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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2 / 2)


苍龙用白银色的眼睛睨了三头年幼的座狼。朔夜心生长怯向后退开。老迈的座狼面露不屑的表情悠然地举步前进,在美歌子的面前停下它那有如成人躯干般粗壮的厚实前脚。



美歌子的右手环住了苍龙的耳后。替它的耳根抓痒后,苍龙貌似舒服地眯细了眼睛。



“看你的啰,苍龙。让市民们见识见识你英姿焕发的步伐吧。”



也许是心理作用,美歌子的表情似乎充满了柔情。见到这个老战友,美歌子也稍稍放松了紧绷的情绪。



跨上马鞍,轻抚苍龙的脖子后,美歌子抓起缰绳转身回望背后的候补生们。这时她的表情又回到了一贯冷硬的模样。



“以武为中心里雁行队形跟上。不许脱队。破坏队形的人将处以死刑。”



美歌子简短地交代完后,随即面向前方。其中一名侍从毕恭毕敬地将一把收在鞘里的剑递给了美歌子。那是一把系在腰上,长度几乎碰到后脚跟的长剑。美歌子率性地一把接过,将剑扣在左边的剑带上。在美歌子的眼前,是一片被先行出发的兵团践踏得乱七八糟,露出了红土的雪原。



一名事务官把贝西莫斯的军旗递给了薰。薰单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拿着军旗驾驭朔夜,排在武的座狼“十六夜”的旁边。和薰一样手持贝西莫斯军旗的舜则骑着座狼“立待”排在十六夜的另一边。



正中间的武手持姬路移民地市章的※纱绫形徽章军旗。另一只手缠着缰绳,毅然地直视着前方。(编注:纱绫形指由卍字为基础变形、串连而成的图案。)



朔夜、十六夜、立待。骑乘在三头幼狼上的天子候补生们,视线全都集中在前头骑着苍龙、身披绯色斗篷的美歌子的背上。



“上阵了。”



随着清楚明了的号令,美歌子踩下了马镫。



苍龙先是踮着后脚向上挺起身子,等前脚踩回地面,旋即使劲从雪之大地蹬起。



它的步伐不见一丝老态。苍龙后脚扒开的东西,成了一道雪烟向后方的候补生扑来。



薰朝那阵烟雾睁大了眼睛,一确认美歌子的背影便拉紧缰绳踩下马蹬。朔夜向前冲出。和十六夜、立待并肩奔驰穿出杂木林,进入了雪原。



薰把手中所握持的旗帜扛在肩上。圣兽的旗面迎着从空旷平原呼啸而过的狂风,发出拍动的声音而飘扬。四头座狼随着飘扬旗帜所发出的爽快节奏成一编队在雪原上奔驰。



行进中的步兵兵团所掀起的阵阵雪烟笼罩着视野前方的远处,可以看见成群的巨大战象一如皮影戏般在烟雾中往左转的模样。凝神细听的话,还可以听见观众们的欢呼声。



一马当先的美歌子速度飞快。苍龙的步伐和壮硕的身躯相反,显得轻盈迅速,就仿佛贴着雪原低空飞翔般。三名候补生无不咬牙紧握手中的缰绳,承受着扛在肩上的旗帜所施加的风压,同时踩稳了马镫紧跟在后。



在薰的视野里,挤在观览区域的数千名观众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有部分的观众注意到了美歌子。他们指着薰等人所在的方位,大声喧哗着。



