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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至今一直代为承担起我所有的黑暗面,我想要将这份谢意传达给她,将这份愿望传达给她。



于是……



061



《致BLACK羽川小姐。



初次问候,幸会。



这么说也不太对,我是羽川翼。



首先,请容我致谢。



包括黄金周的时候,以及文化祭前日的时候,你代替我在各方面费尽心力,谢谢你。



这一次,我想应该也会为你增添许多麻烦。



总是造成你的困扰,我由衷感到抱歉。



现在我就痛切体认到,当时我埋葬车祸丧生的你,只是出自一厢情愿的利己行径,你也因而受到我的束缚,这笔债我再怎么偿还应该也还不清。



这或许就是忍野先生常说「人只能自己救自己」这句话的真正意思。



以此诞生的缘分,因此衍生的责任,当事人都必须好好承受,如果没有这样的观念,做任何事都只是表面工夫。



如同阿良良木拯救小忍,使得小忍受到阿良良木的束缚,我将你化为BLACK羽川,和我束缚在一起。



而且我和阿良良木不同,对此完全不以为意,悠哉过著和平的生活。



这样的罪孽何其深重。



所以我其实没有立场提出这种请求,但要是维持现状,我将伤害我重要的朋友。



只能拜托你了。



你是我唯一的依赖。



所以我打从出生至今,第一次说这句话──救救我。



请救救我。



请你救救我。



我再也不会为你添麻烦,也永远不会让你孤单。



求求你。



求求你,这是我由衷的请求。



或许你为了保护我非得听命,我就算这么说也无法改变什么,但我由衷希望你能协助我。



或许可以当作参考,关于这次的事件,我把自己知道的状况写下来。



虽然我们共享记忆,不过这次的你似乎完全和我切割(我大致想像得到原因,详情后述),我觉得这部分写成文字比较浅显易懂。



我和你不同,只有片段零碎的记忆,没办法陈述任何事实,不过这应该是真相。



我不是无所不知,只是刚好知道而已。



我总是对阿良良木说这句话当成藉口,但也请容我对你这么说。



我会尽我所能,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



但其实用不著明讲,你是怪异,这件事对你来说,是不用讲也昭然若揭的事实。那只巨虎──苛虎的真面目和你相同,是从我内心诞生的新品种怪异。



更为精确来说,是从我内心崭新切割出来的崭新怪异。



这一点我能断言。



你们之间的最大差异,在于你是以「障猫」这个古老怪异为根基,苛虎却没有这样的来源与根基,无迹可循。



真要说的话,根基是你。



你是猫,所以苛虎是虎。



更加原始的野性。



比猫更属根源的生物,比猫更加狰狞的猛兽,我想到的就是虎。



或许可以说是「衍生型」。



原本我应该更早察觉,不过包含你在内,我这几个月过于习惯和怪异相处。



遭遇怪异,就会受到怪异的吸引。



这是忍野先生说过的话。



如同阿良良木在春假之后,已经熟悉自己不死特性的运用方式,我在黄金周之后,也惯于将自己的心切割出去成为怪异。



如同戴隐形眼镜,凡事只要习惯就好。



我熟练这种事之后,苛虎诞生了。



黄金周的你、文化祭前日的你以及这次的你各有差异。与其说是个体差异,我认为是我的熟练度使然。



不需要像是忍野先生或阿良良木「处理」小忍那样,BLACK羽川只在我睡著时出现,在我睡著的期间为我宣泄压力,在我醒来的时候回到我体内,这样的怪异简直是方便主义的极致,对我来说则是令我非常感谢。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



因为你是我为自己创造的怪异。



当然会顺我的心,如我的意。



只不过,这件事你或许已经察觉,而且我刚开始在这方面也有所误解,这次我之所以没受到教训再度叫出你,我认为不只是为了宣泄住家失火的心理压力。



神原学妹曾说「以为您会心情低落,不过看来没这回事」,这当然是托你的福,不过这只是附加效果。



和火灾本身无关,火灾的原因才是原因。



这是位于我的潜意识,应该说不在我记忆里的部分,抱歉我只能讲得像是事不关己,但我应该是因为当天看到苛虎,才会拜托你出面对抗。



如同我从很久以前──从我接触障猫之前,就一直依赖著你。



这次我也想靠你协助。



一般称为「双重人格」,学术上称为「解离性人格疾患」的心理疾病,现代医界对此抱持否定态度,我也不是站在肯定的这一边。不过,即使这样的定义并不正确,却是最能浅显易懂描述我这个人的定义。



