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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Ⅳ(1 / 2)



我的周围有透明的墙壁。



从很久以前我就有这样的感觉。



我能从墙壁里看见外界的模样,尽管被墙壁所阻隔,内心感受到的痛苦依然相同。外界那如同外露的内脏般生气盎然的模样依然没变。墙壁里只有我一人,不过并没有人会靠近这片墙,所以墙壁内外并无太大差异。



我像是在进行某种观察般,静静远眺著墙外的动静。



我观察和我很像的对象,伸出手随意地伤害某样东西。我静静看著外界时而发生的惨剧,事不开己地从旁观察,点头称是。



这片透明之墙永远不会崩坏。就算能够邀靖某人进来这里,墙壁本身也绝对不会消失。



而且,根本不会有人造访这里,我也不能邀靖别人进来。



我提出这样的邀靖,结果就是害死了那个孩子。所以,从今以梭,我仍将孤单一人。



我并不奢望能和其他人一样幸福,幸福对我而言大太奢侈。



人类不可能要一个像我这么差劲的人。



透明之墙非常厚实,让我永远无法离开。



这里离什么都太过遥远,只有无尽的孤独。



幸好墙内适合生存。



水缸里的我只是毫无意义地重复著呼吸的动作。



这样就足够了。这样就十分足够了啊。



长久以来,我一直、一直……



如此深信不疑。



唉、即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要想。



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我的思考。



所谓的幸福究竟是什么?



*  *  *



叽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车子紧急煞车,发出惨叫般的声响之后停了下来。舞姬一鼓作气冲下驾驶座。



定睛一瞧,发现车子再往前一点就撞上围著前院的栅栏。我跟著打开车门。



眼前出现的塔型建筑很像就是唐缲家。舞姬高声呼唤著我。



「快帮我搬运雄介先生,快!往这边走!」



我的左手还是不太灵活,但现在的情势不容我迟疑,我立刻请白雪帮忙。



她在沾上鲜血的袖子上写出,虎』。我和白雪合力将雄介从后座移到老虎背上。白雪一起坐上虎背,抱著雄介。随后老虎便跟在舞姬后头。



我也快步跟上他们,打开大门之后,冲进屋内。



屋里的情况仍维持我离开时的状态。大量的乌鸦融解,变回墨汁。



地板到处是墨渍与人偶的残骸,宛如杀人现场般凄惨。



舞姬见了这一切却面不改色,甚至没有停下脚步。



她踢开脚边的人偶残骸,急忙走向二楼。舞姬家没有走廊,而是区分成几个圆形的房间。其中一个房间非常像是手术房。



房间中央放著手术台,旁边的架子里放著各式各样的工具。我们让雄介躺在手术台。舞姬迅速扎起头发,头也不回地对我们下达指示:



「请帮我烧点开水。请到一楼入口,打开左手边的门兢能找到瓦斯炉。那边有烧开水专用的水壶跟容器,水烧好之后请装在容器里拿到这里来。」



我们照著舞姬的指示回到一楼烧开水,然后跟白雪两人将开水搬到手术房。



舞姬趁我们烧水时完成准备工作,她戴上消毒过的手套及口罩,手里拿著剪刀,雄介身边堆满大量零件。



齿轮与螺丝,还有其他堆积如山的不知名零件。零件旁则是手术刀与老虎钳,螺丝起子与扳手等工具。看起来就像是工具箱里的东西全倒出来了一样。



怎么看都不像是替人动手术用的东西。



舞姬拾起头,看著满脸讶异的我们。



她拿起剪刀,眼神严肃地看著我们。



然后,她气势十足地宣告。



「请两位出去,接下来就交给我。」



*  *  *



我们照舞姬所要求的走回一楼等候。



我们回到最先进入的房间内,打开所有的灯,拿来两把原本面对面排著的椅子。



我跟白雪一起并肩坐下。看了看四周,玻璃的碎片如星星般闪闪发光。窗户被打破的缘故,室内温度有点低。但是我们并不想换地方等候。



凉爽的夜风吹著发烫的头,反而觉得舒服。我深深地叹息。



我觉得好像还没自恶梦中醒来,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想起雄介没了双腿的模样。



舞姬究竟想对雄介做什么?我没有细问。但是她那么肯定的说雄介不该去医院,而是该来唐缲家接受治疗。我认为她没有说谎。



如今也只能相信舞姬。我甩甩头,身旁的白雪打开扇子。



『雄介先生的脚为什么不见了?小田桐先生,什么原因造成这次的怪事?』



「………………………………为什么?这……」



白雪的问题让我回想起那个穿红衣的女人,头痛却瞬间恶化。



好像有人拿什么东西压著我的头盖骨一样疼痛,我想到红衣女人的嘲笑。但是我越想要在脑中勾勒出她那诡异的姿态,头痛就越发激烈,记忆似乎更加模糊。



若我说出口,记忆好像会更不清楚,于是我决定不开口说出关于那女人的记忆。



我不能失去这段扭曲的记忆。



我必须要将这红衣女人的事情告诉某人才行。



如果是茧墨阿座化,一定能够猜出这个女人的真实身分。



我摇摇头,喉咙挤出一个嘶哑的声音。



「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说。」



我刻意不再多想,企图让红色的影像深深印在脑海。



白雪感到困惑,但是依然阖上了扇子。她低眉敛目,过不久再次打开扇子。似乎还想问我其他的问题。她有些犹豫地写著。



『见到上次你开车,还有刚才你搬运雄介先生及拿著热水时的样子之后,我有一个感觉。』



「……………………什么感觉?」



『小田桐先生,你的左手是不是有点不灵活?』



白雪突如其来的质问让我感到很讶异。她的大眼睛看著慌张的我。意外的提问让我脑中一片空白,编不出任何理由。但是我还是回答:



「没有啊,怎么会。」



白雪露出难过的表情,她的表情让我发现一件事。



其实她在问我之前早已知道答案,只不过想听我亲口证实罢了。



这时说谎也已经没有意义,我只能默默地点头。白雪紧抿著嘴唇,想继续写字,却又踌躇地停笔。她打开扇子后又阖上,接著将扇子收进腰带,倏地站起身。



「…………白雪小姐果然生气了。」



她伸出纤细的双臂,将我的头拥进她柔软的怀中。



就这样静静地抱著我。



被她的动作吓到的我试图挣脱,但是她依然不肯松手。



有水滴掉在我头上,白雪哭了。我转动脖子,抬头看著她,盈满泪水的眼睛充斥复杂的情绪。痛苦、难过与怒意。



还有无限的哀伤。



「………………………………白雪小姐?」



察觉到我的注视,白雪动了动嘴唇。她无声地诉说。



她不停地、不停地重复著相同的话语。



『这个傻瓜。』



她摸著我的头,一边啜泣,一边用嘴型说:



『你一定很痛苦吧。』



我不禁屏住呼吸,惶恐地望向左手。



双腿可能被夺走所带来的恐惧鲜明地复苏,想起当时那种强烈的厌恶。我不想再牺牲了。我现在终于知道当时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念头。



我似乎觉得很难过。



我果然很难轻易接受左手无法正常使用的事实。



我一直没有正视自己的心情。



不断的压抑,总有一天会承受不了。愚蠢的我明知这一点却还无视自己的心情。白雪的话让我察觉到这一点,同时也深切地想著。



为什么每一个人都对我这么好?



如果我不忍住可能会当场哭出来吧。我竭力忍耐鼻酸的感觉,然后对白雪说道:



「…………白雪小姐,我……」



但是白雪不肯看我,她一定感到很受伤吧。



伤害她的不是别的原因,正是因为我对她的欺骗。就算我不肯说,左手受伤的事实依然不会改变。既然我们一起行动,就不该隐瞒白雪左手的状况。



「对不起,我没告诉你。」



白雪默默地打了我的头,接著更用力地抱紧我。



她突然仰望著天花板,我也跟著她的动作抬起头。雄介和舞姬所在的方向并未传出什么声音。我们陷入沉默,气氛凝重。白雪静静地放开了我。



她坐回旁边的椅子,朝我伸出纤细的手。



我被她的手吸引,不禁伸出手握住她。白雪再次蠕动嘴唇。



『让我们一起祈祷吧。』



「好……就让我们一起祈祷。」



这也是目前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我和白雪一起闭上双眼。



我们不知道舞姬想对雄介做什么样的处理,只能够相信舞姬。



所以我们要继续诚心地祈祷。



希望雄介能够平安。



不停地祈求。



*  *  *



转呀转、转呀转,风车不停旋转。



没多久,风车就开始崩坏,转动过快的叶片撕裂成碎片。



转呀转、转呀转,风车不停转动。



风车渐渐崩解,风化的叶片再也无法恢复原貌。



疲乏的轴心折断,叶片破损。只要风车仍是玩具就一定会坏掉。



不论是多么美丽的风车,也绝对无法逃脱属于它的命运。失去了唯一能安慰她的东西,女人已一无所有。



接下来的那段悠长的岁月里,她总是形只影单。



只能够过著毫无东西足以慰藉寂寥的日子。



——————你懂吗?小田桐君?



女人以甜美的嗓音诉说著,风车的残骸掉在她的脚边。



残破的风车宛如蝴蝶的羽翼,但其实那并不是风车。



那其实是碎裂成无数碎片的其他东西。一个不是风车,但也曾经滴溜溜旋转著的某个东西。



我看著其中一片残骸,那是一个损坏之后风化了的纸伞。



她抓起最喜欢的一片残骸说道。



——————所谓的绝望就是这么回事。



也是人类无法理解的概念。



人类的绝望和我的不同。这并不值得去了解。



所以,我闭上眼睛。把那句曾经告诉过某人的话,那个时候应该要告诉某人的话,趁现在把它从心底怒吼出来。



「——————我怎么可能懂啊!」



「——————…………小田桐先生,你该不会睡著了吧?」



听见这个声音,我醒了过来。一张开眼睛,纯白的秀发映入眼帘。



发丝在晨光照射下闪耀著如羊毛般的光泽,她双眼半闭著看我。



舞姬站在我面前,不知何时,天已经亮了。



阳光照在黑色的墨汁海,无数的玻璃碎片发出金色光芒。转头往旁边看,白雪依然与昨夜一样坐在我身旁。她牵著我的手,面带微笑。她好像已经醒来一段时间。我也太没用了,明明讲好要一起祈祷,结果却自己睡著了。