喧嚷的嘈杂声随即转变成了欢呼。群众为了看清楚姬路移民地市长的英姿,纷纷挤到了麻绳的前面,遭人潮推倒的小女生尖声惨叫。



美歌子只是毅然地直视着前方,看也不看市民们一眼。她用左手握持缰绳,以自由摆动的右手向上撩起头发,然后牢牢地闭紧双唇,一路上始终拉紧缰绳自观览区域的前方直奔而过。



“哦哦哦哦!”宛若地鸣般的欢呼震天。



永恒的少女骑兵和老迈的名狼,两个活生生的传说驰骋的身影激荡起市民们的狂热。而现场数千人的兴奋情绪刺激了薰全身的毛细孔。



薰在不知不觉间情绪也跟着高昂了起来。



明明自己只是负责跟在美歌子的身后,扛起旗帜而已——可是薰却发现自己的心胸充满了一种无法形容的自豪感。



薰被目己的心情搞糊涂了,视向旁边飘去。



舜的脸上也流露出和薰类似的情感。对美歌子的憎恨,以及在这个场合奔驰的自豪感,两个互相矛盾的复杂内在情绪显露无遗。



然而一旁的武却——貌似痛快地大笑着。



那是十分享受当下这个场面的表情。他从马鞍上抬起臀部,朝市民的方向高举绘着纱绫形市章的市旗。观览席响起了女性的尖锐欢呼声,武得意洋洋地向薰投以微笑。



向武回了个困惑的笑容后,薰的视线重新落在美歌子的背上。



武有时候会像这样表现出有点得意忘形的样子。虽然那个举动看起来就像忘记了对美歌子的复仇心一样,但他绝不可能真的把它抛到九霄云外。现在他只是在享一支现场的气氛而已。薰如此告诉自己。



这时,为首的美歌子向左边挥执了缰绳。



苍龙的身体冷不防向左倾,向薰等人露出侧腹。美歌子毅然的侧脸映入了薰的眼帘。



维持全速左转。



薰也执起朔夜的缰绳向左拉。年幼的座狼忠实地服从薰的命令,将身体向左倾斜到几乎倒下,爪子深深地刺入雪原,和并肩而驰的另两头座狼默契十足地转弯。



四头狼展现出仿佛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串在一起般的完美机动力。



四头座狼全程都没有放慢速度。反弹了冬阳的贝西莫斯军旗迎着从侧面吹来的强风凛然飘扬。地面的白雪被座狼的脚掌扒成了带刺的飞沫呈半放射状溅起。



一股汹涌的喝采巨浪涌向了薰的后背。数千名观众的陶醉声从背后传来。



结束转弯,薰感觉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这愉快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这骄傲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我现在居然很高兴自己能和美歌子一同驰骋于场上。



薰察觉自己的感情,用力摇头甩开了诱惑。这一定也是美歌子的陷阱,为了让天子候补生臣服在自己膝前的巧妙手段。薰一边如此告诉自己,一边让陶然的心冷静下来。



重新握好扛在肩上的军旗、脚踩马镫,薰紧迫领在前头的美歌子。现在不用多做无谓的感受,只需一心想着让演习平安无事结束就好。



纯白的军团列队在美歌子的前方。已结束行动的各兵团,有条不紊地静候着姬路军总司令官的到来。



白色士兵的人墙屹立不摇地一路绵延到雪原的尽头。军团在驾狼奔腾的薰的视野里所占的面积不断增加。稠密的剑林、密集一处的士兵全体激起了一股有如沸腾热气般的战斗意识。



以云烟来比喻是再贴切也不过了。那是一山以军团为名的巨兽——圣兽贝西莫斯的化身。



每一个士兵都不过只是贝西莫斯体内的一伽细胞。当这头圣兽朝目标蠢动的时候,它会不惜折损自己身上的细胞,也要破坏阻挡在前的一切吧。这些细胞打从心底接受了未来可能发生的结果。发自内心深处对于自己足构成贝西莫斯一分子的事实感到荣耀。随着大阵仗的士兵们的脸孔逐渐变得清晰可见,薰在无意间顿悟了这个道理。



美歌子从有条不紊的军团前疾驰而过。



候补生们手扛军旗,左半身感受着为数超过一万人以上的大阵仗军团的压力一路随行。



耸立在军团前头的贝西莫斯军旗毅然地直指苍穹。无论是组成LEGION方形阵的步兵、骑着座狼的轻骑兵,或是骑着甲牛的重骑兵,全都面持正色目送苍龙的步伐。根植在他们心中对美歌子的敬畏深不可测。一如深怕着从面前通过的总司令官般,他们就像石笋一样林立在雪原上一动也不动。