阿良良木曾经对我说:「你好恐怖。」



忍野先生曾经对我说:「班长妹的圣人风范很恶心。」



老实说,即使听到他们这种感想,我也完全听不懂话中含意。



因为我自认总是展现最自然的一面。



以阿良良木的说法,我为了成为平凡女孩而勉强自己,过度基于伦理行事,这样的推论确实相当逼近真相,却无法解释我为何有这种天大的能耐。



这应该不是想做就做得到的事情。



但我为什么做得到?



答案很简单。



因为我从小就避免正视不利于我的现实,不断切割自己的心。



战场原同学前天以「对于黑暗极度迟钝」来形容,她说得一点部没铅,但我其实是「不去正视黑暗」。



我背对所有恶意与不幸至今。



我认为这绝不是自我防卫,反倒是自我牺牲。我将不利于自己的我切割出去,藉以维持原来的我。



如同我从教室窗户看不见我的住家。



发生任何讨厌的事情,就当成和自己无关切割出去;即使受苦受难,也当成和自己无关切割出去。



这么一来,我的性格就无从扭曲。



想忧虑都无从忧虑。



甚至无法使坏。



这种扭曲是一个人活在世上的必备要素,我却将这种要素全部拋弃。



所以当然会令人感到恐怖,感到恶心。



我曾经反驳阿良良木,认为他形容成「奇迹」也太夸张了。因为我的存在方式比奇迹还要残酷,是血淋淋的成果。



没有得到父母宠爱就是一种虐待。大人在辅导受到这种虐待长大的孩子时,最困难的地方在于要让孩子承认自己受到虐待。



承认自己受到苛刻的虐待。



要接受自己不被父母宠爱的事实,并不简单。



大多数的孩子,会将虐待的事实「当作不存在」。可能是以扭曲的方式解释,或者是当作这种事情未曾发生,虽然症状各有不同,但是共通点在于他们会从现实移开目光。



是的,我要在这时候承认。



我是在父母的虐待之下长大。



至今每一任父母都虐待我。



我连一次都没有被爱。



我连一瞬都没有被爱。



但我对此毫无自觉。



我认为任何家庭多少都有这种状况,所以无视于自己的痛楚,即使脸部遭受殴打,我也不认为这是虐待,不会如此认为。我转眼之间将这股心理压力切割出去化为猫,并且当作不存在。



何况怎样叫做虐待?这是一件非常易懂,同时也非常难懂的事情。



即使没有使用暴力,虐待行径还是有可能成立,讲得偏激一点──不,这甚至也是普遍的论点──「娇宠」也可能是一种虐待的形式。



名为教育的虐待,名为管教的虐待。



名为养育的虐待,名为亲子关系的虐待。



有人认为,父母对子女做的一切都是虐待。这种意见极端来说也是成立的,所以无论是任何主张,我们或许都不应该完全否定,而是纳为参考。毕竟「当事人不在意就不构成虐待」这种道理也说不通。这么说有点模棱两可,不过还是得仰赖综合的判断。



