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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光辉之物正溺于黑暗(2 / 2)




记得是「艾莉丝五号」吧?能够拟态为欠缺的四肢的魔剑。之前好像曾听说过,十个人当中就有八人会因接合时的痛楚而丧命。



「连你这种人都承受得了,对我来说也只是小意思。」



「哦……真嚣张的女人。」



雷德愤然说道,然后逼上前一步。看样子是真的打算实践。



冷汗划过伊欧的背后。



「……住手吧。」



但优贝欧鲁也在同时出声制止了他。



他转身背对艾儿蒂,穿越栅栏走出了牢房。



若有深意地挑高眉头瞥了伊欧一眼,接着便催促雷德:



「在认真起来的那一刻就是我们输了。这种时候就要退一步才像个绅士。」



「哈,还真敢说,明明就连你也觉得我和绅士两个字是天差地远。」



辛辣地挖苦一番之后,雷德身上的杀气已然退去。不过想当然,落败感或悔恨这些东西和他无缘。他始终不改从容的神情,稍微耸了耸肩便转身。



「虽然一度犹豫,不过这么一来我就下定决心了,艾儿蒂米希雅。我要先杀了弗格之后再让你成为我的人……你现在就尽管陶醉茌悲壮的觉悟里吧。」



「……!」



听见他撂下的话,伊欧和艾儿蒂的心彷佛被一根巨刺给扎了一针。



与来时相同,两名入侵者踩着平静的脚步踏上楼梯阶。



她们赢了吗?又或者只是对方放过她们一马罢了?但无论如何可以确定的是她们没有输,这点应该值得骄傲。就算被揶揄是悲壮的觉悟,但已下定决心的她们并不会为此而动摇。



「好了,公主殿下。」



伊欧转过头,对着泫然欲泣的艾儿蒂微笑。



「虽然被无聊的事情给打断,但我们继续来摺纸吧?」



「嗯。」



艾儿蒂也察觉了伊欧的心思,平静地点了头。







大约爬到了塔楼螺旋梯的一半,炼狱的香气稍微变得稀薄了之后,雷德鼻哼了一声,对着走在前方的优贝欧鲁抗议。



「为什么阻止我,首领?」



他的确是对那两个女人感到佩服。没想到居然能与艾莉丝·嘉立尔接触,还得到了她的魔剑。明白优贝欧鲁杀不了她们,于是便拿自己的性命当作筹码来要胁,做出超乎常人的交涉。实在不得不让人对她们敬畏三分。



「艾莉丝十二号」——殉情之刃是吗。



缠着两人心脏的对链,一旦感应到其中一方的死讯,就会自动夺取另一半的生命。再加上若想强制拆除或硬扯断链子,剑也会发动。甚至使用者也可以凭意志而自主发动。原来如此,实在是无懈可击。



但老实说,这些还不至于令他们让步。



首先,为了不要让使用者靠意志发动,只要封住意识就好了。侍女可以藉由炼术催眠,而艾儿蒂米希雅的话,只要让她晕过去就不成问题了。



接下来——就看是不是要施麻醉炼术,或者直接活生生剖开胸腔,除掉缠着心脏的项链就大功告成了。只要不伤到重要的血管,就不会造成生命危险。



说穿了就是外科手术的要领。对于绰号「杀戮博士」的自己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从她们的语气和态度可以推断出来,对她们而言那就是最后的王牌兼秘技。既然如此,明明只要摧毁那个方法,就能让她们坠入更深的绝望才对。



「这个嘛……理由有几点。」



优贝欧鲁答道。



「列举最重要的理由,就是『这样一来事情会比较好办』。取出那个『艾莉丝的魔剑』确实能够清除艾儿蒂米希雅的反抗手段,但同时却也会让她转而仰赖另一道希望。」



「那家伙吗?」



「没错。」



三天前逃掉的人造人——弗格。



「失去一切的她,一定会把自身的未来全寄托在他身上。那么一来比自杀还要更具悲剧性,也因此更为甜美。白马王子前来救助受困的公主,简直像童话一样。」



「既然这样不就更应该先解决掉魔剑吗?然后再当着她的面杀掉那个小子,就能让她跌入绝望的谷底了。」



「正好相反,雷德。」



在黑暗中微微摇头,他淡淡地笑着说:



「要是那么做,不就会让她一辈子都不肯正面看我了吗?」



出乎意料的回答令雷德哑然。



哑口无言——接着过了几秒后不禁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喂,首领,真有你的!这一点我倒是没想到呢!」