就在这时——美歌子的腰悬空浮在马鞍上。



她令苍龙继续往前奔驰,同时打直膝盖挺起身子,改为用左手控制缰绳的立骑姿势。



美歌子的右手伸向剑带握住了握柄。



——王剑帖拉托玛。



过去属于雾崎桐人、所向无敌的绝对斩击剑,如今佩挂在美歌子的剑带上。



喧嚷声在士兵间蔓延了开来,两万只以上的眼睛无不极力睁大,注视着美歌子握着剑柄的右手。



这时,有八根锐利的细银针,毫无预警地从帖拉托玛的握柄下方呈放射状向外射出。银针向美歌子的手腕弯曲成钩状,一如活生生的生物般,直接刺进了美歌了的手腕。



美歌子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见那银针慢慢钻进了美歌子的皮肤底下,白皙的皮肤上头肿起了八条貌似血痕的筋,在皮肤与肌肉的夹缝间蠢动着。



确认银针侵入到手肘附近后,美歌子从鞘中拔出了帖拉托玛。



然后以立骑的姿势从军团的眼前奔过,同时高举王剑。



令人不可置信的是,帖拉托玛的剑身起火燃烧了。



紫色火焰缠绕着长长的刀身涡卷而上,炽烈燃烧着。



美歌子高举王剑直指苍穹。王剑拖曳着长长的火焰尾巴,一直线地从贝西莫斯的眼前疾驰而过。



令人瞠目的不单只是火焰。



白银色的刀身一直持续成长。



本来就已经很长的刀身,如今已伸长到几乎和美歌子不相上下,仿佛是拿美歌子的细胞喂饱自己般,剑尖徐徐朝着天空挺进。



军团爆发出了浑厚的低吼声。



美歌子傲睨着军团,加足马力从眼前通过。紫色的火焰成了点缀苍龙后方的鲜艳尾巴。



美歌子毅然挺直了背,作势要将苍穹刺穿似的姿势一直没有改变。那对紫蓝色的眼珠发出比帖拉托玛更耀眼的颜色炽烈燃烧,睥睨着每一名士兵。



美歌子每通过一个地方,军团都感动得无以复加,地鸣般的呐喊从兵队的狭缝涌现,声浪旋即转化成军队的吆喝声,在遥远的中国山地的山腰回响缭绕。就像后浪推前浪一样,欢呼的声浪向上高涨。一度以为气势衰落了,马上又有一波劲道更强的声浪冲刷天空。



在盈满穹窿、镇压大地的吆喝声中,万名以上的姬路士兵全都醉心于美歌子的魅力。



无论是LEGION兵团、轻骑兵、重骑兵、枪兵、弓兵、还是象兵,目睹了美歌子驰骋英姿的所有人,无不忘我地一直高声欢呼。



骑乘着老迈的座狼,只手高举火焰的王剑,以娇艳澄澈的紫蓝色眼眸傲睨姬路全军的永恒少女——



宛如是神话世界的光景。



在场的所有人不分兵员或市民,魂魄全都被美歌子一人给吸引走了。



而且每个人都不自觉地为自己参与了那个神话感到无比的荣耀。



美歌子那宛如下凡仙女般的美貌把贝西莫斯凝聚成了一体。无尽的欢呼从地表撼动气温降到冰点的天空,一而再地响彻云霄。



甚至连对仇恨十分执着的天子候补生们,心中也萌发了敬畏之念。



舜魂不守舍似地一直盯着美歌子的背影不放。



与生俱来的冷静沉着,此时此地显得毫无意义。舜正如向庄严的圣画叩首的小孩般,他的心也向美歌子的背影跪拜了。握着贝西莫斯军旗的手充满了和他不相配的力量。



一旁,武也陷入了高昂的情绪之中。



他早已忘却憎恨,只是一味沉浸在陶醉里,耳里听着万人的咆哮。



年轻的血液在沸腾。



一个火热的凝块从丹田向上窜起,令全身的肌肉跃动。



回过神时武的臀部也抬离了马鞍,身子微微向后仰起,高高地举起市旗向军团大声咆哮。



贝西莫斯也随武唱和。彼此的欢呼互相重叠,朝着万里晴空一直线地向上窜升。



薰则独自用力握紧缰绳。踩着马镫的同时,一边定睛注视美歌子的背部。



美歌子坚定地抬头挺胸,那张瘦小的背就在随风飘扬的绯色斗篷底下。



薰回想起以前上讲习课时、曾被下令读过一本来课堂用的图书。



米尔顿的《失乐园》。



堕落天使路西法背叛至高无上的上帝,率领叛逆天使军团向天庭的军队开战。天使军不敌挟地下熔岩进攻的路西法,一度屈居劣势,但是在驾驭飞天战车的的圣子助阵之下,成功挽回战局,终于把路西法逼退到乐园的边界。



