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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离别的彼端(1 / 2)



我将梦杀害的时候,还只有十岁。



——之前还是活生生的梦,身体已经完全变冷。



用在门把手上系着的毛巾,自缢而死。



我最初,还以为是什么恶作剧。



因为回到家以后就看到妹妹死了,这种事怎样都无法想象得到。



不,不对。当时的我是能够想象得到这种情景的。自杀这样程度的事情,对我而言并非是非现实的。因为母亲也是这样死去的。



也因此,我移开了视线。从梦的身上,从母亲去世的事上。光想着不使自己受伤,而对梦见死不救。



因此,梦就和被我杀害的无异。



已经想起来了。



一度忘却的回忆。



过去曾被饴所吞噬的,我的过去。



我和梦并非是在灵户路镇这样的乡下、而是在大城市里被生下来的。虽然父亲是非常普通的工薪阶级,但母亲却从事着歌手这个较一般社会而言相当与众不同的工作。



母亲所唱的流行音乐,既不能说好卖,也不能说不好卖。



知道的人当然知道,不过在当时没有记住她的人占了多数,就是这个样子吧。



父亲和母亲,以前是很温柔的。至少在刚开始懂事的时候,有着很甜蜜的回忆。



但好景不长,之后他们都变了。母亲得了心病,而在这之后父亲好像被传染到了一般也得病了,两个人都变得很奇怪。



母亲的被认同欲强到了说是异常的程度也不为过,并且对于被世间所遗忘这件事极端的恐惧。



就算说她是只想着表现自我,通过不停的自我表现来引起别人关注的这类人也不为过。



「歌声能拯救人的心灵。因此,妈妈才唱歌的哦。」



这是母亲所说过的话。母亲肯定是将歌唱当作是与世界的联系了吧。她一定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孤单寂寞而总是在渴求着什么吧。



可是,母亲的歌声却在哪里都不被需要。



新作的歌曲甚至连演唱的场所都找不到。



即便如此,在父亲爱着母亲的时候,还一切安好。但是,却渐渐变得不是那样了。



在梦被生下来的时候,母亲就已经完全崩坏了。



即使在说话,也不明白她在说的是什么。只是每天都说着「不想被人忘记。想变得耀眼。」一整天都在哼着歌。



回忆呀,去了哪里呢。



被忘却的黑暗所吞噬,你将我忘记了。



美丽的我,已是明日黄花。



就算记起来了,也不过是一个碍眼的存在吧,所以就连世界也把我忘记了。



可就算这样,也还是会感觉害怕。



因此,今天也来写日记吗?



属于母亲的歌曲。作词和作曲都是母亲自己。是很有母亲风格的,非常悲伤的歌曲。



梦非常喜欢这首歌,经常会唱。



母亲是在我六岁的时候自杀的,那时梦只有四岁。是上吊自杀。



紧接着在那以后,父亲也开始变得奇怪了。



父亲似乎开始无视我们的事情了。



就好像从一开始,那些痛苦的现实——我们这家人就是不存在的一样。



就如同这般,将我和梦当成了不存在的事物。



而这样的父亲也从某一天开始,就不再回家了。失踪了。



但是我们的不幸,还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父亲失踪以后,收养我们的是父亲的哥哥嫂嫂。父亲的本家是经营着数个很大的公司、有着悠久历史的名门。



