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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Ⅱ(1 / 2)



茧墨阿座化,不论何时都随心所欲。



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听别人的意见。



我的生存方式,就像一只高贵而任性的猫咪。



我不会讨厌自己,不会吃正常的东西,不会自己奔跑。无聊了就会寻求凄惨的事件。



每当小田桐君回想和我在一起的时光,都充满了怨恨。



我把他当成肉盾,害他肚子被捅,还会利用他的满腔愤怒。



我总是把他当成棋子一样耍着玩,而他还是衣服无可奈何的样子呆在我身旁。



至今一直都是如此。可我知道,这样的日子不可能永远延续下去。



不论他在哪里醒来,我都会在他身边,然而这样的日子终有尽头。



我早已确信,这样的事情就如同日月更迭一样自然。



茧墨阿座化和小田桐勤,终有分别的一天。



他无法理解我,我不会听他的意见。



但他大概也不会听我的意见吧。



我们自始至终都在两条平行线上,绝对不会相交。



即便如此,我们依然总是在相去不远的地方站在一起。



小田桐勤,无法理解茧墨阿座化。茧墨阿座化,不会听小田桐勤的意见。



我由衷地觉得他很愚蠢。



然而,我知道这份愚蠢弥足珍贵。



* * *



「弄好了哦,小田桐。她暂时应该会安静下来吧」



日斗这么说着,松开了我的手。我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在丑陋隆起的伤口下面,雨香跟原来一样睡着了。突然间让她醒过来让我很担心,看来她平安无事地镇静下来了。我安心地呼出一口气,望了望周围。



周围一片狼藉,我们仍旧站在瓦砾堆成的山上。虽然闹出了拆掉一整间房子的巨大动静,周围的房子还是没有动静,每家每户都紧闭着窗户。尽管这种反应很不正常,但我现在为此感到庆幸。



在那之后,我们立刻准备走下瓦砾之山,可是我才走几步便因为失血而当场倒了下去。日斗一脸茫然地再次握住了我的手,帮我堵住了肚子。如果他不帮我堵住肚子,我恐怕会失血而死吧。现在想来,把雨香放出来的行为确实太轻率了。那个时候,我已经把日斗惹得火冒三丈,他很可能会若无其事地对我见死不救。但是,我不顾风险,想都没想就选择了破坏房间。就像以前拜托白雪,把嵯峨家大屋里的松树推倒事一样。



我打心底里觉得,那种东西从这个世上消失就好了。



茧墨阿座化还活着,不需要为她举办葬礼,更不需要什么衣冠冢。但是,狐狸竟然打算在里面过一辈子,既然如此,我就完全没理由不去破坏它了。



最后,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他最终改变主意,但他似乎决定帮我了。事情是我自己提出来的,我却还是无法对他的回答抱百分百的信任。不过,日斗不仅宣称要帮忙,还帮我堵住了肚子,他应该是真心打算帮我。这样一来,就有希望能去接茧墨了。我紧紧地握住右手。



这虽然这是一根细细的蛛丝,但它毫无疑问是伸向地狱的蛛丝。但是,我所得到的并不是逃离地底的方法,而是下去的方法。要顺着蛛丝回来,恐怕极其困难。



如今,我可能正在前往地狱。但是,我一旦犹豫,就会停下脚步吧。



我摇了摇头,抓住刚才塞了衣服的包,向前走,准备从瓦砾之山上走下去。但这个时候,我的脚步又停下了。来自周围的无数视线向我刺来。房子里面的人虽然保持着沉默,但都在观察着我们的动向。我突然发觉,窝在房子里的那些人都知道茧墨日斗的超能力。他有自身的意志,再加上别人的愿望,就能办到任何事情。大概外面那帮人在害怕自己也会跟这间屋子一样被轰飞吧。但是,我们根本没把茧墨本家的人放在眼里。他们爱怎么把自己关起来,希望怎么让自己的人生腐败变质,都随他们去。我向前走去,想要甩开那些锐利的视线。但是,我背后的日斗一动不动。



「怎么了,日斗。一直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快点离开吧」



「离开是无所谓,不过,我们准备去哪儿?」



「…………………………咦?」



被他一问,我不禁哑口无言。话说回来,我根本没考虑过具体要去哪儿。日斗露出吃惊的表情,但他出乎意料地耐着性子接着往下讲



「我能够前往异界的表层。但是,首先需要裂缝。那个时候是怎么弄的呢?你们让那条街异界化之后,原本容易与异界相连的地方暂时性地出现了裂缝哦。以前,我是从一个很冷清的神社里的角落钻进异界的。不过,现在就另当别论了。空间已经完全稳定了,茧墨本家也封锁了。妹妹君的事务所周边以及你公寓附近虽然还有红花在飘,但应该已经很少了。就算找得到裂缝,大多数也已经闭合了吧。小田桐,你准备怎么办?」



你有能带我去的地方么?



「难得我们达成了合作关系,只要向我许愿,现在就能打开裂缝吧。不过,我的超能力是红衣女子借的,我不建议通过我来打开异界。如果不介意向敌人暴露我们的行动,那就无所谓了,不过那么做的后果,不用想也清楚」



茧墨日斗用狐狸的眼神看着我,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我拜托日斗带我去异界的表层,但我并没有去考虑必要的步骤。如今,我让思考运转起来。首先必须找到可以使用的裂缝。



和茧墨分开的那个大楼夹缝怎么样?那个地方应该还堆积着红色花瓣,虽然或多或少应该少了一些,但至少保有一两个裂缝吧。可我转念一想,又皱紧眉头。我在异界最深处,我在自己创造的避难所里听到过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响起。



『纵然是异界的支配者,也不可能时刻监视着自己胎内的每个角落』



在异界,对地点的监视有强弱之分。那个大楼夹缝,已经用来打开过异界,再从那里走会很危险吧,应该避免使用相同的门。我暂时停止思考,抬起脸。现在稍稍冷静下来之后,想到了一个不二之选。



「总之,先去我的公寓」



————————嘎啦



这个时候,附近的瓦砾崩塌了。我连忙抬起脸,只见那位女侍似乎摔倒了,正紧紧地抱着一张折断的桌子。她在为我带路时给人一种毫无感情的感觉,可现在已是蓬头垢面。我不禁注视着她瑟瑟发抖的肩膀。下一刻,她毫无预兆地抬起脸,与我四目相会。随即,她的脸变得像女鬼一样可怕。我根本来不及解释我不是在瞧不起她,她抓起了什么东西向我刺过来。我条件反射地护住脑袋,可是什么都没有朝我飞过来,于是我睁开眼睛。女侍摆着极不开心的表情,朝我递着手机。我连忙接过去,放在耳边。



『好久不见,小田桐勤先生』



与此同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那个,突然联系多有打扰,我现在没办法正确的掌握情况……听说您去找茧墨日斗大人之后,好像还把房子给掀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啊,不好意思,房子我是给掀了。先问一句……你是定下?」



