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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夜 尾道(2 / 2)


只有头部从楼梯口伸出,往妻子这边望来。那张掩面向浸润在水里面过一样渍渍发光。妻子恐惧的大声叫喊起来,对面却是一副吃惊的样子,侧着头颅还是盯着妻子。



“那个人的脸,就和你一模一样”



就此妻子噤声不再说话。



从那之后,妻子就经常做噩梦。被梦魇中妻子的声音屡次惊醒。然而妻子就梦的内容从来没有说过。



妻子所沉默抱有的问题正来自这种噩梦的侵扰,对于我的这种主张妻子给予了正反对的意见:就是因为我说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导致她的困扰最终招来了噩梦。







不知觉间我就在床上睡着了。



窗外瞒着人的眼睛暗色下沉,一时间竟想不起自己身处何方。是了,这里是尾道的宾馆。打开灯看向时钟,晚上七点左右的样子。小憩一下的原因,心情也稍微缓和了一些。



手机在这时响起。本能的以为是妻子,一看是不知道的号码。我按下接听,听筒对面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请问是哪位?”我有点生气。



但也没有想要马上挂掉电话,因为感到对面沉默的人就是妻子。也不知为什么,脑海中就浮现出妻子坐在窗户全部关上的昏暗房间里的情景。也许这来自于妻子所做的噩梦的联想。很快电话的对面,几不可闻的嗫嚅传了过来。



“是我。中午见面的……您还记得吗?”



“海风商会的?”



“是的,是我”



是宾馆服务员的妻子。这会通过电话的声音听来,倒又觉得真不像妻子了。



“希望您能帮我”



“……是怎么了?要帮你什么?”



“我害怕我丈夫”



她的声音缓慢而拖沓。



“我一直被关在二楼”



“但这……”



“你能帮助我吗?”



“为什么找我?”



“因为觉得您不是外人”



“如果感到危险的话,我觉得这时候应该先去找警察。很抱歉,但这真的好像不是我能够解决的问题……”



“您是想逃走吗?”



“根本不是逃不逃走的问题”



“……我想您来帮助我,一定得是您”



她这么说的时候,就听见咚咚的敲门声。



“请稍等。好像有人来了”



“一定是我丈夫”



“怎么会”



我走近门,透过猫眼看去。



站在走廊里的是那个宾馆服务员。整个身体就像贴在门上一样,以至于从猫眼看去他的头像是怪物一样胀大。纤薄的头发整个湿掉。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他在用头敲打着们,先前听到的咚咚的声音就是来自于这个动作。这到底是要干什么。我左手按着门,盯着猫眼屏气凝神。



电话的对面传来她的声音。



“喂?喂?没有事吧?”



这是从那个高地的独栋一家中打过来的吧。那个房屋里的阴暗沿着电话线几乎都传了过来。想到这我心猛地一惊。



——为什么她会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果然她就是我的妻子。像这样假扮别人,一定是有什么企图。但这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还是当面质问比较省事。我装作平静说道。



“你想让我怎么做?”



“车站旁边有条商店街对吧。里面有个招牌是【狐】的寿司店,您在那里等就好了。我现在也从山上下来”



“明白了。我等你来”



挂上电话再往猫眼望去宾馆服务员已经不见踪影。我收拾了一下,小心谨慎的离开房间。但在走廊还有电梯上都没碰到宾馆服务员。



一楼的大厅静谧而阴暗,只剩前台的灯火依旧通明。要横穿过大厅的时候,前台的电话响了,但还是没有服务员现身。持续鸣响的电话听起来像是某种警报一样。



这时大厅墙上挂着的那副铜版画进入视野。



人的眼睛是到晚上就会发生变化吗。正如【隐现的密文字】一样,白天没看到的要素点缀在画上。



我注意到的是画在坡道上的独栋房屋。那就和那个高地上的独栋很相似。二楼的暗色的窗户内侧竟好像有人影的感觉。然而再怎么靠近铜版画也还是看不清。也许只是不小心为之的划痕也说不定。