薰所联想到的,正是那个在路西法的侧腹挥下逐出乐园的一击,将他打入万劫不复地狱鼎鼎有名的天使。



大天使长米迦勒。



身着纯白军装,高举火焰剑的美歌子就跟那本书上的米迦勒一模一样。



那么,姬路军不就等于天庭的军队了吗?



为这个肮脏的世界带来秩序的正义军团。



这么说来,上下一身都是纯白的军服看起来倒也有几分天使的感觉。所以说死于美歌子剑下的雾崎桐人就好比堕落天使路西法啰。



火粉从缠绕在帖拉托玛刀身上的紫色火焰散落,一如鬼火般从沉浸在梦想里的薰眼前飞过。



薰的翡翠色瞳孔固定在美歌子的身上不动。



存在于薰内心深处的某个东西,对躺卧在美歌子心底的某个东西产生了反应。



美歌子的背影流露出了一丝的哀戚。



那就好比一个把心掏空的空洞。



就像万年都被冰壁封住的洞窟一样,结冻得冷冰冰的虚无。



永远的孤独。



一股看不到尽头的孤寂流入了薰的心中。



明明憎恨着美歌子,却深受她所怀抱的孤独所吸引。



身体的中枢和美歌子产生了共鸣。或许现在响彻天际的军团士兵咆哮,也是一种对她的共鸣的表现。



——不可以再陷进去了。



薰如此叮嘱自己。



这是美歌子的陷阱。她肯定是想利用这个方式展现自己的领袖气质,藉此怀柔候补生。无论她再怎么美丽,无论她怀有什么样的哀痛,美歌子依旧是我的敌人。是一个把杀人当割榖,心狠手辣地杀死我那无力抵抗的父母的女人。这件事绝对不可以忘记。



就在薰一边瞪着美歌子的背影,一边强迫自己激起内心愤慨的那个当下——



“啊。”



握在手中的军旗握柄因为手汗而滑掉了。



“咦?”



薰急忙想重新握牢,可是军旗早已整个向后倾倒。大面的旗帜不停受到强风吹拂,握柄硬生生地从薰的指缝间滑走了。



“啊啊啊!”



薰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悲鸣。



即使叫得再大声也于事无补,贝西莫斯的军旗无情地向薰身后的远方飞去,弹了一下之后无力地躺在雪原上。



现场的士兵登时鸦雀无声。有几名士兵赶忙前去回收旗帜。就连观览区域的观众间也隐约有股不安的气氛。



薰的脸一口气褪成了苍白。



我闯祸了。



太过分神想着美歌子的事,以致犯下如此夸张的大错。没有东西可握的右手颤抖不止。现在也不可能再回头去把旗帜捡起来。



一路并肩同行的舜和武不约而同地向薰露出了僵硬的表情。他们深明薰闯祸所代表的意义,两个人的眼睛都睁得浑圆,先前的激昂情绪顿时化作乌有,脸上失去了血气。



旗手失手掉下军旗。



那不单是旗手,更是整个军团的耻辱。贝西摩斯是姬路全军力量的象征,代表着构成了这个军团的战士们的荣耀。薰却让姬路军的力量和荣耀变得灰头土脸。



‘破坏队形的人将处以死刑。’



美歌子在演习前交代的话言犹在耳。如果单是破坏队形就会被处以死刑,那失手弄掉旗帜不就要被碎尸万段了吗?



