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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I(1 / 2)



台版 转自 桜羽(makeinu.weclub.info)



我决定要创造一个神。



而且我要将过程记录下来,好证明这个计划并非疯狂的选择,亦非盲目的妄想,我只是选择了一条挑战自我的道路。我也明白这个选择有多莽撞,从前人的经验可以得知这条路并不好走,难以走到终点。即使如此,我还是选择走上这条路,我要将「具体化的神」从潜意识海中描绘出来。我一定能完成这个计划,以人类的身分挑战人类所无法到达的境界。



即使会被大家责备也好。



甚至有人因此想除掉我也无所谓。



我依然要创造出神。



为了那个独一无二的目的。



* * *



一名男孩奔跑在夜晚的路上,白天的酷热如污泥般残留在柏油路面,让人呼吸困难。几个男人追着这名男孩,像是在嘲笑男孩不稳的步伐似的,身后的脚步声顽固地紧追在后。无人的路上只听得见运动鞋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和沉重的呼吸,这场早已注定结局的逃跑剧逐渐接近尾声。



男孩突然停下脚步,似乎是不打算继续逃了。眼前只有无机质的水泥墙,无言地宣告他已无路可逃。仔细一看,墙上密密麻麻地写满文字,像是经文那样密集。用墨水画上的涂鸦充满整片墙面。



男人从背后追了上来。这一瞬间,男孩突然回过头。



墙壁竟然开始蠢动,水泥材质的墙壁宛若煮沸的开水般翻腾着,无数的墨渍则如成群的昆虫似地奋而攻击那些男人——



就在这个时候,手电筒的灯光忽然熄灭了。



「好了,这次的事件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谢谢你喔,特地用那么惊悚的口吻叙述……还有,没事干么用手电筒啊,小茧?」



我打开电灯,正好看见茧墨耸了耸肩,丢下刚才拿来照着自己脸庞的手电筒,看似无聊地继续说下去:



「只是觉得很适合拿来在夏天的夜晚使用嘛。我很注意形式的,不是故意要拿来吓人,只是希望你能享受这个故事。」



「可惜,我的加班时数也差不多了。」



我暗示她「该放我回家了」,结果茧墨只是缓缓地交叉了穿着黑色裤袜的双腿,一袭黑色歌德萝莉风洋装打扮的她依旧异常美丽。坐在皮沙发上,双手交叉的茧墨看上去就像是从某张画上撷取下来的一部分,端正得吓人的五官让这样的景象更加没有现实感。



我吞下差点脱口而出的叹息。



这样的景象实在太夸张了点。



至于阳才听到的故事则比B级烂恐怖片还不真实。



「所以,这个事件最怪异的点就是墙壁上的字会动?」



「有点不一样喔!如果光是墙上的字会动,谁会困扰啊?你到附近的小学问看看,保证能问出一大堆关于『会动的画』的怪谭,比方说会动的蒙娜丽莎,或者是会动的莫札特之类的。就算怪谭是真的,也只会被当成笑话。重点是『墙壁上的字会攻击人』。」



状似无聊地说完后,茧墨拿起桌上的小盒子。或许是为了配合她一身无视于酷暑的厚重洋装,客厅里的空调始终保持在凉爽的温度。现在是五月,却完全感觉不到属于这时节该有的燠热。



这间失去了季节感的房间里飘散着浓浓巧克力味。



浓郁甘甜的香味中,茧墨又开了一包巧克力来吃。她从如宝石箱的糖果盒中取出松露巧克力,含进嘴里。



我迎上她猫咪似的眼神,点了点头。



「重点是出现了『物理性的被害人』这一点。」



「没错,如果是古董就算了,现代基本上是不会出现『墙上的画会动』之类的蠢话题的。」



茧墨打从心底觉得荒谬似地笑了。食欲获得满足后,她放下糖果盒,趴在沙发上。接着,将整张脸埋进椅垫的她小声地说:



「最新奇的是『路上的街头艺术』竟然动了起来。」



「————啊?」



我忍不住回问,茧墨却满不在乎地闭上眼睛……该不会是要睡了吧?我慌忙问道:



「等一下!你刚才说的会动的涂鸦是街头艺术?」



「街头艺术不就是画在墙上的涂鸦吗?内容包罗万象,可以是卡通图案,也可能是POP字;有写实派作品,也有裸体画……种类各不相同。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画的是水墨画,甚至还写了字。不管怎样,这故事都无聊透顶,没有半个我喜欢的梗。」



啊——讨厌,有够讨厌!



茧墨宛若猫咪似地打了个呵欠,像是懒得继续跟人谈话。突然伸出的白皙手臂在空中如蝴蝶般晃了晃,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绽放出锐利的光芒。



「小田桐君,你可以回去了,抱歉让你留到这么晚。」



「请问你可以更详细地说明吗?」



「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说再多也没用,你亲自去看看比较好。只要专心地找出会动的涂鸦,还有画出怪涂鸦的『犯人』就好。」



最后这部分我是头一次听说。这个像是都市传说的故事似乎是客人的委托,要我们抓出犯人。见我紧蹙眉头,茧墨的嘴角再度扬起。



看着她嘲讽的笑容,我突然觉得疑惑。



既然她一直吵着说这个案子很无聊,为什么要接受委托呢?