一旦试著回想我究竟睡了多久,头就开始闷痛起来。



纸伞的影像在脑中匆明匆暗,彷佛被梦境强拉回去的感觉,但是这不可能发生。我用力甩了甩头,将视线集中在舞姬身上。我忍不住瞪大双眼。



不知何时,她换上一袭纯白洋装,纤细的身体裹在高级的布料中,晨光照耀下的她显得纯净美丽。打扮得像个新娘的她抬头挺胸。



「请两位跟我一起来,我有东西要让你们看。」



她挥了挥手,最后将手放在胸前,优雅地行礼。



然后她说:



「想请你们看一看嵯峨雄介先生的新腿。」



*  *  *



雄介躺在手术台上。一半以上的身体盖著床单。静谧的睡姿像是被放置在台子上的尸体。不祥的想像让我停下脚步。



心脏不由自主狂跳,肚子也蠢蠢欲动。但我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硬逼自己往前走。



我渐渐走近手术台,眼神飘向尾端时,不禁愕然。



床单下竟然伸出两只脚。



我立刻冲到手术台旁,慌张地伸手抚摸那双脚。



从大腿一路摸到脚底,抚摸之后往左右转动,也摸了趾甲,感觉它的硬度。甚至用力握紧脚踝时,还能透过皮肤感觉到血液在里头流动。



我如遭受雷殛般转身,白雪也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站在白雪背后的舞姬微笑著,我怀抱著不敢置信的心情向舞姬询问。



「这个………………这双脚真的是人偶的腿?」



「整双都是喔。反应,成长与老化速度,几乎都与真人的双脚无异。这是连灵魂都与雄介先生融合过的双腿,再过不久就能长出肌肉。只要他不自己砍断双腿,这双腿就不会脱落。」



她自信满满地说著。我确认了双腿切断处,看不太出来接合过的痕迹。摸了几次之后,我总算能够接受。



失去的双腿重新出现了。



我忽然觉得全身无力,当场跪倒。



「小田桐先生?想不到你的反应如此夸张,我觉得很意外。」



舞姬优雅地歪著头,但是我没有回应她。想像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的眼睛流下豆大的泪珠,额头靠在地上,发出无声的怒吼。



我控制不住奔流而出的感情,但那并不是负面的情绪。



肚子里的孩子没有试图破肚而出,只是疑惑地在肚子里动来动去。



——————爸、爸、爸?



我坐在地上,伸手抓著舞姬的手,左手不灵活让我觉得烦躁。



我拚命地抓著她的手上下摇晃。



「谢谢、谢谢………真的太谢谢你了!」



我哭著感谢她。舞姬沉默不语,一抬头,见到她露出无奈的微笑。我擦去眼泪,站了起来。我再次看著雄介的双腿,喃喃开口: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雄介这辈子都不能走路了。」



「你的开心也让我感到意外。不过,有人如此赞赏我的工作成果,我还是很高兴的。我其实是个很容易感到开心的人呢………替人接上新腿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应该要道谢的人是我才对喔。」



我诧异地抬起头,舞姬也正看著雄介的双腿。



她稍稍歪著头问。



「如果没有材料,人偶师就做不出人偶。我们不能无中生有。狐狸的超能力也一样。雄介突然失去双腿和我的新腿有关系,对不对?」



她说得没错。因为她获得新腿的代价就是雄介失去双腿。



我用力点头。舞姬伸出手,温柔地抚摸著雄介的腿。



「果然是这样。帮了我一个大忙呢。刚才我也说了,其实接腿的手术算是很简单的手术,但是替自己动手术却相当困难。」



她摸著自己的腿,隔著洋装确认著双腿的曲线。



她再次看著雄介,眯起眼睛表达谢意。



「我要谢谢你,他帮助了我,这个手术代表我对他的感谢。」



她深深低头行礼,我什么也没做,拿双腿付出代价的人是雄介。



说完,我突然产生一个疑问。舞姬一见到雄介受伤就立刻安排动手术。难道她一点儿都不恨雄介打断了她的脚?



一个人遭受那样的痛苦,甚至失去双腿,真的可以毫不介意吗?