——我会被杀掉。



握着缰绳的手颤抖了起来,牙齿也不由自主地喀喀作响。



前方以甲牛为中心,接下来准备要进行全体机动演习的重骑兵团开始了移动。



美歌子将高高举起的帖拉托玛向下一挥,于半空中留下一道紫色火焰,再把剑收回鞘内。一确认八根银针从手腕抽离,她立刻转头回望身后,把冷彻的紫蓝色眼眸射向了薰。美歌子早已发现军旗掉在地上的事情。



薰感觉胃变得沉甸甸的,不安的凝块一直顶着横膈膜。



——没救了。我要被处死了。



薰左手边的兵团各自展开了行动。数千双军靴所制造出的波涛使朔夜脚下的地面不祥地晃动着。在死气沉沉的薰旁边,舜和武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



结束短暂的交谈后,舜的座狼“立待”靠向了薰。虽然舜的表情就像闲聊一样从容自若,可是眼镜后方的瞳孔却放出了严肃的光芒。他双唇微张到旁人看不出的程度,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我们逃吧。”



“……咦?”



“现在就逃!拖到演习结束你就要被抓去处死了。”



“可是要怎么逃……”



“别害怕。我们跟你一起。”



武的座狼“十六夜”也靠了过来。朔夜的两旁被立待和十六夜包夹住。



“不用担心。反正我们有座狼,只要三人同心协力,一定可以平安脱逃的。岂能就这样默默坐以待毙。”



武如此说完后,就像平常一样咧嘴一笑。



薰的眼眶顿时盈满了泪水。



明明继续坐以待毙死的人会是薰,武却当成自己的事在关心。他的温柔深深地打动了薰。



但是——



“算了啦。犯错的人是我。而且我们早就说好,不管谁遭到毒打,都不会出面袒护吧?”



舜闭上眼睛摇摇头,以少见的强硬语调说道:



“如果毒打就能解决问题,我们也不会袒护了。问题是这不是皮肉痛就能带过的骚动。你在姬路全军面前失手弄掉了军旗耶?绝对免不了重罚好杀鸡儆猴啊。”



舜的话深深刺入了薰的五脏六腑。虽然薰早已心里有数,可是话经由别人口中说出还是感到相当痛楚,一股沉甸甸的感觉又重压在胃里。



薰向旁边扬起泫然欲泣的脸。



只见武面露无忧无虑的微笑。



“这是个大好机会,可以试试我们的身手能逃到什么地方。这是让美歌子吃鳖最好方法。”



虽然武的样子活像是在打歪主意的顽皮小孩,可是在演习途中集体逃亡,不可能当恶作剧就算了。一旦被抓,舜和武都难逃被处以同样惩罚的下场。



这时,有几个鹤木山楼的教官身影出现在薰视线的余光里。每个教官都面露可怕的表情,踩着积了一层薄雪的地面朝这里快步走来。教官后面有十来个身强力壮的近卫兵随行。看来如果薰胆敢抵抗,他们不排除以蛮力捆绑制伏。



舜和武对看了彼此一眼,然后同时转头面向薰。



薰浑身都在发抖。



我想活下去,我不想死得那么凄惨。可是也不希望把舜和武拖下水。与其害他们受到牵连,干脆让我自己在这里被抓走就算了——



“我没什么体力,其实旗子早已经快拿不住了。”



“啊啊。我的手也是麻痹很久了,没有握力了呢。”



仿佛看破薰犹豫不决的心思似地舜和武两人如此说道后,同时抛开了手中的旗子。



代表姬路荣耀的贝西莫斯军旗和移民地市旗就像纸屑一样在空中飞舞,然后应声掉在雪原上。



薰的双眼吃惊地睁得大大的。



急忙向这里赶来的教官们有人发出了怒吼。



三个人都当着全军的而丢掉姬路移民地的旗子——



这分明就是天子候补生的叛变。



两手空无一物的舜一副看似开心的模样,眼镜后而的眼珠子亮了起来。



“现在我们已经没有退路啦。”



武也仿佛终于赶走了附身妖魔般,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跟着答腔。



“对啊,真是神清气爽啊。”



两人挥动缰绳掉过狼头面向着薰。脸色大变的教官和近卫兵正从他们的后方全速接近。



“我们出发吧。”



舜的语气就像在邀人去后山散步一样轻松自然。



从旁边通过的同时,武顺手拉了朔夜的缰绳一把,硬是让狼头转向。



“不要发呆了。快跑!”