但是,他们并不想收养我们。似乎父亲是这个优秀家系中的污点,是与没落了的奇怪女歌手私奔离开家了的蠢货。所以,父亲的亲人们对我和梦的存在一无所知。



而在他们之中,也许是碍于面子吧,没有养育小孩的伯父伯母,将我们收养了来继承名门的家业。



伯父对我们的遭遇还是相当同情的吧。但伯母却不是这样。



伯母将我们当作是垃圾一样看待。她是无法容许污秽不洁的鼠辈进到这个家里的吧。实际上,她对于将财产分给变成继承人了的我们,是十分不愿意的也说不定。



吃饭的话,就会计算我们吃了多少钱的事物,然后强制要我们为吃了的那份食物忏悔。



「伯母,今天也吃了您家的饭,万分抱歉。」



像这样的话,当时的我不知道说了多少回。



将我们骂作是好吃懒做的废物,让我们代替辞退的佣人,做所有的家务。



然后,每当我出什么差错时,伯母就会对我暴力相向。梦犯错时,也是由我代为承受。每当这时,梦都会吵吵闹闹地哭着,而我却不会哭。



但即使这样,我也依然喜欢梦。



最喜欢她了。



仅此一个的亲人。仅此一个的同伴。仅此一个的,应当保护的妹妹。



最喜欢梦了。和梦在一起的话感觉就能努力下去。即使到了将来,也要和梦一起生活下去。不这样想的话,就活不下去了。



但是,我越是这样想,就越是坚强不起来。



为什么我不得不被人打?为什么我不得不被人踢?为什么我不得不被夺走吃饭的权利?满是淤青的身体在晚上睡觉时,因为疼痛而一直到天亮都无法睡着,为什么我不得不忍受这种事?这种地狱一般的生活,明天、后天,一直到永远都会持续着的吧。



很不讲道理。明明我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



为什么只有我要遭受这种残忍的事情呢。



为什么只有我、只有我、因为某人的错、因为自己以外的人的错、因为梦的错、而遭受到了这种残忍的事情。为什么只有我,只有我,只有我,只有我,只有我,只有我,只有我,只有我,只有我,只有我。只有我只有我只有我只有我只有我只有我只有我只有我只有我。为什么梦老是这样不断地做错事。打碎了盘子,弄翻了饭菜,打扫卫生都做不好,把洗的衣服晒干都不会做。躲在我的背后,让我保护着她,只是在后面看着我被打。难道说,她恨着我吗?其实是很讨厌我的吗?所以才故意这样做,好让伯母打我的吗?



就这样我开始无视起梦的存在。因为和梦说话,被梦碰到,我都会感觉莫名的生气,从而头脑里变得一片混乱。



梦什么的不存在。梦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将梦当作不存在的事物对待。



而就是在这期间所发生的事情。



梦,了断了自己的生命。



在这一连的事件之下,我离开了伯父伯母的家。因为梦的自杀,从警察、儿童相谈所开始,一直到国家行政机关都知道了伯父伯母对我们的虐待。



在周围环境的介入之下,也因为知道了这件事的母亲那方的亲戚的提案,我一个人被送去外公家里寄养了。



这是一个保留着大量时代遗产的奇妙乡下小镇。是到处都堆积着扔不掉的东西,这样的一个不可思议的小镇。



造访这个小镇,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已经快没有记忆了的年幼的时候来过一次,第二次是在母亲去世之后,为了把骨灰埋进小镇的坟墓里而来过。



接着,在这个目前不在这个镇上的外公外婆所拥有着的粗点心店里,我开始了新的生活。



母亲自杀了,被父亲遗弃了,被父亲的哥哥嫂嫂虐待——然后就,杀害了梦。当时的我多半只是有着人的形态,却做不出表情、说不出话的吧。



完全没有活着的人该有的生气。不论对什么,都觉得没有所谓。即使对着外公,也一样表现得很冷淡吧。



但是外公,就像是对待易碎品一般,非常重视我的事情。娇惯着我,从不会对我发火,总是问我想吃什么,想要什么。



但是,外公的这份温柔却让我感到非常的痛苦。



人类也好,大人也好,对于这样的存在,我都无法打开心扉。特别是对于『家人』这种存在,我打从心底觉得不擅长应对。



外公越是对我温柔,就越是让我感觉心痛。



——因此,在外公说,差不多该把这间店关掉,搬去邻镇了的时候,作为我最后的任性,我向他提出了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的要求。



长大以后的我,变成了不擅长做『忘记』和『扔掉』这类事的扭曲性格,因此我想要一个人住在这间店里。



陈旧的小店、过时的零食和玩具——和这类东西一同。



我被一个人留在了这里。母亲的死、父亲的逃亡、伯父伯母的虐待——还有最重要的是梦留下的日记,使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2006年2月14日(星期二)



从开始写日记起,已经过去五年了。



最开始是觉得不把母亲的事情记住的话不行,所以才写了日记。但是在母亲去世后,大概写日记的意义也就变掉了吧。



现在肯定,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而写着日记的吧。



为了写下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的梦的心情。



为了记下即使说出口也无济于事的每一天。



所以梦才写着日记的说。



梦一定是哪里和母亲有些相似的吧。



因为,梦觉得母亲多半也是为了将这份心情传达给谁,所以才唱着歌的吧。



所以梦也是,相信着这样子做了以后,梦的心情就能留在某处了,才写着日记的。



梦相信着,即使是这本并非是人类的日记本。



也能够将回忆保留下来。



2006年3月8日(星期三)