尾道的商店街和山阳本线并行延长。久未见过的商店街大棚给人一种怀旧感。很多商铺都已经是拉下了帘子,一路上也没碰到几个人。



一边注意自己的足音前进途中,很快左手边出现了【狐】的看板。入口狭窄,屋内狭远的寿司店。我坐上炕台点了刺身和麦酒,看看时间是刚过八点钟的时候。



我一边喝酒一边等。虽然有些生气,但不可否然的是有一种释然。虽然到现在为止确实有一种被人牵着鼻子在大雾中牵着走的焦躁感,但总算是能够自圆其说了。妻子和宾馆的服务员是怎么认识的我虽然不知道,应该解决的问题现下算是很清楚了。



一个人独酌不久后。伴随嘎嘎的声音寿司店的门被打开。身穿烹饪装的店员一声【晚上好】,循声望去的我心头马上起了怒火。站在那里的正是那个宾馆服务员。他睁圆了眼睛直盯着我。然后毫无犹豫的走过来,在我对面盘起双腿坐下。



“让您久等了”



“我又没在等你”



“这我知道”



我们就互相盯着对方不说话。就像是看镜子一样。突然宾馆服务员把我放在桌上的杯子拿起来,倒了一杯麦酒一饮而尽。



“这是还在上班吧”我说道。“现在喝酒好吗?”



“没事没事,这不算什么”



宾馆服务员擦着嘴角吐气道。



为什么这个男人会来呢。是妻子让他来和我对峙的吗。看起来他确实有些胆怯的样子。但仔细看下,他胆怯的对象又不像是我的样子。他总是不时回头,看看那些通过商店街上的人防着什么一样。这种表现完全就像是个被追到绝路的逃亡者。



我先忍不了开口说道。



“你和妻子是什么关系?”



宾馆服务员有些讶异的看着我。



“……妻子?什么妻子?”



“就是我的妻子”



宾馆服务员几乎要啊的一声。



“你的妻子怎样我怎么会知道”



“你们没有背着我有什么勾当吧?”



“请可以小声点吗,拜托了”



炕台和吧台明明都是客人店内却是静谧的可怕。好像全都在听我和宾馆服务员的对话。店员拿来了新的杯子和麦酒放在宾馆服务员前。后者再饮一杯,猛然挪过身子小声道。“您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这种和事的语气更是让我气不打一处来。



“那你到底是为什么来这?”



“因为担心客人您”



“刚才有来我房间前是吧”



“原来您知道啊,客人还真是爱捉弄人”



宾馆服务员一副暧昧的欲哭又笑的表情。我的怒火越来越大,这个男的现在还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是找打吗。



“那现在可以好好说了吧”



“我没意见”



“那间独栋里没有人。你这么说过对吧”



“诶诶,应该是没有人”



“那两周前开始一直躲在二楼的女人是谁。你瞒我也是没用的”



“我也正想说这件事”宾馆服务员抢着说道。“这正是我来这里的理由”



“那别磨蹭了快说吧”



“那我想问您,您说你看到了对吗?”



“看到什么了?”



“二楼的女人”



“是啊看到了,那是我的妻子”



“您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宾馆服务员笑得有些刺耳。



脸上已经全无血色。







宾馆服务员一边喝酒一边说道。



“搬到那个家里是三年之前”



关于这件事的经纬,和白天从住在高台的【宾馆服务员妻子】那里听来的一样。他往返于车站前的宾馆,而妻子则利用玄关旁边的一间屋子做起了杂货生意。



平稳无事的生活就暂时持续着。



然而从去年开始,宾馆服务员就感到了妻子的不对劲。杂货店也是时开时不开的。而在服务员不在的时候好像经常出去哪里的样子。



“所以我是觉得有些奇怪了”



“这样怀疑有什么证据吗?”



