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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众胎与婴儿(1 / 2)



那么,我想谈谈代价。究竟是指什么事呢?那还用说吗?



关于足以要你背叛一切,毁灭世界的回礼。



很遗憾,那个回礼是什么,我完全没有概念。圣人被夺走了许多事物,复原方式不明,甚至偷懒不去努力解析。不可理解的现象在奇迹的名下被容许至今。每个人都停止了思考。举例来说,你不曾担心过吗?



偷走你们的血肉,扭曲骨骼,入侵精神的对象,



真的是──「那个」神吗?



不可能是其他──吾等所无法感知的──上位生物刚好与你们的祈祷波长一致,所以才连接上去的吗?说到底这毕竟也只是纸上谈兵,没有超脱低俗想像的领域。然而,也不可能加以否定,因为任谁也不懂从人到圣人为止的正确机制。



即使如此,你们仍然持续相信著。认定人只能祈祷,既然如此就应该要这样做。



救赎是存在著,欢愉是存在的。维持一身正确清明,帮助弱小,心系神明正是所谓的信仰。



这是一个疑问。



是愚行。



终焉时已经得到证明,神仅是一种现象。圣女憎恨一切,种下恶意的种子。你们祈祷的对象已不再是尊贵的存在。只是毫不客气地剥夺,再重新赐予的某种事物罢了。



那个甚至像是恶魔契约的机制。



抱歉,这不是现在应该对朋友提及的议题,言归正传吧。失去之物再也无法取回。即使如此……不,正是因为如此,你不想要其他东西作为替代品吗?



我们打算进行处罚,将世上的一切纳入掌中。然后,将愚者悉数杀光。



不论我是否成事,结局都不会改变。救赎不会造访任何一人。



终结之日总有一天会到来,在那之前,你没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吗?



至少有一个也好……有的吗?居然是有的吗!



不,抱歉。明明是自己问的却吃惊了。我希望你能自由地表述希望,我会尽可能地去准备的。【纤细的养鸟人】,拉•克里斯托夫。相信神,被人疏远之人啊。



你寻求何物?



……噢,稍等一下。有爱丽丝的声音。「拷问姬」似乎总算是抵达了。



后续之后再谈。请你务必不要改变心意,把答案告诉我。



把如果神能够更加大慈大悲──



你应该就用不著渴望的某物告诉我。



✽✽✽



伊莉莎白发出高亢靴音,在走廊上赶路。



通道是由石壁构成的,没有窗户。然而在具有压迫感的昏暗之中,仍是矗立著好几根装饰柱。蜥蜴或花朵之类的金属饰物在空间中增添华美感。



幸好没有被切断的尸体或是内脏之类的东西。在离宫中央地带似乎没发生惨剧。



即使如此,伊莉莎白仍不改脸上的严峻表情。而且,她仍然持续发出滋滋滋滋滋滋的奇妙声响。伊莉莎白到现在还拖著拉•克里斯托夫。



她揪著他的衣领,以倾斜的方式搬运著他。



拉•克里斯托夫维持站姿,就这样放松全身的力量,就某种意义而论这样很灵巧。心如死灰般的模样看起来也像是被挖出棺材的尸骸,或是习惯蛮横饲主的猫儿。然而,拉•克里斯托夫却有如想起自己仍然活著的事实般开了口。



「可以打扰一下吗,伊莉莎白•雷•法纽?」



「嗯?现在正在脱逃中有什么事?如果跟神殿发生的骚动有关,事后再问吧。」



「无妨。在贞德•托•雷跟伊莎贝拉分头行动的时间点上,大概就能料到会这样。现在我想说的是其他事情。可以请你稍微留心一下我的头发吗,它一直被扯断著呢?」



「嗯嗯?」



伊莉莎白发出叽叽声响紧急煞车,率直地回头望向后方。



正如他所言,拉•克里斯托夫的长发被复杂地卷入鞋底跟衣服下襬,变成了牺牲品。因为原本发量就多,所以在外观上的变化不大,然而有好几束都散开了。



眺望这幅惨状后,伊莉莎白无语了。她拎著拉•克里斯托夫,就这样开口询问。



「呃,余是觉得很不好意思,但这个是足以让你开口喊停的问题吗?」



「正是如此,我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就算头发全灭,只要头皮残留下来就赢了。这只是希望你能停下脚步才说出口的诡辩,其实想问的是你行进的方向。」