「小茧,这是谁委托的案子?」



当我带着几分不安询问后,茧墨静静地摇头。



「对方还没来委托,但是就快出现了。因为我觉得到时候再开工有点麻烦,干脆先处理。」



「原来如此……所以详情是?」



「我现在不打算告诉你,下次再说吧。」



「好吧,我知道了。」



我点头站了起来。茧墨拿起要换穿的睡袍与带毛线球的帽子,今天帽子上的毛线球是一只张开嘴巴的变色龙,舌尖黏着用珠子做成的虫子。走出事务所,我叹了一口气。



一如往常,摸不着头绪的奇怪案件。



文字会动,甚至会攻击人,所以必须找出犯人。



目前能掌握到的详细情报只有这些,能理解的东西少得可怜,我只觉得整起事件很莫名其妙。



换句话说,它跟以前那些事件一样诡异。



* * *



我弹落烟灰,将烟按熄在携带式烟灰缸中。



然后,我呆呆地看着眼前这片「涂鸦」。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只见三面墙全被人画满水墨画风的青蛙。



仅以墨色浓淡做为变化绘制而成的画,连青蛙背上的疣都精准地画得一清二楚,令人佩服。用墨汁画出的青蛙颜色清淡,却出奇地让人难以忽视。最奇特的是画在墙角的文字,漂亮的字体四边却长着青蛙的脚,不太懂写的人想表达什么,有点像是文字蝌蚪要变身成青蛙,变到一半却被定型的样子。我怀着恐惧的心情走近涂鸦,盯着这个歪歪的文字。



「蛙」



本次的事件始于一群不良少年的争吵。



从茧墨位于爱知县奈午市东部近郊的事务所出发,搭上地铁前往市中心,从市中心再转一次地铁,路程大约二十分钟左右。走出安静的车站便是远离闹区与大楼区、正常而平凡的住宅区。在这个由相同色系的房屋所组成的住宅区里,几乎所有的围墙与一般住家的外墙都被人画了涂鸦。虽然临近较多人进出的公立图书馆,却因为离大路依然有两条巷子的距离,导致白天人烟稀少,随意涂鸦的状况更为严重。



其中,这个黑色的蛙字是最为诡异的。



听说这附近的街头艺术原本就十分盛行,附近的不良少年也利用涂鸦画分各自的势力范围。或许对居民来说只觉得困扰,但是对不良少年们来说,没有什么比涂鸦更能表现自己的力量。这些不良少年分成几个小团体互相竞争,在各自的势力范围内画上属于自己风格的街头艺术。在各个团体间的势力抗衡之下,涂鸦的范围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然而这样的平衡在最近改变了。



这个变化正是这片墙上的「奇怪涂鸦」。



Street Art,又名「街头艺术」,但是这个涂鸦怎么看都不像是街头艺术。



『某一天,在不良少年聚集的地方出现了一股新势力,对方把其他人的涂鸦洗掉,换上自己的涂鸦,但是这个所谓的新势力其实只有一个人……这不是重点。后来,这个可悲的菜鸟被其他不良少年殴打、追赶,最后走投无路,眼看就要被狂扁一顿……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新人画的涂鸦竟然动了起来,攻击那些不良少年。』



我的脑中突然浮现茧墨告诉我的事情。我缓缓地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摸着墙壁。指尖传来水泥墙面独有的粗糙触感,但是什么也没发生。一如眼睛所见,蛙字依旧安稳地停在墙上。



有够蠢。



我转身离开,同时拿出茧墨给的记事本,听说当时还有目击者。我拿着地图,往那家据说老板曾经亲眼目睹怪事发生的中华餐厅前进。转过几个相似的转角之后,我突然看到一户民宅旁边挂着写有汉字的招牌,红色的屋檐上画着了条俗气的龙……这家店的主要客源应该是附近的居民吧?站在这间小而巧的店家前,我闻到令人食指大动的油腻香味。



嗯……也差不多是午餐时间了。



脑海里浮现炸鸡块图像的我拉开沉重的玻璃门,昏暗的店里只有一个客人。只见年轻的男客坐在充满油垢的黏腻柜台旁吃着炒饭。



微驼的背影倏地转身。



「咦?这不是小田桐先生吗?」



年轻男人举起手说了声「你好」,如人偶般端正约脸上浮现爽朗的笑容。



——嵯峨雄介。



我不发一语地走上前,揪住他的衣领。



「是你搞出来的吧?」



「等等!你在说什么啊?我做了什么?」



我要趁嫌疑犯逃走之前先发制人。雄介将残留在调羹的炒饭送进嘴里,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你不该这样对待一个正在吃午餐的普通人,很没礼貌耶!」



