。



似乎是这个样子。



这整件事情……可以说是速战速决,但这种情况下,只能说是勉强安全上垒。



忍在过程当中也有协助我们(因为此功绩,忍野赐给了她忍野忍这个名字),最后我们成功封印了魅惑羽川的障猫——



解决了问题。



要说的话,其实很简单。



越是复杂的问题,就越能简单解决——因为就算解决了,也不代表问题会就此消失。



催眠状态。



羽川没有黑羽川时候的记忆。



所以她不知道黑羽川最初袭击的对象,就是自己现在的双亲。



那段记忆也恢复了吗?



我很担心这一点。



「记忆方面没问题啦。」



随后,



我们立刻将自黄金周算起,间隔一个月又一周不见的黑羽川紧紧上绑(这边活用了上一次学到的教训),大致上盘问了她一下(话虽如此,但黑羽川跟先前一样说起话来只会喵来喵去,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随后我和忍野把黑羽川丢在教室里(「她」用脏话臭骂了我们,但我们只当作耳边风),移动到其他的教室去。四楼有三间教室,我们选了离刚才那间最远的一间进去后,忍野叼着没点火的香烟开口说。



我俩面对面。



现在轮到我和忍野对谈了。



「只要最关键的地方没问题,我想应该就没问题啦——你要问为什么的话,是因为黑羽川期间的记忆,和班长妹是水火不容的。但是,班长妹本身的记忆可就很严重了。我想这次她的记忆不会消失吧。因为这次和上次的情况不一样,班长妹全部都自觉到了。」



「自觉到了会很不妙吗?」



「自觉本身不是不好。问题是『班长妹』这个人啊,阿良良木老弟。你也知道班长妹她……稍微有点聪明过头了。脑袋瓜转的速度比普通人还要快一百倍。只要有素材,她要把它们串起来构成一个记忆,我想应该很轻松吧。」



「构成……一个记忆。」



「上一次,黑羽川和班长妹的记忆,都消失得一乾二净——没有留下半点提示。把怪异完全封印起来,很必然地和怪异有关的记忆也会消失。结果消失的话,原因也会跟着消失。所以就算记忆前后矛盾,她也不会发现。但是,这次的情况要比喻的话,就像是填充题一样。感觉就像一篇文章,四处挖掉了几个重要的地方——要正确无比地全部答对,应该是没办法啦;可是直觉敏锐的人,应该会知道里头要填哪些字进去吧?」



「就像……国文考试一样吗。」



国文不是我擅长的科目。



但是,羽川可是样样精通。



「这是无可奈何的吧——她没有连上次的记忆也恢复,应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不过对羽川来说,她会很难受吧。」



上次可说是歪打正着。



这次则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对喔,我觉得那样对班长妹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吧——被怪异吸引的人,之后会变得很容易遇到怪异。这点阿良良木老弟是过来人吧——要是班长妹以后也变成那样的话,早一点了解怪异是很重要的。」



自觉是必要的,忍野说。



或许……他说的没有错吧。



有些时候,要事先知道才有办法去应对;而有些事情就算知道了,自己也应付不来——但是,要是知道的话至少还可以逃跑。



这样和怪异之间就能取得平衡。



「可是……忍野。」



我开口说。



脑中一面想着两间教室外,被我们紧紧绑住的黑羽川。



「为何『那家伙』……又出现了啊?黄金周的时候,我们应该确实把她封印住了才对啊。她应该不会再出现了吧。」



「我可没那么说。」



忍野摇头说。



「障猫这种东西啊……和阿良良木老弟知道的怪异,类型又稍微不一样了。这个嘛,硬要归类的话,障猫或许比较接近百合妹那时候的猿猴——」



「是啊……两边都是兽类嘛。」



「嗯,只不过——之前我也说过吧?障猫这种东西,按照现实的说法就是多重人格障碍——所以黑羽川说起来,就是班长妹的黑暗面。怪异这种东西是无所不在的——可是,障猫这种怪异很极端,只存在于班长妹的体内。障猫只不过是一种契机,一个媒介……真正的问题是班长妹内心的,精神压力。」



精神压力。



照学者看来,那是似乎一种想要去响应一切问题的身体反应。



「上次黑羽川和我对峙的时候,因为她先前已经尽情发泄过了,精神压力可说是大多得到了消解,我要封印她也变得很容易。可是,到头来那只不过是封印而已。她没有消失。因为我就算可以消灭怪异,也无法消除压力源。只要精神压力累积起来,她又会浮出台面了……就像气泡一样。」



「精神压力……」



「问题在于,这次的压力源是什么。」



精神压力的原因,称作「压力源」。



当然,对羽川来说,压力源应该是家庭吧。



我是这么想的。



「不对,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啦——可是阿良良木老弟,真的是这样吗?班长妹在十七年间一直压抑自己,最后精神压力才终于爆发出来。现在那个压力明明才刚解决,她会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又累积相同程度的压力吗?」



「啊——这……」



「幸好,在那之后,班长妹就没遭到父母家暴了吧?」



「这个嘛……好像是没有啦。」



她一开始袭击的对象。



是父亲和母亲——也就是自己的双亲。



现在,他们又恢复到原本的样子——冷淡的家庭、不说半句话、只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而已——那对羽川来说,不可能会成为精神压力。



可是,的确……一个月实在太快了。



要是她又被家暴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基本上,我有事先给她挂上铃铛啦——这次好像发挥功效了。让我们能够早期发现障猫的出现。小心驶得万年船嘛,不过老实说,我完全没想到那个铃铛真的会响。这点是我太大意了。我原本以为,不管情况有多糟,班长妹至少可以撑到二十岁。我听说,班长妹的父母等到她成年之后打算离婚,当然班长妹也打算搬到外面去住——所以这件事情,我才没跟班长妹和阿良良木老弟你说。」



「二十岁吗……那就跟神原相反了呢。」



「因为『成年』是一个很容易理解的基准嘛。」



忍野苦笑。



「而且到那个时候,班长妹大概也够坚强了,不会被怪异给魅惑了吧……嗯。」



「这样啊……话说回来,忍野。你所谓的铃铛是什么?」



「就是头痛啊。黄金周的时候,班长妹也有说她会头痛吧?包含那时候在内,都是我事先做好的预防措施——可是,我好歹也应该跟老弟你说一声才对。话说,班长妹的头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像是……一个月前左右吧。」



「嗯……一开始没有痛得很厉害……吗。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不过,看来我们似乎没什么时间去追查那个压力源了。那个压力源,可能有复数的要因纠结在一起,而且魅猫还是那副猫样,我一样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连你也不懂吗?」



刚才你还说问魅猫本人最省事。



「我搞不懂啊。是有很多提示没错,但是都不可靠。精神压力是一种很纤细的问题,我也不能凭空猜测。哼哼,对方只不过是颗猫脑。不过我感觉她好像是故意在装傻。正因为她的本尊是班长妹,所以不能小看她。」



「因为那家伙是你最不想与之为敌的女人。」



「也不是与之为敌啦。」



黑羽川。



羽川的内心,制造出来的另一个羽川。



是对照的——应该说,是成对的人格。



翼除了「辅佐」以外,还有「成对」的意思在里头——诚然是一对翼形的翅膀。



「但是,忍野,就算找出原因也没什么意义吧?不管那原因是家庭的问题,还是其他东西……消除压力源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没错,可是那种事情我和你是做不到的吧。」



上次也是一样。



羽川的家庭问题,我们不可能代为解决。



就连那个问题要在什么状况下才能获得解决,我也无从想象。别人私人的问题,外人不管怎么样都不应该去干涉。



随便去干涉,是一种傲慢的行为。



「而且这个怪异和战场原跟千石的情况不一样,会危害到其他人……类型虽然和神原的时候很像,可是案例却不一样。到头来,我想我们只能和上次一样,用治标不治本的对症疗法了——」



「是啊。你说得没错啦,嗯。」



他说起话来,实在是不干不脆。



总觉得很不像忍野。



障猫的事情,他还有什么东西没说吗——不对,总感觉忍野今天从说话前开始,样子就一直很奇怪。在这种太阳高挂的上午,他就已经在屋外活动这点,已经可以算是异常了——



「你干么啊,忍野。讲话怎么这么模棱两可。你该不会又想要刁难人了吧?毕竟是这种事情,我知道你不会像千石的时候那么爽快啦——」



我和他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我很清楚羽川和千石不同,她不只是一个被害者。我很清楚这种情况下,是羽川在依赖怪异。我也知道忍野咩咩的个性最讨厌这种事情。



要依赖的时候就尽情依赖——



不需要的时候,就把怪异当成麻烦。



那样对怪异太缺乏敬意了。



「——可是,这次的事情你也有责任吧?你已经从羽川那边收了十万块日币吧。结果这次又延续上次,又发生了同样的状况。我觉得你身为一个专家,应该要付违约金吧。你的售后服务没做好。就跟你刚才说的一样,要是你把羽川挂铃铛的事情,事先告诉我的话——」



「你要这样说也对啦——」



忍野很意外地,居然没有反驳。



这个反应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呢,阿良良木老弟,班长妹虽然变成那样,可是她和猫耳很速配呢。哈哈!我想起《猫咪幻想曲》这本书了。你看过吗?就是那个猫部猫老师的——」



「貓部貓老師是《金魚注意報!》的作者吧!不要因為都是貓就把他們混在一起好嗎……你、忍野,你該不會是想隱瞞什麼吧?」(注:《貓咪幻想曲》原名ねこねこ幻想曲,台未發行。《金魚注意報!》也譯作金魚學園、娛樂金魚眼。)



「你在說什麼啊。我不可能会做出隐瞒那种不实的行为吧。说到猫耳,这么说来则卷阿拉蕾好像也常常戴猫耳对吧(注:则卷阿拉蕾:漫画《怪博士与机器娃娃》的主角。台也译为「丁小雨」。)。唉呀,现在回想起来,那部漫画当时是走在时代的尖端呢。她是猫耳、萝莉、机器人、眼镜女、妹系再加上紫色头发,还有一堆奇怪的口头禅喔。」



「你不说我倒是没注意到,这么说的确没错啦……我原本是很想称赞你观察入微的啦;可是忍野,那和羽川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嗯、嗯、嗯——」



他在隐瞒什么……



他绝对在隐瞒什么……



「喂!忍野,你也差不多——」



「噗呸啵!」(注:此为《怪博士与机械娃娃》中某角色的口头禅。)



「这是能够分辨世间酸甜苦辣的大人,该用的打混方式吗?」



「嗯——基本上大人就是这样啦。」



「那我不想长大了!」



算了,就当作他没有用「噗呸啵」来打混好了。



要是他真的有东西要隐瞒我的话,又会是什么?



我不知道。



不知道的东西想破头了还是不知道,因此我没办法,只好半强制地将话题继续往前推。



「总之,忍野,你把忍带过来吧。对方是妖猫,我们只能请忍帮忙解决了吧?当然忍不会那么简单就帮我们吧,不过只要用我的血来交换的话——」



「嗯——或许吧。可是呢,有时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不幸会呼朋引伴——」



「………………」



话中有话也要有个限度吧。



拜托你适可而止,我可是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况且,这次又和羽川有关。



上次她不需要我:但是这次,她清楚地指名要我帮助她。我绝对要陪在她身边。



在她需要我的时候,我要陪伴在她的身边。



「……奇怪?」



此时,



我再次想起了那件事——没错,刚才我原本想问忍野的。今天早上,八九寺告诉我的有关忍的事情,事到如今,我只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应该说,我从来没有好的预感过!



「忍野……我有事情想要问你。」



「还真巧呢。我也想要阿良良木老弟你问我一个问题。」



「忍她怎么了?」



「嗯,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忍野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回答说。他像一个终于能够为犯行自白的罪人,又像是因为对方的发问而获得解脱一样。



「小忍她,踏上寻找自己的旅途了。」



007



时间转眼间,就到了深夜。



我骑上脚踏车,跑遍了城镇各角落——找遍了所有我想得到的地方,这样还嫌不够,我还重复骑了同样的路线两次,名副其实骑遍了各角落,但依旧没有任何的成果,这时我才终于觉得自己累了。



一路上,我不吃不暍,



也不休息,不停踩着脚踏车——连续九个小时。



老实说,我自己也感到惊讶。



居然要把自己操到这种地步,身体才会感觉到疲惫。前几天我才刚喂血给忍,但那效力大概都被拿来恢复手脚的体力了吧。



类人的吸血鬼。



类吸血鬼的人类。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属于哪边了。



忍野忍。



吸血鬼会离家出走,实在是荒唐至极。而且还身无分文,除了身上的衣物别无他物,就这样突然不见人影——这已经算是失踪了吧。那算哪门子的吸血鬼啊。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不幸会呼朋引伴。



这两句话实在说的很贴切。



忍野说他发现忍不见,是在今天早上——后来他又回想起,好像从昨天中午开始,他就没看到忍了。



根据八九寺的证词,昨天她在国道上的MisterDonut附近看到金发女孩,是在傍晚五点左右——也就是说,那个女孩就是当时已经失踪的忍野忍吧。



以小孩的脚程,不可能跑太远。



不过才这么一天——何况现在的忍已经不是传说的吸血鬼,几乎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从体力方面来看,她远比不上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不,我不在她身边的话,她的能力连一个普通的小孩都不如。身上仅存的能力,也几乎受到了限制。



她会觉得疲惫,也会感到饥饿。



……喂,慢着。



是啊,不管她有没有走到MisterDonut还是怎么样,她都身无分文。



这么说来,她现在正在饿肚子吗?