「头发掉的话,就算是余也会觉得有责任啊……话说,你直说不就行了吗!」



「因为我判断头发的话题比较能让伊莉莎白•雷•法纽停下脚步。」



「你这是啥判断啊。」



伊莉莎白咻咻咻地纵向摇晃拉•克里斯托夫。他歪歪头,这个反应源自毫无恶意的天然呆。拉•克里斯托夫有如什么事都没发生般,认真地继续说道:



「那么我就重问吧。你似乎有在事前背下建筑物的格局图。的确,吾等正朝外面接近,然而却有点在绕远路。这是察觉到异变而做出的选择吧?」



「……既然明白,出声询问有何意义?」



「以一己之独断而出声制止,就只是因为傲慢罢了。我再次提问吧,伊莉莎白•雷•法纽。『拷问姬』认为『【现在】应该要去看那个东西』是吗?」



拉•克里斯托夫表情认真地询问,伊莉莎白发出沉吟思考。圣人的精神性很特殊,不论「目的地」那边有何物等待著,对他自己而言都不是问题吧。



也就是说,拉•克里斯托夫担心她是否会受到打击。伊莉莎白有一种受到侮辱的感觉。然而,她却自制了怨言。她只是确认后方的气息。



直到远方都没有任何人在,爱丽丝没有追来。这种状况,就算是不自然也要有个限度。



(的确,拉•克里斯托夫会瞎操心也很正常。爱丽丝跟路易斯都没有追上来……意思就是说,他们很有可能是故意放任余等自由行动吗?)



前进,摸索,奔跑,然后去看,映照在眼帘之中。



放弃所有希望吧──现场有著简直像是被如此宣告般的诡异。



(话虽如此,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就这样置之不理的回去也并非上策。)



伊莉莎白是知道的,被人撒下的「恶意种子」立刻就会生根,然后会开出一大朵花。发现的人必须尽快将它除去才行。



伊莉莎白简短地点头。她维持行进方向,再次发足奔驰。



是尊重这个判断吗,拉•克里斯托夫闭上了嘴巴。就算黑发再次被扯断,他也依旧保持沉默。拉•克里斯托夫脸上挂著老狗容许小女孩恶作剧的表情,就这样被拖行。



目前,伊莉莎白他们正朝外面前进,同时朝「存在于半路上──感觉上应该是如此──的某个场所」。然而,这一切都很暧昧不清,连正确的位置都不确定。



毕竟她只是在追寻「心中在意的气昧」罢了。



从「祈祷大厅」逃走后,伊莉莎白就察觉到了「那个东西」。拉•克里斯托夫应该也在同一时刻开始意识到异变。入口散布著尸体,两人却朝反方向前进,明明应该是这样才对,但愈是前行空气的混浊度就愈浓冽。置之不理地离开太危险了。然而伊莉莎白确实也有预感,那就是当根源一旦进入眼帘,心中就有可能袭来某种后悔。



如今,伊莉莎白一边动著脚,一边如此心想。



(为了【世界的变革】,路易斯说他们造出无数只「恶魔之子的孩子」。)