『嗯,正是。刚才一直在开会,然后接到了紧急通报。女侍做过说明,但我怎么都不得要领,于是就直接打电话给您了』



「……不好意思,我确确实实把房子给掀了」



『真的么?损坏规模如何?』



「刚才我还在本来是屋顶的地方看着蓝天。墙也没有了。总之全都破坏了」



『……那损伤相当严重啊。这可麻烦了。您觉得保险能理赔么?』



「……我想大概不行。这个样子除了人为造成,别的都说不通呢」



听到我的说明,定下叹了口气。我一边听,一边思考他为什么说那些话。



难不成,他要要求我赔偿?很不巧,我的存款连辆车都买不起。能卖得出价的就只有内脏了,我该怎么办。在我苦恼的时候,定下改变了语调。



『————————————您,用鬼了?』



这句话中蕴藏着针尖一般的锋芒。我从他的口吻理解到,房屋的损失对他来说应该算不上什么,另一件事才是问题所在。定下虽然所属分家,但同样是茧墨家的一员。对鬼跟狐狸的超能力,他有更深一倍的理解。



「………………嗯,没错。我是拜托肚子里的鬼……我的孩子把房子破坏掉的」



『听说从异界回来之后,您胎内的鬼暂时沉睡了。这次来找日斗大人,而且让鬼再度醒来,也就表示——————您准备过去么?』



「………………你认为我们会去哪儿?」



『去接阿座化大人』



他的话一针见血,让我禁不住发出呻吟。我心服口服,这一切都被定下给看穿了。我完全想不到合适的借口,一时间把视线转向身后的日斗,然后开口说



「嗯,我们要去。我,我们要去把茧墨阿座化接回来」



『果真如此啊。无法容忍女人的死,去黄泉国迎接……这是从伊邪那岐的时代起就有的惯例呢。恕我冒昧直言,要是把她带回来的话,我等会伤脑经的』



定下很肯定地说道。听到坚定的口吻,我点点头。我早已料到他会反对。



我环视周遭,那些魑魅魍魉还都在那些一片死寂的房子里沉睡。身为改革派的定下害怕这些家伙随着茧墨的归来而复活,这也在情理之中。但是,茧墨不承认自己是神,即便老头子们想高举她的大旗,茧墨自己应该也会拒绝。不管她回不回来,已经弱化的本家应该已经没办法翻身了。



「如果你担心茧墨回来会让本家复活的话,那就是多余的了。茧墨自己应该会拒绝这种事。事到如今,分家的优势已经不可动摇。我们要带回来的不是茧墨家的活神,只是一位少女。我们并不打算阻止你们改革……」



『非常抱歉,在这方面我并不是特别担心。我等所畏惧是红衣女子。阿座化大人一旦回来,红衣女子势必会再次行动,索要祭品。到时候受害的可是我们。而且……我要是这么说,想必您会动怒吧』



定下没有继续往下说。他似乎下不定决心,沉默了许久。我竖起耳朵,等待他继续往下说。最后,他开口了。最先是嘶哑的呼吸声敲击鼓膜。



『我等认为,当代茧墨阿座化或许会是最后的祭品,能够成为永远解开茧墨家的诅咒。所以,为了茧墨家的安定,必须让她永远留在异界』



我顿时感觉脑袋从侧面被狠狠地打了一下。我就像触电了一样,明白定下的想法。红衣女子为了慰藉自己,将历代茧墨阿座化逼至死境,掳到异界。被红衣女子玩弄的灵魂,立刻就会被玩坏。所以,她的渴望永无休止。红衣女子想要的,是能够永远地盯着红色的肉,永不厌倦,嗤笑以对的存在。



定下期待着,茧墨阿座化或许就是这样的存在。



茧墨在精神力凌驾于常人。她和其他的女孩不同,应该不会三下两下就被玩坏。只要茧墨还是红衣女子的俘虏,茧墨家就不用献上新的祭品。



换句话说,定下希望茧墨阿座化不被弄疯不被弄坏,永永远远地去做红衣女子的玩具。



我感到一阵昏聩,肚子里的孩子在蠕动。我把手机咯吱作响,挤出因愤怒而发颤的声音



「你们…………你的良心都喂狗了啊。亏你敢直言不讳地对我说出这种话」



『俗话说得好,杀一济百。如果牺牲一个人能够避免今后成百的牺牲,我会选择牺牲一个。将会被带走的女孩,是我们的族人,你这个局外人没资格评论我们的做法。你也站在我们的角度,考虑考虑养育活祭之的那些人的感受吧』



与其这样,还不如一直被活神束缚着。谁想去养育那种可怜的女孩啊。



他的敬语已经不成样子,开始怒吼。从他的言语中,可窥近似疯狂的愤怒。



对此,我无法反驳。我想把茧墨阿座化夺回来,但我不希望今后再次出现牺牲。我们在两条平行线上。而且,只用理性去看待这个问题的他,正确性无与伦比。只要红衣女子满足于茧墨,就不会再有牺牲。如果牺牲一个人能够防止今后的灾难,那么就应该按捺住私情。但我不会这样——我开口说道



「不好意思了,定下,这我办不到。小茧也撑不了多久的,这种方法不会持久」



『为什么你能够这样断定?要把当代茧墨阿座化算作人类的话,她的存在实在太扭曲了。她的存在比起人,更接近鬼。在没有比她更合适的玩具了』



「定下,既然如此,那我反倒要问你了。为什么第一代茧墨阿座化被玩坏了?」



茧墨酷似第一代。按你的说法,茧墨家应该早就得到解放了。



我的提问让定下倒吸一口凉气。照理来说,他应该很轻易就会发现这个问题。尽管并非同一个方面,但茧墨的死同样也给定下造成了混乱。既然红衣女子还在继续索求祭品,那么第一代阿座化的灵魂就已经被弄坏了。当代茧墨阿座化与第一代如出一辙,应该免不了遭受同样的下场吧。虽然茧墨接近鬼,但她只是个普通人类。她舍弃了近乎不死的躯体,硬是选择作为一名泯灭人性的少女而活。她在异界底层,应该没办法跟红衣女人相互欢笑。



我了解茧墨,茧墨绝不会迎合自己看不顺眼的东西。用不了多久,红衣女子就会厌倦茧墨,把她弄坏吧。我回想起红衣女子傲慢地笑着的样子。她迟早会毫不留情地把茧墨弄坏。但是,我对这样的行为产生了疑问。我再次反思曾在异界思考过的事情。她为什么寻求能够永远与她相互欢笑的存在呢。



『我所寻求的抚慰,是和我一样的鬼』



『能够永远地盯着红色的肉,永不厌倦,嗤笑以对的存在』



她真的是单纯为了破坏而想要玩具么?



一个人孤零零地一直呆在这个地方,那该有多么寂寞。



————我以前生过一个女儿,可气都没喘上一口就死掉了。



————如果是你的话,就算被弄坏也不会疯掉吧。呐,你……



————要不要跟我一起来?