「普通人会拿球棒打别人的头吗?」



「啊,对耶……对不起。但是这次我真的是无辜的,无、辜喔。」



瞧他拍打我胸口的样子不像在说谎,然而那种过分自信的模样,实在很难说服我他真的什么也没做。



嵯峨雄介是个能面不改色地说谎的人。



就在此时,我想到一件事。



「雄介,你是不是很会画画?」



「我才想问你,我看起来像是会画画的角色吗?」



「哪有人以『角色』称呼自己的啊?真是恶心……总之先回答我的问题。」



「这个嘛……我很少有机会画画,应该不算会画画的人吧?」



雄介看似颇为困扰地歪着头。即使仍然无法相信他的说辞,我还是放开手。雄介故意咳嗽了几声,却没有拿起水来喝,反而继续吃着炒饭。他的脚边果然放着一支球棒。



如果他有办法画出能攻击人的画,应该也不需要球棒了吧?



「话说回来,雄介,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什么『这种地方』?没礼貌,这家店的菜很好吃喔!分量足够又便宜。」



「我不是问你这个。你不是正过着『正常』的高中生活吗?」



「高中吗?今年因为打工太多,被留级了,我决定直接从明年开始继续念。不过,当有钱人真不错,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连我这种烂人都死不了,这个世界还真是奇怪呀。」



雄介一边吃吃地笑着,一边浏览菜单,像是想加点些什么来吃。我皱眉看着他过分开朗的侧脸。



总觉得不太清楚该怎么跟这种精神有点失常的人说话。



「不好意思!我要加点炒饭跟一份饺子。」



就在我思考的当下,雄介已经加点完毕。柜台里传出一道超级低沉的男人嗓音,应该是老板吧?雄介笑嘻嘻地转头看着我:



「在这里遇见你,表示又发生什么好玩的事情了吧,小田桐君。如果能告诉我,或许我帮得上忙喔!还有……这里的饺子真的很好吃,你介不介意吃韭菜放很多的饺子?」



我不理会他的问题,迳自坐下。我不知道雄介究竟和哪边的某人有些什么不正常的合作关系,看来他也不打算透露任何消息给我。



……等一等!有件事情要先弄清楚。



「你……该不会擅自帮我点菜了吧?」



「咦?不能帮你点菜吗?」



雄介状似无辜地歪着头。此时,我好像听到自己的血管爆开的声音,原本不想为了点菜这种小事而生气的我竟然有些愤怒。



为什么这些人都这么任性?茧墨也好,雄介也罢,都不顾别人的意愿,乱来一通。



「听好了,雄介,你……」



就在我准备大肆抱怨的当下,雄介的脸上倏地出现了一种野兽见猎心喜的表情。他踢了一下脚边的球棒,趁球棒旋转飞起时伸手接住,店外同时传来惊人的惨叫声。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男人的惨叫声画破寂静的空气。



是涂鸦墙的方向!我啧了一声站起来,跟在雄介身后跑到店外。雄介似乎知道该去哪里,脚步没有一点迟疑,迅速而确实。明明只听见一次惨叫声,却能辨别位置,他的直觉令人害怕。



「雄介,不要去!别插手!」



「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乖乖听话了吗?别闹了,这么好玩的事情,我怎么可以错过……!」



快乐地反驳我的雄介突然没了声音。只见他停下脚步,慌张地往后退了一步。耳边已经听不见男人的惨叫,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声音。



——无数的脚步声。



看到眼前的景象,我的整个背脊都凉了。



「这是什么啊……」



我也很想问。



路上出现了无数只黑色与白色的青蛙跳动着,啪哒啪哒地跳着。由淡淡的墨汁描绘的青蛙身体呈现半透明状,不太真实。无肉的喉咙膨胀着,毫无间断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有够恐怖!我抬头一看,发现在这条塞满青蛙的路上坐着一名染着夸张金发的年轻人,正拼命地甩开不断爬到身上的青蛙,然后像是突然气力尽失般地往后仰倒。他的身边站着另外一个人,两人的外型相似,但是站着的人用帕巾捂着嘴,看上去大约十五岁左右,还是个男孩。



他的手上拿着一支毛笔,蘸着墨汁的笔缓缓地在墙上滑动着。下一秒,随着灵活的手腕动作,墙上出现新的字。



「蛙」



接着,文字的轮廓逐渐融化,先是生出脚,接着生出手,如同蝌蚪般进化,逐渐幻化为一只青蛙。当变化完成后,青蛙便开始跃动。



青蛙从墙上跳到了外面。



然后「呱!」发出叫声。



「你……这些到底是什么?」



我讶异地呢喃着。同时,男孩似乎注意到我们两人,慌张地在墙上写了些什么。我背上的寒意再度窜起,直觉告诉我「大事不妙」,身体的动作却慢了一步。



不过,雄介的动作非常迅速。



他以运动鞋踩向地上的青蛙,如野兽般狂奔……噗滋噗滋,地上出现无数如血迹般的墨渍。雄介毫不迟疑地冲向男孩,就在下一刻——



「雄介,住手!」



他手上的球棒用力地朝男孩的头挥了过去。



* * *



「小田桐君,虽然我的力量的确能帮上忙……可是为了你好,我认为你应该要正大光明地赎罪!」



「关我什么事啊?凶手是雄介。」



「嗯,我也知道。不过,幸好人没死掉啊……」



「他又没死,甚至连骨折的迹象都没有喔?」



真是万幸啊……不过,这好像不是你该说的台词吧!