在这个城镇当中的某处……一个人饿着肚子。



「……………………」



我骑着脚踏车东奔西跑的时候——大约过了正午左右吧,我差点撞到走在路上的八九寺真宵。这是本日第二次的巧遇。能够在一天之内,和见面机会可遇不可求的八九寺见上两次面,让我很想细细品尝这股幸运感,但现在不是做那种事情的时候。况且,这次严格来说算不上是巧遇(当然第一次也是),因为我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城镇中四处乱骑,迟早会遇见她的。



「何良良木哥哥。」



「终于变成单纯的印刷错误了吗……」



「抱歉。我口误。」



就这样打过招呼后,我拜托八九寺将昨天看到忍的事情,再说得更详细一些。



「这么说来,」



八九寺说。



「总觉得,她看起来好像很寂寞。」



「看起来好像很寂寞——」



「对。」



八九寺神情严肃地说。



「就像一个迷路的小孩。」



迷路的小孩。



这句话——从八九寺口中说出来,说服力就是不一样。



从过去一直在迷路的她口中……



「我知道了。」



八九寺点头说。



「我也会尽我所能,去找那个女孩子的。」



「你愿意帮我吗?」



「对。阿良良木哥哥,要找迷路的小孩,谨慎的心和人手是不可缺少的。要是你想要全部都一手包办的话,有时候去找木乃伊,结果自己也变成了金字塔喔。」(注:原本应该「去找木乃伊,结果自己也变成了木乃伊」。比喻去找人结果自己也一去不回。)



「变成金字塔?格局好大!」



「阿良良木哥哥也不要太Minustic,请坚强地去面对吧。」(注:同之前的Plus+tic八九寺以为Minus+tic就会变成悲观的,其实没这个字。



「Minustic实在是错很大!」



「找迷路的小孩,的确是『城池必争』的紧急事态,可是你要冷静一点才行。」



「你说得没错,但是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分秒必争』。」



「我要是看到她的话,虽然我无法靠近她,不过我会用公共电话打手机联络你的。」



「……你会用公共电话吗?」



「那还用说。机械方面的东西可是我的强项。」



「怎么和今天早上的说法完全相反……」



「你在说什么啊。我可是二0一一年以后还能够继续看电视的天才喔。」



「不管怎么样,你再强也只能到看地上数字放送的程度吗……」



「单波段(OneSeg)是一种狗对吧(汪)?」(注:单波段的One,音似日文中的狗叫声。)



「你是白痴!」



玩笑姑且不论。



不管她对机械擅不擅长,应该都会用公共电话吧。唯独这种时候,我才会想感谢这个公共电话还健在的乡下城镇。我的故乡有一个悲哀的传说:「零星分布在镇内的便利商店必会有停车场,甚至连柏青哥店也盛行不起来而倒闭。」这可不是浪得虚名。



传说就先不管,随后我和八九寺分开了。



我都和八九寺见到面了,所以肯定也找得到忍——我的心情稍微乐观了点后,脑中开始思考。



八九寺愿意帮忙让我很感谢没错,可是她和忍(年纪看起来)没差多少,不能对她抱有过度的期待。某些地方是小孩子才会去寻找、去躲藏的,抑或是有些空间只有小孩子才进得去,所以这方面可以期待她的帮助;虽然八九寺的活动范围比一般的小孩大上许多,但应该也有其限度。以一个小孩来说,活动能力也是有极限的吧。



但是,我需要人手。



八九寺说得没错。



因此,



在接近四点的时候,我打了通电话到千石家里。她读的国中和我以前一样,所以只要她放学后不在外闲逛,现在差不多已经到家了。印象中她好像没参加社团活动。



老实说,她在家的可能性不算高;不过很幸运的是,她正好在家。



「历哥哥。」



千石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看来在不用面对面的电话中,千石情绪起伏也会不一样。我觉得这孩子快点办支手机比较好。



「历哥哥。你这么快就打电话给抚子了?……抚子好高兴。」



「嗯……昨天刚问到电话今天就打给你,真是不好意思。那个……」



嗯——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呢……



因为这次和八九寺的时候不一样,我必须从头对千石做说明……



「……?怎么了吗?历哥哥。」



「啊,没什么……那个……」



「冷静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我口齿不清,千石似乎很担心的样子。



「要说发生了什么事——」



「总、总之你先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喔,历哥哥。对、对了。抚子先说一件有趣的事情给你听。」



「………………」



真是语出惊人啊。



事先作出宣言,说待会说的事情会很有趣,这还真是自信满满啊。



「就是啊。女仆这种工作,在漫画和卡通里面看起来很轻松又很有人气,其实却意外地辛苦呢。」



「那个『超爱大熊猫』就是你吗!?」



难怪笑点会那么难懂!



你绝对没有参加过联谊吧!



不要写个明信片就变成另一个人了……



「你、你冷静一点了吗?历哥哥。」



「嗯……绕了一圈之后,我觉得冷静一点了。」



虽然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在慌张。



可是呢,现在怎么表达并不重要。



「然后?历哥哥找抚子有事吧?」



「嗯……千石。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想要拜托抚子……什么事情?」



「我想请你帮我找忍。」



最后,我决定开门见山地说。



「有直接看过忍的人,包含你在内也没有几个……要是你能帮我,那可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



「要找她……她不见了吗?那位……嗯——小忍。」



「对。」



「不是单纯的……外出吗?」



「她一整晚都没有回来。」



「这、这样啊……」



我感觉到话筒的另一头——



传来了一股踌躇的气息。



啊!对喔,我太粗心了,千石之前说忍一直猛瞪她——所以她本能性地对忍感到害怕。



八成是这样吧,我在内心下了判断。



不管是哪种间接的方式,千石都不应该再和怪异扯上关系——这是我先前的想法才对。现在我怎么能主动把她拉进这个世界呢,就算现在的状况需要人手……



「抱歉,千石。我这样太强求了。我——」



「不、不会。历哥哥,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是指——」



「抚子只是觉得如果马上回答的话,听起来好像有点假……请让抚子帮忙。拜托。」



「嗯……可是,真的可以吗?」



「嗯。」



很难得的,



千石强而有力地回应说。



这是因为电话的关系吗?



因为我们没有面对面的缘故吗?



「抚子没关系……只要能够回报历哥哥的恩情。历哥哥现在在找忍吗?就跟帮抚子的时候一样。」



「嗯?……是啊。」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能不帮忙了。」



我就不能不帮忙了。



你愿意为我说出这样的话吗?



「……我想应该是不会有危险啦……可是我没办法完全保证你的安全喔。虽然忍的力量几乎已经消失殆尽,但是她还是吸血鬼……」



「没关系。」



千石说。



那位内向的干石,语气当真强而有力。



「我不要紧的。请让我帮忙。」



那强而有力的感觉,让开口拜托的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之后,千石似乎马上就出门去找忍了。



我那时候,原本很想就此松一口气。有当面看过忍的人愿意帮忙,让我觉得非常感激——但光是这样,还无法让我放下心中的大石头。



因为干石不会骑脚踏车。



应该说,她似乎没有脚踏车。



几天前去那间废弃神社时,千石没有骑脚踏车过去的理由就在于此。这样一来,她只能用徒步的方式寻找,机动力方面和八九寺一样,不能抱太大的期望。



机动力吗……



机动力啊。



虽然一直拜托人会让我不好意思,可是事到如今,那家伙的帮助不可或缺。因为目前直接看过忍的人,连我在内只有六个人而已——其中,羽川翼变成了黑羽川被绑了起来;而忍野咩咩要负责看守她。



剩下的四个人,除了我和千石以外还有两人。



那两个人也要问她们一下才行。



首先,先从比较好说话的神原骏河开始。



我在手机的电话簿中选了她的名字。现在已经放学了,她在学校手机应该也会开机——不对,几天前才刚办手机的神原,会知道学校有规定放学后可以开手机吗?



「我是神原骏河。」



她还是一样报上全名。



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



「神原骏河。拿手绝活是B键冲刺。」(注:超级玛莉里的招式,按住B键时移动速会加快。)



「…………」



那的确是她本人的拿手绝活。



不是达急动,也非缩地法。



看来,这点我不能说她是在唬烂了。



「神原骏河。职业是阿良良木学长的性奴。」



「这点绝对是在唬烂!」



「嗯。这个声音和吐槽方式是阿良良木学长吧。」



「你连是谁都不知道,就不要说出那种没经过大脑的话啦,王八蛋!」



「性奴学长不喜欢吗?刚开始我有想到了另一个更适合我的头衔,可是那实在有点重咸了,所以我就自主规制掉了。」



「连你都自主规制掉的头衔,我光想就觉得很可怕!」



还有,



你快点学会用电话簿的功能吧。



「神原。你现在在学校?」



「没有,我已经离开学校了。」



「咦?是吗?文化祭的准备呢?」



「今天不是轮到我。」



「这样啊。轮班制吗……你们班还真团结啊。我真羡慕。」



原来如此。



不在学校的话,那就无关有没有开机了。



「那个,神原,那你现在在家吗?」



「不,我也不在家。怎么了,以阿良良木学长来说还真稀奇啊,居然连续猜错两次。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学长,现在我在附近超级市场的游戏区,正在玩『时髦魔女Love&Berry』(注56:时髦魔女Love&Berry,一种刷卡片的游戏机,相当于女生版的「甲虫王者」。)呢。」



「那种东西谁想得到啊!」



每次都出乎我意料之外!



你偶尔也照我的预测去行动吧!



「可是这就奇怪了,我是不太清楚啦,不过那是高中生会玩得兴高采烈的游戏吗……?」



「学长在说什么啊。好玩的游戏没有年龄之分。光是今天我已经花了快三千块了。后面还有好几个小孩子在排队,不过我完全没打算要让给他们玩。」



「仗着钱多霸占机台实在太过分了吧你!你现在马上停止游戏,让给那些小孩子玩!」



「呜。像阿良良木学长这样的大人物,居然会跟刚才被我轰回去的店员讲一样的话。」



「你把店员轰回去了?」



「对方真的发火了,我也只好来真的凶回去。」



「不对!对方真的发火了,你就应该认真地道歉才对!」



「不过就算是同一句话,假如那是阿良良木学长的命令,那我也只能听从了。那我接下来就玩旁边的甲虫王者……」



「不要光只是在玩!」



「失去玩乐的心是不可以的,阿良良木学长。玩乐比学习更重要,所以人类才会成长,编织出历史。对了对了,说到玩,前阵子我和三个朋友用扑克牌在玩大富豪的时候啊——」



「原来『挥棒的姿势』就是你吗!?」



这个学妹真是够了。



可爱的程度已经破表了。



爱之深而爱之切啊。(注:此句改自爱之深而恨之切。原意是指越爱一个人就会越他。)



「那么,阿良良木学长。说说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吧。」



「嗯……」



我和这家伙要是不先玩一下相声,就没办法说正经话。就把至今的对话,当作是必不可少的开场白吧。



「神原,我想要借助你的力量。」



「说什么借啊,这话太奇怪了。我的力量打从一开始就是阿良良木学长的。我该做什么,学长只要给我一个指示就好。」



「…………」



好酷……



酷得好成熟。



明明刚才还在玩小孩子玩的游戏……



我突然想到,为何这家伙回事这种冷硬派的性格呢……唯独这一点,不是受到战场原的影响吧?



「我希望你帮我找一下忍。那个小鬼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



「简单来说就是失踪了。」



「这样啊。知道了。我听到这边就足够了。简单来说,我只要脱光就行了吧?」



「你这么想脱的话,下次我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我会把你全身扒光的!要不然我们两个脱光光坦诚相见也行!哈哈,我要是脱了可是很壮观的喔!所以拜托你了神原,这边你就忍耐一下,用普通的方法去找忍吧!很遗憾我现在最期待的人就是你了!把你那双比脚踏车还要快的脚借给我吧!」



「说什么借啊,这话太奇怪了。我的小腿肚、大腿、膝盖后方、小腿、踁股和脚踝,打从一开始就是阿良良木学长的啊。」



「你那种说法不怎么冷硬喔!」



「什么?学长说脚底吗?真不愧是阿良良木学长,胆敢说出那种不畏惧神明的癖好……」



「我没说吧!」



你果然是个大色女。



战场原之前还帮你说过话,现在完全泡汤了!



「你太看得起我了。阿良良木学长,我的这种色情度,听到『女性专用车辆』这个词都会让我觉得很猥亵呢。」



「那种人现在全日本只有你一个而已!」



「这样啊,我们说了这么多,阿良良木学长终于承认我是你的性奴隶了吗?」



「不对!我从头到尾没说过奴隶这两个字!」



「啊!对了,阿良良木学长,说到癖好啊——」



「你这家伙,还想继续聊『癖好』这个话题,对它深入探讨吗?我们还是高中生喔……?」



「把它换成伤风败俗的行为也行。阿良良木学长,听说你昨天晚上对战场原学姊做了伤风败俗的行为对吧。」



「………………」



你为什么会知道。



不,也没为什么,在这个状况下答案只有一个……



「嗯。是学姊亲口告诉我的。她说,她和学长在星空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情。」



「接吻不是什么伤风败俗的行为吧!」



或许也在其延伸范围内啦,但我就是不想那么认为,这是因为我还是个小鬼的缘故吗……



「那是战场原小姐告诉你的吗……」



那家伙还真是毫不隐瞒啊……



我们是男女朋友,所以我不会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可是我觉得她那样有点没神经。



「你是今天在学校听她说的?」



「不是,我是昨天晚上听到的。该说听吗……学姊在凌晨突然打电话给我,结果我被迫听她炫耀了五个多小时。」



「这种学姊还真让人头痛!」



就算她从天文台回去之后马上打电话,这样算下来也几乎是通宵没睡吧。早上遇到她的时候,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困啊……那家伙的脸上是戴着铁面具吗。喜怒哀乐不形于色也要有个限度吧。



可是,炫耀……那应该可以算是炫耀吧。我完全看不出来战场原会做出那种自我炫耀的事情;不过她和神原除了是学姊学妹外,更是女生啊。



原来战场原会把这种事情说出去吗。



她的这一面让我略感意外。



「让我向学长说一声恭喜吧。」



「嗯……多谢了。」



「不过,希望学长不要因为这样就以为自己赢了。」



「你在向我宣战吗!」



「爱就是毫不保留地夺取……先从接吻开始!」



「从接吻开始可以吗!」



对话完全偏离主题了。



但是,这家伙拥有的机动力,要弥补这段浪费掉的时间还绰绰有余……



有能力家伙,基本上就是占便宜。



因为他们可以随心所欲。



「总之,嗯。简单来说,我只要去找那个可爱的金发女孩就行了吧。学长的话我确实了解了。如果这是阿良良木学长的请求,那我就使出全力来奔跑吧。呼呼呼!这个世界虽然很大,但是能够让我使出全力来奔跑的,只有阿良良木学长、战场原学姊,还有BL小说的发售日而已。」



「要我不怕别人误会直接说的话,把我和BL小说排在一起,实在让我有点高兴不起来啊……!」



应该说我很排斥。



最后一项希望你能另外分类。



「不过阿良良木学长,我只要是BL几乎所有类型都吃得下去喔,可是里面也是有我不喜欢的类型啦……遇到那种小说的话,我就没办法全力奔跑了。」



「谁问你这个啦!」



而且,



你只是没有全力奔跑而已,到头来还不是会买。



「而且神原,你在退出篮球社之前,比赛的时候应该都是全力在奔跑的吧。」



「真要我说的话,其实没有喔。因为我要是全力奔跑的话,体育馆的地板会被我踩得坑坑洞洞的。」



「你是战车之类的吗!?」



「而且,学长你想想,在一个狭窄的范围内,移动速度要是太快会有残像吧?篮球是五对五的运动,分身术是犯规的。」



「你不要随便把这个世界的常理,弄得乱七八糟的好吗!有怪异来捣乱就已经够了,人类的动作最好是会有残像啦!」



「人数怎么样不是重点啦,最重要的是会先被判走步。」



「球场里面如果有选手分身的话,裁判还会那么冷静地去抓那种初学者才会犯的规吗?」



「我最多可以分身成九个人。要是还可以再多一个人的话,我就可以自己做比赛的想象练习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你做得到的话,谁受得了啊!就算你说明得再怎么具体,我都不会被你骗到的啦!」



「不过,如果阿良良木学长的请求,那就另当别论了。今天我就解除好久没有解开的限制器,使出全力奔跑吧。」



「该怎么说呢,我现在突然有点想要阻止你了!」



我不知道哪个部分是开玩笑的。



这学妹真的是一个超级危险人物。



就跟洲际弹道飞弹一样。



「你阻止我也没用,阿良良木学长。我已经收到学长的命令了,我从来没这么高兴过。我发誓我会奔跑到精疲力尽为止。」



「你不用那么勉强自己吧?你是跑得很快没错,可是你之前不是说过自己很不擅长跑长距离的吗?」



「嗯?啊啊!那是在角色性质尚未成型的最初阶段所做的设定,所以学长不用太在意。」



「扯什么设定啊!」



「如果学长真的很在意的话,我也可以变回初期的设定啦。」



「别说得好像是游戏的设定画面一样!」



算了。



神原的不擅长和我所说的不擅长,是完全不同类的东西,所以我不用太过担心吧。



「呼呼呼呼!不过,现在收到阿良良木学长命令的我,名字要是和以前一样,似乎有点不自然啊。进化过的我,应该要换一个名字才对。没错,我已经不是神原骏河了——我是神原Ω。」



「我都快爱上你了!」



「顺便说一下,海浜公园进化之后,就会变成海兵公园。」(注58:在日文中,「海兵一次是海军陆战队的意思。)



「那座公园顿时变得好伟大,让我完全不想靠近了!」



「注意落石会变成注意陨石。」



「进化得太夸张了吧!」



我要是进化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子咧。



这让我有点好奇。



「那就先这样,神原你要是找到忍的话……那个,你的话该怎么办呢,你还有左手应该没问题吧……不对,只有左手还是满危险的,你要是找到忍的话不要太靠近她,马上跟我联络。」



「嗯?我不能冲过去抱紧她吗?」



「不行!」



带有双重否定的不行。



不管她是冲过去抱她,或者是靠近她都会惹来麻烦。



「且慢。你要是看扁我的话,会让我很伤脑筋的,阿良良木学长。只要能够抱到小女孩,我连命都可以不要。」



「拜托你珍惜生命吧……况且,就算抱到小女孩又能怎样?」



「只要小女孩够可爱,就会让人觉得很幸福了不是吗!」



「我被凶了!」



我被学妹凶了!