『您说的非常对,然而您要把茧墨阿座化带回来,我仍旧无法苟同。我们不能保证,本家那样的牺牲不会再次发生。不过,我等纵然劝阻,两位还是打算去异界吧。我等实在不想与日斗大人为敌』



好吧,我就赌一把。我同意两位前往异界,但有一个条件。



出乎意料的话,让我将意识拉了回来。我将红衣女子那望眼欲穿的声音从脑子里驱赶出去,将意识集中在定下说的话上。



『我知道,我等的做法做只是将问题往后拖。但是,把茧墨阿座化带回来更加不可取。就算把茧墨阿座化带回来,她还会被再次抓到异界去吧,而且可能还会引发新的灾难。两位如果执意要将茧墨阿座化带回来,那好歹先把补偿给付了。如果是这样,我等也能够提供与异界相连的地方……这是两位所需要的吧』



「什、这是真的么?你认真的么?」



『………………………嗯,没关系』



只要解决我提出的一件事,我等可以恭送两位。



定下用认真的态度做出了肯定。可是我无法理解,一口咬定我们所作所为是愚蠢之举的他,为何会给出这样的提议。我感到困惑,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但是,他没有等我回答,接着往下说



『要去的地方,日斗大人知道。如果可以,希望您将茧墨家新出现的可怕诅咒解决掉』



话音刚落,电话便挂断了。我茫然地望着手中的手机。感觉这个行为是在告诉我,继续说下去也是白费唇舌。我闭上眼睛,回忆提议的内容。作为条件来说,算是出格的好。但是,他的话语之中飘散着难以拭去的不祥与残酷的气息。我是该答应,还是不该答应呢。我睁开眼睛,向日斗转过身去。但是,还不等我找他谈,警笛声便响了起来。街上的居民应该将小山上面这块地方当做了不可侵犯的领域,但刚才那阵惊天动地的破坏,还是让他们忍不住报了警。门卫应该会抵挡一阵,但撑不了多久,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我决定把事情放在后面再说,迈出脚步。这一次,日斗也跟着我迈出脚步。他望着我和我手中的手机,意味深长地弯起嘴唇



「是定下的委托么?」



「………你知道么?」



「我知道啊,最让分家头疼的不会是别的,只有那个。原来如此……既然能够去禁止进入的地方,倒也正好。不过,情况相当糟糕哦」



不知日斗都知道些什么,窃笑起来。看到他的样子,我皱紧眉头。尽管他说的话十分严肃,但他表现得很愉快。日斗就像演戏一样,张开双臂



「我确实知道要去哪里哦。那是个充斥着可怕怪异的地方。他希望把那个解决掉是吧?那就帮他这个忙吧。真有意思,我跟你也会接受委托,这种荒诞无稽的日子竟然也会来临。你就好好努力,保住你那条小命吧。然后,我就像妹妹君那样,像你说的那样,尽情地享受吧」



「不要扩大解释。我可没说让你享受这种事情」



「没错,这在某种意义上属于异常情况呢。小田桐,眼下便是各类故事中约定俗成的一幕」



日斗完全没有理会我说的话,抬起脸,望着蓝天。



感觉他的表情,果真有几分愉快。然后,他开开心心地宣布



「这是茧墨日斗和小田桐勤的」



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事件哦。



* * *



来到茧墨本家,我惊讶不已。眼前耸立着一圈又高又长的土墙。



墙体左右延伸,在视野的两头成钩形弯折,高度怕是有成年男子的两倍。上面是角度很大的屋檐,就像防老鼠用的那种。打着铆钉的大门紧闭着,到处都找不到内线电话或者门铃。这个模样,让人联想到的不是城堡,而是监狱。尽管乍看之下不太明白,但这个情景显然不正常。



耸立在眼前的高墙,脱离了日本建筑通常的规格。



最关键的是,茧墨家的围墙,应该在上次被完全被坏过一次才对。



但是,这堵高墙耸立在眼前,就像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我把手指放在墙上,又捏紧拳头敲了敲表面。尽管用涂料伪装得很旧,墙体却是新筑的。看上去像土墙,其实应该是混凝土吧。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是围墙,是遮掩之物。



茧墨本家里面,藏着某种东西。然后,那副惨状,我曾目睹过。



人就像花瓶一样,身体被贯穿,花把头盖骨顶开,从里面满溢而出。小鸟的红花疯狂地吃掉了人和大屋,毁灭了本家。在那之后过去了很久,受害者的遗体怎么说也应该回收完毕了吧,但我现在感觉简直就是在望着一具搭着布的尸体。定下为了筑造这道墙,究竟投入了多少人力呢?那绝不寻常。我皱紧眉头,同时又注意到一件事。



茧墨家的院地很宽阔,无法堵住的上方空空荡荡。在飞机上应该能轻易地看到里面的情况吧。这样一来,造这么高的围墙又究竟意义何在?当我想到这里的同时,日斗来到了我的身旁。他用拳头轻轻敲打墙壁,然后朝我转过来,回答了我的疑问



「不需要担心来自上方的视线哦,小田桐。这里在主要航线之外,就算能看到,人的本能也会回避这个地方。人的大脑会自动用符合常理的情景去替换记忆。不过,误闯进去的人就不好说了呢。毕竟那样的话,就无法从自己周遭的情景以及眼前的怪异之上移开视线了呢。尽管人们出于本能的讨厌这个地方,但若是有人因此感到好奇而偷看里面的话就麻烦了」



而这道墙就是防止侧类事情而进行的措施。地狱之门,当然要堵上。



我眉头皱的更紧了。在各地绽放的红花应该大部分都枯萎了才对。这个地方的上空,红色确实远比其他地方要浓重。但是,小鸟袭击本家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茧墨家已经进行了清理,而这也应该经过了充足的时间。我不觉得残留在里面的景象,如今还能够称作地狱。但是,定下的话在我耳边再度响起。



如果可以,希望您将茧墨家新出现的可怕诅咒解决掉。



我一边思考这句话的含义,一边把包放下,将手搭在门上。这里除了我们,再没有其他人。没有人阻止我们。离开那个地方之后,我们坐上出租车,来到了茧墨本家,但是,车刚要开进平时能进的私人道路就被拦了下来。一身员工打扮的男子用手势告诉司机禁止通行,于是我们又坐上另一辆车到达了本家。男人帮我们打开门锁后,立刻上车离开了。在打着锚钉的门上仔细一看,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潦草的文字。那些看起来好像木纹的潦草文字,是一连串类似佛经的细小文字。虽然不知道效果如何,但里面肯定放着非常不祥的东西。日斗就像为我让道一样,向后退了一步,然后一边笑一边细声说道



「没错,小田桐。里面放着非常可怕的东西哦」



如果问我茧墨家的地狱是什么地方,但我一定会回答这里呢。



我一边听着他就像鼓吹一样的话,一边咽了口唾液。我下定决心,向手掌中注入力量。



吱、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随着沉重的倾轧声,门打开了。霎时间,异质的空气向我涌来。



带着强烈腥臭的甘酸空气溢了出来。那就像人呼出的气,温热的感觉包裹我全身。然后,我对眼前的情景感到惊讶不错,同时我也明白了一件事。定下所赌的就是这个。也就是说,他极其自然地想到了,死亡会将我们彻底收拾掉的可能性。所以,他才给我们提供了帮助。然后,我还确定了一件事。



突然建造起来的墙和门,并不是围墙。



那是封住棺材用的盖子。



* * *



在红花之中,满是干枯的骷髅。



「简直是地下墓地」



这一幕的美,超越了我的理解范畴,我不禁呢喃起来。就如同天经地义一般,骨头被留在了现场。这样的情景,让我想起了以前在外国的照片上看到的,整整齐齐摆放着遗骸的黑暗房间。但是,这里又太荒凉,太开阔了。