正因如此,我才能够如此坚称。



我随时都可以移开目光,认为自己没有受到虐待。



自己没有被凌虐,自己没有被弃养,自己不记得受过这种待遇,父母有为我做到必要最底限的事情……



这连狡辩都称不上。



他们没有为我做到最底限的事情。



只有对我做最差劲的事情。



我应该如此认为。



我受到「没有被爱」这种最恶劣的虐待。



他们应该也有自己的一套说法,不过这对孩子来说完全无关。



父母爱子女不是应尽的义务,是一种心态,做不到就不该结婚,不该生儿育女。



如果感受不到痛苦,能够和悲伤无缘,那么无论是念书或运动,无论在伦理层面或道德层面,总是能在毫无压力的状况下发挥最高水准。



如果不会感受到失败的压力,不会感受到遇险的不安,能够让身心不会感受到痛楚,这个人就能够完美无比。



这就是优等生──羽川翼的真相。



我为什么是我?这就是答案。无聊的答案。



能够无视于乏味的事物。



所有人都背负著黑暗与痛苦,我却把这种东西完全扔给别人,如此投机取巧的做法绝无仅有。



要是战场原同学听到这番话,肯定会火冒三丈。



回想起她这两年来的苦恼──回想起她感受到痛苦而造成的两年抗战,我就知道自己之所以不会苦恼、不会感受到痛苦又不用抗战,都是因为你代替我承担一切。



已经不是令战场原同学「心烦」的程度了。



我接触障猫这样的怪异,使得BLACK羽川成形诞生,我对其中的机制非常感兴趣,不过如前文所述,怪异只不过是一个契机。



你就是你。



不过,这次第三度出现的你,相较于之前那两次,和我的切割程度更加明显,原因如前文所述,随著次数的增加,我「变得熟练了」。



我刚才询问盖扑克牌塔的秘诀,月火妹妹说:「这种事说穿了就是熟能中巧,没有什么技术,就只是反覆练习,羽川姊姊练个二十次应该也做得到。」这个道理可以套用在绝大多数的事情上,所以比起第一次与第二次,我这次更加熟练将你从内心切割出来。



让你以独立的个性成立。



甚至可以形容为支离破碎,真过分。



不对,比过分还要过分。



因为就是基于这个原因,我这次从内心切割出来的独立怪异,并不是只有你。还有另一个。



应该说还有另一只。



在切割出你之前,我就已经先切割出苛虎了。



你是心理压力的具体呈现,苛虎是嫉妒的具体呈现。



如果图书馆职员没有提及,我就不会想到「新品种怪异」的可能性。同样的,如果火怜与月火妹妹没有提及,我就永远不会想到这个关键字,不过想到之后,这两个字就令我感到无比熟悉,甚至觉得这是唯一的可能。



嫉妒。



不过老实说,「嫉妒」这两个字,真的是直到前天都和我无缘。



无须切割。



我未曾嫉妒任何人。



因为我处理任何事情,都可以在没有压力的状况下驱使自己专注进行,是一名优秀到令人受不了的优等生。



我未曾妒忌他人。



甚至只有「大家怎么不多努力一点?」,「明明大家更努力就行了」这种类似于不满的想法。



现在回想起来,这是非常一厢情愿的想法,也曾经害阿良良木生气。大家和我不一样,每天都在和压力奋战,应该会觉得投机取巧的我没资格讲这种话。



「只要努力,任何事都会成功。」



没有努力,无须努力就能做到任何事的我,对阿良良木说出这种话的时候,阿良良木抱持著什么样的感受?我甚至没有正视他的感受。



正因如此,我得以和嫉妒无缘。



不,并不能说完全无缘,不过我在至今人生感受、累积的嫉妒,肯定低于普通人的平均水准。



从内心切割出去的嫉妒总量可想而知。



然而在三天前,我的嫉妒总量一下子超越限度。



我回想起来了。



那一天,新学期的第一天。



我一如往常让自动扫地机叫醒,洗脸并且整理仪容之后前往饭厅,看到我应该称为父亲与母亲的两人已经在吃早餐了。



我不以为意的接纳这一幕,著手制作自己的早餐。但我当时清楚目击到一幅光景。而且是足以令我立刻将这段记忆切除,立刻将这段记忆改写的光景。



他与她吃的早餐菜色一模一样。



我们三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形同陌路。原本应该是这样没错,却不知道基于什么原因,他们两人很明显有人做了两人份的早餐,并且一起用餐。



回想起来,我那天早上「挑选出」自用的烹饪器具做早餐,这就有问题了。我是最后进入厨房的人,不可能需要挑选烹饪器具,因为另外两套都已经用过了。



换句话说,这无疑只代表一种含意,那就是其中一人为另一个人做了两人份的早餐,而且一起吃早餐。



我被排除在外。



对此,我感到妒忌。



明确的嫉妒情绪。



……我觉得自己讲这种话很奇怪。这种虐待我的父母,这种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不能称为家族的两个人,要不要一起用餐应该都和我无关。