雄介与茧墨在我带来的男孩身边重逢了。当我把男孩带到事务所时,茧墨十分吃惊,甚至露出明显的厌恶表情,可能是觉得麻烦吧?当然,为了搬运男孩而搭乘计程车的钱,想必也不能请款了。男孩被打昏之后一动也不动,身边那个昏迷的年轻人则八成属于某个不良少年团体。看他似乎没什么大碍,我就让他继续躺在路边了……很容易能猜出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起茧墨上次刻意用惊悚语气描述的故事。



被追赶的男孩碰到死路而转头,在后方追上来的是为了好好教训不懂规矩的菜鸟而聚集的一群不良少年,怪现象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街头艺术开始蠢动并攻击人。



我再次注视男孩的脸孔,他看起来仍陷入昏迷,但呼吸均匀,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我拿了冰枕让他躺,不过最好还是找医生看一下比较妥当……然而我并不想因此被人以杀人未遂罪嫌逮捕。



我拿下覆盖在男孩脸上的帕巾,使他的呼吸能更顺畅一些。帕巾下的脸孔意外地年轻,黑色的细眉、日本味浓厚的五官与轻浮的咖啡色发色十分不搭。



下一秒,他的眼睛张开了。



还来不及庆幸男孩仍然活着的事实,表情僵硬的他便捂着嘴跳了起来,一把抢过我手中的帕巾,接着冲到沙发后方,然后充满警戒地躲在那里。



不知道是不是对眼前的状况感到困惑……即使如此,他的反应未免也太不正常了。



「我猜你可能有对人恐惧症?不过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害你的——」



这句话从雄介口中吐出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男孩欲言又止地保持沉默。茧墨「唔」了一声,突然捡起掉在地上的摺扇。当我正在怀疑茧墨究竟是从哪里拿出这把摺扇时,突然想到它好像是男孩一直插在腰上的物品。只见男孩慌忙接过扇子,然后拿毛笔在扇面上写了一些字。



还以为又会有什么怪东西从扇子跳出来,我吓了一跳,不过他写的好像只是一般的文字。



『你是谁?要做什么?』



「询问别人的名字之前,首先要报上自己的名字,这是礼貌,更是诚意的表现。而且,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茧墨用下巴指了指放在墙角的红色纸伞。见了纸伞,男孩惊诧地瞪大双眼,挥了挥扇子,扇子上的文字就这么被消除了。他拿起恢复成纯白色的扇子,再次书写。



『你是当代的茧墨阿座化?』



「答对了,我就是阿座化!能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也算有缘,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制造这些怪异现象吗?水无濑家的人?」



茧墨的笑容加深了,站在她后方的我则皱起眉头。



水无濑?



『我不想和你说。』



「不想说也没关系。即使不问你,我也不会觉得困扰,反正近日内就会有人来找我了。你们家的使者动作未免太快了点。」



茧墨露出耍弄猎物般的自信笑容。见状,男孩又在扇子上写字,然后「啪」的一声,像是要遮住嘴巴似地将扇子展开。



『女狐狸,不要随便品评我们家族!』



「你!」



他无礼的说法让我差点忍不住开口。不过,在我开口之前,雄介就开始抱怨并伸出手。



「哎哟,有够烦!叽哩咕噜的。」



接着,他快速地夺下男孩手上的扇子,「啪」地折成两半。



「啊…………」



空气瞬间凝结。男孩试图打开被折断的扇子,想在上面写字,于是雄介又抢过扇子,再折断一次。男孩的眼泪随着扇子折断的声音而落下。



「你干么折断他的扇子啊!」



「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不能说话,还用写的,总觉得看了很生气……而且我讨厌看字啦!我可是现代小孩耶。」



「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折断他的扇子啊!」



看见我和雄介争论,男孩开始颤抖,刚才那种嚣张的态度消失殆尽。现在的他眼神游离,如同惊慌的小动物。雄介用力地抓住他的肩膀。



「好了,吸气——吐气——再吸气——一段健全的对话,首先要从讲话开始喔。」



雄介咧嘴笑着,牙齿露出来的模样让人联想到骷髅。男孩领悟到自己无路可逃,只得开口:



「我、我……我、我……」



「很好!你想说什么呀?」



「我——我——这、这个……」



男孩的脸上汗如雨下。或许是因为两人的年龄相近,眼前的情况看起来像是学长欺负学弟。就在不自觉地叹息着的我想出言阻止雄介时……



「你居然真的想开口说话啊?」



传来了一道清澈而具威严的声音。一回头,只见事务所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门外站着一名穿着和服的女人,一身黑色和服就像是丧服一样。黑色与白色交错的和服上画着类似水墨画的图案,和服的袖子上则有只展开翅膀的灰色鸟儿。