周围散乱着破碎的瓦砾,在上面,巨大红色花朵正在怒放。



那朵花缠住了庭院里的樱树,那些树干支撑着红花。花的跟和茎化为了大树的一部分,将人的骨头掺在里面。无数颗骷髅被植物所覆盖的景象,就像世界末日来过一样。华丽而颓废,甚至可称为滑稽而恐怖,甚至让我萌生出「从外面真的看不到里面」这种不着边际的敬佩之情。



长着厚实花瓣的巨大花朵,已经超过了樱树的大小。



我无言以对,呆呆地愣在了原地。这个时候,红色的花瓣在我眼前纷纷飘落。那好似漫樱飞舞的花瓣,每一片都有小孩子的巴掌那么大。在地面上蜿蜒的根就像蟒蛇,就像人类所不能及的巨型生物的一部分。这个地方,洋溢着生命的气息,却又笼罩在静谧的死亡之下。骨头上没有一丁点肉,干枯的程度显得很是诡异。但是,地面上被血打湿,在上面映照出染红的天空,以及慢慢飘过的流云。



恐惧被惊愕压了下去,思维跟不上了。我茫然地望着眼前这幕湿润而又干燥的景象。一切都那么暧昧不清,令人毛骨悚然。除了这里之外,我还知道其他类似的地方。在那里,生与死浑然一体,而且所有的一切都彻底错乱了。现在也是如此。腥臭温热的风吹拂脸颊,然而却犹如夏风一般干燥。我无意间,毫无预兆地,萌生出一真怀念之情。



没错。这里跟异界非常相似。



雨香兴奋了,在腹中开始蠕动。同时,日斗拍了下我的肩膀。我大吃一惊,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连忙转向身后。出乎意料的是,日斗正摆着一张严肃的表情。



「不好意思呢,在你发呆的时候打搅你。不过,你最好还是稍微提高警惕吧」



日斗仰起头,望着红色的大树,眯起眼睛。茧墨日斗小时候应该是在茧墨本家度过的。这些尸体之中,也有很多他所认识的人吧。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哀伤的样子。他以轻松的动作抬起了运动鞋的鞋底,红丝粘稠地拉了出来,而中途又轻易地断掉。



「原来如此……真厉害。这里是『敞开』的,裂缝完全不能比呢。那株张大的红花将这个地方半异界化了。你和妹妹君以前为了防止分布在三个地点的花绽放,吃掉了小鸟对吧?只要播种的少女消失了,花便会自然枯萎,这样应该就能够防止土地异界化了。然而,唯独这里不一样」



听到日斗所说的话,我回想起当时的状况。为了让红花枯萎,我们确实到处奔走过。我一边紧紧地抱住左臂,一边搜寻记忆,回想当红花长成的时候所会引发的悲剧。当时茧墨坐在皮沙发上,这么说道



那可不是天平倾斜那么简单的。在异界与现实世界的境界本就暧昧不清的地方让花朵同时绽放,大量屠杀的话,现实世界会跟异界完全连接起来。



要是让花继续变多,后扩将不堪设想哦。毕竟那个花会吃人呢。



「这就好比向异界与现实的夹缝之间献上了大量的贡品。不会只是让诞生怪异的异物发生转移那么简单。存在于现场的东西,将全部被异界吞没吧」



境界线一旦打破,花朵绽放的地区将被完全吞没。



换而言之,异界会打开哦。受殃及的人下场一定很凄惨吧。



「这株花在播种的少女被杀之后,将留下来的尸体当做养料,最终还是继续成长起来。花相互纠缠,形成了一朵巨大的花,然而播种的少女已经死了,所以花的总量不会继续增加。尽管境界线变得更加暧昧不清了,但异界没有完全打开。另外在这个时候,定下放弃回收遗体,用围墙将本家封闭起来,完成了避难工作」



那个男人的决断很迅速哦。对恐惧敏感的人,容易活下去。



所以,纵然发生了异界半打开的情况,也没有人被卷进去。



「这种事对我来说倒是无所谓,对你这样的人来说,可谓是不幸中的万幸吧。肉被吃光,血被抽光的尸体,已经只剩下骷髅了。遗体被消耗殆尽了。花正在寻求新鲜的饵料。但是,你肚子里有只鬼,而我拥有超能力。虽说它现在华丽地绽放着,但只要拥有食肉野兽那种程度的直觉,就不会对我们出手吧。即便如此,我们只要稍有大意,也会加入他们的行列,不得好死吧」



日斗这样说着,耸耸肩。我向周围扫视了一番。整面的红色花瓣,很像丰腴的女人嘴唇,就像在嘲笑我们一样,抱着骷髅齐刷刷地摇摆起来。



那些花死抓着尸体不放的样子,虽然也让人感到恐惧,但激发出来的更强烈的感情,是厌恶与愤怒。我紧紧地咬住牙齿,同时,日斗转过身去,在本是茧墨家的院地,如今已面目全非的情境中向前走。花和藤蔓就像取代了以前的建筑物,在这片广大的空间中繁殖。



在异界完全没有距离的概念,我不知道常识在这个地方是不是同样受用。要是贸然地到处乱走,很有可能连自己的方位都迷失掉。我连忙跟在日斗身后,眼睛不去看周围的情景,尽可能地让目光向他的背影汇集。看着这个被涂成红色的世界,我感到强烈的眩晕。我已经适应了异界的情景,但这个地方不伦不类,那些不伦不类的现实痕迹,就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一样,触动我的神经。



走了一阵子之后,我看到了一所形态相对保存完好的房屋残骸。开着小花的藤蔓就像帘子一样,从倾斜之后相互交叠的屋顶之间垂下来。日斗从那里穿了过去,我也紧随其后,但我一挥开窗帘,指尖便传来一阵蛰痛。我连忙把手抱在怀里,只见手指上留下了小小的牙印。周围的花就像在嘲笑我一样,齐刷刷地抖动起来。但是,我的肚子刚蠕动一下,它们又都静了下来。我抚摸肚子,向雨香表示感谢。然后,我小心翼翼地低下头,穿过了窗帘。而就在此时,我惊讶地张大了双眼。



窗帘另一头的情景,就像在胃里面一样。



瓦砾应该是被包了进去,插在地面上的无数木片就像纤毛一样肉化了。在满是肉褶的草原上每前进一步,恶心的触感就会从脚底窜上来,全身冒起鸡皮疙瘩。



这个空间从刚才开始,对于人类来说一直都是难以忍受的状态,然而这种气氛对于雨香来说似乎很舒服。



她在我肚子里天真无邪地笑起来。我回应她的感受,抚摸肚子。这个时候,我突然发觉背后有个气息,连忙转过身去,可那里什么也没有。不过,那种被人盯着,就像脖子被针蛰一样的感觉残留下来。我不觉得这是我神经过敏,肯定有什么正盯着我们。