不过,我这股嫉妒情绪没有理性的要素。



羽川家失火全毁,他们当天临时得住进旅馆的时候,我心中为什么出现如此抗拒的心态?用这种非理性的方式就得以解释。



我不想在狭小的房间里遭受孤立。



如果是三人各自分开就算了。



我不愿意成为两人与一人。



并不是想要成为三人一起,是不愿意成为两人与一人。



即使要露宿街头,我也不愿意看到这种光景。



想要移开目光。



「希望那两个人能以此为契机增进感情」这种好好先生的心态,完全是前述想法的反向呈现。



已经不是「差不多算是疯了」的程度。



完全疯了。



恐怖、恶心,而且愚蠢。



我没能察觉自己这样的想法,在察觉的时候切割出去,反而希望那两个人能够走得更近。拥有这种心态的我,已经不是人类了。



应该是怪异。



这种不是客套话的真心话,是我将目光移向另一面而产生的真心话。



他们感情冷淡的原因当然在于我,而且我这个罪魁祸首即将在半年后离开日本,所以原本就基于缘分结合的这两个人,夫妻关系在这时候出现变化也没什么好讶异的。说不定两人在黄金周一起住院才是真正的契机。



既然如此,我的心态就不合理了。我努力把责任归咎在自己身上,却还是嫉妒那两个人的感情。



所以,并不是出自理性。



我嘴里希望他们离婚,心里希望他们破镜重圆,却不想看到他们感情很好。



总之,我妒忌他们的复合。



我打从心底嫉妒事到如今还想恢复为家族的他们。



妒火中烧。



我的嫉妒光是如此就超越限度,并且诞生出苛虎。



如同在黄金周产下你,我在新学期产下虎。



我不需要以障猫这种怪异当成基础,就能独创出新品种怪异。这应该也是所谓的熟能生巧。



硬要说的话,其中存在著我对「苛政猛于虎」这句话的想法,不过这一点如同战场原同学所说,我觉得若干受到卧烟小姐的诱导。



补充一点,我推测如果我那天上学途中没有遇到真宵小妹,苛虎就不会诞生。正因为我和真宵小妹对话的时候,得知阿良良木现在下落不明,换句话说,和你之前登场的那两次一样,正因为知道苛虎不会被他收拾,那只虎才会诞生。



对我来说,阿良良木应该是我内心的限制器。或许我比自己所想像的,更加期待在新学期的那一天,在学校教室见到阿良良木。



终于演变成时机对不对的问题了。



不过,这肯定是那只虎在我和真宵小妹道别之后立刻出现的原因。



到最后,一切都是我的责任。



苛虎是从我内心脆弱层面诞生的妖怪。



烧尽一切的嫉妒之火。



羽川家失火的原因,当然是我对父母的嫉妒,补习班废墟焚毁的原因也同样是嫉妒。



对于阿良良木唯一求助的对象──神原学妹的嫉妒。



我个人认为当时的我,是对阿良良木感到愤怒,不过实际上,我应该和战场原同学一样,对神原学妹感到强烈的嫉妒。



应该要这样才对。



一度察觉到的这种嫉妒情绪,很适合我这个人。



不过这份嫉妒,应该是立刻切割转移给苛虎了。我预先为嫉妒的情绪准备了逃避宣泄的管道。



我刚才将苛虎形容成和你一样拥有独立性的怪异,不过以苛虎的状况,或许不应该叫做独立性,而是自律性。



你被我的身体束缚,但是苛虎和你不一样,能够自由移动与行动。



因而害得大家充满回忆的补习班废墟焚毁。



战场原同学说,那栋建筑物是在我就寝过夜之后失火。从结果来看,她的这个推理落空了,不过如果是正确答案不知道该有多好。这可以说是苛虎的特性。



简单来说,那只虎会接连烧掉我妒忌的对象。



这么一来,无论是战场原同学的公寓或阿良良木的家,即使何时完全焚毁也不奇怪。原因不在于我借住过这些地方,而是我的妒忌。



虽然已经不在我的记忆里,不过我好巧不巧有机会从内侧观察到父女之间拥有坚固羁绊的战场原家,以及由信赖关系建立起圆满家庭的阿良良木家,不知道家族与家庭为何物的我,当然不可能不嫉妒。