「雄介害你失去双腿。可是………为什么你不恨他?」



「我当然不恨他啊。是我自愿去让他杀死我的,我选择了接受他对我的杀意。为什么要恨他?你这样问让我觉得好奇怪。」



她歪著头,并没有因双腿被打烂的剧痛而心生怨恨的样子。



她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也不曾改变自己的决心。



但是,有一个人代替舞姬恨著雄介,这种执著引发了新的复仇。



我看著雄介,他还没有醒来。



那天晚上我们在停车场时,我就很想问舞姬。我定定地看著舞姬。



「舞姬小姐,我可以告诉你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吗?」



看见重要的人受伤,人就会产生恨意。



我必须阻止久久津。



「即使那并非你的本意,但久久津的确因你受伤而憎恨雄介。我也听他说了很多。结果,雄介的复仇其实并没有成功。」



他恨你,所以我也只能问你了。



舞姬闭上双眼之后再缓缓张开,一脸认真的她轻轻地点头。



「看样子,我的确有义务听系说明白。我也想知道………但是我想请你稍等一会儿。」



舞姬弹弹手指,一些故障的人偶便陆续从一楼爬了上来。



一楼的人偶应该都被乌鸦咬坏了,这些可能是仓库里剩下的人偶。它们拖著身体,搬来三张椅子。舞姬和白雪,还有我一起坐下。



舞姬点了点头,像是催促我开口,于是我便开始娓娓道来。



将至今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无法保护好主人的狗决定报仇雪恨之后再死。



他是人类。但是他还不肯承认这个事实。他无法轻易地恢复人类的身分。但是如果主人愿意开口,相信他一定能察觉到自己真正的愿望。



报了仇之后的少年察觉到自己的愚昧。



放弃了自杀的他依然为了生存而烦恼不已。他曾经失去过重要的人。恢复正常生活会让他有罪恶感。而复仇却不能带来新生。



到这里之前的漫长却简短的故事到此结束。舞姬张开双眼。



她花了足够的时间思考,然后又轻轻地点头。



「我懂了。我会找久久津谈一谈。我的决定让那孩子陷入疯狂。所以,我必须阻止他。我的原则与想法都不允许我逃避。」



她淡然地说道。我朝她深深低头行礼。但是,舞姬好像还有话想说。



她的视线移至雄介身上。过了几十秒之后,她才低声呢喃:



「而且………我有东西想要让雄介看一下。」



她没有说要给雄介看什么。



但是她彷佛露出了类似后悔的眼神。



*  *  *



在舞姬的示意之下,我跟白雪再次回到一楼。



舞姬到手术房收拾器材,顺便替雄介治疗右手的伤。



故障的人偶们在一楼捡拾地上的齿轮或螺丝,将沾上墨汁的零件放进箱子里。似乎正从中挑出洗掉墨汁后还能够回收利用的零件。



人偶们沐浴在晨光中默默工作著,安静地进行沉默的劳动。



就在我专心看著它们工作时,手楫忽然响了。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我拿出放在胸前口袋里的手机,慌张地将红色手机放在耳边。打从心底感到厌恶,很怕再听到那个甜腻的声音。



不过,手机另一头传来的却只是和那女人极为相似的声音。



『——————嗨,小田桐君。』



「………小茧?你是小茧吗?」



我踢开椅子站了起来,白雪也赶紧将耳朵靠在手机旁一起听。



我脸色铁青。我还没有跟本家的人说茧墨被久久津抓走的事,现在她等于是独自面对危险。她到底在做什么呢?



茧墨似乎感受不到我的著急,照样吃著巧克力。我听见她啃著巧克力的声音。



「小茧,你没事吧?久久津在你身边吗?」



『当然没事,有事的话怎么打电话给你?你的问题也太奇怪了吧。』



她一派轻松地回答。一边说话还一边打呵欠。



我突然觉得全身无力,即使被人掳走,她还是觉得很无聊的样子。



『对了,我要跟你说犯人的要求。首先,不能联络本家。我也觉得不要通知本家比较好,他们只会吵吵闹闹。你们反应也太慢了。他忘记威胁你不能联络本家,而你则是连通知本家都忘了做。真是前所未闻。』



既然要绑架,绑架犯跟受害家属得更注重一下绑架案的古典形式比较好喔?



茧墨早就料到我会忘了通知本家,我的疏忽让她很是傻眼。



我无法反驳什么,接著,她说出了让我很意外的话。



『不过呢,你帮了我大忙喔。光靠久久津君的威胁还是不够。所以我也要请你答应我,千万不要联络本家。因为我就快有很不好的预感。』



「——————……不好的预感?」



————————喀!



我忍不住反问,就听见茧墨咬断巧克为的声音,她轻快地说道:



『你忘了吗?茧墨阿座化命中注定会被杀死。』



我以前听她说过。这次脑海中出现某个影像。



——————红色的女人喜欢美丽的玩具。



但是,只要是玩具就一定会坏。



女人的脚边堆满了折断的纸伞。



女人说没有可以玩的东西让她感到绝望。



——————她特别喜欢红色。



『初代的阿座化被服侍她的人杀死,前一任阿座化则死于本族的丑恶男人手中。其他任阿座化也都拥有相似的下场。恐怕,初代阿座化出现之前,那些被发觉有超能力的少女也必须被杀死。』