“薰,走吧。”



武和舜一同带头冲在薰的前方。后面则有追兵的脚步声。



薰下定决心挥下手中的缰绳,紧跟在武和舜的后面。



再也克制不住的眼泪夺眶而出,亮晶晶地向朔夜的后方洒落。教官们的怒吼和叫唤声不断自背后传来。



朔夜的脚程很快,一眨眼就追上冲在前头的两人。薰向那两张面向自己的笑容高声骂了起来。



“笨死了,真的笨死了。你们两个真的笨死了!”



薰哭着怒骂。接着她踩下马镫挥拍缰绳一马当先,在空中洒下晶莹剔透的泪珠奔驰于雪原上。



对于薰的逞强之辞,武和舜只是痛快地放声大笑,二人皆以半蹲的姿态在马鞍上踩了马镫。



三匹狼冲进了茂密地座落在雪原东侧旳高耸针叶林里。



发生得过于堂而皇之的天子候补生的集体逃亡剧,令姬路军完全措手不及。即便夜晚的山楼平时都有做好防止脱逃的准备,却没有人加料到他们三人居然会大白天当着姬路市民和姬路全军的面从容地逃走。反应慢半拍的结果导致错失了追踪的最佳时机。



当轻骑兵团接获教官的报告,急忙动身前去追踪时,三人早已穿过了幽深的森林,爬上冰天雪地的中国山地,一路朝着东方逃亡了——



“啊哈哈!逃走了,他们逃走了!好夸张喔,爹地,三个天子候补生全都逃走了耶!”



待在观览区域观看了全程经过的福克斯混在其他游客里,被突发的奇事逗得乐不可支。只见三头座狼在遥远的彼方掀起一阵仿佛尘烟的白色雾霭,飞也似地逃走了。后头则有数名士兵在后追赶,以及乱了阵脚的近卫兵团。



“没想到那群小萝卜头还挺有一套的嘛,说不定往后值得观察。就我所见,位居团体中心的是那个名叫薰的女孩。另外那两人感觉上是拼了命想吸引她的注意。嗯,当然这只是我的直觉,不过爹地应该能懂那个意思吧?”



福克斯重整呼吸,修正了激动的语调。她反省自己不该因为看到有趣的场面就兴奋过头,她以沉着的声音下了结论。



“他们能不能平安脱逃我也不知道,端看他们三人的努力了。不过,我认为今后先好好观察那个薰小妹妹不会有错。当姊姊拔出帖拉托玛时,其他两个男生不是慑服于她的气势就是受到感化,唯独薰小妹妹格外冷静。要说谁才是潜力股,一定非她莫属了。希望她能平安活下来呢。”



积雪早已剥落精光的大地扬起了阵阵尘烟。成群的战象再次出动,仗着那股惊人的威压感,硬是将候补生逃亡的余韵从场上赶走。



福克斯先是望了三名候补生消失不见的远方针叶林一眼,然后视线又飘回了正面的姬路全军。军团一如企图要粉饰刚才的脱序演出般,以迅速的动作开始了机动演习。



在演习结束前福克斯会一直继续报告下去,落幕之后她会放走记录了全程报告的亚伯拉罕飞回去找她的父亲。接下来福克斯将会踏上流浪的路途去寻找新鲜的见闻。她十分喜欢这个工作也乐在其中。基本上她都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虽然也曾有过几次克制不了感情而介入眼前事态的经验。当她战战兢兢地向父亲报告后,父亲大多会对此一笑置之。就连那种严重的事端,父亲也照样不予追究。福克斯再怎么思量也没办法理解父亲心中到底做何盘算。



或许爹地很乐见我介入事件也说不定……福克斯这么想,但也不是很清楚。总之尽力避免情感的介入就对了。特别是以前那种撼动历史的事情,福克斯总是常常警惕自己。然而她毕竟是个性情中人,所以假如碰上了要紧关头,可能连自己最后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她自己也不会知道。



“我不过只是旁观者罢了。”



她把这个座右铭深深地刻印在心里,时时提醒自己不要忘记。福克斯把红色的眼眸转向了演习场。自己的工作无非是观察与报告,单纯就只是这样而已。心爱的父亲的慰劳与称赞就能激励她的心情,福克斯又名FOXP2的这位白人女性,将继续游走全日本搜寻趣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