我不肯正视这份嫉妒,将嫉妒塞给苛虎,悠闲想著「很高兴能够被当成家族的一分子」这种事,我好想将这样的自己诅咒到死,但我将诅咒的目标转移了。



目前在这方面唯一的侥幸,就是苛虎与黄金周时的你一样,不是针对人类下手的怪异,纵火对象只限定于建筑物。看来我心中清楚存在著不可以杀人的价值观。



大概是因为我在春假期间,看到阿良良木在人命与救命的狭缝多么挣扎吧。



不,不对。



这是冠冕堂皇的说法。



黄金周的时候,我在本质上没有将他人看在眼里,没有将包含父母在内的受害者看在眼里,就只是移开目光,只顾著宣泄自己的心理压力,所以生命对我来说是第二顺位(实际上,我在最后差点杀了阿良良木),纯粹就是自我本位。



这次也一样。



我真正羡慕与嫉妒的对象不是人,而是场所。



能够成为归宿的场所。



所以我的对象与其说是建筑物,应该说是家。



人与人生活的场所。



因为我没有自己的房间,只能在走廊睡觉,所以将名为「羽川家」的场所,将名为「补习班废墟」的场所烧个精光。



我创造了这样的虎。



我想要得到自己的栖身之所,嫉妒那些理所当然拥有这种场所的人。



所以比起烧掉人,我更想烧掉家。



那种家还是消失算了。这种破坏冲动,这种超越羡慕的嫉妒,全部由苛虎承受,导致纵火。



导致纵情。



我曾说自己拥有普通人程度的破坏冲动,许下「那种家还是消失算了」的愿望。我曾经随口说出这种话。



「普通人程度」是何种程度?



「普通人程度」有多么痛苦?



我明明一无所知,甚至不去求知。



切除之后平淡如儿戏的破坏冲动,我视为普通的情绪,认定自己是个平凡人。



过度保护自己。



这样如同虐待自己。



是的。



我比任何人都虐待我自己。



扼杀我自己至今。



我认为这样的自我分析大致正确,不过即使如此,也不表示一切都如同黄金周,不用担心有人会被烧死。



无论是羽川家还是补习班废墟,都只不过是凑巧没人,如果当时里面有人,肯定会被烧死。



如果苛虎动手的时候,阿良良木与神原学妹就在建筑物里……



想像到这里,我就毛骨悚然。



而且这样的想像,接下来可能会在战场原同学的公寓或阿良良木的家成真。



战场原同学和她父亲的关系,阿良良木姊妹和阿良良木的关系,我无法断言不嫉妒。



其实「不知道嫉妒」肯定是谎言。我对他人的羡慕等同于嫉妒。



我想要那样的父亲。



我想要每天早上被那样的妹妹们叫醒。



这份想法,化为火焰。



……至今我从来没有「借住」朋友家,这可以说是非常正确的做法。不,或许该说我至今一直下意识避免自己这么做。



不对。



要是苛虎「熟能生巧」──反覆引发火灾而熟练,或许不限于我借住过的地方,世界上所有家庭都会失火。



包括学校。



包括图书馆。



包括公园。



有可能全部焚毁。



我就是如此妒忌温暖的家庭。



妒忌到想要放火烧光这些温暖。



……老实说,我不知道你──名为BLACK羽川的怪异,拥有何种价值观。



即使你共享我的记忆与知识,并且会正视我不愿正视的事物,你的人格与个性似乎完全和我不同(不然双重人格就没意义了),所以我不知道你对这种苛虎现象,对于我这种推理做何感想。



或许你觉得发生这种现象也无妨。至少以怪异的角度,这应该是正确答案。



「纵火是重罪,不过这并非法律能够制裁的现象,所以不用担忧。」



或许你会对我这么说。



这也是另一种见解。



我内心某处,确实也想接受这种说法。



不过,我希望这种事到此为止。



只要不如意就切除一块自己的心,不断创造各种怪异,把责任扔到我以外的某处害得他人受苦,而且自己完全不会意识到这件事,过得悠哉又愉快。



这是何等恶梦?