茧墨低声诉说这个事实。我想起很久以前见过的光景。



我真的亲眼目睹。穿著歌德萝莉风洋装的尸体浮现脑海,拿著红色纸伞的少女一动也不动,散落在房间内的手脚模样烙印在眼底。



我再次重复著她说过的话。



——————茧墨阿座化一定会死。



『茧墨阿座化彷佛受到诅咒般逃不过死劫。但是通常命丧于同族的人手中。久久津自己和其他人都已认定他是唐缲家的狗,所以目前我并未感受到危机。我有预感,若是让本家的人卷入这次事件,很可能会自然演变成我很容易被杀死的状况喔。』



「自然演变成你很容易被杀死的状况?什么意思?」



我再次发问,茧墨则轻声叹息。



她迅速咬下已数不清是第几块巧克力。



『比如说,原本要拿枪射击久久津,结果却害我被流弹打中。那些很执著于茧墨阿座化的人很可能会利用绑架事件,趁机软禁我。总之,会有很多种可能,但那不是重点。』



「所以你才要求我不联络本家?」



『没错。我宁愿被狗咬死。虽然那不太可能发生就是了。』



她从容地回答。久久津应该在她身边,但是她并不介意让他听见。



这时,我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到有些含糊的声音,接著是茧墨的笑声。



『看来………他似乎等的有点不耐烦了。久久津很著急呢。我要告诉你他提出的其他要求。他要你晚上带雄介到运河旁的废弃仓库区。详细的地点………就先省略吧。请利用唐缲家所在的城镇与隔壁城镇的地图仔细寻找。』



茧墨又一边打呵欠一边说话。很明显,她传递久久津的要求时省略了某些细节不说。



再这么下去,久久津很可能会突然切断通话。我思忖著,有一件事一定要问久久津。刚才他和我一样经历了诡异的事情。



他也一定听见了最后雄介的惨叫声。



「小茧,我能不能跟久久津说话?」



『要跟他说话?等一等………………他说不要,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那请你帮我问他,雄介已经失去双腿了,他还坚持要报仇吗?」



『好麻烦。算了………嗯,他不肯回答。不过,听到你的问题,我总算明白了。因为他刚才看起来好像因什么而感到迷惘的样子。原来如此………』



感到迷惘。听到这里,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就在我思考的时候,茧墨继续说下去:



『你说雄介失去双腿,发生了什么事吗?』



「因为久久津向狐狸许愿,舞姬得到了新腿。代价就是我们几个被红衣女人拉进了异样的空间。」



——————滋滋。



令人不舒服的杂音掠过耳朵,红衣女人的记忆依旧鲜明,可是我却无法好好描述出来。好像有人扼住我的喉咙一样,发不出声音。



「红衣女人………把脚………可恶!到底怎么了!」



『………原来如此。我懂了。所以你才没办法说。』



茧墨低声说道,不知道她究竟搞懂了什么事。但是听到她说话的同时,我的喉咙也获得解脱。我深深吸进一口气再吐出。喉咙发出类似气喘发作时的声音。



「小茧,我………」



『好了,不必多说。那是我的事情。反正就算我叫你别来,你也还是会跑来。虽然等待很无聊,不过我也只能等下去。再见了,小田桐君,晚点见。』



我来不及阻止她,茧墨就用一种好像和我约好要出去玩的语气道别,挂掉电话。



我打过去,却没有人接。放下手,回想刚才的对话。



内心充满对红衣女人的不安。但是,那份不安又渐渐消逝。不知为何,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认为就算我为这个红衣女人的事烦恼再多也熙济于事。所以我开始想其他的事。



茧墨说久久津曾感到迷惘,是否代表还有商量的余地?



我希望那个不停旋转著的复仇之轮这次能够停止转动。



抬起头,看见白雪一脸担心地看著我,她也听到了一些我和茧墨之间的对话。我把刚才的对话内容一五一十地向她说明后,白雪露出很严肃的表情。



现在是早上,还有几个小时才是久久津要求碰面的时间。但是,不知道雄介能否在规定的时间内醒来。久久津根本没有考虑到雄介的伤势,而是要我们无论如何都得带雄介去仓库找他。如果到时雄介仍未清醒,我就得一个人出发了。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



「小田桐先生,白雪小姐。」



耳边传来爽朗的说话声,舞姬正站在楼梯上。



她面带微笑地继续说:



「嵯峨雄介先生已经醒了。」



*  *  *



雄介愣愣地看著半空,听到脚步声之后,斜眼看著我们。



他的脸色苍白,气若游丝地开口:



「……………………………………我,好像能感觉到自己的脚。」



他虚弱地说完,动了动双腿。



让左右脚的脚趾交叠后,他皱起眉头,发出深切的叹息。



「我好像听说过会有这样的感觉,没想到没了双腿,感觉还是在耶………真是太奇怪了。」



「不是只有感觉,雄介。舞姬小姐没跟你说吗?你的确有脚。」



雄介听了之后默默地眨眨眼睛,然后闭上双眼。



可能脑袋还有些混乱,他才闭上眼睛回想,但是,下一秒他整个人跳起来,看著自己的脚,他转动脚踝,触摸脚趾,茫然地呢喃:



「咦?这什么啊,超恶的!」



「有什么好恶心?」



雄介讶异地看著我,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白雪默默地摸著雄介的头。舞姬则走到雄介身边。



「有什么地方会痛吗?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



「不痛。可是,脚被切掉之后那种突然失去双腿的感觉………定期会出现………让我觉得很恶心。」



「是吗?我也一样。我们有一样的感觉喔。」



我想你还会定期想起失去双腿的疼痛,让我们一起忍耐那份痛苦吧。



舞姬的话让雄介表情僵硬,但是舞姬却给了雄介一个很温和的笑容。



雄介看著舞姬的腿,用双眼看著合身洋装下的腿部曲线。



「你………不恨我?」



「不恨。一点也不恨。我也说过,如果有人恨我,我就有义务回应对方。」



舞姬的手在胸前交叉。



她宛如祈祷般闭上眼睛,如唱歌般的声音响起。



「人偶、我的妹妹坏掉了。我知道她对你很重要,所以我至少应该奉献出我的双腿。那也是希望能傲慢地活下去的我该尽的义务。那是我自己立下的誓言。」



发表完这席宣言,她才张开眼睛。她的坚持果然很扭曲。



雄介紧蹙双眉,摇了摇头。舞姬淡淡地继续说道:



「那个被你取名为旋花的孩子已经死了。我听说,你依然想要活下去,可是却认为自己没有那个资格回归正常生活,对吗?」



她突如其来的发问,雄介并没有回答。只是露出复杂的表情别过头去。



我回想起旋花上吊自杀时的模样。



她以一种变化甚剧的姿态吊在半空中。我无法理解雄介的哀伤,可是我也认为,当一个人亲眼见到心爱的人以那样凄惨的模样死去,就很难再回归正常的生活了。



不论旁人怎么说,那些劝说的话语都会被隔绝在某道透明的墙壁外,难以传达到当事人的内心深处。



但是舞姬依然继续说著。



「你还记得吗,雄介先生?我曾带你去仓库。」



我想起仓库里的光景。堆积成山的衣裳被鲜血染红,舞姬人不在屋内,却是在那间堆放报废人偶的仓库里被打断双腿,倒在地上。



我现在才感到奇怪,为什么她要选择在仓库被杀死?



「我在仓库里曾经跟你说过,身为人偶师的守则,还有关于那个孩子的事情。如果那个孩子真的恨我恨到想杀死我也没关系。所以,我必须要坦然接受你对我的憎恨。可是,你知道为什么我要选择仓库做为死去之地?」



舞姬静静地询问,而雄介则沉默地以摇头代替回答。



舞姬闭上双眼,像是在回想过往似的继续说:



「那里就是妹妹最后将报废后的人偶带走的地方………当时的你太过激动,以至于没有机会拿给你看,妹妹留下一个东西在那里。」



看见那个东西之后,我决定死在仓库而不是家里。



「………………………………旋花留下的东西?」



雄介大感意外。舞姬点点头,伸出白皙的手。



她抬头挺胸,平静地告诉一脸疑惑的雄介。



「我带你去看吧。」



*  *  *



我搀扶著雄介走向仓库。他的新脚似乎仍未完全适应身体。



浑身雪白的舞姬领头走著,白雪因为与旋花不熟,并未答应同行。她说就让我跟雄介一起去就好,她要留在屋子里等。



仓库地上尽是废弃的人偶,数量比之前减少许多。



舞姬当时倒卧的地面上留著乾涸的血迹,她毫不在意地上的血迹,径自从人偶旁的缝隙走过去。我们跟著她走到从未走进去过的仓库里面的墙角。



墙角堆著几个纸箱,舞姬摸著其中一个箱子。



「这里面放的是我们两个小时候很喜欢的东西。我们被当成人类的时光只有小时候而已,长大之后,玩具就被收在这里。



她让纸箱倾斜,我看见里头塞满小孩子的玩具。



有球、人偶、积木,还有一盒蜡笔。



只有那盒蜡笔被打开了,从盒子里掉出几支蜡笔。



「雄介先生来之前,我打开这个箱子………然后发现有几支蜡笔不见了。所以我才发现了旋花留在这里的东西。」



我曾想如果当初没有发现那个东西就好了。



舞姬又往前走了几步,我们跟在她后面走,看见了原本被纸箱挡住的墙面。



几支蜡笔掉在墙壁旁的地上,接著我抬起头,忍不住张大双眼。



墙上有一幅涂鸦。



那是一幅很小的画。



画的高度和小孩子坐著时差不多。不知道是不是仓促之下画成的,画的线条有些粗糙而扭曲。画里有好几朵牵牛花,花瓣以蜡笔涂满厚厚一层颜色。



有粉红色、浅蓝色、蓝色的花,花朵旁还有另外的画。



一团歪歪的皮肤色圆形上画了黑色与红色的线条,看起来像是一张脸。



看了那头黄色的长发,我发现o



画里的人应该是雄介。



「………………旋花?」



现实中的雄介喃喃地念著旋花的名字。他跪在地上,伸出颤抖的手。



他摸著朴拙的画作,蜡笔的粉剥落,纷纷掉在地上。仓库的墙壁不太适合拿蜡笔作画,但旋花硬是用力画上去。雄介的手指像是碰到什么滚烫的东西般触碰著,他小心翼翼地摸著画像的嘴巴。