梦和哥哥大人,一定是被伯父伯母讨厌了。



明明来到这里已经好几年了,但伯父伯母即使到了现在也还是不喜欢我们。



岂止是如此,肯定从最初见到我们开始就一直不喜欢我们的吧。



而且本来,伯父伯母似乎就不喜欢小孩的样子。



虽然有想过要小孩,但最终还是没有小孩。



就因为这样我们才会被周围的人嘲笑说「你们是被强推给他们的吧」。



所以才会对我们发火。



所以才会被打,所以才会被踢。



但是梦因为害怕而哭过了头,吵到了附近的人。所以之后就变成由哥哥来代替梦被挨打了。



因此,最近因为梦的错而使得哥哥大人经常被斥责。



每次遇到这样的事,梦都不知道该怎么做而只能不知所措地哭着。



虽然哥哥大人每次都对我说不要紧的,但我却能看得出哥哥大人的眼神一天天变得冷漠了。



本来是非常温柔的哥哥,却因为梦的错而变成了一个冷漠的人。



梦对此感觉非常的难受。



2006年4月25日(星期二)



今天发生了一件非常讨厌的事情。



伯父要我去洗澡。



伯父看着梦的眼神很让人不舒服,所以梦就说自己不愿意了。



于是,伯父怒斥梦道:「不就这么点破事,给我做去。」然后还打了梦。



你以为平常都是谁在照顾你们的,伯父这样生气地说道。



因为很害怕,所以对哥哥大人说,伯父好可怕,救救我。



所以哥哥大人就代我去向伯父抱怨了。



接着哥哥大人就被伯父揍了。



那个时候梦就觉得,啊,果然又给哥哥大人添麻烦了啊。



就感觉,梦真是个坏孩子呢。



或许伯父变得那么奇怪,也都是梦的错也说不定。



因为哥哥大人向梦哭诉的缘故,所以梦摸着他的头安慰他。



之后,偷偷地轻吻了哥哥大人。



哥哥大人,在哭着。



2006年5月3日(星期六)



值得庆幸的是,从那以后伯父就再也没做过这样的事了。



但是,作为代价,伯父变得比以前更苛刻了,简直就和伯母一样总是在生着气。



而哥哥大人,也因此受到了比以前更多的殴打。



如果梦犯了什么错的话,就不给哥哥大人饭吃。



就算想要帮他,也无法做到。即使梦偷偷地把饭给哥哥大人,哥哥大人也不会吃。



因为很难受,所以今天一整天都在外面唱着歌。



母亲大人的歌。



梦对于母亲大人的事,并不讨厌。



因此梦才会唱歌。



为了记住母亲大人,而唱着母亲大人留下的歌。



2006年5月14日(星期日)



终于,哥哥大人也把梦忘记了。



就和父亲大人那时一样,好像那件事物从最初开始就不存在一样,无法察觉到梦的存在了。



梦最喜欢哥哥大人了,所以是绝对绝对不会把哥哥大人忘记的,可是哥哥大人却好像已经把梦的事情给忘掉了。



即使问他这是为什么,他也不会回答梦。



因为,哥哥大人已经把梦的事情全忘光了。



梦对于这样的状况,感觉非常悲伤,也因此变得非常不安。



变得非常害怕。



是因为不明白为什么会被忘记?



不,并不是这样。



因为梦是知道的。



哥哥大人、以及父亲大人将梦忘记的理由。



那肯定都是、梦的错。



梦对他们而言,就像是带去不幸的魔物那样的存在。



因此,才觉得悲伤。才觉得孤单。所谓的被遗忘,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而且现在的梦也能够明白了,母亲大人为什么那样害怕被人遗忘。



哥哥大人、梦呢——现在就在这里哦?



但是梦、不想看见哥哥大人悲伤的样子。



2006年6月11日(星期二)



哥哥大人仍旧,把梦的事情遗忘着。



将梦当成看不见的事物对待。接着就真的看不见了。



不把梦记在心里了。



这期间,梦因为无法忍受而试着向哥哥大人问道。



哥哥大人已经不记得梦的事情了吗?