禁忌的实验与这股秽气很有可能有关联。



这股腥臭气息是由血腥味,以及调配药物时曾经用过──就某种意义而论,母体也可以说是材料的一种──的魔术师才能判别的味道所构成。



它是原本不该飘散过来的……



羊水的气味。



✽✽✽



「看样子,就是,这里了。」



喀,喀,喀。



在硬脆声响的最后,伊莉莎白停下脚步。



她面前耸立著一道用金属装饰著的双开式门扉。



在不久前,伊莉莎白他们抵达了「王与宾客专用」的玄关大厅。然而,他们却无视正门进入了右手边的通道。每前进一些,周围那些装饰物的奢华程度就会跟著增加。



如今,有数百只蜥蜴的雕刻爬在壁面与天花板的上面。在浮雕的身体里,由宝石制成的眼睛纷纷发出闪亮光辉。大大小小的蜥蜴们一边叠合,一边朝深处前进。抵达伊莉莎白面前的那道门扉后,蜥蜴们围住四周,就这样构成了门扉的装饰框。



在门扉表面,除了门把以外都贴著鳞片状的银制工艺品。



伊莉莎白沙沙沙地轻抚它们,比对了在脑海里的格局图。



(另一头记得是大厅。)



这里应该是用来举办舞会或是站食自助餐、或是招待宾客、侧室表演才艺、王之子的袭名仪式等等多用途的场所。然而,如今却缠著沉重黑影。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毕竟这道门扉,就是血与羊水气味的起源。



拉•克里斯托夫猛然弹起,从伊莉莎白手中逃开。双臂仍然被锁炼绑住的他,灵巧地重新面向门扉。拉•克里斯托夫有如警告般低喃:



「──伊莉莎白•雷•法纽。」



「嗯,余明白。」



与他并肩而立后,伊莉莎白望向脚边。地板上有一滩大水洼。



液体是从门缝渗出的。由于总是会有沙子跑进室内之故,亚人之国并没有铺地毯的习惯,因此可以清楚确认到透明的水混杂著红色的模样。



而且,门扉另一侧甚至传来嗤笑声。



那像是婴儿在闹脾气的声音,也像是哭声。



(不过,难以想像这里会有小孩。)



伊莉莎白瞪视门扉。除去被切断的尸体外,宅邸内没有亚人的身影。侧室跟王的孩子们当然用不著说,就连随从都是第一级纯血民,所以他们被抓去神殿里面了。路易斯他们决定将空出来的地方当成临时据点了吧,而且还将某物带到里面。



那东西究竟是何物?



不好的预感不断变强,伊莉莎白产生某种确信。



(最好别打开这扇门。)



与「这边」隔开的「那边」正上演著不能窥探的光景。然而,却无法视而不见。毕竟就算从丑恶存在上面移开目光,结果也不会改变。



不久后它就会追上来,在背上刺上一刀吧。



然而,如果有问题的话。



(就是「存在」于对面的东西,是否会让现在的自己受到影响吧?)



如果是以前,甚至不会想到这种不安。就算被他人提醒,伊莉莎白也会从鼻子发出冷哼不当一回事吧。毕竟伊莉莎白是「拷问姬」,这一路上她曾直视过无数次地狱。别说是目击【初始恶魔】,她甚至曾经被嵌入御柱的中心。



更重要的是,「拷问姬」原本就是制造出地狱的那一方。过去伊莉莎白曾经用痛苦与绝望染遍整座城镇。「拷问姬」有如赞美般沐浴著无数憎恶吼声。



可恨的伊莉莎白,骇人的伊莉莎白,丑恶又残忍的伊莉莎白!



受诅咒吧,受诅咒吧,受诅咒吧,受诅咒吧,永远受诅咒吧,伊莉莎白!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惊讶的呢。然而,如果是自己就能将全部一饮而尽的壮言豪语,现在也变得只是粗心大意罢了。与终焉前相比,现在连常识都不一样了。所有前提与状况都宛如怒涛般不断变化,连自己会受到何种冲击都无法进行完美的预测。



伊莉莎白已经无法做出断言了。



(被遗留在这个世界里的东西,以及万物──)



是否真的能够不让自己失望呢?