这名突然出现的女人缓缓地弯下腰,身边跟着以布遮盖住嘴巴的随从。



「好久不见了,茧墨阿座化大人。」



「好久不见,你是水无濑家的人吧?没想到来得这么慢,你们的情报网似乎不太灵光了呢—真令人担心。不过,看见你这么有精神,我颇感欣慰。」



女人微微挑眉,但是似乎不打算惹当代的阿座化生气。她看着天真地笑着的茧墨,再次深深鞠了一躬。



「这次我们的族人给您添麻烦了,我会马上带他回去。还有——」



女人抬起头,颇有气势地宣告:



「我是来迎接您的,茧墨阿座化大人。」



茧墨露出猫咪般的笑容,什么也没说。



* * *



女人告诉茧墨:「我们需要您帮忙。」



但是茧墨回答:「你说谎。」



话虽如此,我和茧墨、雄介遗是坐上了女人的车。茧墨端坐在宽敞的车里,吃着自己带来的巧克力,上头的可可粉就这么掉在皮椅上,但她一点也不在乎。



「喂,小茧,现在是什么情形啊?」



「嗯……看来我还是得先告诉你大致上的状况。」



茧墨舔着雪白手指上残留着的可可粉,转头看了看后方载着刚才昏倒的男孩的车子,说:



「你也看见了吧?墙上的水墨画会动——就是水无濑一族的超能力,他们能够让画出来的图像变成具体的物体……更精准地说,他们画出来的东西会自动变成『具体的物体』。和茧墨一族不同的是,茧墨一族之中只有我有超能力,但是水无濑一族的人每个人都有这种超能力。当然啦,个人的能力高低各有不同。正因为人人都有超能力,所以在管理上必须更加严谨。不过,看样子有个男孩离家出走了。」



茧墨转动着小小的头,重新看向前方,耸耸肩,衣领上的蕾丝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本来这个离家出走的男孩应该立刻会被族人抓回去,可是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跑去跟不良少年纠缠不清,甚至开始在街头涂鸦。水无濑一族当然也收到消息,只不过他们不相信自己的族人竟然会做出如此荒唐的行为,于是没有将这消息继续报告给上面的人知道……我也很讶异呢!没想到这个古老的家族竟然出了一个嘴巴围着帕巾、到处涂鸦的人,这种行为实在不甚光彩。」



茧墨似乎想起了那名男孩的拙样,骇笑了起来。雄介也在一旁附和着说「就是啊,那种打扮根本一点都不适合他」。我烦躁地问:



「所以你才派我去打听状况?」



「正是如此。我知道水无濑家有个年轻人失踪了,也知道束手无策的他们会来找我帮忙,于是决定先行动,赶快搞定这个无聊的案子,越早越好。」



坐在助手席的女人静静地听着我和茧墨的对话,雄介则是不想继续听我们说话,从口袋里拿出耳机戴上,开始听音乐。坐上车子已经有一段时间,漆黑的车窗让人完全看不见外头的景色。



我看着黑黑的车窗,询问茧墨。



「如此一来就知道涂鸦会动的真相了。不过我希望你可以说明一下,为什么们抓到犯人之后,我们还要跟他们一起来呢?」



「还用说吗?他们之所以会来接我,是为了别的事件。」



吃完巧克力,茧墨又打开了另外一盒,从里面取出一颗玫瑰形状的巧克力。「喀」的一声,巧克力在齿间粉身碎骨,香浓的洋酒味道蔓延在茧墨薄薄的嘴唇上。



「由于之前就听过这件事,我并没有太惊讶。看到他们派人来,我只觉得『喔?终于出现了啊?』由于我可能会因为他们的过失而被杀害,他们才会特地跑来保护我——茧墨阿座化,一个长久以来被他们当作虫子般轻视的对象。」



「会被杀害?」



我反刍着这个令人不安的词汇,对此反应颇大的雄介忽然扯下MP3播放器的耳机。茧墨又拿起一颗巧克力,嘻嘻笑着:



「想杀我的似乎是他们家族的背叛者喔……真讨厌、真讨厌啊,这样的状况令我颇为开心,却一点都不有趣。毕竟剖开我的肚子根本不能算是很好的娱乐表演。」



喀叽!又一颗巧克力被咬碎,从巧克力中流出的洋酒让我联想到血,真恶心。



少女泡满巧克力的肚子剖开之后,一定也是甜甜的味道。



「知道想杀你的人可能是谁吗?」



是不是因为和人结怨才导致杀机?



这名少女应该很容易让人恨到想杀掉她。一想到这里,雄介忽然大笑,不知道是什么戳中了他的笑点?总之他哈哈大笑着,茧墨也愉快地拍着手。



「呵呵,不错、真不错!小田桐君的率直也是一种美德呢。可是这次之所以会有人要杀我,并非出于憎恨喔!小田桐君,这次的事件和人的无聊怨念之类的存在有一线之隔。」



我不太懂茧墨的意思。人的怨念有时能让骷髅唱歌,有时能孕育出鬼——这些都是我的亲身经历。不过,到底是什么存在会跟这些所谓的「怨念」有一线之隔?