理由是因为我不知道「只要小女孩够可爱,就会让人觉得很幸福」这个道理!



「你的主张主义先不管啦……现在能和忍抗衡的人,在这个世界上目前只剩下我而已——忍野因为一些缘故脱不了身。所以……」



「我知道了。」



「我也有拜托千石帮忙,要是你们在路上遇到的话,记得交换一下情报……啊!对了,神原,千石把灯笼裤和学校泳装拿给我了。」



「喔喔,是吗。她应该没有洗吧?」



「没有,她好像已经洗过了。」



「怎么会这样!」



神原放声大叫。



这家伙的个性……真是够了。



「愚蠢啊……洗干净不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吗……没想到阿良良木学长居然会原谅那种暴行,实在太不像学长的风格了。」



「神原,在你心目中我的风格到底是什么……?就是不让国中女生洗自己穿过的灯笼裤和学校泳装吗……?」



「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对我这么残忍……先给我希望,最后再让我绝望……要是我手边有氰酸钾的话,我肯定会自杀吧……」



「手边有氰酸钾这种假设,打从一开始就很荒唐无稽……」



有需要到闹自杀的地步吗。



这就是你的风格吗?



「没想到我必须要对阿良良木学长说出这种话,我真的觉得很遗憾,不过没办法,我必须要请学长为这个失态赎罪。」



「…………」



简直莫名其妙。



可是,要是在这边折损了神原的干劲就不妙了……



有能力的家伙真的是占便宜啊……



「可以吧?」



「好啦、好啦……要我干么你就说吧。」



「爱只要说一次就可以了,阿良良木学长。」(注:日文中的好,音近「爱」。)



「这罗曼蒂克的台词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搞不清楚状况了。



「总之,我赎罪、我赎罪。我一定赎罪啦。我该怎么做才是?」



「这个嘛。就请学长穿上灯笼裤和学校泳装,然后睡一个晚上,让衣服上面吸满汗水之后不要洗直接拿来还给我,这样我就原谅学长。」



「要是我真的照做的话,我和你都会变成无与伦比的大变态喔!不对,你的程度大概会比我还要危险吧……!」



「能够和阿良良木学长走在同一条道路上,不亦乐乎。」



「抱歉,神原!我没有打算陪你一起去死!」



「不想和我一起死的话,我还有强迫自杀这个方法。」



「那是杀人吧!」



「那就请学长重新考虑一下吧。」



「不对,是你要改变想法!」



「总之,千石也要帮忙找吗?这样看来,除了我们之外……应该还有几个人会帮忙吧。」



「是啊,我们在这边说了一堆废话后,现在我这样说可能没有说服力啦——现在是分秒必争。帮我一把吧,神原。」



「当然。我清楚到都快飙泪了。这边要是不帮忙我就不是我了。一切都遵照学长的指示。」



说完,神原挂上了电话。



她刚才说人在附近的超级市场,这附近说到超级市场也就这么一问而已……那间超市可说是这个乡下城镇的生命线,我真的开始担心神原的B键冲刺会把那边的地板踩得坑坑洞洞的——不过呢,扣掉这既莫名其妙又非现实的担心,神原是一个可靠的伙伴。



再来是最后一个人。



最后一个曾经亲眼看过忍的人——



战场原黑仪,我拨了一通电话给她。



铃声响了非常久……我差不多等了二十秒左右吧。正当电话差点转入语音信箱的前一刻,她终于接起了电话。



「我不去。」



「………………」



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我吃了闭门羹。



这家伙是超能力者吗。



而且她还拒绝我……



「……你好像响了很久才接电话喔,出了什么事吗?」



「嗯?没啊?我只是觉得接电话很麻烦,手机就一直放在口袋里,也没看是谁打来的,可是铃声实在很烦所以我就看了一下,结果发现是阿良良木你,我就想说不用接也没差吧,然后想要按下电源键把铃声停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按到通话键,没办法我才接电话的。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这种人谁还会有事情找你啊!」



这家伙好过分。



就算隔着电话,火力也不逊色。



「那先不管了,战场原……你听我说。」



「不要。你才要听我说。前几天,我和朋友两个人去录像带出租店啊——」



「原来那个『削苹果前进』就是你吗!还有,这几年连一个朋友都没有的你,居然会捏造出那种『和朋友很和睦』的故事,还寄信到那种听众来信的节目去,一想到这点,我就觉得那封原本很有趣的明信片,突然变得很可悲!」



话说回来,那个广播节目收听率这么高是怎么样!



大家都在听吗?



没在听的人难道只有我一个?



该死,我太落伍了!



「我说,战场原。你听我说啦。」



「你都跪下来求我了,我也没办法不听吧。」



「谁下跪啦!」



「是什么事情?」



「……忍不见了。」



「忍?是那个金发女孩对吧?」



「对。」



「嗯。」



她没有任何感想吗?



真是一个态度平静又冷淡的家伙。



唉呀,她们虽然见过面,但从没聊过天,也没打过交道——这点不只是战场原,神原和千石也一样。六个人当中知道忍个性的,只有我和忍野……还有羽川而已。



「因为这样……阿良良木才不惜逃课跑去找她的吗?」



「对。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帮我的忙,有亲眼看过忍的人——」



「可是,」



战场原打断了我的话。



「今天早上你说的『人道救援』,不是指这件事吧——因为阿良良木你绝对不会称呼地为『人』的。」



「羽川同学,今天没来学校呢。」



战场原语气平静地接着说。



话中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感情。电话的另一头,她总是面无表情的脸蛋,似乎浮现在我的眼前。主动打电话给神原臭屁了一整晚的人,真的是这家伙吗……



「这两者有关系吗——啊啊!你不用回答我没关系。你的沉默已经给我答案了。」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要回答。对,你说得没错。羽川的——」



「对了,忍野先生之前好像有说过……羽川同学的事情,那孩子帮了很多忙之类的。简单来说,事情是这样吗?为了要帮助羽川同学,需要那孩子的力量,可是她因为其他的原因现在失踪了。」



「你的直觉还真敏锐啊……而且记忆力也真好。」



「我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自信的。我连缣仓幕府创建的时间,都还记得呢。」



「那只不过是普通的年号背诵吧……」



「无法建立一个好国家,缣仓幕府。」



「好讨人厌的背诵方式啊!」(注:日本习惯用谐音来背诵年号。嫌仓幕府创建的年1172年,1172谐音相当于「好国家」,一般的背诵方式是「建立一个好国家吧,镰仓幕府」。)



「阿良良木上战场原说。「羽川同学和那孩子的事情,你都一样很担心呢——没有偏颇,一样公平呢。应该先担心哪一边,明明就一目了然的说……这真的很像你的作风呢。」



「…………?」



她在说什么?



优先?



这状况不是谁优先的问题吧?



这次和千石的情况不同,我不用去选择应该先救谁才对。



「不去。」



接着,战场原重申。



「我不去。」



「喂,战场原——」



「因为我要准备文化祭的东西。」



「不是……那我知道啦,可是现在——」



「是羽川同学交代我处理的。」



那是一句强而有力的话。



话中伴随着意志——就像一把出鞘的刀一样,强而有力。



「我不能丢下这边的工作不管……羽川同学越是被逼到困境,我就更要完成我的任务。」



没错——



那不是普通的文化祭准备工作。



那是羽川在杯怪异逼到绝境的时候,还不忘交代战场原去处理的事情。我不能要她翘掉那个工作,跑去找忍。



「羽川同学不在,老实说命令系统整个就是乱七八糟……没一件事情能够顺利处理的。她真的一直在处理这种事吗?居然弄了一个这么非比寻常的时间表,她真是疯了。现在就连负责协助的你都不在——老实说,光是现在这样讲电话我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那些几乎都是羽川一个人在弄的啦。」



那家伙为了班上,到底付出了多少心血呢。而且……她又是费了多大的努力,才让班上的人无法察觉到她的忙碌,不让周围的人看到她的辛苦呢?那些工作量就算让她忙到不可开交也不奇怪,她却从未展现出忙碌的一面,也不说半句抱怨的话。她做任何事情都一样——努力本身不算厉害。厉害的是,她可以不让周围的人察觉她很忙碌。就连一直在旁辅佐她的我,都很难完全掌握羽川辛苦的程度。



真是的。



那家伙是真正的天才,只有她——



不过,我真希望你不要说和男朋友讲电话是在浪费时间啊,黑仪同学……



「看来,今天我大概要弄到很晚才能回家吧——离校时间我看是没办法遵守了。有可能还要带回家弄吧。这么庞大的工作量,她之前居然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全部处理好,这已经达到让人惊叹的水平了。我说,阿良良木,你就照平常一样贯彻自己的作风吧;我也会这么做的。」



「也好……那么,」



在清楚认识到目前的状况后,



我说。



「学校那边就拜托你了。办一个快乐的文化祭吧。」



「是啊。我会的。」



她的语气一如往常地平静。



完全没流露出任何感情。



但是,这话确实是从战场原的口中说出来的。



「那先这样……我会再跟你联络的。」



「啊,阿良良木。我想说一句话,可以吗?」



「干么?」



「傲娇服务。」



最后,战场原开口说。



以平静的语调。



「你可不要误会喔,我可不是在担心阿良良木你——不过,要是你没有回来的话,我可饶不了你喔。」



语毕,她就挂断了电话。



我差点连意识都跟着中断,但还是设法招架了下来。



啊咧!真是的,我真的……真的真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现在的心情。就算她会说我词汇贫乏也罢,每当我们说话的时候,她总是……会让我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我真的太喜欢她了。



喜欢到无法自拔的地步。



真是……我绝对会回来吧。



如果有你在等待我的话。



「……你尽管放心,包在我身上吧。」



总之。



我已经拜托完所有能求助的对象了。



我的联络网络只有高中三年级生的程度,也没多了不起,从整体大局来看,这点程度的帮助或许只能求个心安,状况不会因此有多大的改变,但是——



她们让我有恃而无恐。



我踩着踏板、踩着踏板、踩着踏板、踩着踏板、踩着踏板、踩着踏板——在那之后,又过了三个小时。



搜索的时间,至今共花了九个小时。



现在是晚上七点。



时间一转眼,就入夜了。



我一路上不吃不喝,



没有休息——



现在终于感觉到疲惫了。



「可是,忍那个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



居然会离家出走。



居然会失踪。



居然会踏上寻找自己的旅途。



你明明无处可去啊——



就跟我一样。



一切的肇始,是在春假。



从二年级的结业式开始的。



事到如今,已经一段时间前的事情了。



我知道怪异的存在,



变成了怪异本身……



而后,不停遇到这一类的事情。



鬼。



猫。



螃蟹。



蜗牛。



猿猴。



蛇。



然后又是……猫。



妖猫——障猫。



黑羽川——另一个羽川。



妖猫那一类的东西,大多数的情况下都会化身成人类。先把老婆婆咬死后,化身成老婆婆的模样,再把来到家里的人咬死——这类的传说多得不胜枚举。



猫会化身成人类。



然后……吃人。



但是,障猫的情况却和传说完全相反——不对,是同样的传说,只不过是从别种角度去解释而已吧。不是猫化身成人类……而是人类变成猫。化身成人类的妖猫,会因为举止不自然而露出马脚;但是,障猫却能将那种不自然的举止,当做是多重人格来解释。若针对这点来看,障猫就像是被狐狸魅惑了一样。许多有关障猫的民间传说,多半是以下的模式:贤慧的妻子,每晚都化身成淫妇到镇上闲逛,最后云游的僧侣(或武士及猎人)认定那是妖猫在作怪,一刀砍死了妖猫后,结果发现那只妖猫就是妻子本人。



若光从这结果来判断,没错,这个传说当中,猫本身从未出现过。无尾白猫成了一种装饰,或是炒热故事的一种要素,只是稍微点到为止罢了——故事的主题和主轴,从头到尾都是人类本身。



人类的表里。



里层的羽川——黑暗邪恶的羽川翼。



不对……颜色上来说应该是白色的吧。



无论如何,羽川的人格被吞噬掉这点,是千真万确的。



我真想听听神原的意见。



事情演变成这样后,障猫和神原的猿猴,或许很类似也说不定——然而只是类似,其实似是而非。两者最大的差异在于:猿猴只不过是基于正当的契约,去实现神原的愿望:但障猫却是彻彻底底,无条件、无限制地和羽川翼站在同一阵在线。黄金周的时候,最后她虽然带着恶意和敌意,袭击了我和忍野以及羽川本人——但那一切也都是为了羽川。就算那不是羽川希望或祈愿的结果,猫依旧是羽川的盟友。



岂止是盟友,猫就是她本人。



猫和神原的猿猴之间的差异,就在于此。



神原目前应该还在为我奔跑。



然而……却没有联络。



我没有收到任何人的联络。



别说是头绪了,我连半点线索都找不到。没有半点蛛丝马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发的小孩在这个城镇中,应该可说是最引人瞩目的存在才对——但我却没打听到半点目击证词。



该不会,忍已经离开这座城镇了?