简单来说,这个男人是想让艾儿蒂米希雅完全成为自己的人。不是以强硬手段征服她,而是连她的心都想掌握。



「先杀掉弗格断绝她的退路,接下来取出魔剑夺走她的抗争手段。视情况而定也可以留那个侍女一条活命,总而言之……要施予的不是绝望,而是要让她放弃。逼她抛弃希望、夺走她的逃生之路,再来才暗示她选择未来。『和优贝欧鲁·卡特榭雷提斯一起活下去』的未来。」



人总是会想要获得幸福。



没有人可以为了将自己奉献给不幸而活。正是因为幸祸带来了力量,才能够走过漫长的人生。倒过来说,只要留一条生路,无论任何人都能够找出幸福。



奴隶会对拴在自己脚上的锁链有多美而引以为豪。与双亲疏离的小孩,就会把受到捉弄而收到的坏掉玩具误以为是爱情的证明。既然锁链的光泽或双亲投来的厌恶目光对他们而言就是唯一的幸福,那么就算赐予那些的人是恨之入骨想杀掉的仇人,得到的东西只是破铜烂铁,也只能够紧抓不放。



憎恶与怨恨会随着时间而麻痹。不管是再怎么样的悲伤,总有一天也会愈合。负面的情感注定会被遗忘,反而是有利于己的记忆才会随着时间而累积。那么只要将一切都夺走之后再赐予希望之光,深恶痛绝的对象也会转变成爱人。



「可是这么一来,那小子会做出怎样的抵抗就很令人在意呢。」



光就笼络艾儿蒂米希雅这一点来说,弗格的存在将会是最大的阻碍。



「要是他就这样一去不回地逃掉,事情可就糗罗?」



「的确是这样呢。」



优贝欧鲁颔首,指尖抚着塔楼内壁。



「他还活着这件事本身对她而言就是希望,也是幸福。就算跟她说『弗格丢下己逃走了』,她八成不会相信吧。」



「不过嘛,虽然自己说这种话有点奇怪……但我想那家伙不可能会逃走吧。」



「是啊,我反倒好奇他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场。」



宛如自言自语,手指一面轻抠着石墙。



将指尖剥下来的残片捏碎,优贝欧鲁耸了耸肩。



「人造人的力量被夺走了,引以为傲的爱刀也被轻而易举地斩断,再加上肚子破了一个洞。他没有半点赢得过我的要素。可是他还是得向我挑战不可,毕竟那就是他的存在意义。」



与其抛弃艾儿蒂米希雅逃亡,他宁可选择粉身碎骨吧。



他不可能会悠哉地等到伤势痊愈。



一定会在这几天内反击,雷德赌定地猜想。



「毫无胜算是吗……会不会有勇无谋就发动突袭呢?」



「关于这件事,有一点我很在意。」



优贝欧鲁的脚步一瞬问慢了一拍。或许是故意放慢速度。虽然不知到底是怎样,但他的脚步不可能与他的心情无关。



「光靠表明归顺我们的王属炼术师,警卫的人数还是让人不放心,这我前天也说过了吧?所以我昨天试着向工会申请派遣炼术师支援……令人意外的是,委托很轻易地就被受理了。」



「喔喔,今天突然到处都可以看到的那些打扮怪异的家伙,就是工会派来的吗?但有哪里不对劲吗?炼术师工会原本不就是站在中立立场经营的吗?无论提出委托的是什么样的组织。只要肯付钱,他们才不管雇主的人种、恩想或者目的是什么咧。」



「基本上确实是这样,但若要在这个国家做生意,就算是炼术师工会也不可能跟『雷可利之宴』毫无关系。不如说,工会这种东西本身就类似是『雷可利之宴』的底层组织了。但我却是以优贝欧鲁·卡特榭雷提斯的名义提出申请的喔……为什么会通过?正常来讲应该不可能通过吧?」



「单纯只是证明了『雷可利之宴』已经丧失机能了吧?」



该组织的执行长——雷可利,人造人「罗兰之子」的老三,是在那一天优贝欧鲁转生时成为活祭品的当事者,理应灵魂已被抽走而形同废人了才对。



一旦执行长成为行尸走肉,组织机能崩溃也是无可厚非。要是还有在正常运转的话,炼术师工会就不可能会接受优贝欧鲁的委托。不如这样说好了——只要「雷可利之宴」拿出真本事,操控民间情报根本就轻而易举。到时候市井间谣传他们并非救国英雄、只不过是逆贼的声浪铁定还会更大声。