因为憎恨,所以想杀人。



某人却基于与恨意完全不同的因素而想终结另一个人的性命。



我能想像,但无法预测原因。



「抱歉,小茧,能告诉我原因吗?」



「这还用说吗?小田桐君,水无濑家的人之所以想杀掉茧墨阿座化,原因只有一个。」



此时,坐在助手席上的女人出声阻止:「茧墨大人!」但是茧墨嘴角微扬,无视女人的阻止。她说:



「为的是毁灭神——」



* * *



车子来到某座山里,笔直延伸的道路两旁是整片竹林。回头一看,只见停车场另一头有条杳无人烟的小径,小径两旁依旧是竹林。这座山很可能是私人用地……车子走到一半时,我总觉得路绕来绕去的,当时很可能就是走在这座山的上山道路上吧?他们到底带我们来到了什么地方?我回头重新看向前方。



竹叶摇曳而发出的宪牵声音听起来很舒服。



眼前的红色纸伞漫步着。如果拿着伞的少女能够穿着和服,走在竹林中的小径,脚踩着碎石前进,一定会是很美的景象……可惜,这名少女穿的是夸张华丽的洋装,以至于一切的一切看起来宛如可怕的恶梦,有着奇妙的不协调感。鲜红色配上黑色洋装,看起来只像是不合时宜的丧服。



「延续刚才的话题,小茧认为世界上真的有神吗?」



茧墨被茧墨一族的人当成活着的神来崇拜。



从一个厌恶别人将信仰寄托在自己身上的少女口中听到「毁灭神」这样的说法,实在滑稽。



「这种问法好抽象,小田桐君,是不是因为我不肯详细地说明,所以你才运用套话的方式,企图问出重点呢?」



茧墨头也不回地说着,咕噜咕噜地转动纸伞。



「假设某人指向眼前,告诉我说『那边有个神』,我会说『如果那边真有个神也不错。』」



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我稍稍皱眉。少女不是一直否认着「神」这个抽象的概念吗?此时,茧墨倏地转过身来,然后露出一抹像是要安抚哭泣孩子般的笑容说:



「神不就是这样的东西吗?只要『某人』愿意相信,祂就存在。神存不存在都是个人的自由认定,没有一个概念像『神』一般如此自由而主观。有人虔诚地信仰神,也有人唾弃神……我不会轻视任何一种选择,只是不希望自己被人当成神,那对我来说只是麻烦而已。」



喃喃地说完后,茧墨露出嘲讽似的笑容。



「『神』在天堂司宇宙,人世间平安依旧。(注1:出自于英国诗人Robert Blowning的诗——〈春之诗〉。)不过……无论相不相信神的存在、人们有多么喜欢神都无所谓,这次的事件并不会因此变得比较好解决。」



茧墨缓缓地摇摇头,然后再度转身背对我。她转动着肩膀上的纸伞,重新迈开脚步。



「关于『毁神』的事情,我之后会再详细地告诉你,现在就先跟我来吧。」



不告诉我也没关系……



我吞下这句话,没说出口,跟随着她的脚步走过去。只要茧墨开口说「跟好」,乖乖地像只忠犬般跟随主人便是我的职责所在。但是——我不禁往后看了一眼。



为什么连这家伙也跟来了?



「雄介为什么擅自跟过来?」



「这个嘛……小田桐君,我会跟来是因为茧墨小姐说可以一起来的呀。」



雄介拿下耳机回答,节奏强劲的摇滚乐自耳机中流泄而出。如果茧墨默许了,我也无法反对。我一边咂舌,一边问出刚才的问题:



「雄介相信世界上有神吗?」



「如果有就太棒了!好像很方便。」



雄介一边随口回答,一边操作播放器,似乎想找自己想听的歌曲。只见他的右手拿着那支犹如手臂延伸般的球棒,晃来晃去。



我将视线转回前方,发现茧墨已经停下脚步。她的背后有扇门,走在最前面的和服女人恭敬地站在门旁。



「小田桐君,我们到了喔。」



茧墨后方的门「叽」的一声打开了,以黑色的布盖住脸孔的人像是参加葬礼的队伍,在道路两旁一字排开站着。我想我背上滑落的汗水绝对不是洒在身上的阳光造成的。



「欢迎来到水无濑本家。」



茧墨的介绍词好像她是水无濑家的人一样。



* * *



「我想起来刚刚联想到什么了,就是黑道!跟黑道电影演的一样嘛。」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联想到黑道,但是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真的很可怕,不是开玩笑的。



我们沿着石头铺设成的路走到屋子。一路上,那些蒙着脸的人配合茧墨的脚步鞠躬,无声的行礼有如一波波黑色浪潮。茧墨毫不在乎地走了过去,但是我和雄介没办法和她一样自在。



「等进了屋子之后再惊讶也不迟,大门口那边有什么好害怕的?和茧墨家差不多呀。」



就算和茧墨的老家一模一样,我们也不见得会习惯吧?