不对,光凭小孩子的脚程……没错。



忍不在我的身旁……理当什么都做不到。



我抬头仰望天空。



夜晚。



夜幕低垂。



星空,虽然完全比不上昨晚天文台的景象,但还是一片十分美丽的星空。我总觉得以后这样仰望夜空,似乎会成为一种习惯——因为这是我和战场原共同的回忆。



她说——



全部。



她说:我能够给阿良良木你的,只有这些——



可是不对,不是那样的。



现在我的心中,还有满满的回忆。



不光是星空的回忆——从最初在楼梯上的接触开始,直到现在的一切。



回忆……记忆。



羽川的记忆……已经不会消失了。但我还是希望,她能够忘记和怪异有关的所有记忆——然而,其实关于记忆方面,忍野说得没错吧。



不光是他话中的含意。



我自己其实也不想忘记。



不想忘记春假的事情。



不想忘记那个地狱。



因为,这一切都是从那里开始的——



「……忍,忍野忍.」



我绝对要找到你。



肯定要把你找出来。



因为我已经决定这辈子,都要背负着你的事情活下去了。



「好……休息时间差不多结束了。」



我再次踩动脚踏板。稍微休息片刻后,我的体力已经恢复了大半——这副身体实在是无法用常理来衡量。



星空先不去理会——现在夜己深了。



再过一会儿,就必须请还是国中生的千石先行返家。这样一来,我方仅存的战力又会被削弱。正因为情况特殊,我没办法请警方帮忙协寻……



而且,夜晚也有些不妙。



吸血鬼想当然耳是夜行者。忍现在虽然称不上是吸血鬼,但她在夜晚活动方面的限制的确比较少——夜幕越深越沉,她的力量也会随之增强。



危险度也会增高。



现在已经过了晚上七点……还剩下两小时左右,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要加紧脚步才行——我换成站姿,想要猛力踩动踏板时,突然吭啷一声,脚踏车有如紧急刹车般,速度随即降了下来,左右的踏板也变得很沉重。



起初我以为是我太操脚踏车,结果害车子故障了。可能是车链断掉,或是爆胎吧……然而,答案却不是如此。



真相是因为,有人跳上了我脚踏车的后座。



不,对方应该不能算是人。



硬要说的话,应该是猫才对。



「…………」



「喵呜!」



对了……



猫和吸血鬼一样……也是夜行性动物。



对方一头白发、猫耳,身穿睡衣——



是一位我非常熟识的女性。



她脱下了眼镜,因为晚上她的视力极佳。



那眼神非常地邪恶……与其说是眼神如何,倒不如说是因为她的表情看起来邪恶到,让人无法从她原本的五官来作联想。



她的外套脱掉了——大概是因为太热的关系吧。这代表北风与太阳的故事是正确的吧……我在如此偶然的情况下,将羽川穿着睡衣的身姿一览无遗;然而,羽川现在身处这个状态,也让我心中的喜悦跟着打了对折。



如此这般。



黑羽川出现在我的身后。



「……你怎么会在这里?」



「喵噜噜!」



「快回答我。」



我不想听你那种假惺惺的猫叫声。



黑羽川在那栋旧补习班被五花大绑后,应该受到忍野的严密监视才对。



「别这样说喵,人类。呼噜呼噜。」



「你发出那种撒娇的声音也没用。」



「哼。也没为什喵啊。别那样瞪我嘛,人类。我也不知道为什喵,只不过是随便挣扎一下,刚才绳子就自己松掉了喵。」



「刚才……?」



啊!原来如此。



是因为夜行性。



黄金周时,羽川也曾短暂地恢复意识过,但那只限于白天。这个怪异在晚上,力量和支配力会获得压倒性地提升。原来如此,这一点也和神原的猿猴十分类似。



「喵哈哈哈哈!」



黑羽川快活地笑了。



这笑声八成没有任何意义。



单纯只是笑而已。



她的智商也跟猫一样——忍野说她的真面目是班长妹,所以要多加小心之类的,但我却不那么认为……这个状态下的羽川翼,看起来没什么心机。



不对。



这个状态下的羽川翼,已经是内在的人格。



要是有心机,应该会表现出来才对。



「可是,忍野的监视怎么了……」



「我可是猫耶。要悄悄移动不发出声音,根本是轻而易举喵。」



「的确是……这么说来——」



忍野……你这次很没用喔。



实在有点不像你。



我们跑到旧补习班时,他的样子看起来很奇怪,嘴里也一直含糊其词,这些都可以用「因为忍失踪了」来作说明(他跑到屋外也是为了找忍吧);但我无法想象他会如此轻易地就让黑羽川脱逃……



他才刚让忍跑掉而已。



他不是一个会接连两次犯下相同错误的男人。



这样一来……难道忍野那家伙是别有用心,也就是故意要放走黑羽川的……?他在捆绑的时候,事先将绳索弄成到了晚上就会被解开的程度(障猫的说法:「绳子就自己松掉了。」也印证了这一点),接着黑羽川逃出大楼时,他也刻意视若无睹……



黑羽川会知道我在哪里,单纯只是靠嗅觉和听觉吧。



猫就是靠这两种武器来狩猎。



但问题是,为何重获自由的黑羽川要跑来找我?我要的不是方法,而是理由。假设忍野真的故意让黑羽川跑掉,那个有如看透一切的男人,当然也预料到黑羽川之后会采取的行动……



假如真是如此,那用意何在?



这点……我也不明白。



不过,那家伙说「没时间」,而不惜用旁门左道的方法,强制性地把障猫给叫出来——只为了听她本人说明原因。他那时候说自己和我一样听完之后也一头雾水,其实那只是他的韬晦之计,从黑羽川的那番毫无脉络可循的话语中,虽然不至于找到什么头绪和线索,但他其实也听出了一点蛛丝马迹吧……



「喂,猫……」



「干喵?」



「………………」



我从脚踏车上下来,单手撑着龙头,转头面向坐在后座的黑羽川,顿时,我不自觉地将原本想要提出的问题,吞回了肚子里。



我瞠目结舌。



呜哇……脱掉外套之后,她的身型清楚地展露了出来。女生穿睡衣的样子,其实冷静想想,那种东西只不过是普通的睡衣罢了;但就算我心里明白,还是觉得她无比地性感。我要收回刚才喜悦打对折的那句话。因为她现在稍微动一下,胸部就会「弹摇摇摇~」。是弹摇摇摇~喔。人类的身体发出这种拟声词可不妙啊。总觉得我现在,已经不想去管之后的故事发展和剧情脉络,只想和这家伙通宵玩一整晚的跳绳。



神原是言行很色;羽川是身体很色……



而且还是猫耳。



如果她现在是黑发的话——一想到这点,就会让我兴奋得浑身发抖。



从繁衍物种观点来看,外观上的性感是绝对必要的,但有必要性感到这种地步吗。



「你怎喵啦?」



「啊、啊啊!那个……」



这家伙在黄金周的时候,还穿着内衣裤胡作非为呢……和之前比起来,穿睡衣算好多了吧。不论羽川的记忆恢复到哪种程度,唯独那个部分,我觉得应该永远从她的脑中消失才对。



「……那个,猫。我现在念的东西,你跟着覆诵一遍。斜七十七度的排列,哭哭马嘶叫,把七百五十CC摩托车七台轻松地排成一列眺望远方。」



「斜喵十喵度的喵列,喵喵马喵叫,把喵百喵十CC喵托车喵台喵喵地排成喵列喵望远方。」(注:阿良良木念的文章没有实质含意,只不过那些单字在曰文中都是「NA」开头。而发「NA」字时无法准确发音,会变成「NYA(音同:喵)」。)



「好——可——爱!」



我藉由萌猫语言,来取代玩跳绳。



随机应变这方面,我真是一个天才。



不对!



「我是想问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你问我做什喵,我是来打招呼的喵。」



黑羽川用开玩笑的口吻说。



「我会出现在这里,当然是因为我想要帮助人类喵。」



「帮助人类……?」



「你可别喵会喔,人类——我已经不打算再跟你打啦。刚才我就喵过了吧?」



「刚才……?」



啊……是在说中午的时候吗。



她把接近半天前的事情,称作「刚才」。真不愧是怪异,对时间方面的掌握……不对,这个情况下,或许只是因为猫的智商无法掌握时间观念而已。



况且,



「你有……说过吗?」



「啊!我可能没喵过吧。喵呦,怎样都没差啦。因为我刚才已经喵过啦。这次我不打算乱来啦——因为我没有那种心情喵。」



「………………」



我能……相信她吗?



若从上次的事情来思考,我绝对不可能相信她……但那是指「正常情况下」,跟这只猫较劲的时候,想太多反而才是傻子呢。



既然她说不打算……那就是不打算吧。



还有——



她说是来帮我的,那就应该是真的来帮我的吧。



「可是……这是为什么?你就像是……羽川的精神压力吧?你是为了消除羽川的精神压力,而出现的第二个人格——」



那就是……恶梦的开端。



这只猫曾经袭击过她的双亲,以及无辜的行人——总而言之,她四处作恶,目中无人到了极点。从受害规模来看,她造成的伤害虽不及春假的地狱;但若从她所带来的恐惧来看,障猫甚至已经凌驾于吸血鬼之上。因为她无差别地袭击人们,其气势就像一个血气方刚的青春期少年,半夜潜入学校将玻璃打烂一样。那种消除精神压力的方法,简直是毫无道理。



「所以你不要喵会喔——我虽然这样,还是很喵谢你的。在普通的情况下,我可能要花上一年吧,多亏了你才让我只花了九天,就喵除了主人的压力——」



啊啊……!



还能用那种角度来看事情吗。



没错,站在障猫的角度来看,这家伙只要能够抒发羽川的精神压力即可,不管是采取不经大脑的方式,还是最有效率的手段,对她来说都没有关系。



怪异永远都是合理主义。



「原来如此……能够快点找到忍,对你来说也有好处。所以我和你现在是利害关系一致——」



「就是这样喵。」



「……很好。」我点头回应。



虽然我心中还有些许的疑问,但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既然这样,那就请你助我一臂之力吧。」



「喵哈哈!这个情况就是名副其实的『连猫的手都想借』吗?」(注:「连毛的手都借」是日本的惯用句,形容十分忙碌的意思。)



「…………」



我的羽川不会因为那种无聊的玩笑,而露出志得意满的表情……



不过她是羽川的里层人格。



我总觉得有点泄气啊。



「不是手,应该说是嗅觉和听觉比较贴切。你曾经和忍交手过,应该知道她的味道和声音吧。你只要帮我寻找她的味道和声音就好。」



「嗯——我喵道了。」



「那我就四处骑一下,你要是有什么发现的话,就告诉我一声吧。」



我重新跨上脚踏车。



后座载着黑羽川。



此时,要是说我心中没有一丝的邪念八成是骗人的。应该说绝对是骗人的。上午我载羽川时的那股丰满触感,我依旧记忆犹新。然而,我这低级下流的企图,将会让我遭受到无可匹敌的现世报。



「呜哇……!」



我反射性地自脚踏车上滚落。脚踏车也顺势发出声响倒了下来。唯独一个人,不对,是一只猫——黑羽川灵巧地跳起,腾空翻转了一圈后,华丽地着地。



真不愧是猫。



不过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



「嗯?你怎喵啦?人类。」



「……啊,呜啊……啊。」



障猫,即是触猫。(注:障猫在日文中,汉字也能写作触猫。)



这妖猫最明显的特征,若用时下流行的洋文来说,就是energyDrain(能量吸取)。也因此,与其说他是一般的妖猫,倒不如说他比较接近梦魔、色魔或咒灵。即是魅猫。一种会让人类憔悴的怪异——被那种怪异碰到的人类,体力和精力会被完全吸干。虽然没有让人致死的案例,但黄金周的时候,有人因此被送进了医院。



入院者两名.



就是羽川的双亲。



唉呀,不过他们三天左右就出院了。



我被那种怪异,猛然地从后座来一个熊抱……因为只有短短一瞬间,而且那招能够无视某种程度的抵抗,然而现在的黑羽川和黄金周时不同,身上有穿着衣服(虽然是睡衣),因此我的能量没被她瞬间吸干;可是,我现在身上穿的也是单薄的衣物,所以元气大伤。刚才好不容易才恢复的体力,瞬间就蒸发殆尽。



能量吸取。



可是我敢说一句话。



就算倒下,我也无怨无悔!



要是一直说这种话,我可能真的会被人误会……虽然我没必要顾虑别人在想什么,不过战场原那家伙,别看她那个样子,第六感可是很神准的……



一切小心为上。



「啊!我喵道了。人类,你因为主人的肉弹太舒服,所以窒息昏倒了吧!」



「我是一个白痴,不过你也挺白痴的……」



难道她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吗。



障猫的能量吸取是直接碰触型的常驻能力,所以和猫本身的意志无关吧……



「喵呦人类,如果你这么想摸的话,只要条件谈得拢,我可以让你揉一下这两颗肉弹喔。」



「别把你主人的贞操拿来卖,你这魅猫。」



「揉一次,一片鲤鱼干。」



「好贱价!」



羽川翼的贞操,好贱价!



如果真的是这种价格的话,我马上就用预付的方式,和你签下六十年的专属契约!



「什么嘛。不然一个木天蓼……不,一罐猫罐头!」



「就算你换东西也没用,你要先离开『一』这个数字才行!还是说你只会数到一而已!」



嗯——



好奇怪的感觉。



黄金周可说是不久前的事情,现在我居然可以和当时拼得你死我活的对手,像这样普通地聊天……



怪异的态度……取决于你对应的方式吗?