但是,这里根本没有人类。



「——————喂,日斗」



我朝着走在前面的背影喊去。我这么迟钝都注意到了,日斗不可能感觉不到那个视线,但他一语不发,继续往前走。我看着他的背影,逐渐发觉了一件事。日斗称这里是地狱,他确实在异界里亲身经历了将近百年的时间,但他不会将异界称作地狱吧。他见过更惨烈的事情、人还有地方,甚至亲手创造过接近地狱的惨剧。我感觉刚才听到的那个词,意味更不一样。我再次回忆他就像吓唬人一样说出来的话。



对了,记得他把这个地方称作是茧墨家的地狱。



回过神来,我的脚步已经完全停下了。但是,日斗没有没有止步,继续前进。我连忙迈出脚步,然而霎时间,背后的视线又冒出来了。我感觉脖子就像被烧红的针插进去一般,感受到锐利的视线。我转向身后,但那里还是没有任何人。



我再次迈出脚步。即便背对着对方,气息还是没有再次出现。即便现在转过头去,看到的也只有一片乱七八糟的空间吧。我不再去确认视线是什么发出来的,迈步向前。



皮鞋鞋底浸入了红色的积水。



——————————啪叽



———————————哒



与此同时,孩子哭了起来。我转向身后,一个白色的身影在眼角闪过。



嗖,那个身影瞬息间消失在了瓦砾之海下面。脏兮兮的白色残影烙印在视网膜上。



那个身影浑身斑驳,比小猫要大,比狗要小。如果说那个是人,在地上怕得也太快了。我眯起眼睛。刚才那个究竟是什么?可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很眼熟,好像知道那个来源不明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但是,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随着不祥的预感窜上心头,雨香在腹中蠕动起来。在我苦恼的时候,日斗仍在继续向前走,我也只好跟在后面。在眼前,耸立着一座好像人的舌头一样滑的红色小山。我不记得茧墨家有这种隆起的土地。墙壁和地板顺滑的起伏,是异界特有的现象,而这里主要重现出来的似乎是地面。我们越过小山之后,前面成碗状凹陷。



然后,在水平的碗底建着一座异物。



「………………………………房子?」



准确的说,那不是房子,而是将平房的一部分截取下来的。那东西毫无道理,孤零零地伫立在那里,就好像是什么人从大屋里把这部分搬了起来,然后重新放在这里的一般,很不自然。日斗毫不犹豫地下到碗底。



我一边注意不稳定的立足点,一边跟在后头。越是走近,建筑物的异样就暴露得越多。周围的建筑全都变成了瓦砾,可唯独这个房子完好无损。



隔着外缘的障子门,看不到里边。我慎重起见,确认了建筑物两边的情况。在那边,已经变成了单调的白色墙壁。外围的白色不是涂料,而是用材质不明的墙壁堵上的。



那个痕迹,就像是在切出长方形蛋糕之后留下的痕迹。而那个白色,就是奶油被刀切下去的时候给弄的吧。我一边想着这种荒唐的事,一边像一只提高警觉的狗一样,在建筑物周围绕了一圈,然后回到了正面。我一边注视着门上糊的纸,一边像若有所思的日斗询问



「日斗,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日斗没有回答我,用双脚脚尖点地,轻盈地跳上了连廊。



我根本来不及阻止。他便直接把手放在了障子门上,毫不顾忌地把门拉开。



————————————嘶啪



臭气猛然才能够里面涌了出来。里面溢出的味道,甘酸的味道,铁锈味,腥臭味,都比外面更浓重。这个气味与外面的气味,有着本质的不同。在血的其威力,混杂着被破坏的肉和脂肪的味道。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沾满血的肉和内脏。我战战兢兢地爬上连廊,向屋子里窥视。里面很黑,但勉强能够看到四方的影子。日斗都把障子门打开了,却没有向前一步。不久后,我的眼睛适应了,于是我注意到他不是不往前走,而是不能往前走。



在榻榻米上,密密麻麻、不留缝隙地摆着藤篓。



表面涂了漆的藤篓,在外界的光芒下油光水滑。



带着圆球的盖子摆在一起的样子,令人联想到人抱着脚蜷缩起来的背影。恶臭是从藤篓中散发出来的。在这个房间里,除了那些藤篓,再没有别的东西,也没有任何人。我感到困惑。我们面前密密麻麻地摆着藤篓,但仅此而已。这就好像在表达「有意义的东西只有那些」似的,藤篓塞满了整个屋子。日斗一动不动,但就这么傻站着也无济于事。我下定决心,缓缓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了藤篓的边缘,传来一种滑溜溜的,难以言喻的感觉。快凝固的血沾满藤篓。我就这么把藤篓举了起来。盖子轻轻松松地打开了,我将藤篓垂直放在旁边的箱子上,向后面倒了倒。



——————————————————————————啪嘡



听到这个响声,我向藤篓内侧窥视。白色和红色的斑点充斥视野。



我立刻抬起脸来。那是个非常熟悉的人体部位。但是,那东西摆成一列的样子,实在很诡异。我闭上眼睛,将灼烧视网膜的情景压了下去。随后,再次启动之前屏住的呼吸。腐肉的甘酸味道充满肺脏。我明确地受到了冲击,但也仅此而已,让我放下心来。我闭着眼睛,思考起来。



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这样的东西呢?



藤篓里塞满了煞白的女性的脚,就像刚捕上来的鱼一样。



* * *



那些脚全都是从小腿截断的。



断面很粗糙,应该是用材质很差的刀具反复前后割,耗费一番气力才截断的。僵硬的脚趾蜷缩着,但皮肤十分水润,就像之前还是活的一样,连毫毛一根根地都非常完好,然而从肉里面却散发着腐败的臭味。这脚许多地方都相互矛盾,其实应该是异界的产物。当我想着这些的时候,日斗不知为什么叉着手。他不是望着那些脚,而是望着我的脸,缓缓开口



「小田桐……你又磨耗自己了?感觉这话轮不到我来说,要是以前的你看到你现在的行为,会怎么想呢?你偶尔也这么想想如何?这种情景,就连我都不禁望而却步哦。你是怎么了,小田桐勤?」



「咦?会么?反正这些都是异界的产物吧,既然如此,拿来跟真东西做比较也没有意义吧……算了,确实也很恶心,我也不是要看很久」



我回答之后,将手中握着的腿放回到了藤篓中。然后,我抓起旁边一只脚,被截断的位置还是一样的,接着,我又抓起再旁边的另一只脚,进行比对。看上去断面是一样的,指甲的形状也一致,应该不会错的。装在藤篓中的,全是一样的脚。通常人只有一只左脚,所以这不是真脚,不过是异界制造出来的假货。不过问题在于,这种东西是参考什么东西制造的。



这恐怕是异界因为被吞进去的东西所造成的影响而变形,对某人的一部分经过复制制造出来的。想到这里,我皱紧眉头。我对抓着人的断脚没有什么感觉,但我对我的这种心态实在喜欢不起来。我的精神磨耗,并没有日斗说的那么严重。



那位原型的左脚,应该被残忍地截断了。



「喂,日斗,你为什么到这里来?难道你一开始就知道这里有座建筑么?你知道这左脚的主人究竟是谁么?」



日斗没有回答我的提问,他将手伸向敞开的藤篓,抓出一只脚,然后向周遭望了望,发现了我的包,把包捡了起来。我见他把拉链拉开,似乎准备把那条腿塞进去,于是连忙把包抢了回去。