旋花在雄介的笔记本里写著再见。我猜那个时候旋花就已经猜到自己可能没有办法回来。所以当她要出发到茧墨家之前,在这里留下这幅画。



像是要将重要的事物割舍在这里一样。



『雄介!雄介!』



旋花的声音不经意地在耳畔响起,想像中的旋花与雄介的背影重叠了。



旋花就坐在那个位置画画,她拿著蜡笔画著。然后笑嘻嘻地看著完成的画。一想像到这里,失去的记忆竟像是洪水般奔流而出。



她曾经精神奕奕地笑著,最喜欢跳沙发。我想起她和雄介像一对感情很好的兄妹般一同玩耍,这时我受到莫大的冲击。



我一直都忘了,这才是原本的她。



不是上吊身亡时的模样,而是她本来的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旋花你……」



雄介不再摸墙上的昼。他用力槌打画旁边的墙面,右手的伤口裂开,流出鲜血。



他咬牙切齿地看著旋花留下的画。眼神烦躁,他不停挝墙,然后说:



「……………………………………………………………………………………………………我竟然在笑。」



画里的雄介笑容满面。红色的嘴巴高高弯起。



最后的最后,旋花留下了这幅画。



彷佛想告诉雄介:「我最喜欢你的笑容了。」



「为什么要留下这样的画?为什么?就算是你死之前所留下的画,又代表什么?依然改变不了你死掉的事实。所以,你画里的我正在笑又算什么?我根本不在乎你画了什么!也不在乎我被画成什么样子!」



雄介生气地说著。但是脸上却出现泫然欲泣的表情。他不停的说他不在乎,即使没有人这样问他,他还是继续说著。



「有没有画根本不重要,我又算什么呢?」



「………………雄介。」



我叫了他的名字。原本如呓语般喃喃自语的雄介便停了下来。



其实他自己也很清楚,不管他说再多次也一样。



「………………其实你很清楚她留下这幅画的动机。」



她喜欢雄介的笑容。



所以不希望雄介的脸上从此失去笑容。



雄介默默地拾起拳头,然后又无力地垂下。



他看著眼前的画,过去有关于和旋花生活过的记忆也在他心中渐渐复苏。我再次了解并领悟到我曾经有过无数次的念头。



雄介还是应该要好好地哭一场才对。



他应该尽情地难过、悲叹、怨恨,然后……



好好活下去,为了某一天能够再次展露笑颜。



「…………………………………………………………………………我………」



雄介恍惚地开口。



他的呢喃像是个迷路的孩子般,充满困惑的语气。



「………………………………………………………………我到底做了些什么?」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



画里的雄介依然笑容满面。



可是看著画的雄介却泪流不止。



他眼睛瞪得大大,泪水就这样不停地流著。



*  *  *



我们一直在一旁守候,等雄介哭完。



他伫立在那里,眼睛盯著旋花的画不放。接著深深地叹息后甩了甩头。



他吸吸鼻子,拿袖子擦去眼泪。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说:



「——………我还是无法原谅你。」



他的声音很低沉,舞姬静静地点头。雄介继续说著,并不期待舞姬的回应。



「我永远无法原谅你对旋花所做的一切,这辈子都不会。我恨你。我好恨你利用了旋花。现在也很想揍死你。」



雄介紧握双拳,他是认真的。听了舞姬的独自之后,他决定不杀舞姬,可是他无法立即放下对舞姬的恨意,他发疯似的猛摇头。



「——————………………………………但是,我还是要谢谢你。」



雄介笨拙地道谢,让我很惊讶。舞姬稍稍眯起眼睛。



雄介转身,又红又肿的眼睛看著舞姬。



「你给了我一双新的腿,托你的福我才能看到旋花留下的画。我打断了你的脚,你却还愿意帮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



他的发问宛如怒吼,舞姬闭上眼睛之后再度张开。



那对爱困的眼睛望著雄介,她缓缓地开口回答。



「………我不想愧对任何人。」



她的声音清楚有力,双手交握在胸前。



她强调过无数次,她绝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她以平稳的声音继续说著,但是语气却忽然微弱起来。



「如果有人恨我,他可以来杀我。我认为只要让对方报仇,他就会原谅我做的一切。而接受他人的恨意是希望能傲慢的活下去的我应尽的义务。可是………我现在知道其实我根本不可能被原谅。」



我大感意外。很难相信舞姬会亲口说出这样的话。



她看著墙上的画,见到盛开的牵牛花之后眯起双眼。



「有些罪过不是我死就能够赎罪的。你知道吗?」



………………人偶绝对不会自己想要留下画给其他人。



她看著昼的眼神好认真。我没办法赞同她所说的话。她制作的人偶几乎与真人无异。但是,被设定为要忠实服从主人命令的人偶的确不可能依照自己的音宙i而留下画作。旋花无法违背命令。