对应……是吗。



「你居然把我当成笨蛋,让我喵点不愉快喔……既然这样,人类,我们就来比谁比较笨吧喵!」



「那种毫无意义的比赛,我才不想比勒!」



「比赛的项目是将棋!」



「两个笨蛋要是真的用将棋来决胜负的话,那个场面可能会逊到让人不堪入目吧!」



将棋。



一种任何人都知道规则,却很难玩得好的竞技——从这个层面来看,在这个国家恐怕可以和棒球相提并论吧。



「嗯——那这样怎喵样?我们拿一个马表,看谁刚好停在一喵钟谁就赢了喵!」



「好朴素!」



应该说,



那样测不出智商吧。



我拾起倒地的脚踏车……不愧是菜篮车,坚固到莫名其妙的地步,这点程度的撞击只能让它的菜篮歪掉,其他地方毫发无伤。



「那菜篮车我就随便找个地方停,我们两个人用走的去找人比较好……速度上虽然会比较慢,不过用走的可以找得比较仔细。」



「喵。」



「周围变得这么暗,就算金发很醒目,用人的眼睛还是看不太清楚……就靠你啦。」



「包在我身上喵。」



我牵着脚踏车,迈出步伐。黑羽川跟在我身后……不对,她超越了我,开始往前走,有如在前导一般。这只猫真的很笨……一看到会动的东西就会想要超过他,这或许是本能吧。



猫和怪谈……似乎密不可分。



从这层意思上来看,妖猫可说是一种最浅显易懂的怪异吧——除了吸血鬼以外,我至今遇到的各种怪异中,猫确实是最主流的一种。唉呀,妖猫这个总称姑且不论,障猫这个单独个体名在黄金周之前,孤陋寡闻的找可说是从未听过。



嗯——可是该怎么说呢……现在我带着穿睡衣的黑羽川走在路上,从客观的角度来看,会是什么感觉呢……一个高中男生带着涉世未深的猫耳女走在路上……看起来到底会像什么样子啊。应该不会有人觉得猫耳是真货吧,而且穿睡衣也比只穿内衣裤好上几百倍……不过我看还是回旧补习班一趟,拿一下帽子和外套比较好吧。



可是,要让野兽穿衣服是非常困难的事情,这点不只限于猫……现在她没把睡衣脱掉,已经可以算是奇迹了……



算了,没差吧。



事到如今也无须在意。



我和二年级的明星——神原骏河挽着手走在街上的事情,已经谣言满天飞了,现在再多一条带着猫耳美少女走在街上的谣言,我也不痛不痒。神原和八九寺倒是还好,待会要是遇到千石的话,要解释黑羽川的事情似乎会花上一番功夫,但既然事情已经演变成这样,那就听天由命吧。眼前的当务之急,是把忍找出来。



我比较担心的是羽川的名誉问题,不过她身上的睡衣,看起来勉强可以算是便服,而且眼镜也拿掉,发型也不一样了,最重要的是发色还从乌黑变成了雪白,不知道前因后果的话,肯定没有半个人会觉得这家伙是羽川吧。不管是染是拔,发色都不可能白得如此彻底。还有,她的表情也判若两人……就连我在黄金周初次遇见黑羽川时,也认不出她是何方神圣.我是勉强用腰的形状——不对,因为羽川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才有办法看穿黑羽川的真面目。



而且,



眼前的她……也是羽川翼。



另一个羽川。



表里一体,表里当中的里层。



「喂!人类。」



黑羽川在前方开口说。



「我现在要做什么事情啊喵?」



「………………」



智商跟猫一样……



这家伙真的靠得住吗……



走了一段路后,我们来到了书店——以本地最大为豪、之前我和羽川一起来买参考书的书店。现在是营业时间所以店门还开着……没进去光顾就把脚踏车停在这里,实在让人有点过意不去,但我情非得已。脚踏车就放在这边吧。



接着,我们再度出发。



忍的味道,现在还闻不到。



……这么说来,猫的嗅觉比人类敏锐这点我可以想象,但要是换算成实际的数值,究竟是多少呢……?应该比不上狗吧。



「喂!人类。」



「干么?妖猫。」



「你和我打完之后,好像又发生了许多事情吧?和我们。」



「……啥啊,是忍野告诉你的吗?」



他在看守的时候说的吗?



真要说的话,这的确很像他的作风。



因为他是大嘴巴嘛。



「是啊。有螃蟹、蜗牛、猿猴和蛇。」



「是鵺吗?」



「不要只对猿猴和蛇有反应……螃蟹和蜗牛跑哪去啦。还有,你不要脑子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啦。」



羽川给人的印象越来越恶化了。



真希望你这只猫可以让我看看她的知性面,就算是一点也好。



「然后我是……鬼。」



「嗯。喵。」



黑羽川说。



「人类……你们称呼我们为怪异……关于这一点你怎喵想啊?」



「我怎么想……」



猫不愧是夜行性动物,晚上说话似乎多少可以沟通……上次也有这种情况——可是,最根本的地方还是没有改变。



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



文意上实在暧昧不清。



「不是,要是你自以为已经和我们很熟的话,那我就要咬你一口才行喵。怪异是怪异,人类是人类……喵。不能混为一谈喵。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是水火不容的喵。」



「我……听不太懂。你到底跟我说什么?」



「听不懂是因为你太笨啦,喵。」



「这话从你嘴巴里头跑出来最伤人了!」



「哼。你这句话真的是伤痕累累的……喵?喵——怎喵说的来着?」



「要是你什么都没想到的话,就不要乘着兴头乱说话!不会说话的人还想要说好听的话,这世界上没有比这画面还要更让人心痛了!」



对话完全没有进展。



说到底,我们现在到底在说什么来着?



「简单来说,要习惯怪异是没办法的事情吗?这一点我自己也有实际的体会啦……我每次遇到的时候都会很狼狈,慌慌张张地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实在是没出息到了极点。没办法像忍野那样。」



忍野咩咩。



专家——妖怪变化的权威。



现在想想,还真是不可思议。他到底是怎么踏进这一行的——我对他的背景几乎一无所知。这么说来,他好像说过以前是读神道系的大学来着……可是,那个经历到底有多少可信度,我也搞不清楚。他是那种会看心情,想到什么就随便乱说的人。



「不是,我想说的不是那个喵。比如说人类,你能想象那个吸血鬼失踪的理由吗喵?」



「……完全想不到。」



「对吧?也就是说,你对我们只有那点程度的了解。我想那个夏威夷衫大概已经猜到了吧喵。因为……那家伙知道。」



「知道——」



「知道自己的身分,喵。」



「………………」



随便乱出手……就会吃到苦头。



是这个意思吗?



别说是手,我连脖子都伸出去了,如果事情真如她所说,那我已经吃不完兜着走了。我只不过是被浪卷走,顺着浪头随波逐流而已——根本称不上是习惯了。



更何况,对方是忍。



她是传说中的吸血鬼,有贵族血统。



「你……从忍野那边,听到了有关我和忍的事情吗?你是清楚明白我和忍之间的关系,才说那种话的吗?」



「我没听到那么详细的地步……可能有听到啦喵,不过我已经忘啦。我应该有最低限度的理解啦喵。」



「你的说法还真随便啊,喂。」



「随便归随便,大致上的情况我还是知道喵……喵呦,我说『大致上』可不是在说主人的肉弹喔!」(注:日父中,「大致上」和「大胸部」问音。)



「…………」



这个玩笑我实在连半点知性美都感觉不到……



要说是黄色笑话,倒不如说是低级笑话比较贴切。



「怪异的事情,怪异最清楚了——因为,我们都一样喵。」



「一样……」



我觉得以怪异的种类来看,你们差很多就是了。



虽然同样是「非人之物」……不对,也不见得是如此。



「一样是……怪异。」



「我不是在说什么难懂的事情喵——反正那种困难的东西,我也不会说。你听好了,人类,打从一开始怪异这个词,就已经说尽了一切。」



黑羽川说。



「怪异——就是奇怪而异常之物,喵。和人类不一样的东西。正因为这样,要是人类习惯我们,那我们可就完蛋啦喵。如果变成那样,我们就不奇怪也不异常了。我们必须被信仰、被畏惧、被害怕、被疏远、被供奉、被尊敬、被厌恶、被忌讳、被祈求才行——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会存在。」



「………………」



「要是被人习惯,那就太不象话啦。」



要是被当成朋友对待,会让我们很困扰的。



黑羽川总结说。



我总觉得她是在叮咛我。可是她说的确实没错……我自己曾经有一半以上变成怪异过,两者的分界因而变得暧昧不清。过度去意识他们会产生问题;但若完全不去管他们,也同样会跑出问题来。



我是不是把忍——



当成了普通小孩在对待呢?



不知不觉间,



我虽然不称呼她为「人类」,



但是在心中,是不是一直认为她是普通的小孩呢?



「咦……可是,等一下,你……该不会想说这就是理由吧?」



「喵?」



「因为我那样看待忍的缘故,所以身为怪异的忍才会消失不见?」



吸血鬼。



但是……她现在是类吸血鬼。



那是一个有关身分的问题。



神奇的是忍野也有说过:小忍踏上寻找自己的旅途。



现在的忍,无法认识自己吗?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



「或许是,又或许不是吧喵。那喵深入的地方我不清楚——我们虽然一样,不过是不同种的东西喵。可是,人类,你最好记住这一点……是哪一点来着?」



「连你自己都忘了吗!」



「对了对了,我想起来啦喵。人类。我们是很自然地存在于此——但是如果我们的存在被认为是一种理所当然的话,就会变成普通的现实喵。」



鬼只是……普通的血液异常。



猫只是……普通的多重人格。



螃蟹只是……普通的病。



蜗牛只是……普通的迷路小孩。



猿猴只是……普通的拦路魔。



蛇只是……普通的疼痛。



怪异……会变成普通的现实。



「到头来,你是想说这个科学万能的世界中,没有怪异的容身之处,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用那种无聊的说法来解释啰?」



「不对喵。只是不能以至今的型态继续存在罢了——我们是无时无刻、无所不在的喵。只要有你们人类存在。」



「你们一路上……就是那样和人类一起定过来的吗?」



「没错喵。」



似乎是这样。



障猫。



「不过话说回来……我完全闻不到耶喵。」



「嗯?啊,忍的味道吗……没有半点气味吗?」



「她的味道很特别,要是闻到我马上就会喵道啦……我说人类,你确定那个吸血鬼真的外出了喵?」



「嗯……这点我想错不了。至少,她有被人目击到一次。」



「是吗。她会不会假装外出,其实是潜伏在那栋废墟里头啊……?」



「以你来说,这个脑筋动得不错嘛……我都没有想到呢。」



「有没有可能她出去之后,又回到那栋建筑物里面?那里都是那个吸血鬼的味道,有可能会分辨不出来。」



「如果是那样的话,忍野应该会发现吧……」



味道分辨不出来……吗。



……嗯,我刚才好像想到什么事情……是什么来着?我不知道……喂喂,这样的话,我不就没资格批评这只妖猫了吗。这样真的会变成在比赛谁比较笨了。



我的智商跟猫一样吗。



这个嘛……



「啊,对了——那我们先到忍之前被目击到的地方去吧。虽然会偏离路线,不过只要从MisterDonut那边……去追忍的味道就好。」



「嗯——追味道这个说法感觉有点奇怪——严格来说,我不是靠味道的浓度来判断的喵。」



「是吗?」



「老实说,溜出那栋建筑物后,我刚开始原本打算自己去找那个吸血鬼的……所以,那问叫作MisterDonut的店大概我也有去过吧。」



「搞屁啊。那么重要的事情你早点说嘛。」



这样就没必要变更路线了。如果要用味道追人,找过一次的地方再去就没意义了。



「抱歉,我忘啦喵。」



「………………」



我现在深切地觉得,我们有必要将同样的路线,反反复覆不停定个几趟。



「可是……她的味道途中就突然消失了。」



「消失——」



「也就是说,我没办法追到她的人喵……所以人类,我要问你。那个吸血鬼现在能发挥出多少吸血鬼的能力喵?要是她能神出鬼没,或者是化身成影子或黑暗的话,老实说我没办法找到她。」



「吸血鬼方面的能力,你可以当作她几乎完全无法使用。现在的她,能力方面几乎都受到了限制——就算她能使用,也必须要待在我身旁才行。这个礼拜一我才刚喂她喝过血,所以她能进行某种程度的活动,可是如果我不在她身边的话,她就只是一个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



不是怪异。



而是……现实。



但是这种认知……是错误的吗。



「嗯——这样一来的话……」



黑羽川小声呢喃。



她似乎在浪费自己的脑力。



「可是这样想的话,实在太……」



「干么啊。你不要一个人思考啊。在我们人类的世界有这么一句成语:『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



「喔?诸葛亮是什么东西?」



「………………」



是什么东西呢?



我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而且,我们又不是三个人,喵。」



「是没错啦。」



「是一个人和一只猫……喵。」



黑羽川说。



不是两个人,而是一个人和一只猫。



这不是因为……她只会数到一的缘故吧。



「总之……人类。事到如今,我想用普通的方法是找不到那个吸血鬼的喵。」



「她有没有可能已经离开城镇了?可是,刚才我说的话反过来想想,现在那家伙的活动范围,没办法离我那么——」



严格上来说……也不是不行。



只是那么做的话,她的存在有可能会灰飞烟灭。



「吸血鬼吸血的意义……喵。」



「嗄?」



「吸血鬼会吸食人血——可是,填饱肚子的吸血和制造同伴的吸血,两者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



这点我知道。



我在春假的时候有听过——可是,这只猫怎么会知道那种事情?明明智商就跟猫一样……啊,原来如此,智商和知识是不一样的。羽川和黑羽川在智商方面虽有差距,但在知识方面却有某种程度的共通吧。



「或许也可以说,就是因为那样她才会逃走的吧喵——」



「啊?那是什么意思?」



「……你真是迟钝。」



黑羽川一脸惊愕地说。



「我哪里迎钝了?」



「我说你察觉力很差喵。」



「我的察觉力的确不算好啦……」



「我说你这扇金属窗框关不紧喵。」



「我又不是窗框。」(注:日文中,察觉力和金属窗框同音。)



「那个吸血鬼,从那个叫春假的时候和你认识之后,就一直看着你和我们不停扯上关系,我想她的心情应该不是很好受吧。这就是我想说的。」



「你的意思是说,她因为被拿来和包括你在内的怪异排在一起,自己的特异性逐渐变淡了?所以她才没办法继续待在旧补习班——」



「你真是迟钝。」



黑羽川重复说道。



迟钝……总觉得,这句话让我有点反感。



「听说野兽在察觉到自己的死期之后,会从人前消失不见——吸血鬼也是这样吗喵?」



「别说那种不吉利的话。」



「在怪异面前,哪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不过,要是之后找不到吸血鬼的话,你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那样我会很伤脑筋的。而且羽川也会无法复原——」



「问题只有那里吗?扣掉我主人的事情不谈……对你来说,那个吸血鬼最好是消失不见比较好吗?」



「…………?」



这只猫在说什么啊?



意思我有点听不太懂。



「你身上还残留有不完全的吸血鬼味道,那是因为她的关系吧?你刚才不是有说过喂她喝血之类的吗。也就是说,要是那个吸血鬼就此消失的话,你就能够变回一个普通的人类。」



能够从吸血鬼——



变回普通的人类。



只要弃忍于不顾。



「那种事情……我不可能做得到吧。我没办法丢下她不管。我——」



倘若羽川是我的恩人,



忍就是我的被害者。



「我就算死在她手上,都不能有半句怨言。我犯下的罪孽就是如此地深重。」



「说的那么好听,其实你只是舍不得放弃不死之身吧喵?」



「那你就错了。」



我说。



「要是那家伙明天就死去,我的生命也可以在明天就画下句号。」



「……嗯。原来如此喵。」



那是一种感情栘入喵。



黑羽川说。



或许她说得没错吧——那是我单方面的感情。站在忍的角度来看,她会觉得困扰或是讨厌也是无可厚非的。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



忍才会离开也说不定。



「而且,猫,你的假设前提不成立。扣掉你主人的事情不谈?那是不可能的。不好意思,我必须要请你回去,永远都不要再出来了——我可不想重蹈黄金周的覆辙。」



「这样啊。但是人类,那不是绝对不可能的假设喔。有一个方法就算不用依靠吸血鬼,也可以让我回去。」



「……?有吗?」



有那种方法吗……?