但是哥哥大人却没有给予回应。



果然,哥哥大人已经不记得梦了。已经看不见梦了。



非常的寂寞。



明明梦是那么的喜欢哥哥大人,但是哥哥大人却无视了梦的存在。



…被人忘却,是那么的可怕。



只不过是希望被哥哥大人记住。



只不过是希望哥哥能认出梦来。



感觉非常的讨厌。



被喜欢的人们忘却,非常的可怕。



因为被人们遗忘了的母亲,已经过世了。



因为被父亲大人这样对待的时候,梦就好想去死。



而被哥哥大人忘却的现在,梦也只想着去死。



因此,非常的讨厌。



哥哥大人,请把梦的事情回忆出来吧。



然后就请再也不要忘记了。



梦不希望被哥哥大人忘记。



请绝对绝对要把梦记住。



在事物被丢弃的时候,梦会因此感到非常的悲伤。



和那一样。在梦被丢弃的时候,也会变得很悲伤。



所以梦不希望被丢弃。



请不要把梦丢弃。



哥哥大人,请千万拜托了。



梦最喜欢哥哥大人了,所以请不要把梦丢弃。



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



2006年6月28日(星期一)



万分抱歉,哥哥大人。



像梦这样的人,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



读完梦的日记的瞬间,我心中的某处崩坏了。



想就这样消失不见,想就这样去死,想就这样把自己杀掉。



梦因为我的错而死了。是我将梦杀害了。



我绝不是讨厌梦。何止如此,我明明是最喜欢梦了的。



明明就是这样……



为什么我那时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为什么我会对梦那样的生气。



为什么我会和如此讨厌的父亲一样,做了最差劲的事——



…………。



因此,不能不把这些都记住。



这次,不能不把这些都记住。



因为母亲也好,梦也好,都是因为被遗忘了才会死的。



因此——我——代替梦,写起了日记。



为了不再忘记。为了能记住所有。



为了绝对不忘记自己的愚蠢。



因为梦也是那样期望的。



我相信,这就是我所能做的赎罪。



然后到了,临近初中二年级的末尾,即将要进入考试期的时候。梦的幽灵在我的身旁现身了。



这就是事情的始末。



夏夜的公园,扭曲着自己绵软无力的轮廓。



浮在夜空中的月亮,就像是被搅拌过的蛋黄一般散开。



一直吹着的夏风,冰冷地穿过我的眼前。



然后我察觉到了自己刚哭过的事情。



之前一直没能想起来的,虚无感的正体。



那是我所忘记的,我曾犯下的罪。



然后……。



「接着。这是汝所忘掉的日记本。」



「……啊……」



饴将被放在二楼以后,就没有再打开过了的日记本给我读。



这原本是梦所写下的日记本。



将在今天以前都没能想起来的日记本打开,试着确认老旧内页上的内容。



在那之中,有接在梦所写的日记之后的,我所写下的日记。



2006年7月20日(星期四)



口很干。肚子很饿。渴望着爱。



想有谁对我说喜欢,想被谁爱着。



母亲因为被社会所遗忘而变得奇怪,而父亲也因此从这样的母亲身边逃开。



因此,我对承认了我的存在、并且想要被我承认的梦的事情,最喜欢了。



但是,我却伤害了这样的梦,并最终把她给杀害了。



所以,作为赎罪,我为了不将梦遗忘,而开始写起了日记。



2006年8月12日(星期六)



在外公外婆的家里生活,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已经渐渐习惯了在这个家里的生活,并且外公外婆也是非常好的人。



但是,我却因为外公外婆对我的这份温柔,而感觉伤痛。



其实是想要更多的惩罚的。



梦,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2007年3月10日(星期六)



最近,我变得想要留下老旧的物品。



这么做以后,内心就会变得安稳,总觉得也会变得格外平静。



这肯定是因为,对于谁把什么忘记这样的行为,异常的敏感吧。



……好想见梦。



2009年9月20日(星期日)



应当已经死了的梦回来了。



不过回来的只是幽灵。因为没有实体,就连饭都不能吃。



不过,却能和人类一样睡觉。真是不可思议。



我不管那是幽灵还是别的什么,只要梦回来了,光是这样就会觉得高兴。



不论那是怎样光怪离奇的事情,都无所谓。



2009年10月1日(星期四)



我为了消除内心的阻塞感,而每天都向梦说着抱歉。



变成幽灵的梦依旧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并没有对我生气。



只是温柔地对待着我。而这又再次让我的内心感觉痛苦。



因此,我每天都向梦说着抱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2009年12月28日(星期一)



我一直看着梦。



她消失了是我施于自己的罪。



一直看着她是我应尽的义务。



而这也是,我的赎罪。



2010年4月20日(星期二)



我以为和梦在一起了,要是好好地道歉、好好地把她记住的话,内心的这份痛楚就会消失。



但是,看来并不是这样。



胸口的痛楚不断扩散,直入深处。



该怎么做才能将这份痛楚消除呢?