可是,她却留下了一幅画。尽管她被当成人偶利用,她却凭著自己的意志而记录了雄介的笑容。舞姬咬著下唇,表情充满悔意。



「我完全没有想过,那个孩子会有如此珍惜的事物。」



也没有想过,我的死会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她看著自己身边的位置,困惑的视线在空中流转。



经常在她身边服侍的男人已经不在那里。舞姬用力闭上眼睛,手放在胸前。



「我的傲慢伤害了你,我的信念则让久久津陷入疯狂。」



悔恨的声音响起,她再次将视线移至雄介身土。



他们两人四目交接,舞姬缓缓开口。



「我应该要多想一想才对。或许我不杀她,那个孩子就能够以人类的身分继续生活下去。我以为我有给她选择权,其实我只是强迫她接受了我要的选择。」



——————说穿了,我只是被自己的原则给束缚住了。



她发出叹息似的低语,接著如哀叹般闭上眼睛。



她再次恭敬地行礼。宛如头纱的美丽白发随著行礼的动作缓缓自肩上滑至前方。



「你的脚代表了我的谢罪与感谢………是我的错。」



总是盛气凌人的她头一次坦承自己的过错。她深深地低著头,我看不见她脸上是什么表情。她说:



「你把那个孩子当成一个人来对待。」



雄介哑口无言。他伸出一只手覆盖著自己的脸。几道眼泪从下巴滴落。舞姬动也不动,维持弯腰低头的姿势。我看著墙上的画。



我不经意地回想起雄介之前的疑问。



——————所谓的幸福究竟是什么?



我认为,对旋花而言,所谓的幸福就是和雄介共同生活的日子。



能够和某人一起创造生活中的喜悦,就是最幸福的时光。



而给她幸福的人正是雄介。



连雄介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其实他早就已经知道幸福的定义。



*  *  *



他们两人都不再说话,气氛凝重。



是我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雄介、舞姬小姐。请你们听我说。」



时间越来越少,我们不能继续待在这里。



我告诉雄介和舞姬之前曾经和久久津通过电话的事,他们默默地对看了一眼。



舞姬先开口说话,她慎重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久久津他打给你。小田桐先生,我跟你去。我必须去接他回来。我要去把我的久久津带回来。我不能够失去那个孩子。」



雄介保持沉默。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



「好,我跟你去………话先说在前头,小田桐先生。就算你阻止我,我还是要去。那家伙恨的人是我………我必须去见他。」



雄介又看了墙上的画一眼,他低下头,轻轻地说:



「………不管有什么理由,我所做的事都不该被原谅。」



我回想刚才和久久津通话的内容。久久津真的会杀死雄介吗?



他已经开始感到迷惘。他现在让茧墨当传声筒,如果他对雄介的憎恨丝毫未曾动摇,为什么不自己跟我说呢?



他当时在唐缲家说话时的语气充满恨意,现在却产生了某种变化。



雄介失去双腿,而舞姬重新得到双腿。这个事实具有重大意义。



他在非刻意的状况之下付出代价,偿还了伤害舞姬的罪过。



但是,这——————



我故意忽视浮现在脑海中的不祥话语。



确认了他们的意愿之后,我们从仓库回到唐缲家一楼。白雪也已经准备完成。



她学舞姬束起长发,绑成一个长长的黑色马尾。



她看著我露出微笑。看来她打定主意要跟我们去了。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她就打开了扇子。



『我不能让茧墨小姐身陷险境。我会和你们分开行动,偷偷地待在你们附近。就算我不现身,也一样能够用超能力帮助你们。这样可以吗?』



「……………………好吧。没问题,那就麻烦你陪我们跑一趟。」



我不能让久久津杀死雄介,这么一来一定会让茧墨遇上危险。就算只放出侦查用的野兽也行,我们需要白雪的力量。我走近她,牵起她的手。我看著她,回想起目前为止所发生的一叨。



「————————白雪小姐。」



在雪地里奔驰著的老虎,几百只乌鸦.倒塌的松树,从窗户跳进来的雪白身影。全都是如梦似幻的场景。如果没有她的陪伴,我可能早就崩溃了。



白雪歪著头,我对她诉说内心深处的心声。



「………有你的陪伴真是太好了。」



下一秒,她整张脸变得绯红。



出乎意料的反应让我觉得很讶异。白雪当场蹲了下去,突然抱著自己的大腿,把脸埋进去。背部轻轻颤抖著,我惶恐地问道:



「白、白雪小姐?你怎么了?」



我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她低著头伸出手。



虽然没有看著扇子,但还是熟练地在上头写字。写完后迅速把扇子朝向我。



『突袭是很卑鄙的行为。』



「对、对不起!突然这么说吓到你了,可是我是真心那样想。」



『好了,不要再说了!很丢脸。』



白雪原本就缩著身子,现在不管我怎么解释,她还是一直缩著身体。舞姬开始准备地图,我们走回椅子那边坐下时,白雪还是不肯抬起头。



她就这样低垂著头,直到脸上的绯红退散为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