如果短时间之内做得到的话,那倒是正合我意。



以十天为限——也就是说,最糟的情况下只要和上次一样,在九天以内解决这件事情即可。



「黄金周的时候不也是一样吗喵。我是主人压力的化身——也就是说只要解决压力的根源,我也会消失喵。」



「嗯……」



上次这只障猫,用能量吸取把羽川的双亲送进医院之后,羽川曾经短暂恢复意识过——那是因为她的压力,藉由那样而得到大幅纾解的缘故吧。不过羽川经年累积的压力并没有因此而抒发完,最后又马上变回黑羽川了。



压力的根源……吗。



「这一点忍野也有想过……可是我们没时间去找压力的根源吧。感觉上这次不是因为家人的关系——」



「有必要去找吗喵?问我不就知道了。」



「……啊,对喔。」



我太大意了。



既然这家伙是羽川压力的化身,那她应该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甚至比羽川本人清楚——那精神压力的真面目以及压力源。就是因为这样,这家伙之前才会第一个拿羽川的父母开刀。



「不对,猫,这样还是有问题。就算我们知道压力源,也没办法去消除它。因为那是羽川本人自己的问题——」



烦恼无法经他人之手,只能靠自己解决。



羽川双亲的事情……我无能为力。



其他的烦恼也是一样的。



「不管那个压力源是什么……唉呀,是什么我是有点在意啦。从时间点来看,应该是未来出路的事情吧?现在想想,之前我们在书店聊到未来的事情时,她的头就开始痛了。当时她的外表看起来没有犹豫,不过内心其实——」



「不是未来出路的事情喵。」



「是吗?」



「而且……这个烦恼,这个精神压力,我觉得你可以轻松解决喵。」



「很简单?」



「很简单喵。」



「羽川会因为简单的事情而烦恼吗?不对,有些事情就是因为简单才会烦恼……嗯?不过,猫,你刚才说『我可以轻松解决』,那是什么意思啊?」



我做得到的话,任何人都做得到吧。



但是,羽川会因为一件任何人都能解决的事情……而心烦吗?我做得到的事情,羽川本人没理由做不到——



我偶然看了一下右手的手表。



夜又更深了。



这个时间战场原再怎么样,也应该从学校返家了吧——不过,她好像说过要把工作带回家做之类的,所以真正辛苦的可能是从现在开始吧。能够处理羽川手边工作的人,仔细想想我们班上只有战场原有那种能耐吧……就算羽川的头上长出猫耳,在人选方面似乎也不会出错。



人选啊。



但假设真是这样,她提拔我当班上的副班长,实在是所选非人啊……因为这样,羽川的工作量几乎等于倍增了。唉呀,如果是她的话,就算工作量变成十倍,她也能轻松完成吧。



「真是的喵,人类。我的主人——」



黑羽川有些支支吾吾。



「她喜欢你啊喵。」



「……嗄?」



「所以,我想只要你和主人交往,我就会消失吧——喵?你怎么啦?」



「…………没事。」



我停下了脚步。



应该说……我连思考也停住了。



那是什么鬼?



「你那是哪一国的玩笑?我也不是什么话都可以吐槽的喔……还有,以玩笑来说,那也太过恶质了吧。这个世界上有些谎可以说,有些谎不能——」



「你很笨耶,人类。你觉得我有那种脑袋可以说谎吗?」



的确没有。



如果要说谎的话,我会编得更好——老实说,这句惯用句我不是很喜欢(有时候对方就是看准你会有这种想法,才会撒那种谎的),但是这个情况下,障猫本身就不具备说谎的能力。我从来没说过谎——羽川曾经这么说过,不过障猫的情况是完全相反。



障猫是不会说谎。



既然这样,



「可、可是……猫,如果那不是谎话的话,就是你搞错了。不可能有那种事。」



「为啥你会这样想?我不可能误解自己的主人吧喵。因为她是我最重要的主人喵。」



「羽川她……」



她对任何人都很温柔。



对方越是不中用,她就会越同情他。



所以……她才会对我那样。



而且……春假的时候也是。



「你知道的只有和精神压力有关的事情吧?不对,就算你们的知识是共有的,应该有些部分可以自由运用,有些则不行。那是不可能的,羽川她为什么——」



不对。



可是,有一次战场原好像有套过我的话——当时,战场原就像是自我防卫意识和危机意识的集合体,她会那样套我的话,就表示她已经从某处看出端倪了吧?



「所以啊喵,」



黑羽川的口吻,彷佛在教导不成器的小孩如何使用计算器一样。



「那就是精神压力啊——主人喜欢你,可是你却和别人交往了对吧?然后,你还在她面前炫耀。」



「………………」



羽川说——



她从一个月前开始……头痛。



说到一个月前——是的,母亲节。



我和战场原开始交往的日子——然后,羽川在那一天知道了这个事实。



无所不知的班长。



她什么都知道。



「但是,羽川的表现……感觉好像很支持我和战场原在一起,而且还会听我商量事情——」



「就是因为那样,她的精神压力才会不停累积。我说你啊,你觉得以主人的个性,她会横刀夺爱吗?她光明正大、清正廉洁、凡事以和为贵,觉得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喵。她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心情表露出来的喵。」



爱就是毫不保留地夺取。



但是,



也有人做不到。



那意思就是说,我一直以来都是和那样的人在商量烦恼,让对方为我加油吗……?



神原的时候也是一样,对了,在书店的时候不是因为未来出路的事情,而是因为话题转到战场原身上——我告诉她自己为了战场原而想要升学……



最后,她的头痛没有停止的迹象——



反而不停恶化。



「……………………」



我的心情,很糟糕。



我到底做了什么蠢事……?



但是,那种事情我不可能会注意到……羽川她实在太厉害了。因为要是她真的要隐藏自己的感情,就连战场原也察觉不到吧。



可是,



迟钝……吗。



这么说来,出路的事情也一样……忍野的影响当然不容忽视,但是那个决定也可以解释成是羽川翼宏伟的失恋之旅——在说完未来出路的事情之后,羽川马上就开始头痛了。



然后,



她在那个时候,闭上了眼睛向我献出嘴唇——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春假的时候。比我出现的时间还要早,所以主人心中的微妙之处我也不太懂啦喵;可是对一直生活在紧绷环境下的主人来说,人类和吸血鬼的故事简直是荒谬无稽,似乎让她觉得当中有一种力量,能够让她打破自己身处的立场吧喵。」



「什么打破——」



那种事情。



我那个时候,根本无暇顾及——



「可是,我觉得也不是完全没有征兆吧喵。主人虽然隐藏得很完美——但是,她在恋爱方面还是有些地方太松懈了吧。你不觉得奇怪吗?认真顽固的班长,为什么会选像你这样的人来当副班长?一般来看,那应该是所选非人吧。」



「啊……不是。」



的确是所选非人。



不过那是有理由的。



「因为主人认定你是不良少年,想要让你改过自新——这种说法算是理由,但是好像不成理由喔喵?」



「那是——」



当时——四月初,羽川不顾班上零星的反对意见,半强硬地推荐我当上副班长——



这个人选决定,应该多少会受到班上同学的反弹吧。我是当事人所以不会那么认为,对羽川的说法:「责任会使人成长。」也全部照单全收。不过现在想想,羽川应该最厌恶那种,靠权力去向人施压的事情吧。



「那又是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主人想要多跟你在一起啊喵。三年级上学期的班长和副班长,可以一起准备高中生活最后的文化祭喵……不过呢,主人的那种攻势也只持续到一个月前为止喵。一点一滴慢慢累积的爱……在一个月前结束了。喵哈哈!不对,应该说是从那个时候才正式开始的吧喵?」



那时候,羽川她……为我高兴。



我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那也是谎言吗?



我从来没说过谎——才怪。



如果黑羽川说得没错,那你的话全都是谎话啊,羽川翼!



「老实说,真要我说的话,我觉得主人也太大意了。因为主人完全没想到会有情敌出现。就像在黄金周时你为主人做的一样,要是主人可以早点知道你对任何人都很温柔的话——要是能够早一步想到会有人和自己一样,因你而获救的话,聪明的主人应该早就做好对策了吧。说到这点,现在和你交往的那个女生,动作简直就是迅雷不及掩耳吧?」



「的确是这样没错……」



战场原她……毫不犹豫。



一旦下定决心后,就一鼓作气攻了过来。



用那种普通人会退避三舍的方法。



「主人是在冷淡家庭中长大的女孩。她在春假,冲击性地遇见了超常的同学,因而感觉到命运的存在。爱情一点一滴地累积。然后这次换自己被对方所救——她转而确信了自己心中的爱。之类的。喵哈哈哈哈!这如果是少女漫画的话,主人肯定就是女主角了——是那个女人厉害呢,还是主人输得太难看呢,煮熟的鸭子就这样被人家抢走了。」



「在先发制人方面,没有人能够赢得了战场原——所以就算起跑慢了点,对那家伙也不会有任何的影响吧。」



或者是——



战场原向我套话时已经察觉到羽川喜欢我,所以在母亲节才会用那种可说是猴急的速度,向我告白吧。若这样来看,也能够说明为何战场原会对羽川,刻意保持一种奇怪的距离,可是……



那不是战场原的错。



爱情本来就不是谁输谁赢的问题。



「喵,不管怎样都为时已晚了。主人在个性上不会去抢别人的东西,原本像是少女漫画般纯洁的恋爱,最后摇身一变成了一种不正当的爱。最后她开始对那种不正当的爱、无法说出口的单相思……产生罪恶感。」



「因为她是一个……很正直的人。」



碰到那种爱来爱去的事情(像千石那时候一样),羽川不是那种会毫不犹豫就付出行动的人。但是她也不是那种会在心中,巧妙地和自己妥协的人。她不是那种会对自己妥协或让步的人。



「主人大概也很后悔吧——如果自己能够早点向你告白的话,之类的。不过那种事情不是谁先出手谁就赢的问题,人类就是因为会有那种想法,所以才显得卑微、可笑、无趣啊喵——」



可是,



她不把自己的心情表露出来。



还替我加油,替我出主意。



原来是因为这样吗?



所以她不管是替我加油的时候,还是出主意的时候,总是会有自己的想法。



男女之间的微妙之处,她会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是很正常的。



假如她自己也是恋爱中的女性——她应该会比任何人都还要明白战场原的心情吧。



「喵呦,就是因为这样,你在黄金周的时候,才会变成主人压力爆发的一个契机吧。大概是因为主人不希望你知道她家里的问题吧……喵。」



「那——」



我根本不是在必要的时候陪在她身边——



那个时候,她根本就不希望我陪伴,我在她身边只会给她添麻烦。



「迟钝的你,完全没发现主人的好感和内心的挣扎,让主人的精神压力不停地累积——喵呦,要我说的话,真亏主人还能够撑一个月呢喵。」



「不对,猫你等一下。那样是不是……有点奇怪?假设你说得没错,我是她形成精神压力的原因——」



就算这次我跟黄金周时一样,变成了一个契机——不仅如此,这次我还成了搅动羽川内脏的一颗子弹……



「光是这样你不会出现吧?我的事情充其量只是其中一部分,还有其他更强大的压力源——」



「你错了喵。只有你而已。」



黑羽川干脆地断言说。



「至少家庭方面的事情——黄金周的时候,在主人心中已经有某种程度的解决了喵。这点或许你不知道吧。」



「可是,那样不是很奇怪吗。羽川因为家庭问题一直以来不停累积压力,而你是那股压力的化身吧?你怎么可能因为充其量不过几个月的恋爱就——」



「充其量?」



黑羽川的猫眼……发出了奇异的光芒。



毫不隐瞒自己的焦躁。



「为什么数个月累积而成的恋爱烦恼,就一定会输给数十年累积下来的家庭痛苦?理由何在?」



就如同你所知道的一样,我至今的人生称不上是幸福……可是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能够认识阿良良木你,一想到这一点,我想过去的不幸都能够一笔勾销了



就是因为不幸,才能够吸引你的注意的话……我想就算不幸又何妨呢。



这是战场原说过的话。



但是,可是——



真的会有那种事情吗……?



「你的嘴脸看起来一脸莫名其妙啊,人类……你该不会从来都没有认真去喜欢过一个人吧?」



「什……!」



「现在你和那个女人交往,单纯只是因为对方硬逼你的关系吧?既然这样,你赶快和她分手,跟主人交往就好啦。那样一来我也会消失。反正你不管对方是谁都无所谓吧?」



「…………」



或许这里我应该生气才对——遇到这种露骨的挑衅,我不应该沉默以对吧。事实上,如果对方不是羽川翼的话,我恐怕就已经勃然大怒了。



可是……因为说这话的人是羽川。



让我感觉自己没有生气的资格。



「……可是,那种事情我做不到,猫。」



「啊啊?为什么喵?你不是把主人当成恩人吗——既然这样,这边应该是你回报主人恩情的时候吧?说来说去,到头来自己的爱情还是优先于恩情吗?」



「要是我那样做的话,就会害羽川假借报恩之名,行趁人之危之实。我不能强迫羽川做那种事情……不,不对。这样只是我自私自利的借口。其实单纯只是因为,我没办法改变自己对战场原的心情。我要是说谎的话,羽川一定会看穿吧?」



我不擅长说谎,也不擅长隐瞒事情。



肤浅又脆弱。



就算我想骗羽川也没办法——当然,我根本不想欺骗她,倘若有那个本事的话,我也想骗一次看看啦,可是我还是做不到。



「这不是我委屈一点就能解决的事情。这种事情是无可奈何的吧。羽川也不会想和那样的我——」



「是吗?说实话,刚才我把主人的心情告诉你之后,我的存在稍微变淡了一些——压力确实得到了消解。主人也不是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完美的人。就像她的内心还有我一样。搞不好主人会和你相处得很融洽,不会去介意那些喔?刚开始内心或许会有点过意不去,可是只要习惯了也没什么了不起吧,喵。」



「什么只要习惯的话……你怎么会说这种话。如果是那么单纯的问题,那羽川就不会烦恼到让你跑出来的地步吧?她不是那种会去排挤对方,让自己优先的人。也不是那种会优先考虑自己的人。就是因为羽川是这样的人……我才会觉得她有恩于我。如果是在母亲节之前的话,我大概已经回应她的心情了吧。我对羽川这个朋友确实有好感。可是,现在我做不到。因为我的心,已经完全放在战场原身上了。你刚才问爱情是不是优先于恩情——我没办法让其中一方优先啊。这是一个进退两难的问题。所以,我不能够选择羽川。」



如果是那两位的话,通常都会选择羽川姊姊才对——八九寺曾经这么说过。她还说:为什么阿良良木哥哥会选择和战场原姊姊交往,而不是羽川姊姊呢,我突然觉得很不可思议。



为什么?