——不知不觉中,梦已经不再是幽灵了。



「看来已经把一切都想起来了呐。」



…………



都想起来了。



将我的过去以及所犯下的罪行。



被薄薄的轻雾所阻碍,而一直没能想起来的回忆。



原来是这样的。回忆被吃掉,就是指的这么一回事啊。



我曾经使梦这个幽灵——不,是这个魔物,从那份回忆中诞生了。



——再一次见到我最爱的梦。



——然后希望能通过这样的事情,来消除我所犯下的罪。



「以这本日记为凭依,从幽灵变成了魔物,实体化后的梦,并非是恶质的魔物。然而对汝而言并非是希望自己被忘记。渴求着不被忘记、被人记住,而这也持续地刺痛着汝的内心。而汝就仅仅靠着一心地向这样的梦道着歉,维系着仿佛就要崩坏了一般的精神。」



……要记住。



忘记了不行,不得不记住。



就像是不愿意只有自己一个人过着这种安宁的每一天一般,我将梦诞生了。



因为难道不是吗?



明明梦遭受了那样的事情,却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变得幸福了,这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但是……某一天发生了某件事。汝一天比一天地衰弱着。因为对活着没有别的执着,就只为了向妹妹谢罪而生存着。这样的汝的样子,以及在汝家中住着本应死了的妹妹的传闻,理所当然地传入了身为监护人的汝的外公的耳中。」



啊,没有错。



外公突然地来访,然后发现了梦的存在。之后,外公为了将梦这个存在祓除,而去找了这方面的专家商量。



带着猜测的想法,看向了弹。



「……那时,你的祖父联络了我。而当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你的回忆就已经被吃完了。」



没错,然后我,对着想要将复生的梦杀死的外公,觉得必须要做些什么。



「与他人断绝了关系、憎恨着他人、拒绝着他人,却只想要守护和梦在一起的世界,这样的你所孕育出的毫无疑问是不折不扣的负面感情。被这种恶质的概念给团团围绕的梦,这次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魔物。」



「……是这样吧。」



本来应该考虑梦的事情才对,可最终还是只在考虑着自己的事情。并不是想向梦赎罪,而只是在想着通过这样的事情来使自己获得救赎。



利用着回忆的我,似乎犯下了一个极为荒唐的错。



接着,我的这份回忆,连着梦一起,都被饴给吃掉了。



——我在那时,就曾见过她。



「喏,华哟。为什么汝能取回回忆?为什么本该消失了的梦如今却还能在这里?」



「…………」



「老身正是因为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所以才会再次来到汝的身边。寻求这件事的答案,并且——」



饴没有表情地说着。



「为了再次将汝等食尽。」



「——!?」



身后的梦因为害怕而颤抖着。



「因为,把东西吃剩下,不是会很脏吗?」



是这样啊。



她是魔物。



而我则是被魔物吃掉了回忆的,捕食对象。



对了。前些天做了的过去的梦,或许就是她故意让我看到的也说不定。



「华的回忆特别的美味。为了再次将那食尽,就有必要让你取回已经忘却了的回忆。」



饴朝着我的方向走近了过来。



是为了吃掉我的回忆吧。



——不逃跑的话,就会被吃掉。



「虽然直到最后都不知道那个原因。但只有一点还是明白的,在汝的身上,依旧散发着美味的味道。汝还留有着美味的剩饭。」



「等下。」



「……弹?」



到之前为止都闭着嘴的弹,插进了我和饴的中间。



然后背对着我,将刀朝向饴摆正。



「汝有何打算?」



「……你的起源我已经明白了。并且连你是基于怎样的原则而行动着这一点也明白了。」



「然后汝想说什么呢?」



「以貘为原型的《传承》。你是以人所做的梦为饵食的魔物。尤其喜好恶梦。」



弹用能让我也听到的声音说道。



「和通常的魔物不同。是汲取了各种各样人类的回忆以后所诞生的,复合体一般的强力的那类魔物。在漫长的时间里,将多种多样的回忆作为粮食,时机成熟以后所诞生的种类。而这就是《传承》。」