从黄金周开始,我不知道已经害得许多人伤痕累累,散播灾厄的种子,而且我自己并不知情。



宛如捏脸颊也不会痛。



我简直就是过著这样的人生。



我并非想扮演好人,并非想扮演善人,再怎么遵循道德与伦理,也因为我总是把某些事物当成垫脚石而没有意义。



我不想踩著你与苛虎活下去。



即使能解决这次苛虎的事件,或许下次又会诞生狮子,再下一次则是豹,我应该会这样重蹈覆辙吧?



即使你们表示不在意这种事,表示自己就是为此诞生,我也已经下定决心了。



我以这颗不断切割,如今甚至连核心都不留的心,做出决定了。



要结束这一切。



不对,是如今终于开始。



不只是苛虎,也包括你。



我要将移开的目光转回正面。



将紧闭的双眼张开。



沉睡十八年至今的睡美人,已经非得清醒了。



所以BLACK羽川小姐,求求你。



回来吧。



请回到我的心。



请和苛虎一起回来吧。



求求你,这是我由衷的请求。



我的心是你的家。



我不会让你孤单,所以请你别让我孤单。



如果忍野先生那番话是对的,等到我二十岁……或许不用等到那时候,你和苛虎不久之后就会消失。



少女会有的青春期幻想,或许成年之后就会消失,就会离开。



现在的你,就已经类似余韵了吧。



不久之后,应该就会消失。



这是原本该有的样子。



不过,这一点请你务必答应我。



请不要消失,请不要离开。



请回来吧。



不要再各自为政了。



我的心很狭小,但我们一起住进来吧。即使偶有摩擦,也像是一家人一样共同生活吧。



我不会再说「该睡则睡」这种话。



我现在发誓,无论是压力、嫉妒、不安、痛苦、负面的可能性或是深邃的黑暗,我会深爱这一切。



虽然这种愿望非常厚脸皮,但我已经决定要厚著脸皮活下去了。



……阿良良木大概会失望吧。



因为他在我身上找到的价值,就只有战场原同学所形容的洁白无瑕,欠缺野性。老实说,只有这一点令我于心不忍。



我不想让阿良良木失望。



到最后,我还是未曾向他示爱。



擅自爱恋,径自失恋。



直到春假都未曾交谈过的他,为何会如此吸引我,而且至今也像这样令我依依不舍为情所困,坦白说不可思议,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我至今认识的人,只有他敢正视自己软弱的一面,所以他在我眼中耀眼无比。



耀眼到直视会令我失明。



我怀念起那天晚上,和战场原同学畅谈阿良良木坏话的那段时光。战场原这方面应该也和我一样,我们对阿良良木所说的坏话,到最后都成为赞美。



比方说,他是个烂好人。



我们谈论的总是这种话题。



对他的怒意,都是发自真心的好意。



只有对他的这份心意,我无法切割。



我在变成你的时候,也一直一直喜欢著阿良良木。



……他曾经哭著说不想死,却还是拯救了濒死的小忍。



如果是我,他肯定会面带笑容救我吧。



是的,要说我从哪一瞬间喜欢上他,应该是他哭著和小忍相互厮杀的那时候。



因为,我未曾哭泣。



肯定从出生至今都没有掉过眼泪。



所以,我喜欢上爱哭的阿良良木。



艾比所特说我变得平凡了,但如果我更进一步,变得不再是现在的我……如果我变成真实的我,阿良良木又会哭吗?



我真的不愿意见到这种结果。



不过,我不再从讨厌的事物移开目光了。



我要正视阿良良木应该会失望的现实,和你们合而为一。



这也是为了能继续喜欢阿良良木。



我想这么做。



BLACK羽川小姐。



仔细想想,这样的称呼好见外。



我心中的我。



我许应该称为「另一个我」?



总觉得这也不太对。



对我来说,你肯定像是我的妹妹。我看到火怜与月火妹妹之后就这么想了。



对不起,我是个没用的姊姊。



对不起,至今总是害你担心了。



这真的是我最后的请求。



这是最后一次把烂摊子丢给你。



请你拯救我们的另一个妹妹。



虽然这个妹妹正在离家出走,只顾著玩火,完全就是烫手山芋,但我永远期盼著她回来。



我爱你们,我爱我自己。



临书仓卒,不尽欲言》



……嗯。



我把主人睡前写的信看完了喵。



该怎喵说喵……



我一直觉得主人和我这种笨蛋不一样,是很有智慧的生物喵。不过看来似乎和我差不多笨,说不定比我还笨喵。



依照这封信的理论来看,我笨肯定是因为主人聪明,不过这种说法不太对喵。其实用不著写这封信拜托我,反正我按照角色设定,只能遵守主人的意图,依照主人的意思行事喵。只要主人正常睡觉,我今晚就会动身修理那只虎喵。