「丧失机能……但你不觉得很不自然吗?」



可是优贝欧鲁还是觉得现下的情况很不对劲。



「怎么说?」



「机能变得不全是一定的,可是你不觉得机能静止得太过头了吗?那一天雷可利确实是被抽走了灵魂,已沦落为形同婴儿的废人。可是那名管家——卡尔布鲁克·特菲不一样。摆了我们一道,不但带着主子,而且还连带促成了弗格和绮莉叶逃亡,那个男人依旧健在喔。」



——原来如此。



「这么一说倒是真的。」



雷德恍然大悟。



就算「雷可利之宴」的机能变得再怎么不全,只要有卡尔布鲁克·特菲在,至少也能够抢先一步对炼术师工会下达指示才对。



要是优贝欧鲁得到坊间炼术师的帮忙,反击也会相对变得困难。原本他们的状况就已经够不利了,却没对此加以妨碍,太不自然了。



「会不会是故意保持沉默?因为不想被我们察觉到他们在计划什么?」



「有可能。不如说,我还巴不得他们计划。表面上让我们以为他们溃散,其实私底下偷偷伺机想反咬我们的要害——若是这样就有趣了。要是弗格也有参一脚就更好了。」



不对,应该说若不是这样他可就伤脑筋了。



嘴里迸出轻笑声,那背影看上去格外庸俗。



「……哦?」



见他那个样子,雷德不禁发出感叹。



夺取人造人的能力转生之后,优贝欧鲁的言行举止就一直表现出一种奇妙的超越及达观气息——但果然一提到那个像伙,他的本性就跑出来了。



「嗯?怎么了?」



「不……只是在想说又有乐子了。」



对于回过头发问的那张脸,雷德笑着回应,接着稍微舔了舔嘴唇。



卡尔布鲁克或许正计划着什么,又或者没有。



弗格会拟好对策才前来反抗,又或者是舍身前来。



不管怎样,看来宴会暂时是不会结束了。



金属拟态成的右手臂阵阵刺痛,雷德·欧塔姆内心高昂地感到欢迎。







无法开启的地下室位于宅邸深处、北侧的角落。



通往那里的走廊上没有窗户,再加上北侧的采光不好,踩在脚下的地毯总有种铺满尘埃的触感。这里大概很少有人会进来,而且也只有做最低限度的清扫吧?空气十分凝滞混浊。



卡尔布鲁克手里拿着烛台,照亮了从走廊尽头继续延伸的石阶。从里头飘出发霉的味道。弗格忍不住皱眉。



「……这该不会只是地下仓库吧?」



身旁的绮莉叶也怀疑地冷哼一声:



「要是结果里面只收藏陈年葡萄酒,我可是会一瓶不剩地把它们全打破喔。」



「这个嘛……」



老实说,他也是同样的想法。



但同时也抱有些微的期待。



在这座宽广的宅邸里,彷佛隔离似的被独立出来的区域,散发着一种禁止进入的气息。搞不好罗兰真的留下了什么——不过当然也有可能像绮莉叶所说的,无法否定里面可能只放了陈年葡萄酒。



卡尔布鲁克率先走下石阶梯。



十五阶,大约五公尺的深度吧。脸颊接触到潮湿的空气。



下到楼梯尽头有一扇门。木制、对开式的门。以一间地下室的出入口来说相当巨大,必须仰头看才能尽收眼底。



「就是这扇门『打不开』吗?」



绮莉叶狐疑地问卡尔布鲁克。



「是的」。



管家颔首。



「以前雷可利大人试过了各种方法,但是都打不开。」



在走到这里之前,他们已大致听说了事情的经纬。



似乎是施了炼禁术的封印,就算使用道具也纹风不动。



也无法加以破坏。视线瞥向楼梯角落,发现残留有烧焦的痕迹,证明曾经实际尝试过爆炸性炼术或者火药。可是木门本身却宛如昨日才刚抛光完工的全新品。



听说也有试着从一楼上方或者地底下挖洞入侵,但不光是木门,连房间的天花、地板、四面墙壁也都施了同样的炼术,因此全都徒劳无功。



翻遍了整座宅邸,没能发现任何关于这间「无法开启的密室」的资料。



「甚至有人推测,房间周围的时间会不会是静止的。换句话说,没办法采用物理性的手段,必须要从解除术式本身下手。」



这不是炼术,而是被赋予了恒久性效果的炼禁术。假设就算弗格的「消失点」还在,也同样开启不了这扇门。



不等卡尔布鲁克同意,绮莉叶突然率先将手贴到门上。



「哼嗯~确实一点都不为所动呢。」



然后皱起眉头。



试着向内推或往外拉,合叶还是连半点声响都没发出。



「门把也紧得转不动。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说你也太不谨慎,而且太不客气了吧……」