怎么可以让血沾到里面的东西。随后,日斗露骨地眉头一纵。我对他这个表情,留有强烈的印象。他从刚才起就一直在隐藏不开心的感情,现在终于表露出来了。这个表情变化,就像是狐狸面具裂开了一样。他摆着那张不开心的表情,对我说道



「有什么不好啊,小田桐。难道你让我就这么拿着人的一只脚走路?人的脚可是很重的啊,徒手拿不仅费力,而且这个样子实在太蠢了,这种事你就没想过么?」



「哪儿会去想这种事!而且,为什么你会想到让我拿?你先给我说说有什么必要带上这种东西。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相互协作的?不要什么事情都一声不吭,做些莫名其妙事。你是小茧么!」



「……小田桐,原来你对妹妹君怕麻烦不爱解释的习惯,还是很不满意的啊」



「怎么可能满意的了啊!我好几次都差点丧命啊!咦?喂,日斗。你为什么需要这东西?尽量说简洁点。重复一次,说简洁点」



我朝藤篓中的脚指过去,日斗似乎苦恼着什么,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一只手拿着脚,转向身后,然后用双脚的脚尖轻踢连廊,跳下地面。只闻噗唰一声,不知不觉间,外面的景色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盘底的地面也积起了红色的水。平坦的红色地面就像刷了红漆的板子一样,花瓣哗啦哗啦地飘落到上面。这些花瓣,似乎是从那多巨花周围的小花上面飘下来的。由于空间超过一半异界化,花瓣也实体化了。每当花瓣落在浅红的积水上,就会泛起金色的波纹。



红色的花瓣就像曾经那漫樱飞舞一样,不断飘落。



在此情此景之中,日斗背对着我,低声细语



「定下跟你说,让你解开茧墨家新出现的诅咒,对吧?」



「嗯,似的……定下是跟我说,让我解决茧墨家新出现的可怕诅咒。他说,我们只要完成这个委托,他就会为我们提供与异界相连的地方……不过,根本不是提不提供的问题啊。这里跟异界紧密相连,根本已经不能算裂缝了。他告诉我这个地方,本身就是带路了,在某种意义上,这就是报酬吧…………不过说实在的,这种事实在太令人讨厌了」



「他说的诅咒,究竟是什么呢?是指这些红花么?拜托我的话,我也不是搞不定这些花。但是,定下并不希望我那么做。这些花已经没有饵食了,尽管现在开得正盛,但迟早会凋零吧。他决定不求狐狸,让它自然消亡。毕竟在这种情况下滥用超能力,就不能给本家做表率了呢。但是,有些东西就算花不在了也很有可能继续留在这里。那才是新出现的诅咒」



日斗忽然抬起手,将没拿脚的左手水平伸出。



消瘦的手腕在空中突兀地弯折,就像被提线吊着一样左右摇晃。一片红色花瓣落在了瘦骨嶙峋的手腕上。



「这里的门会一直敞开着。本家被花吃掉之后,立刻就有茧墨家的人以及跟茧墨家的人有关系的人从这里爬出来了。你应该在异界游荡了很久,但你毕竟是不久之前才被吞进异界的,里面的人也不是全见过吧?那就是诅咒哦,那才是诅咒啊。将这里蚕食掉的那些人只要不被祓除,就会以自己的怨念为食,继续留在这里吧。茧墨家最害怕的就是这件事」



自己的黑暗面,如今要跟对自己露出獠牙,咬上来呢。



即便能够防止这种事,他们还是担心那些见不得人的情况继续留在现实世界。



「要小心点哦,小田桐……这里已经是他们的地盘了。保不准我们就不会被轻易吃掉」



茧墨以流畅的动作,让抬起来的那只手动起来。他用手指做成了狐狸的形状,手指做成的狐狸忙不迭地左顾右盼,下一刻,手指狐狸张开嘴,在空中咬住了什么。日斗缓缓松开手指,狐狸又变成了手。他就像在表达自己玩腻了一样,耸耸肩。



「反正地方也等于是给我们提供了,我们大可无视定下的委托,直接去异界,但我不推荐这么做。一旦被追上来,我们无法对抗。要使用这个地方,最好还是按照委托,先清理干净。然而,我跟你究竟能不能完成,还是未知数」



妹妹君不在这里,不是转转纸伞三下两下就能收拾干净的。



类似的事情虽然勉强能够做到,但缺乏经验。总之没办法,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日斗又耸了耸肩。套着白衬衫,什么也没放的肩膀上下浮动。



一股不安忽然向我袭来,我下意识地,无意义地向周围张望。这个地方满目红色,但到处都没有我所熟悉的色调。红色纸伞,不在这里。



明明是怪异发生的现场,却完全没有茧墨阿座化的身影。



日斗在我的身旁。然后,总在我身旁的人,不在。



迄今为止,我好几次差点被她的心血来潮给害死。因为她的缘故,我总是面对那些残酷的事件。但是,有她在我身旁,让我不自主地感到安心。不论发生什么,茧墨阿座化都不会改变。在充满人的感情,激烈沸腾的大锅里,她的存在就好比一根绝对不会被冲垮的砥柱。她虽然总爱嘲笑别人的凄惨下场,却从未被任何人的感情牵动过。



在浓重的血腥味中,我忽然发觉了一件事。说起来,这里飘散着的,并不是我所熟悉的气味。巧克力的甜腻味道,仅仅残留在了已经人去楼空的事务所里。



就连那个味道,不久也会消失掉吧。



——————————————啪



我的意识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拉了回来。我回过神来发现,鲜艳的深蓝色在日斗背后绽放开来。我惊讶地张大双眼。那东西我印象深刻,那把深蓝色的纸伞,是他自称狐狸的时候撑过的。这里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呢?在我问他之前,他转过身来,歪起脑袋,用令人意外的平静口吻,细声说道



「没什么好吃惊的。瞧,看看这个」



他把纸伞举起来,让我去看伞柄。我直直地向伞柄看去,不禁哑口无言。



竹制的伞柄,一部分已经肉化了。没有生命和有生命的东西相互融合,乃是违反自然法则的情景。日斗看到我绷紧的脸,耸了耸肩,然后咻地朝空中指去。



「就在刚才,这个乘着风被送过来了哦,不过那时候你在发呆呢。这种事都没有注意到,你心思究竟飞了多远?我先奉劝你一句,最好不要沉浸在无聊的想法里。被死者拖走会变成死者。这里是敌人的领土,我可不想要这种没意思的死法。要死没关系,至少让我选择一下死在哪里」



「……抱歉,不过啊,日斗。小茧可不是死者」



「那才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不管妹妹君是死是活,你不去接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吧?不需要啰啰嗦嗦地为你愚蠢的行径去解释。妹妹君的生死根本就无关紧要。我来到了这里,所以这东西被送了过来。现在重要的事情只有一点。这所建筑物也是因诅咒的影响而出现的。因为诅咒的影响,许许多多的东西在茧墨家的院地里被重现出来。小田桐,你就开心吧」