“这种东西是没有。但就是明白。夫妇之间对这种气氛的改变很敏感的”



也许开始租借这间已经很古旧的屋子就是个错误。家里面所有东西都盖着灰尘,一直都可以听到哪里有滴水的声音。一般物件上都发出一股腥臭味。然而就算宾馆服务员说了【这里好像有些不对】,妻子也完全不理会的样子。



【不对的是你吧】



这样一说,两人之间的争执是只增不减。



妻子一气之下躲在二楼,任他怎么喊就是不下来,就是生气到如此的地步。下班后他回到家里,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黯然一片。他伏下身子趴在地上从通往二楼的阶梯爬上。窗棂全部关上的二楼的房间中妻子就在其内。但至少她待在家里不出去这点,让他稍稍有了些安心。



“但就在今年四月的时候吧”



宾馆服务员语焉开始不详起来。



“事先给妻子打好招呼要上夜班晚上不回来,然后大晚上的悄悄回到家。想看看是什么情况。沿着屋缘一圈进了一楼,就听到二楼有人在走动的声音。而且不像是妻子的足音。我就一点点踱上二楼。这时候听见妻子在和谁说话的声音”



然而宾馆服务员从楼梯口探出头的时候,对话声和足音都戛然而止。灯泡的光线仄明着房间。妻子拼命蜷缩着身子躲在墙边上和式衣柜的阴影处,只是打量着这边。眼睛里闪烁着狐疑的光线。



“没有别人吗,我刚才听到声音了”



“怎么可能呢”



妻子说着,咯咯咯的高声笑起来。



“这里什么都没有哟”



妻子的话,让宾馆服务员心一下揪起来。



突然妻子就从衣柜的暗处跳了出来,穿过宾馆服务员,一路冲下台阶。宾馆服务员虽然匆忙追了上去,来到玄关的时候发现门大敞着,哪里都不见妻子的踪影。好像光着脚就跑出去了。他也赤脚跟了上去。坡道上路灯的明灭下,一瞬间就瞥见妻子飘忽的白影。寂静的街道中,妻子如风般疾行。



虽然几次差点走丢,宾馆服务员还是紧跟在妻子后面。很快来到从千光寺至山阳本线的长长坡道。稍停一下往坡下望去,只见妻子时左时右沿坡道下行似要



行至铁轨之上的感觉。



“就在那个时候夜行列车来了”



宾馆服务员说下这句话的时候,我直感到冷汗在背部攒动。



“在铁轨一步之前的妻子回过头来,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冰冷。那根本就不是人的脸”



宾馆服务员擦了一把汗。



“然后妻子飞身跃向铁轨”







“你是说你妻子自杀了吗?”



我小声问道,宾馆服务员冷笑道。



“谁知道呢”



“什么意思”



“首先列车没有停,通过之后也没有任何痕迹。也就是说看到妻子跳轨的只有我一个人。有谁会信呢。从那之后妻子就消失了,那个家里也空了。所以之前客人您说和内人说过话的时候我非常吃惊,因为是根本不可能的”



接着宾馆服务员沉默了。我是相当的不快。这个男人是说的实话吗。



“你是一个人住在那里吗?”



“那种地方哪能住人”



“但是白天你有去那里啊”



“那是因为有点在意,觉得妻子会不会突然回来”



“……有去二楼?”



宾馆服务员一脸惊恐忙不迭的摇头。



“那个地方窗户也关的实实的,昏暗而空虚。只要想到房间角落里的和式衣柜心里就一阵发毛。脑海里就浮现出妻子咯咯咯笑的情景。那个台阶怎么还会有勇气上去?”



宾馆服务员说完有些迁怒的一段话后再次沉默。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我这样想到。为什么这个男人会这么热心的对我诉说呢。不多时寿司房的客人也没有多少,先前的感受到的寂静仿佛已经变质了的感觉,就仿佛被困在那个家里昏暗的二楼里一样。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呢”



“是啊,为什么呢”



“我对你家里发生的事情不感兴趣”



“但看上去客人您听的很认真嘛”宾馆服务员说道。“出了不少汗的样子”



确实我和宾馆服务员都是涔涔汗流的状态。



宾馆服务员把不洁的手绢放在嘴边,一副求助的眼神看着我。“客人”这样说道。



“您确实知道我妻子的所在对吗?”