弗格不禁傻眼。总觉得来到了门前而满心紧张的自己真像个笨蛋。



他想了很多,比如——卡尔布鲁克把他们带来这里,或许是在期待炼禁术会对人造人起反应而解除。可是既然雷可利试过也没办法,那他或者绮莉叶不是也同样行不通吗?会不会是要四名「罗兰之子」全都聚集才开得了?但这么一来如今基亚斯已死,这扇门不就再也开不了吗——之类的。



结果在他还在思考的期间,绮莉叶就已干脆地结束了实验。这个少女真的是自己的妹妹吗?弗格不禁苦笑。他们的个性实在相差太多了。



「谨慎也没有用,客气更是多此一举吧?」



但她也同样对兄长的发言没什么好气。



「不先碰看看确认一下,要怎么开始着手?不把能试的方法都试过,怎么知道里面到底封印的是起死回生的秘技,或者只是陈列着葡萄酒?」



「的确,说得也是。」



确实很有道理。于是弗格很坦然地接受了。



然后他忽然想到。



「罗兰之子」之间会彼此看不顺眼——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没有的特质,别的兄弟却有;会不会就是因为对方有自己所没有的东西?



光只有自己的话,作为人类是不完全的。换言之,他们四个人加起来才等于一人。



这样一想,总觉得心情很不舒服。若罗兰的打算就是将不完全的四人统合成「完美的存在」,那么这一切不就正合了他的计划吗?会不会连弗格他们的人格其实原本都是不该产生的东西?



「你也快点来试啊。」



绮莉叶又再次催促陷入思索的弗格。



「不过既然连我也不行,那大概也不用对哥哥抱太大的期望了。如果不是只摸着门说声芝麻开门就能搞定,那么大概还有别的解除条件吧。比方说把我们的血滴在门上试试看?」



与其说她欠缺思考,不如说她似乎只是想尽快把所有想得到的方法都试过一遍。



「知道了。」



的确,不试试看就没办法开始。



侧眼瞥了卡尔布鲁克一眼,确认他点头回应,弗格站到了门前。



伸出手,抚上门板的表面。



坚硬的木头质感。正如肉眼所见,是一扇厚重的木制之门,但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特别怪异的气息。看不出被弗格碰触后有哪里产生变化。



轻轻抚摸着表面,但果然还是没有感觉哪里不对劲。



门把是奢华的金属制,是将杠杆向下按然后往里或外推拉的形式。绮莉叶说门把也是同样不为所动,那么自己试的结果八成也一样吧。



一面心想,手握上门把。



就在这时。



「……咦?」



怦咚。



自己完全没预期的触感,透过五指传了过来。



附在门上的手把——绮莉叶刚才说「紧得转不动」的东西——简直毫无抵抗、像是刚上过油似的向下转动了。



「骗人……」



绮莉叶目瞪口呆。



卡尔布鲁克也同样惊讶地更加眯起了细丝般的双眼。



弗格沉默不语。



不,是说不出话来。



掌心像是吸附在把手上般分不开。手无视于他的意志,将杠杆往外拉。没错——身体自作主张地动作。明明不晓得门是要向内推或向外拉才会开,手却彷佛打从最初就知道该怎么动作。



无声无息地,脚边微微激起了一阵尘埃,门缓缓开启了。



「弗格……哥哥?」



彷佛眼前看见的是什么诡异的神秘东西,绮莉叶不禁出声询问。



「……看样子。」



一面吸入直到刚才都打不开的密室所溢出的空气。



「看样子……这是正确答案了。」



弗格一面因那气味而颤抖着声音。



为什么呢?



明明他诞生的研究室就不在这里。这一点他很肯定。但是为什么?



「我总觉得……好怀念这里。」



忘了向卡尔布鲁克确认许可,他一步步走向门的另一边。



彷佛灵魂受到了牵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