令人讨厌的是,我们受到欢迎了哦。



日斗带着自嘲的意味弯起嘴唇,咕噜咕噜地旋转纸伞,伞表面的红色花瓣滑落下去。他把纸伞关上,然后打开。被弹开的花瓣在空中飞舞。



「事到如今,我不想去揣度妹妹君的意思。不过这样正好,这些花瓣令人心烦呢,这东西就让我利用一下吧。好了,小田桐,诅咒有两个。你注意到了白色的影子吧」



他丝毫不知简洁这个概念,一边装模作样地说个不停,一边迈出脚步。我抓起包,跟了上去。我们从碗状凹陷爬上去之后,气息再次在身后出现。我姑且转过身去,还是不见任何东西,但能感受到有个气息正蹲在瓦砾之中。那恐怕不是人类。跟人类比起来,那东西向我们投来的感情,实在太粗暴太露骨了。



一只杀气腾腾的动物,正盯着我们。



那视线,不时从我的背上移开。那尖锐却又缺乏理性的视线,恐怕也在盯着日斗。不知日斗究竟察觉到了没有,他没有转身,一直转着纸伞。花瓣的红色在身在色之上,也跟着一起旋转。看到这一幕,怀念之情涌了上来。这样的情形,让我想起茧墨阿座化。我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我已经在用对已故之人的方式去对待关于她的记忆了。我觉得这不吉利,连忙摇摇头。这个时候,日斗转过身来,表情有几分阴沉。他弯起嘴唇,细声说道



「你倒还好,可我还有另一件事情必须去在意」



语焉未详,他继续往前走。



看着那柄旋转的深蓝色纸伞,我追了上去。



* * *



———唦、唦、唦、唦、唦



日斗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走。



但是,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能进去。周围的景色一尘不变,我已经不知道我们身在何处了,也不清楚我们是在直行还是在兜圈子。日斗前行的背影,是这个红色世界里唯一的指针。他以一定的节奏向前走,我的意识自然而然地偏向内侧。我反刍日斗说过的话。坠于异界之人,被异界吞噬之人,这些词自然而然地在脑海中浮现。我将狐狸推落异界,又把他带了回来。变成猫的柚里在异界彷徨,并帮助了我。她应该还在里面。



以前,雄介的熟人被关进了异界,我也曾参与过那次救援行动。但是,被关进钟塔里的人,跟茧墨家没有关系,也不是悠里。既然如此,他所说的诅咒究竟是指谁呢?



我们以前,遇到过吗?



与此同时,我很不愉快地明白了某件事。



茧墨家的两兄妹都喜欢装模作样,一言一语举手投足都像是在演戏。



这个时候,我在远处看看到了一所形态相对保存完好的房屋残骸。开着小花的藤蔓就像帘子一样,在倾斜之后相互交叠的屋顶之间垂下来。这个情景十分眼熟。日斗从那里穿了过去,我也紧随其后,但我一挥开窗帘,手掌便传来一阵蛰痛。我条件反射地挥动手臂。只闻一阵恶心的声音,咬住我手的花瓣被我扯碎了。血缓缓地从破掉的皮肤中流出来。



雨香在腹腔底部发出低吼,花老实了下来。我避开那些花,用手帕把血擦掉。我收起手帕后抬起头,而这时,我不禁张大双眼。眼前的情景,染得更红了。



这里根本不是胃的内部,感觉就像进入到了血管内侧。



地面有薄薄的网状痕迹,到处都是湿的。在粘稠的空气中,雨香开心地笑起来。我一边抚摸肚子,一边跟上日斗。这个时候,我突然感到一股寒气,强烈地视线扎进了我的脖子。我慌慌张张地转向身后,但没有发现任何人。我不禁咽了口唾液。穿过帘子之后,背后的气息明显地活化了。我想到了食肉野兽正在低吼的样子,急忙向前走。



只要把雨香放出来,应该就能够对抗了。但是,对方真身不明,不能贸然行动。一旦开战,我不知道雨香能把我的话听进去多少。现在,她的状况很稳定,但我绝不能因此忘记——



她在成长。而且很饥饿。



要是让雨香继续吃下什么,会很危险。



我们登上呈平滑曲线隆起的小山。在前头,是一个比刚才更深的呈碗状凹陷的土地。在碗底,仍旧有一所大屋。但是,周围的地面不是平的了,坑坑洼洼地冒出一大片近似水泡的肉瘤。我慎重起见,观察那些肉瘤表面,但上面什么也没有映出来。我一路把那些肉瘤踩烂,来到了房子跟前。下一刻,日斗用双脚脚尖点地,轻盈地跳上了连廊。



————————————嘶啪



他猛地把障子门打开。臭味从里面扑面而来。这个味道跟先前的味道又有质的不同。腥臭的味道浓烈得令人窒息,仿佛整个人进到了内脏里头。这次的空气,比上次的死亡气味更加浓重,是活着的。



房间里还是一样的暗。榻榻米上也跟上次一样,摆着无数藤篓。我用手指拉动盖子,将藤篓搬了起来,垂直放在旁边的箱子上,倒了倒。



—————————————————————啪嘡



听到这个响声,我向藤篓内侧窥视,禁不住惊呼起来。



「…………………………啊?」



在盖子背面,密密麻麻地贴满了人的内脏。仔细一看,那些内脏正在激烈地搏动。那些肉块都被摊平,分不清楚究竟是哪个部位。但是,这些东西确实是活着的。这些肉就像诡异的软体动物,不停地蠕动。每当血管输送血液,它们便会向空中吐出红色的液体。沾满血的内脏都在不停地自行活动。我站站紧紧地看下下方,一段肠子被胡乱地揉成球状,强行塞在里面,而在肠子的缝隙间,还塞入了各种各样的内脏。被压平压烂的心脏,还在坚强地不停鼓动着。从胃里面漏出来的胃酸,已经溶解了相当一部分肉。



——————————————————————嗙



我发了疯一般把盖子盖上,内部的异常从视野中消失。



我心如擂鼓。我刚才看到的究竟是什么?箱子里面的东西,是异界的产物。



这种事我明明清楚,但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动摇。藤篓里面的东西,感觉就像把人从里到外翻过来之后又强行塞进箱子里,然后再把挤出来的部分被割断,紧紧地贴在盖子背面。我扫视周围,恐怕这所有的藤篓里都塞进了相同的内脏吧。通常人的内脏都是一样的,这些内脏应该是异界复制的。但是,原型应该是存在的。我将目光投向日斗手里的左脚。



这也就表示,这些东西的主人左腿被残忍的切断,内脏被掏空了。



而且,内脏还是活的。我回忆某件事。异界在某种意义上,是离死亡最远的地方。在那里,人的肉体可以进行任何变化,但不会缺损。



活着到达异界的人,无法顺应自然法则,就连死都不被允许。



我再一次切身体会到这件事是多么的残酷。我噤若寒蝉,而日斗忽然间行动起来。他慢慢将手中的断脚放在榻榻米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接着抓起一个藤篓,准备就这样搬起来。但是,由于藤篓上附着着血,他手滑了。



咚,只闻沉闷的声音,藤篓掉了下去。日斗看了看弄脏的手掌,眉头一纵。他小心翼翼地再次将藤篓抱起来,但他又准备去捡那只断脚,结果失去了平衡,又把藤篓给弄掉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次先把断腿放在了盖子上。