我一边心想,一边继续跟在茧墨后面走。走进这间屋子之后,我才知道内部的确如茧墨所言,让人惊讶不已。只见墙壁、天花板、地板全部都用类似习字本的纸张制成,蜿蜒的走廊给人异样的压迫感。



很难想像有人会住在这么奇怪的房子里。



「很棒吧?这间屋子全部都是用纸做的喔!」



茧墨以满带笑意的声音说着。仔细一看,我才发现连纸门都是纯白色的,很难分清楚墙壁跟门的界线。为什么要盖出这么怪的房子?令人费解,唯有不正常的人才会只用白色来盖自己的家。



「你很快就会知道原因了。」



茧墨回答,她又用读心术读取了我的疑问。接着,她继续引领我们走到最里头的房间。走在如迷宫般迂回的走廊时,我的眼角有时好像瞄到某种黑色的物体跑了过去。然而黑色物体的动作实在太快,还来不及看清楚就又消失了。



总觉得……



好像有东西爬在墙上。



我想起在墙壁上蠢动着的蛙字,突然觉得不太舒服。每次想辨识那些黑色物体是什么,它们就又躲起来了。在我努力想确认的当下,我们已经走到了最里头的房间,只见双开式的纸门敞开着。



果然是一间全白的房间,地板、墙壁和天花板都是白色。天花板低得很诡异,给人难以呼吸的压迫感。一名少女双手撑地,跪坐在房间中央,结束带路工作的女人则退到少女背后,几名黑衣随从也和少女一起低垂着头跪坐着。少女在这些黑衣人的衬托之下,绽放奇妙的光彩。



因为只有她穿着纯白的和服。



「嗨——」



茧墨轻松地打招呼,少女却没有任何回应。看似湿润的黑色长发整齐地拢在背后,像是一把切开她背部的利刃。接近病态的苍白肌肤让她宛如人偶,也像死人。



少女抬起低垂的头,眨着大大的黑眼睛,嘴唇紧闭着,不知道是否涂上了口红,整张嘴红得吓人。她如冰的锐利气质与茧墨是完全相反的类型,却拥有足以与茧墨相提并论的美貌。



她从腰际取出一把摺扇并打开,手上不知何时已经握着一支毛笔,在摺扇上振笔直书。上头的字体潦草得无法阅读,茧墨于是开口替我们翻译上头的文字:



「『茧墨阿座化大人,欢迎您大驾光临寒舍,敝人深感荣幸。』」



但是我一点都看不出少女有任何热烈欢迎我们的样子。



她瞪着茧墨的眼神像是看着自己的敌人。



「很高兴见到你这么有精神的样子,水无濑家的……你应该是新任当家吧?」



茧墨问道。当少女挥舞扇子后,扇面上的文字便消失无踪。她再次运笔写出新的句子。



「『我是水无濑一族的族长,名叫水无濑白雪。』」



少女注视着茧墨,将扇子往前一递,强势的眼神与日本娃娃般的外型完全不搭。听到她是水无濑家的族长,我并不惊讶。



因为她的眼神带有一种高傲的气质。



「『今后请您无需见外。』」



「我才要请你多多指教呢!毕竟我跟你的父亲并没有建立起十分友好的关系。」



茧墨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让人反感的野兽般笑容。



「如果你真的愿意和我当好朋友,那就太棒了。」



(————说谎。)



但是我不敢真的说出口。少女并未理会茧墨明目张胆的言语挑衅,茧墨之所以敢这样说,也是因为清楚她不会做出任何反应……两人似乎都很了解对方。



无需说出过多的客套话,也不用浪费时间试探对方底细。



「那么,我就直截了当地问罗!听说背叛者终于下定决心要『毁神』,不晓得族长有什么头绪呢?在你们得到消息之前,对方的计划已经进行到什么地步了?」



少女来回看着我和雄介君,稍微皱起眉头,然后打开了扇子。



「『我会为您说明。不过,可以先请他们两人回避一下吗?』这样啊……你们不必隐瞒,反正我一定会告诉他们的!而且,这位族长,请你明白一件事——因为你们的『过失』而可能被人开膛剖肚的人是『我』喔!」



茧墨「啪」地打开纸伞,白色的房间顿时开出红色的花朵。



她毫不畏惧地迎上少女的目光。



「所以请不要乱来。我不会做出太过分的要求,不过你们也应该拿出一些诚意。被当成目标,我不会抱怨自己很衰,却也不喜欢因为别人的过错而倒霉。肚子被人画开一点都不好玩——甚至会让我很生气。」



茧墨不停地转动纸伞,红色影子在四面墙壁上跃动着,纸伞中心响起嘲讽般的声音:



「请不要让我卷入这么麻烦的事情之中。」



站在族长后方的女人虽然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族长伸出苍白的手臂,阻止她发言。接着,族长打开摺扇。