即使如此,「拷问姬」仍是伸出手臂。她缓缓推开门扉。



然后,看见了。



映照在,眼帘之中。



看见在房间地板上的──



白色肉胎。



✽✽✽



那边是外表光滑……



令人联想到蛋剥掉壳的──



肉胎。



丑恶地胀成圆滚滚的肉胎。表面绷得死紧,滑不著手又光溜溜的。那无疑就是肉袋。然而,其实并不是袋子。那是顶点长著肚脐的东西,是勉强包裹在人类皮肤之下的事物。换言之,那是人体。是活人身体部位变得异常发达的存在。有女胎,也有男胎。然而,它果然就只是肉块。



肉袋里──



有著肉胎。



「……原来如此?」



确认「对面」后,伊莉莎白简洁地低喃。



眼前上演的光景,其丑恶度与血腥度略微超过她的料想。然而,却也不是超出预料的恶梦。只不过,与恶魔制造出来的惨剧相比大异其趣。



感想就只是这种程度而已。另一方面,伊莉莎白记得自己目睹过类似的光景。内容本身大不相同,给人的印象却很接近。



那是她过去实际取缔过的事件。混血种孩子们被当成恶魔崇拜仪式中的活祭品。他们被割掉兽耳,毛皮部分也被剥下。虽然头部被弄成肌肉纤维块,其中一名少年却仍然有著呼吸。



这件事就恶魔所为而论很半吊子,不过说是人类所为的话却又让人难以置信。



(这幅光景跟那个很相似。)



/我跟你不一样/吾等与你不同/完全就是另一种生物/



/所以,不管做什么都行/



没有少部分的人得到的「丑恶的免死金牌」,活人就绝对弄不出这种惨状。



伊莉莎白再次确认室内,里面「空无一物」。这里原本就是配合用途每次都会改变装潢的场所。然而,如今连最低限度的家具都被搬走了。



只剩下遍地的肉胎。



正确地说,这里有人「在场」。



女性、男性、老翁、老妇、青年、女孩,滚得满地都是。



只不过他们是否还能称为人,关于这件事存有很大的疑问空间就是了。甚至已经会让人觉得称呼它为「膨胀成圆形的肉胎长著人类手脚跟头部的东西」还比较适合。



被害者们变形后的姿态就是异样到如此境界。



他们的肚子有如蛋一样膨胀,超出了人体的可能范围。



所有人都是裸体,性器官也曝露在外。然而考虑到肚子那异样的膨胀率,这只是枝微末节的小事吧。股间仍然持续流出排泄物或是羊水,安置方式很随便。另一方面,与体积相比算是很小的脚底刻有数字,跟肉块放进仓库贮藏时烙在上面的印记很相似。这恐怕是「管理编号」吧。就算现场如此凌乱,似乎还是做了最低限度的整理。



这可以说是腥臭露骨,却又很工业化的光景。被施加的行为都欠缺伦理性。



(的确,只要滚进来就行的话是很轻松,要带进门意外地方便吧。)



伊莉莎白遥想他们被搬过来的来龙去脉,冷淡地点点头。



同时,伊莉莎白也反刍了路易斯的话语。



(『让男女召唤低级恶魔,再破坏双方的自我,让他们创造出两个小孩,接著再让小孩之间进行杂交』……到这边为止是人形遭到破坏之物的工作,那么──)



接下来是如何呢?「恶魔之子的孩子」也有可能跟人类进行交配,路易斯是这样说的。



地上的东西们就是那件事的研究结果吧。从爱丽丝的邀约判断,女性似乎比较适合。然而如果不管品质的话,对「母体」而言年龄跟性别似乎都无所谓。试著一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虽然凭藉「人类方」的本能模仿其形式,但实际上却跟仪式魔术很相近。既然如此,对方有没有脏器都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只不过不知为何,被害者腹部的膨胀方式不论男女都能看见些许差异。这种实例虽然令人作呕,却是饶富深趣。伊莉莎白继续思索。



(路易斯希望余跟「恶魔之子的孩子」之间生下两个婴儿。也就是说,他判断就算生下最初的那一人,余这边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即使这种生产方式会直接导致死亡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