「等一下,你这么费劲是在干嘛」



「你很吵啊,小田桐。两件东西不能一起拿,我也没办法啊。既然如此,你来拿不就好了?你要拿什么?我强烈推荐藤篓」



「等一下。在此之前,有什么必要拿这些东西?你从刚才起,究竟一直在干什么」



「你看啊,这些东西都四分五裂了啊。『有一个很邋遢的男人。想把他放进墓穴中,却遍寻不着他的手,他的头滚到床底下,手和脚则散布在房子各个角落』。既然是那样的家伙,就只能捡起来收集齐了」



日斗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把藤篓搬了起来,可我还以为他准备顺势把藤篓搬走,他立刻转身把藤篓像我一扔。一整个人的内脏相当沉,我摇摇晃晃向后退了几步,下意识抱住了藤篓,然后日斗拿起了放在矮子上的左腿。我根本来不及抱怨,他便轻盈地从连廊上跳了下去。



——————————————————————嗙



他单手手灵巧地打开纸伞,歪起脑袋,向我转过身来。



「这个人死了,但连自己已死的事情都忘记了。忘记自己已死的人,会旁若无中地留在生前所在的地方。所以,必须跟她说,让她想起来,然后将她杀死。把四分五裂的身体拼起来之后,你就告诉她她已经死了的事实吧」



日斗将断脚抛了起来。煞白的脚在空中旋转,然后他灵巧地将其接住。他看着脏兮兮的断面,浅浅一笑。那个笑容令人毛骨悚然,但不知为何,他的侧脸挂着沉重的疲劳。日斗毫无意义地旋转纸伞,迈出脚步。



「走了,小田桐。这种事情就要果断处理好」



「我说,为什么你若无其事地让我来拿这个?」



日斗没有回答我,只顾转着纸伞。我叹了口气,跟在他的身后。



不管是奉陪茧墨阿座化还是奉陪她的哥哥,似乎体力活都是由我来做。



* * *



日斗说,我在进一步磨耗的精神。



我对各类事物的反应,确实变得迟钝了。



我的常识和普通人的常识已经相去甚远。恐怕对残酷判断的基准都已经脱离常轨了吧。只是看到血和肉的话,已经不足以让我动摇了。在一般人来看,我已经完全丧失人性了。但是,我并非对所有事情的反应都变迟钝了。具体来说,即便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愿搬装了活内脏的藤篓。我抱起血淋淋的藤篓,一边默默地发泄不满,一边向前走。



从刚才起,里头就在不停地发出柔软的东西被压碎的声音,我一听到这个声音便浑身发憷。雨香也开始在我肚子里乱动起来。她似乎对藤篓很感兴趣,想要摸一摸。但是,她一旦伸手,我的肚子绝对要破。尽管在半异界化的空间里肚子裂开,对身体的影响相对较小,但问题不在这里。以肚子敞开的状态搬运装满内脏的藤篓,这画面也实在太滑稽了。



这都的怪半句话都不解释就把藤篓塞给我的日斗。



即便我的积怨越来越强,他还是一门心思地往前走。周围的景色一尘不变。不久后,我看到了相互交叠的屋顶残骸。随后,我眯起眼睛。



这样一来,我就能肯定了。我们正在茧墨家的院地里兜圈子。我们离开大屋之后,又回到了大屋,只是在周而复始。但是,我们似乎并不是回到了完全相同的地方。每到达一次,藤篓里面的东西都会变化,而且也发生了其他各种各样的变化。



我每次从屋顶下钻过去,所有东西似乎都会恶化。



我谨慎地低下头,从小花形成的帘子下面钻过去。与此同时,我的脖子上咔嚓一下,响起了牙齿咬合的声音。但是,我即便回头,那些红花还是装模作样地一动不动。我摸了摸冒出冷汗的脖子,抬起脸。周围的景色越来越红。



地面已经一半变成烂泥。崩溃的表面就像是把皮肤剥下来,然后用针在肉上刺过无数次的那种伤痕。我感觉每前进一步,都是踩在被刺烂的伤口上。进入视野的一切,都已肉化。而且,红色的花瓣如骤雨一般自天空倾注而下。



这是一幅美丽的,却又如同地狱的景色。每隔一阵子,花瓣就会进到嘴里。那东西有种令人不舒服的,好像化妆品一样的甜腻味道,而且还散发着铁锈味。我死命地咳嗽,藉此对花瓣进行抵抗。而这个时候,日斗撑着纸伞,正非常优雅地向前走。我的怨念越来越强,狠狠地瞪着他的背影。然后,有什么东西也在直直地盯着我的背。实质上,我们是四个人列成一排在走。日斗走在最前头,我紧随其后,雨香在我肚子里蠕动,而神秘野兽跟在后面。



在花瓣形成的雨中,我们持续着诡异的行军。不久,我看到了一片碗状的地方。



跟刚才相比,圆的边缘要宽一些,就好像蚁狮的陷阱。我向碗底窥视,然后不知第几次惊呼出来。碗底堆满了红色的花瓣,花瓣就像上等的红地毯一样,将红色铺满地面,然后,又有更多的花瓣渐渐飘落在上面。



大屋看上去,就像在被埋葬的过程之中。我无意中想起了以前在停车场里看到的那辆,被红色花瓣所掩埋的车。我禁不住紧紧抓住左臂,但日斗根本不在乎我的伤感,滑向了碗底。他用鞋底践踏那些红色,跳到了连廊上。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障子门。



—————————————嘶啪



里面摆放着藤篓,不过这次还有别的东西。在墙边和榻榻米上,藤篓之外的『某种东西』正蠢蠢欲动。我凝视着那个恍惚不定影子,不知怎的联想到了码头。



我脑海中浮现出密密麻麻贴在岸壁上的藤壶。但仔细一看,我发现那东西正快速地打开,然后又关上,不断重复着。温热的散发着铁锈味的风拍打身体。



房间里出现微弱的空气流动。这是墙壁的运动所带动的。



几秒钟后,我眼前的那东西被什么给吸引了。



贴在墙壁上的无数只嘴唇翕动着。



那一张张嘴蠕动着,向我们倾诉什么。但是,可能是因为没有发声器官,那些嘴说不出话来,每次将吸入的空气呼出来,便会造成了一小阵风。腥臭的呼气吹在我们身上。嘴唇横向拉伸,柔软地将纵向压扁,不满地缩成一团。不仅是墙壁上,榻榻米上也长着嘴唇。那东西不情不愿地被挤在藤篓之间的微小缝隙中。我慎重起见,向藤篓伸出手去,提心吊胆地揭开盖子,向里头窥视。



这一刻,我看到了酷似海鞘的一块巨大的红色块状物。相互粘合变成球体的某种扭曲的东西,一秒都不停歇地蠕动着。我全身冒起鸡皮疙瘩,尽量不让藤篓进入视线,把藤篓关上。我抬起脸,只见日斗正无言地盯着藤篓之间。我顿觉不妙,而在下一刻,他伸出手去,细瘦的手指抓住了一对张开的嘴唇。



他用两根手指强行把嘴唇关上,然后顺势用力。周围的嘴唇似乎明白了什么,齐刷刷地张大成惨叫的形状。我不禁对日斗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