既然主人自己已经察觉虎──苛虎的真喵目,共享记忆的我,当然钜细喵遗知道详情喵。



不对,主人早就明白这件事喵。信里就是这喵写的喵。



换句话说,主人明知如此,还是不得不像这样拜托我喵。



该说循规蹈矩喵,光从这一点就知道主人不是普通人喵,但主人自己到最后还是没察觉喵。



这才是无比悲剧喵。



「喵……」



我把笔记本放回桌上。



实际上,我也拥有主人写这封信的记忆,以这个意义来说,我即使不看内容也知道写了什喵,但我还是特地花时间仔细阅读,所以我也没资格讲主人喵。



无论如何,这样现状就整理得差不多了喵。



苛虎。



主人的病灶。



一切真相大白喵。



虽然这喵说,但主人终究也误会了几件事喵……不过这是在判断根据不足的状况进行的推理,所以是无法避免的错误喵。



而且语法与文笔乱得不像主人,肯定不是以冷静情绪完成的喵。



在这种状况想拿满分是一种奢求,光是能拿下评价A的八十分就很好了喵。



「但我还是似懂非懂喵。主人对家庭或家族嫉妒到想放火烧掉,为什么对于战场原黑仪和阿良良木历交往就毫无嫉妒情绪喵?深入探讨这个问题也不为过喵。」



主人内心最强烈的情绪,就是爱恋喵。



只要回忆文化祭前日的那次变身,就无须多加解释喵。



换句话说,人类小子的小妹从「火」这个字首先联想到的是「爱恋」,这是正确答案喵。



所以基于这个意义,首先该烧掉的不是羽川家也不是补习班废墟,应该是战场原黑仪本人。



难道主人没有想到这个事实喵?



不对。



应该是移开目光了喵。



所以,既然主人如今不再移开目光,决定要正视所有真相,那喵主人总有一天会发现这个理由喵。



可是,主人承受得了喵?



无法从内心切除这个残酷真相的主人,承受得了喵?



「爱我和苛虎,而且爱自己。我不认为主人知道这是多喵困难的事情喵。即使主人的状况比较极端,不过任何人多多少少都不愿意正视压力与嫉妒喵。」



能够坦然正视世间的家伙并不多喵。为什喵只有主人要背负这喵沉重的枷锁喵?



甚至不得不让我与苛虎背负喵。



只是切除,并不代表不会痛喵。



切割内心,反倒才是最痛苦的行为喵。



「主人最大的错误,在于把老子称为家人喵,喵哈哈。老子只不过是一只受到豢养的家猫喵。」



不对,应该是野猫。



何况在路上出车祸的我是公猫,把我称为妹妹也很奇怪喵。不过,即使来源是障猫,既然我是以主人切割出来的心打造而成,性别就变得喵糊不清,要叫妹妹还是弟弟都有点问题喵。



讨论怪异的性别毫无意义喵。



话说,主人把那只巨虎称为妹妹也很夸张喵,主人应该知道,在野兽之中,母的比公的还要凶暴喵。



要除掉或是收拾掉就算了,居然要我把它当成家人带回主人心里,这种愿望太乱来了喵,意思就是不能不问生死,而是要活捉喵?



别说傻话喵。



我早就打算主动去修理它一顿,但主人的要求难度更高喵。



那个穿夏威夷衫的专家应该会说「不要试图以暴力方式解决,怪异跟人类必须更加和平共存」这种话,人类小子经常被他这样训诫喵。



虽然同样是新品种怪异,同样是主人诞生出来的怪异,但那家伙和我不一样,并不是以任何怪异为基础,没有参考依据喵。不是怪异的主人,果然不知道这代表什喵意思喵。



喵有留下文献,喵有留下纪录,喵有被人们口耳相传,对于怪异来说,究竟意味著多么自由的发展空间喵?