要是有人这样问我……



「我就是连同战场原的那种个性在内,全部都很喜欢。」



句末,我断然地说道。



没错。



我全部都喜欢。



没有不喜欢的地方。



「我这辈子第一次认真喜欢上一个人。」



「嗯——这样啊喵。」



黑羽川很干脆地……退让了。



彷佛一开始就知道我的答案似的。



也许是吧——因为这家伙就是羽川。



她可能已经看透一切了。



她无所不知。



不对……也不是无所不知。



只是刚好知道而已。



「而且啊,猫。就算数个月累积而成的恋爱烦恼,可以和数十年累积下来的家庭痛苦匹敌……羽川还是不应该让你跑出来吧。头痛,她不管怎么样都应该忍耐下来才对。不只是这一次,黄金周的时候也一样……羽川会依赖你,是因为她太脆弱了。」



就算她不肤浅,还是一样很脆弱。



就算这不是她所希望的结果——



去依赖怪异的脆弱,反而让她成了加害者。



「刚才那些话,应该是要羽川亲口告诉我,而不是由你代言——她只不过是把痛苦的工作推给你而已。」



就像千石的那一次——



我对神原做的事情一样。



把痛苦的决定先摆在一边……交给其他人来决定。



那样只是一种自私的行为。



「障猫是怪异。可是,怪异出现的原因是因为羽川太脆弱了。你不是因为羽川有求才赐予她……可是你给羽川的东西,全部都是她想要的东西。你做的事情都等于是羽川所为。当然……羽川也有自己的理由。不管理由是什么我多少都有一点责任,所以我也没资格说什么啦——可是在同样的环境下,也有些人不用去依赖怪异,靠自己独力在大环境中活了过来。羽川去依赖像你这样的东西,对那些人来说是一种冒犯。」



「说的真好听。」



黑羽川有如在挪揄我一般,讥笑说。



「唉呀,你有那个资格吧——我觉得你可以那么说啦喵。毕竟你是那种,不惜牺牲自己也要去救濒死吸血鬼的滥好人嘛,喵。」



「…………」



「能够对任何人温柔,是因为你心中没有一个特别的存在——主人也是一样对谁都很温柔,所以我能够明白喵。嗯。那就没办法啦喵。人类的心意是无法改变的——这是我上次学习到的东西喵。学习到……也尝到了苦头。」



「那可就太好了。」



既然这样,最后我们还是只能去找忍。



不可能会有什么轻松解决的方法。



「可是……其实羽川也是一样吧。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刚才我那样骂你,可能太过分了也说不定……」



「嗄?你在说什么?」



「就是那个啊——我有些地方很像吸血鬼吧?虽然只是类吸血鬼啦。然后吸血鬼的特性中有一种叫作夺魄的能力……所以我在春假之后,就一直很受女生欢迎。这是羽川告诉我的,所以你应该也知道吧。」



「我和主人的知识是共有的,不过记忆可不是。你刚才说得对,我知道的只有和精神压力有关的事情。」



「啊,对喔。」



可是……我遇到羽川的时候还是吸血鬼。而且是还未恢复成人类的正牌吸血鬼,不是类吸血鬼——那个叫夺魄的能力,效果大概不可同日而语的吧。羽川理当完全中了我的夺魄吧。



「羽川是一个很认真的家伙,要是因为那样害她苦恼的话,那她就是百分之百的被害者了啊——」



「………………」



「你怎么了?干么突然安静下来。」



「不是的……你错了喵。」



黑羽川开口说。



「吸血鬼的确有一种特性叫作夺魄——但是能用那个能力的,就算在纯种吸血鬼里头,也只有少数的血统能用而已。所以,像你这种从人类变成吸血鬼的假吸血鬼,不可能会用夺魄的。」



「咦……可是——」



「况且,夺魄不像漫画里头出现的,那种跟媚药一样方便的能力喵。中了夺魄的人会失去自我意识喵。那个能力让对方变成被操控的人偶。」



「被操纵的……人偶。不是俘虏吗?」



「打个比方来说,人类你周围的女生,有人对你说的话绝对服从吗?有人完全不反抗你,一切都照你说的话去行动的吗?」



那种人连半个都没有。



绝对没有。



就连最温顺的千石,也对我做出了超乎常识的暴举——跑到高中正门口,把灯笼裤和学校泳装交给我。



可是,魅猫是藉由羽川的知识,才说出这种话的吗?



因为夺魄的事情是羽川亲口告诉我的——



——我刚才说了很坏心的话呢。



啊……原来是这样吗!



那是谎话吗?



不应该会说谎的她……所说的谎。



既然这样,战场原当然没有被我夺魄……羽川也是。



但是从现状来看,与其说那是坏心,倒不如说那像是一种悲鸣吧——也就是说,那是羽川翼的一种苦闷愿望,她希望如果一切是那样就好了。如果是那样的话,那自己的精神压力也能够稍微得到纡解——因为有了怪罪的对象。



但是,她却无法怪罪任何人事物。



「人的心意是无法改变的……喵。可是,原来是这样喵。那样还真不像主人的作风呢喵。哼,我没有说谎的脑袋,所以不小心揭穿主人的谎言了喵。」



「这应该算是……羽川又把痛苦的工作推给你了吧。」



这不是好事。



不过,现在我心中的安心感却比较大。我不是靠怪异,不是靠吸血鬼的力量,而是因为我是我——



因为我是阿良良木历。



「那……我可以感到自豪吗?」



「嗄?」



「羽川喜欢上我的事情……」



这不是荣誉是什么呢。



我感觉光靠这个事实,自己就有活下去的动力。



但是,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我到底该做些什么,才能回报羽川的恩情呢。



「总之呢,我要先请你回去——该死,忍到底跑到哪去了。帮忙寻找的大家都没有任何消息啊……啊!差不多要请千石先撤退了……」



可是,我该怎么做?



那家伙没有手机啊。



惨了,她可以用公共电话打给我;但我却没办法联络到她……该怎么办?那家伙的个性在某些奇怪的地方很执着,要是没找到人,不管找到多晚她都不会自己回去……



拜托神原……吗?



请她先停止找忍,暂时先去找千石……要用这个方法吗?啊啊!为何每次我在最关键的时候,都会去依赖她啊……这样下去,我真的会在神原面前抬不起头来啊。对那个学妹说的话,我觉得自己以后似乎会言听计从。



「喵,人类。」



这时,



黑羽川对拿出手机的我,如此说道。总觉得她的口吻,有别于刚才。



「还有……一个方法啦。」



「还有一个方法?」



「不依靠吸血鬼,快又效率地让我消失的方法——你如果愿意和主人交往,那就是最省事的方法啦,不过还有第二个方法。」



「凭你的猫脑能够想出什么好主意,我觉得很怀疑……不过你说看看吧。是什么方法?」



「你稍微往前走一下。走到那个路灯下面。」



「这样吗?」



我照她的吩咐做。



虽然不能太过期待,但是现在这种状况下,不管是什么方法都应该尝试看看吧。可是,我这样移动个几公尺会有什么作用吗?



「啊——!稍微再往前走一点。你站在那边,不就在正下方了吗喵。」



「正下方?」



她的话还是一样让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总之我又再往前踏出了一步。就在此时——



有个东西,突然从身后抱住了我。



那东西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就像狩猎时的猫。



对方的双手穿过我的两腋,有如盘绕住我的身体般,将我紧紧抱住。这是鲭折,不对,鲭折是从正面施展的招数,主要目的是让对手跪下,而不是捣烂对方的内脏。而且——



也不是用来施展能量吸取的招数。



我的能量一口气被吸走。



这和多穿了几件衣服没有关系。



也和那两颗大型的安全气囊无关。



我感觉到全身急遽地衰弱。



「猫、猫……你这家伙!」



我甚至连转动脖子回头的体力也没有。今天早上我对八九寺做过相同的动作,但是我现在完全无法像当时的她一样发出尖叫声。



就连一根小指头都动不了。



不过,我不用回头确认。从身后抱住我的人就是黑羽川。她要我走到路灯下没有任何意义,单纯只是要让我往前走,让我背对她而已——



让我大意。



只为了吸取我的能量。



「所以嘛——刚才我有说过吧?不要自以为和我们混熟了。我们和人类是水火不容的。」



「喀……呜、呜呜——」



「我没有落魄到会和你们人类和平相处——看来谁比较笨的答案,已经有结果了喵。」



的确……虽然我很不甘心,不过障猫是对的。



眼前的状况我已经无力回天。打从一开始,我就算正面对决也赢不了障猫。现在我身上只有怪异遗留下来的后遗症,根本无法对抗怪异本身。更何况对方还是从后方偷袭——



我太愚蠢了。



要愚蠢也要有个限度。



「可、可是……你想做什么。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光是吸走我一个人的能量,羽川的精神压力——」



「所以说,这是另一个方法。第二个方法应该才是最省力的喵。喵呦,以我来说,这算是最聪明的点子吧。」



黑羽川说完之后,伸舌头舔了我的颈部。虽然是用舔的,但却不构成官能上的感触——因为,猫舌上有用来削肉的刺状物。我知道自己颈部的皮肉卷起,流出了鲜血。



妖猫喝下我的血液,露出笑容。



「只要精神压力的根源——也就是身为压力源的你消失的话,我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喵。光是吸走你的能量也没用?你错了,我只要吸干你一个人就足够了喵。我无法改变人类的心意,但是我可以让人类的存在消失喵。」



「什、什么——」



能量吸取。



目前没有人因此而死亡——但是,这绝对不代表能量吸取无法取人性命。能量被完全吸干之后……没有人可以活得下来。



可是,你……黑羽川,这么做你的主人就会高兴吗?



「我做的事情主人是不会记得的,对吧?她不会觉得自己是刽子手吧。你要是死了主人当然会很难过吧,可是总比现在这样好。我感觉得到喵……这样吸取你的能量,我的存在也逐渐变薄弱了。」



「你、你根本没学乖吧——黄金周的时候,你袭击羽川的父母……可是事情没有因此而落幕吧。人类的精神压力,不是那么单纯的东——」



「那你就错了。那个时候我会失败,是因为我没有杀死主人的父母。对主人有奇怪的顾虑是我不对——不想闹出人命是我不对。这点我学乖了。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这次我会确实杀了你!」



「杀——」



怎么会这样。



那种话,居然会从羽川的口中跑出来——可是,或许这是羽川的真心话吧。



颠倒过来看的话,里层也是表层。



既然这样。



黑羽川这么做,羽川其实很开心吧。羽川不可能会希望这种事情发生——这种话,搞不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吧。或许这就是羽川希望的结果。因为她希望,障猫才替她实现。刚才障猫的提议:「就算说谎也好,只要你跟羽川交往。」肯定也是羽川的内心话。



既然如此,



「……羽川。」



既然如此……这的确是一个好方法



为了救命恩人,



为了羽川,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无法改变自己的心意——



不过我可以献出自己的生命。



「喵呦,你要觉得自己很幸福——因为你可以被主人猥亵的身体抱着,然后升天啊喵。你就一边品尝这种至高无上的幸福,一边干掉吧。」



「…………」



现在我身体的感觉正逐渐消失,实在无法去享受那种触感——况且真要说的话,她抱住我的双手上,带刺的钩爪正刺着我的腹肌,眼前只有这个痛楚才是最真实的。但是——



如果能为羽川而死的话。



不,不行。



我不能这样做。



因为有战场原在……所以我不能死在羽川手上。羽川要是杀了我——至少下手的是她的身体——战场原肯定会杀掉羽川的。这可不是幻想或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她肯定会付诸行动。这点我早就已经知道了,战场原不会有任何的犹豫。而事后的羽川没有任何防备的方法。因为战场原不会让羽川有时间累积精神压力。



所以……这么做不行。



这是最差劲、最糟糕的手段。



「放……放开我。」



「嗄嗄?」



「反正……你快放开我。」



我没那个闲功夫说明原因。障猫不认识战场原——不对,她藉由羽川的知识,或许知道有这号人物的存在;但羽川对战场原的认识太浅。至少要有我,或者是神原等级的认知,否则不可能会明白战场原黑仪的危险性……不过,现在如果要是我逐一说明的话,恐怕说明到一半我就会变成薄薄的纸片人了。



「你要求我饶你一命吗?那样也行啦喵——要是你愿意现在就和主人交往的话,我就放开你喵。」



「呜……就跟你说我做不到——」



「我想也是喵。」



黑羽川说。



语气依旧很干脆。



「那就算了。你去死吧。」



「………………」



「还是说,你想要求别人来救你啊喵?到目前为止你救了很多的人,应该会有人愿意来救你吧。」



「什么会有人——」



会是谁啊。



八九寺吗?千石吗?神原吗?还是战场原?



「没人可以……救我。」



「没人可以?为什么?」



「因为,人只能自己救自己。」



「那不是你的主张吧喵?」



黑羽川静静地说。



「那只不过是一句话罢了,不是你现在的心情。如果只是拾人牙慧的话,那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现在的问题是,你的真心话到底是什么喵?」



「……喀、呜呜——」



「还有,人的确只能自己救自己——但是帮助别人的那一方,有必要去管那些东西吗喵?要不要去救人,那是对方的自由吧。」



猫一边发出喉鸣,



一边说。



「到底会有多少人愿意来救你,这点你能想象吗?你有办法拒绝所有的帮助吗喵?」



我的力量不断消失。



我已经无法站稳脚步。



现在是由黑羽川环抱住我的双手,支撑着我的身体。我的身体等于完全靠在她的身上。



意识也变得朦胧不清。



我束手无策。



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完全一筹莫展。



我想要笑,却没有那个力气。虽没有那个力气——但是,我还是想要露出笑容。



是啊。



她们……大概会难过吧。



羽川,还有战场原。



神原和千石。



八九寺或许也会吧。



要是我死掉的话。



「……救我。」



我拚命挤出声音。



挤出声音……开口说:



「救我……忍。」



就在一瞬之间。



从我的影子当中——有一位少女跳了出来。



金发。



戴着防风眼镜帽。



但是,她用娇小的身体,瞬间就将黑羽川从我身上扒开。接着她一股作气,使劲将黑羽川的身体打飞出去。被打飞的猫连身体都无法翻转,迎头撞上了马路对面的路灯。那股冲击,虽然没让路灯歪曲变形,但也大幅撼动了它。



接着,少女降落地面。



从影子中跳出来的人,正是忍野忍。



她任凭金发随意飞舞,同时降落地面。



忍。



这家伙……原来躲在我的影子里吗?



不过仔细来思考的话,她能够躲藏的地方,的确也只剩下那里而已。我花了那么多时间,找遍这个城镇,不可能连半个目击者都找不到。也不可能连障猫的嗅觉都完全无法追踪她。



所以,



理所当然,她应该是使用了某种吸血鬼的能力才对——但是,我却擅自认为,能力受到限制的忍无法那么做。



我错了。



我的想法有一个破绽。



她只要待在我的身边,就能够使用某种程度的能力,这一点我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既然这样,她只要潜伏在我身旁即可。答案就这么简单不是吗。



心理上的盲点——这是推理小说的基本要素。



想要藏东西,就把它藏在最显眼的地方。



而且,这个藏身之处,对抗猫的嗅觉非常有效。因为忍的味道会和我的味道混在一起。



忍利用了——



我的影子。



时间大概是在白天——而且还是中午前,我独自一人在找忍的时候——忍先发现了我。要我凭空推测的话,地点应该是在MisterDonut附近吧。于是,忍躲进了我的影子里。她原本就是黑暗世界的居民,对吸血鬼来说躲进影子当中是轻而易举——不过那是以前的事情,现在忍能够躲藏的只有我的影子而已。



啊!