「『我要向您道歉,非常对不起,您说得有道理,我这就将所有的事情毫不隐瞒地告诉你们。只是——』」



茧墨的嘴唇弯成弧线,族长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扇子上挥毫。



「『我们不会让茧墨大人的肚子被切开,一族的害群之马将由我们族人的手来收拾善后。』」



写完之后,族长先是关起摺扇,随后又「啪」的一声打开。



茧墨愉快地看着扇子上的文字。



「『请不要小看我们。』」



笑声响起,茧墨突然改用比较亲昵的口吻说话:



「你比我想像中来得好战呢,真是个有趣的人,值得好好观察。如果能让我觉得有趣,我就不会有任何怨言。」



就算茧墨只要事情有趣就不会有怨言,但我可不是。



我会用尽全力避免所有需要杀人,还有可能会被人杀掉的状况。



然而茧墨大概不会管我的意见吧?她笑着继续说道:



「对了,族长,现在的状况到底如何呢?我们究竟是已经有些束手无策,或是还能轻松地备战呢?不过,我猜我们大概没有多少时间了,对吧?」



「『说得没错,很高兴您能认清这个事实。』」



族长身后的女人愤恨地咬牙切齿,完全不受影响的族长则静静地接受茧墨的指摘,表情冷静地继续写着。



「『现在我要告诉您的内容还请保密。我的父亲——也就是前任族长正是死于背叛者手中。父亲没能阻止背叛者,至于带回这些情报的随从们除了一个人以外,其他人都被杀死了。事情即将演变至不可收拾的地步。』」



「原来那位老人家已经……虽然年事已高,但他毕竟仍是一族之长,没想到竟然如此轻易地被杀了。」



见族长半闭双眼,茧墨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你指的是『那个意思』啊。也就是说,你打算以族人的力量解决罗?有没有把握呢?」



「『我的超能力远胜过我父亲,也不会下没把握赢的赌注。』」



扇子先是「啪」地关上,接着,族长像是要表现出气魄似的,下一秒又用力地打开扇子。



「『我的画一定能取得胜利!』」



「很好——」



茧墨也「啪」地收起纸伞,映在墙上的红色影子随之消失。她将纸伞如拐杖般地撑在地上,再次望向族长。



「可是族长……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决策究竟妥不妥当呢?无法阻止他,事态也演变至快要无法收拾的状况。既然无法阻止,我等于是送上门来让他剖开肚子吧?姑且先不提这点,你们将战场拉到本家,也似乎不是很正常的做法。」



「『这里等于是我们的城堡,与水无濑本家为敌便等于和全族人为敌。』」



「原来如此,打算来场群体战吗……我应该为这么无可奈何的状况悲叹?还是为你们不顾一切地全力奋战而称赞你们?」



茧墨话中带刺,然而族长依然维持冷静地回答:



「『随您高兴。』」



以惊人速度写着的毛笔倏地停下,沉默拍打着耳朵。墨水从笔尖滴落在地上,留下类似血迹的形状。同时,茧墨笑了。



「我知道了,谈话就到此结束吧。小田桐君、雄介君,走吧!」



茧墨转身向前走着,无视慌张地起身想带路的女人。似乎知道该走到哪间房间的她,背影看起来比刚才还要愉快。



她觉得很开心。



不祥的预感窜上我的背脊。



「小茧的心情似乎不错?」



「呵呵,你发现啦!小田桐君,我还以为会很无聊呢,没想到还满有趣的!仿佛能够坐在特别座欣赏一出豪华绚丽的演出一般,令人非常期待。」



茧墨的喉咙像猫咪似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了。现在的她仿佛一只看到整条柴鱼干的猫咪般兴奋。



也很像看到尸体躺在眼前的乌鸦。



「不用这么担心,小田桐君,开心点!打个比方来说——」



茧墨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我笑。



「你——有看过龙吗?」



* * *



走到客房后,雄介开始观察四周,好像在找什么东西。还以为客房的状况会正常一点,不过我的期待落空了,这里一样是纯白色的房间,连一扇窗户都没有,感觉上只要持续盯着某一点就会发疯。雄介皱着眉,抬起头:



「奇怪,插座到底在哪里啊?」



「这里应该不会有那种东西吧。」



「看到这种怪房间,竟然还会认为有插座,你也太乐观了……」



哪里哪里!雄介害羞地笑着……其实那并不是称赞。他依然不放弃地拿着MP3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雄介哪才有注意听我们的对话吗?」



「没有,只听了一半,那些什么族人的纠纷太复杂了!于是我之后就一直用这个听音乐,所以它快没电了。」



雄介晃了晃手上的MP3播放器。既然都跟过来了,至少应该认真地听人说明才对吧?正当我想开口念他时,却听他幽幽地开口说:



「族人、家人、客套话、真心话、背叛,以及社会大众之类的根本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管那么多干么呢?真无聊。」



他的声音里潜藏着明显的厌恶感,我只好吞下哪才想说的话。仔细想想,待在这个家对雄介而言,也许有些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