老实说,我不敢想像喵。



只有一件事可以断言:那只虎喵有死角,喵有弱点。



别说带回来,要对抗都是一件难事喵。



只能正面对峙,直接毁掉它的长处喵。



「唉〜……」



我叹了口气。



真是沉重的负担喵。



好有分量喵。



「其实一点都无所谓喵。我只是为主人效力的怪异,无论是主人父母家烧掉、朋友家烧掉,或是任何人的家烧掉,我打从心底觉得无所谓喵,看到熊熊燃烧的火焰反而会痛快无比喵。」



苛虎以嫉妒塑造而成,我以心理压力塑造而成,两者基本上喵有太大差别喵。



那家伙也说过我是同种的怪异喵,所以真要说的话,我能理解苛虎的想法喵。



我和那家伙的差别,就只有是否和主人独立而已喵。



实际上,我不认为这样有什喵意义喵。



主人也明白,我是无论如何迟早会消失的怪异,不久之后就消失的余韵喵。



苛虎或许也如此喵。



只要扔著不管,或许不久之后就会把情绪之火释放殆尽,消失得乾乾净净喵,所以主人或许用不著全部收回来一肩承担喵。



不只是用不著这喵做,做了反而可能造成反效果喵。



我的现身,肯定也有造成主人的负担,所以不应该是接纳,而是除掉喵。



应该要消灭喵。



这不是什喵难事,反而很简单,只要主人如此期望,肯定就能除掉喵。



但是主人并不是选择这种做法喵。



而是想把切割出来的我和苛虎收回喵。



这样很奇怪喵。



我和苛虎,明明都是主人的累赘喵。



如果主人真的是聪明人,应该要坚决排除我们喵,而且肯定做得到喵。



「所以……毫无意义喵。」



战场原黑仪变了。



人类小子应该也变了。



主人,也变了。



不过,事情不会因为这种改变而改变,这就是世间常理喵。



即使战场原黑仪变了,她的往事也不会消失喵;即使人类小子变了,他的往事也不会消失喵。



不会改变,不会替换,不会变质。



人们一辈子都是自己喵。



在春假,主人想找吸血鬼而在城镇徘徊,并且创造出我,但是喵有任何事情因而改变喵。既然这样,我还是就这样消失才正确喵。



人类小子与那个夏威夷衫小子,肯定也是这喵希望喵。



我是累赘喵。



苛虎也是累赘喵。



「可是,主人拜托我了喵……」



这种心情是怎喵回事?



无论主人是否拜托,我要做的事情明明相同,为什喵我现在充满干劲?



只会拖累我的沉重负担,为什喵令我如此舒服?



只不过是无处可归的我得到归宿,有个能够回去的家等待著我,为什喵我就觉得任何事都难不倒我喵?



好开心喵。



快哭出来了喵。



「虽然这喵说,但我并不会哭。因为我是猫,不会哭,只会喵喵叫。」



喵呜〜



我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打开窗锁。



昨晚忘记锁窗户,所以被主人发现我再度现身(其实还留下很多其他的证据,就算有锁还是会被发现),但我已经不可能维持原样回到这个房间了,所以不用在意这种事喵。



主人似乎是希望我行动方便,才帮我挑了这身衣服,不过对我来说,光溜溜才叫做方便行动喵。但是这喵做终究对主人不好(黄金周只穿内衣外出的行径,现在回想起来也对不起主人喵),所以就接受主人这番好意喵。



不过还是坚持赤脚喵。



我脚踩窗框的时候,忽然出现一个念头喵。



这次的事件无论以何种结果落幕,主人都不再是现在的主人,同样的,我也不会是现在的我喵。



并不是因为BLACK羽川有个体差异,这次我真的再也不会出现在表层喵。



在五月与六月搁置的问题──叫做「BLACK羽川」的怪异,这次真的会做个了结喵。



既然这样,我也留句话喵。



以我的状况,感觉算是留下遗书喵?



不,并不是。



我即使死掉也不是消失,只不过是回家喵。



只是晚了好久才回家喵。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次为主人效力喵。」



我写不出太长的文章喵。



我拿起铅笔,在主人这封信后面简单加上一行字,接著从完全打开的窗户,朝著月夜纵身而出。



「我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