正下方……原来是那个意思吗。



影子会在正下方的意思——这么说来,要我去路灯下面也是……是啊,障猫和类人类的我,战力上的差距可说是一目了然,她没必要大费周章地从后面偷袭我。不需要耍心机,只要光明正大地从正面袭击我即可。既然这样——



我看了蹲在路灯下的黑羽川一眼。



黑羽川一个冷笑。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



忍毫不留情,落地的下一秒随即对障猫发动攻势,猛扑了上去。只见她拚了命地伸



长短小的四肢,缠住黑羽川的身体——接着,朝她的颈部一口咬下。



黑羽川没有反抗的余地。



忍直接开始吸食。



要说障猫的特性是能量吸取的话,吸血鬼的特性也同样是能量吸取。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怪异制怪异,以能量吸取制能量吸取。忍现在碰到障猫的身体,能量也同样被她吸收;但是忍能够吸取的份量,却比障猫还要多更多。



纯粹吸取来当作食粮。



同样身为怪异,障猫和吸血鬼的等级不同。



同样身为怪异,障猫和吸血鬼的本质不同。



眼前的景象是黄金周时的翻版——完完整整的再现版。当时,要把障猫逼到这个地步,可是付出了相当的辛劳……不过,这次黑羽川完全没有反抗。



她没有时间,也无心想要反抗。



光靠她身上常驻的能量吸取,无法防御忍的吸取——然而就算如此,现在的障猫却完全不打算和忍战斗。凭障猫的体力、腕力和机动力,明明只要她愿意,随时都可以将现在的忍(仅限于现在的忍),玩弄在股掌之间——



她是为了羽川。



为了主人。



当然,我不能因为这样,就认为自己明白一切。黑羽川说得对,我不能习惯他们,和他们装熟——我不认为黑羽川打从一开始,就希望事情发展成这样。



虽然她的智商和猫一样,不过障猫确实有可能注意到,忍躲藏在我的影子里吧。她肯定是下了如此的判断:如果要把忍引诱出来,就不能让战况一面倒。为此,简单来说她把我当作诱饵和人质,为了让我的影子在黑暗中也能清楚地孤立出来,她把我诱导到路灯下方,然后断然使出能量吸取。事到如今,她的意图十分明显,但是——



以黑羽川来说,她就算直接杀了我也无妨吧。要是忍没有躲藏在我的影子当中,而是真的离开这座城镇的话,她会直接把我这个存在吸干,不会在乎我的死活吧。



只是结果变成了这样而已。



她没有说谎的脑袋。



障猫说的话——全部都是真心话。



都是真正的心情。



而那也是……羽川的里层。



她把讨厌的工作,推给了障猫。



的确是这样。



谁比较笨的问题,似乎有了结论。



「……啊啊。」



黑羽川的头发,慢慢地出现了颜色。



先是灰色、茶色,然后是黑色。



猫耳也一点一点地,逐渐消失。



因为忍正在吸取……怪异的存在。



怪异杀手。



那是忍在春假前的蔑称。



不管是怪猫还是任何东西,只要她牙齿一咬吸取能量,就能够将对方的存在从这个世界中抹除。她是货真价实的,奇怪而异常的存在——



KingofOutsider(怪异之王),不死之王——吸血鬼。



「差不多该住手了——停下来吧,忍。再吸下去的话,连羽川也会消失。我不要那样。」



我说完,



忍意外干脆地,离开了羽川的颈部。羽川的脖子上,留下了清楚的齿痕——但是,这点无须担心吧。那和我脖子上的咬痕不同。忍只不过是把障猫当作食粮在吸取——只是把她吃掉而已,这和我的情况不一样。



吸血鬼会吸食人血——可是,填饱肚子的吸血和制造同伴的吸血,两者的意义是不同的。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忍才会逃走吧。



障猫曾经如此说过。



那个就在几秒前被吸掉的一只怪异。



进食结束后,忍一步一步走回我的身旁……随后直接躲进了我的影子里。



她很喜欢吗?



喜欢躲在我的影子里头。



于是——



现场只留下了黑发的羽川,和我两个人。



羽川没有意识——她闭着双眼,身处梦乡当中。



她恐怕会一觉到天明吧。



如此一来,这场骚动获得了解决。



然而,这当然不代表问题会就此消失。从结论来看,我们只是赶走了障猫罢了,其他地方完全没有任何的改变——我们只是让障猫消失,精神压力本身并没有因此而消失。而且,这次的精神压力是短短几个月之间所形成的东西——也就是说,它会因为同样的理由而再次出现的可能性,绝对不算低。长久以来明明已经有家庭问题在困扰羽川了说,现在又多了这个问题——



不。



不对。



家庭的问题姑且不论。



这次的问题,我有办法能够处理。



我可以让羽川的心情稍微舒服一点,这完全取决于明天开始我对她的态度。当然,我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心意——尽管如此,我想要回报羽川的心情,绝对没有半点的虚假。



我想要帮助羽川。



没人规定我,不能帮助拥有「翼」这个名字的她吧。



要帮别人……是我的自由。



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会去理会。



「呼……」



我叹了一口气。



话说回来,这次真的有累到……毕竟我差点被能量吸取给变成人干啊,就算是这具类吸血鬼的身体,要恢复体力似乎也需要一段相当长的时间。照这样看来,我要明天早上才有办法离开这里啊……唉呀呀!我还要向帮忙我的大家,说声谢谢的说……



也没差啦。



毕竟,我也拜见到羽川穿睡衣的模样。



要用北风与太阳来比喻的话,脱掉她外套的应该是一阵北风吧……在路灯下方,黑发、吐着鼻息的羽川,宛如沐浴在聚光灯当中,穿着睡衣的身影可说是美妙绝伦。折半这句话先前我取消了,而现在我更感觉到心中的喜悦倍增。用这做为我今天劳动的报酬,可说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唉呀,就这样在路边看着羽川,和她一起到天明也不坏……



因为星空——



是如此的美丽。



「呜、呜呜!」



这时,



羽川发出了声音。



她似乎在说梦话。



「阿良良木……」



或许——倒不如说那是她在意识模糊之中,下意识流露出来的话比较贴切吧。可能是因为障猫的存在被忍吸收掉了,所以现在的羽川和黑羽川之间的意识尚未整顿好,两者处于混淆不清的状态。



所以那不是梦话,而是她的真心话。



羽川翼赤裸裸的真心话,正脱口而出。



「什么『报答我的恩情,比我们之间的友情还要重要』——别再说那种会让人寂寞的话了。」



「…………」



羽川闭着双眼,喃喃说道:



「阿良良木……你怎么不答话!」



接着,她又再度陷入沉睡。



唉呀唉呀!这个女人就连睡着的时候——



也是一丝不苟到登堂入室的境界了。



她现在根本不是关心别人的时候啊。



然而,我还是立即、乖乖地,有如条件反射一般回答了羽川。升上三年级之后,这两个月我可不是白受羽川调教的。别看我这样,我早就知道这种时候该如何回答了。



「遵命。」



008



以下是后日谈……应该说是本次故事的收尾。



隔天,我一如往常被两个妹妹:火怜和月火挖起。咦?我心中顿时觉得困惑——这时,我的记忆才连上了线。对了,我在那之后,还是没能在路边待到天亮。情况的确差点就演变成那样(想到羽川穿睡衣的模样,「差点」这个词或许应该换成其他比较幸运的词汇才是),但过了一会,神原骏河随即使出了达急动、缩地法、B键冲刺之类的招式,光速飞奔而至。「这位就是先前听说的羽川学姊吗?」神原当下险些心花怒放,我拚死制止了她之后,拜托她送羽川回家。羽川的家境复杂,所以与其让身为男生的我送她回家,倒不如交给学妹神原比较容易找到借口掩饰——只要拿准备文化祭当挡箭牌,应该可以蒙混过关吧。不对……就算不是性别的关系,当时的我体力尚未恢复,也没办法送羽川返家。因此,我把电话号码告诉神原,请她帮我把两个妹妹找来。接着我又拜托神原去找千石,不过她说不久之前有遇到她,因为时间不早了,所以已经先让她回家了。这个学妹也真是,设想得还满周到的。你没有攻陷她吧?我问完后,神原露出了一个害臊的笑容——不对吧,这边你不应该露出那种笑容喔。



随后,就像礼拜一被神原和千石左搀右扶一样,这次我被两个妹妹架回家,睡了一场觉。大妹还责骂我:哥哥最近的行为举止太脱轨了。我无法回嘴。可是,我最不想从你们的口中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就这样,隔天早上。



我到学校之前,去了一趟旧补习班——不用说,当然是为了把在那之后一直躲在我影子里头的忍,送回忍野身边。忍会失踪的理由,到头来还是不明。就算我问了她也不会回答,当然她也不会主动告诉我。虽然可以作出好几个假设,但似乎都不尽正确。或许是我最近太依赖忍,让她觉得很困扰也说不定——但这个假设,或许也是错误的吧。忍野不在旧补习班里。



似乎是出门了。



说起来,忍野的意图也是一个谜——为什么他会让障猫逃走呢?或许他是真的不慎让障猫逃走;但也有可能,他是顺理成章故意放定她的。无论如何,我不认为这次的事情,所有发展都在他的预料当中。我只要出去找人,就会发挥出有如捕鼠器般的功用,忍就会躲藏到我的影子里头——这点或许他有预料到吧,但他没理由让忍用那种方式去咬障猫。智商和猫一样的黑羽川,注意到真相的可能性究竟会有多高呢。



但是,



有件事忍野恐怕早就知道了吧——在最初的询问时,他就已经知道羽川精神压力的根源是什么了。



那不是因为对方是忍野所以才察觉得到,而是因为我太迟钝了



迟钝。



比这旧补习班的金属窗框还要更糟。



唉呀,不在就是不在。



这也没办法。



因此,我让忍躲藏在影子当中,往学校出发。我不太想把忍带到学校,但是我更不想把一个有失踪前科的吸血鬼单独野放在外。



随后,我在教室遇见了羽川。



「啊!你来得真晚。」



「我稍微绕了一下路。」



「身体如何?」



「超有精神。」



「早安。」



「早安。」



如此这般。



羽川本人的意识当中究竟失去了多少的记忆,抑或是留下了多少的记忆,这点我并不清楚。总有一天我必须问她一下,但不是现在吧。羽川也需要时间来整理自己的心情。



而战场原还是老样子,在即将上课前来到了学校,彷佛把时间计算得刚刚好一样,没有一丁点地浪费。脸上表情也是老样子,喜怒哀乐不形于色。



「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



「下次的约会,」



战场原唐突地开口说。



表情依旧平静,且面无表情。



「就让阿良良木你来安排吧。」



「…………」



「要是敢带我去奇怪的地方,我可是会扒了你的皮喔。」



「……收到。」



正如我所愿。



下次就让战场原看我的宝物吧。



总有一天,我们还要去吃螃蟹。



接着放学后,则是文化祭的准备——高中生活最后的文化祭,即将正式开始,今天是最后的准备时间。当然,战场原今天没有溜掉,也很努力在工作。昨天大家似乎在学校留到超乎想象地晚;不过今天身为班长的羽川在,工作的效率可说是大相径庭。班上同学在规定的离校时间前一刻,就获得了解放。



随后,我带着战场原、羽川,以及神原——我请她在一旁先等我们的工作结束——再次往旧补习班出发。当中只有我一个人骑脚踏车,于是我下车用牵的,和大伙一起徒步行走。



在补习班废墟当中——



同样不见忍野的踪影。



「好奇怪。」战场原说。那个宛如看透一切的男人,居然会接连两次让阿良良木找不到人——她说。这么说来,真要说奇怪的话,战场原会像这样和我们一起来找忍野,也同样很奇怪,虽然约她的人是我啦。战场原应该比任何人都还要讨厌忍野才对。或许,战场原已经有预感了吧。从我这边听到事情原委时,她可能就已经洞悉一切了吧。



我们四人分头找遍了旧补习班,依旧不见忍野的踪影。但是,若仔细观察、谨慎察看的话,大楼当中似乎少了几样东西——那些东西全是忍野的私人物品。



真相已经很明显了。



忍野咩咩已经不在了。



他没留下一封书信,径自离开了这座城镇。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昨天我载羽川来这里时,忍野会在屋外不是为了找忍。那时,忍野正在做撤收的准备。他正在解除贴在这里的结界吧。



那时,



他没有在等我。



山上废弃神社的事情解决完后,忍野肯定就对这个城镇失去了大半兴趣。忍野曾经说过那是最大的目的之一——然而那对他来说,也是最后的目的之一。



——搜集和调查总有一天会结束的。



——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个城镇的。



只不过那个总有一天,就是现在罢了。



——我不会某天一声不响就突然消失的。我也是个大人嘛,这点道理我懂的。



为何我当时没有注意到?



那句话,根本就已经是在道别了吧。那是一位绝不把再见挂在嘴边、最不擅长和人告别的笨拙男人,竭尽全力说出的亲爱证明。



实在是。



我真的太迟钝了。



我应该要明白的才对。



忍野有说过他没时间。



那句话应该是在指忍的事情。



忍要离开的时候,那家伙也故意放走了她。明知故纵。我想应该没有到教唆忍离家出走的地步吧,总之他认为这件事情是一个好时机。后来因为障猫刚好——不对,应该说是不凑巧——跑来搅局,所以他又追加写了之后的剧本罢了。简单来说,忍的失踪是忍野对我的试炼——不,应该是一种告别吧。



那家伙八成在我飞奔出去找忍的时候,对我产生了某种确信,随后他放定了障猫,收拾好行囊离开了这里。他确信,不管是忍或羽川的事情,我都能够自己设法处理。



那个夏威夷衫混蛋。



故作洒脱。



我一点都不觉得你很酷喔。



时间已经整整过了一天,现在忍野已经飘流到其他的城镇,正在那里努力做搜集和调查吧。或许他又碰巧救了某位被怪异袭击的路人。



没错。



他肯定出手相救了吧。



「实在是,他是那种人吧。」



我说。



「是啊,是那种人。」



战场原也说。



「事实上他就是那种人啊。」



羽川也接着说。



「嗯,他肯定是那种人没错。」



神原也开口附和。



接着我们全体异口同声,开口说:



「滥好人。」



忍野咩咩。



他轻浮、爱讽刺人品味低级、坏心眼、傲慢、容易得意忘形、性格恶劣、个性草率、爱耍小把戏、善变、任性、爱说谎、不诚实——却是一个十分温柔的好人。



于是,我们各自踏上了归途。最先是神原脱离队伍,接着又和羽川告别,最后我送战场原返家。直到今天,战场原才第一次,应该说才终于为我洗手做羹汤。料理的味道,还有她烧菜的功夫,嗯,还是先别告诉各位,一切尽在不言中。



未来,我还会再遇到怪异吧。



我肯定会遇到,也无法忘掉他们。



但是,不要紧。



因为我已经知道了。



知道这个世界存在着黑暗,还有属于黑暗的居民。



例如我的影子当中也住了一个。



金发女孩,似乎在里头住得很舒适。



这天我回到家时,时间已经不早了,因此我决定吃过饭、洗好澡后,随即上床睡觉。我两个妹妹明天肯定也会像平常一样,叫我起床吧。



明天终于是文化祭了。



我们班上的节目是,鬼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