这就是——饴。



「从『思念』化为『回忆』,再形成灵魂。而要让复数人类所抱有的『回忆』形成灵魂,则必须要有相似的『思念』与『感情』。也就是说需要有复数的人类将同样的『回忆』寄宿于同一个灵媒上——另外,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使魔物诞生还必须要抱有相似的愿望。」



即是说,饴和由紫田同学所诞生的魔物不一样,并非是从某个人的回忆中诞生的。



而是从更加多的人类的回忆中所诞生的存在。



「这样子诞生的强力的存在,经过长年累月的生存,接触到了大量的人类世界的见闻和感觉。他们的存在通过文献等方式,甚至流传到了现代。比如说妖怪辞典啊,恶魔辞典啊,神话辞典啊,都市传说啊之类的。」



饴完全没有任何的动摇,如此回答道。



「……哼,不管被怎样称呼,老身也依然还是老身。所以说那又能意味着什么呢?」



「你最喜好人类的恶梦,一旦出现魔性的发生源,就必然会去捕食负面的回忆。而在你的身上所隐藏着的漆黑的气息……则是因为吃下太多的恶梦后导致身体内积攒了过多的诅咒。甚至到了任何时候暴走都不奇怪的程度。」



饴没有说话,只是轻蔑地笑着。



「你的目的是什么?不断啃食着恶梦,吞食着魔性的魔物。是在追求着作为魔物而言的强大力量?又或者是想要成为巨恶呢?」



「……吵死人了,终究也只是人类之流。老身不过就是那样的存在而已。没有将来的目的这样的想法。行为本身就是老身的目的。因此老身要将华的回忆吃下。」



「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吗。」



弹苦笑着说道。



「老身这也有一个问题。汝在学校接近华,也是为了工作吗?」



「……在过去诞生出了魔物的人类,以及再次出现了的幽灵。对此感到在意,作为职业病来说也是自然的。」



「哼。看来汝也和老身没什么不同,就像是聚集在魔物周围的苍蝇一般的存在。」



「…………」



原来是这样。弹知道我的事情,还有梦的事情……因此才会出声向我搭话。



所以才会和我成为朋友……



「嘛,无所谓了。让开,不然的话……」



饴舔了下嘴唇,露出了邪恶的笑容,同时,裙子呼哇地飘动了起来。



手腕一挥,饴将火焰射了出去。



然而同一时间,弹挥舞着刀,将火焰化为乌有。



「在你体内不断膨胀着的诅咒非常危险。因此,不能让你再吃下去了。就让我在此将你祓除。」



这样说完以后,弹保持着持刀的姿势,前脚一蹬后脚也跟着如离弦之箭般向前迈进。



在暗夜中描绘了一道白银的弧线。



「太多管闲事了!小子!」



饴避开了弹的攻击以后,弹再次踏向地面。



饴肯定不是什么坏的魔物。但是,那她又为什么要吃掉我的回忆呢?



而且,这也就意味着要将梦消灭掉。



已经不知道谁对谁错,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搞错了。但是——。



「梦,要逃了哦。」



「唉,啊……」



催促着不知如何是好的梦赶快离开这里。



「不会让汝逃走的哦,华。」



「哎!?」



饴就站在我的眼前。



「……切!这边这个居然是假货!」



本应被刀斩到的梦的身影如云雾一般散开后,弹朝着我们这边回过了头。



「死心吧,华。」



饴将手伸向了我的额头。



打算夺走我的回忆。



我仿佛被什么缠住了一般,无法动弹。



就和那时一样。



看了眼身旁的梦。透明的身体在颤抖着。



「这样汝的回忆就不会再存在了。这次一定,呐。」



一瞬间,饴的脸上露出了寂寞的笑容。



很怜惜一般的,很悲伤一般的,露出了这样的笑容。



就在这时——。



「不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梦的叫声,将黑夜切裂了。



不,比起声音,用咆哮来形容更妥当吧。余音使空气都颤动了起来。梦的身体周围聚集起了仿佛是凝结着黑夜一般的黑色光芒。不,并非是聚集,而是放出。从梦的身上放出了不详的光芒。



仿佛是为了与此相呼应,我拿在手中的日记本,也放出了黑色的光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梦发出了痛苦的悲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