回望他的过程中,这个男人的可疑言行已经让人心里感到了一阵不舒服。这个男人正是诸恶的根源。一直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妻子的所在我当然知道的很清楚”



这句话明显让他有些失措的样子。



“所以是哪里呢?”



“你不是也知道吗,那栋楼的二层”



“不可能,那里没有别人”



“确实没有别人”



“那……”



“你妻子已经死了。被你杀的”



“客人您在说什么啊”



“难道不是这样吗?”



“那,跳向夜行列车的是谁?”



“……你应该知道的很清楚啊”



宾馆服务员一时沉默不语,瞪着一双眼睛只是大口的喘气。脸色也只是愈发青白。一副马上就要晕过去的感觉。



很快他站起来,蹒跚的走了出去。







和妻子乘坐夜行列车的那天晚上。



“感觉这夜不会结束”



就在妻子这么呢喃的时候,搭载我们的夜行列车也正在通过尾道站。周围啪得变得明亮,沐浴着荧光灯的车辆穿行过无人的站台。



“有来过尾道吗?”



“不,没有”



我这么回答。为什么会撒谎呢。



穿过尾道站,就是几乎和山阳本线接壤的古街区连绵不绝。通向寺门的石段,以及密集的住宅之间缓慢延伸的坡道一一呈现出来。那些瞬间就驶过的坡道,给人一种通往异世界隧道的神秘印象。



而当我们眺望着从窗外飞过的尾道的街道,很快列车即将穿过通往千光寺的长长坡道下端的时候,铁轨的信号机旁出现一个女人。列车通过只是一瞬间,但我却清晰的看到那个女人在向我招手。



那个瞬间,那条八月的艳阳下坡道的情景浮现在脑海。那个研究生时代的夏天,为了见长谷川而途中在尾道下车的午后。



参观完千光寺后,我们沿着千光寺坂下行。



曲折转行沿古街道而下的坡道,在强烈的光线下煞白煞白。濑户内的天空湛蓝如洗让人几欲闭上双眼,这一带如浸入在热汤中一般酷热。遮阳伞撑起的那一片浓郁的阴凉下,长谷川白色的脸颊和脖颈如幻象一般浮现。



我们一边走在坡上,一边讨论着回京都之后的事情,以及英语会话课堂里同学之间的笑谈。她说想尽早回到京都和大家一起学习。



“对,学部生在九月还要考试对吧”



“老在这里整个人都懒了”



“真意外啊”



“怎么?”



“长谷川看起来像是那种很自律的人”



“谢谢你赏识,但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人。只是不太把这面露出来罢了”



“为什么?”



“以前就是这个样子了”



“一直在努力隐藏吗”



“恩,比如今天迟到我就觉得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就是展现出来其实也无所谓啊”



我尽量说的不那么严肃。



“有什么烦恼说出来也无妨的”



“……要说是烦恼,也可以说得上是吧”



长谷川桑在坡道中途停了下来。视线的前端是沿海的町落,是她渡海而来的向岛。然而她所注视的,是和那般风景不同的什么的样子。在我困惑的时候,她的嘴边又浮起了微笑。



“那就是前辈只对能够解决的世象有兴趣”



抛下这句话,她又开始再次沿坡道走行。



那或许就是一句没有什么更深的含义,不经意间脱口而出的话语。不管怎么说我们认识也才半年的程度,她是个二十岁的大学生。但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人看透一样,下意识的就要停下脚步。



“确实是中肯的指摘”



我拼命挤出的也只有这句低吟。我和她就在这漫长的有些恼人的坡道上并肩下行。



恐怕我自己也有隐隐的觉察到,害怕被人指摘吧。在我看来长谷川那席话似乎就是在说-你就是在棘手的问题前容易逃避,在最关键的地方没法让人依赖的那种人。



很快我回过神来自己还在夜行列车的车厢中,而妻子似乎把整个脸贴向车窗上一样默不作声。侧脸呈现出一样的冷漠,眼前的仿佛是别人一样。叫名字也没有反应。直到摇动肩膀,妻子才终于醒悟一般。



“什么?”



“怎么了,一脸恍惚也不回话”



“一脸恍惚了吗?”



“有”



而接着妻子还是一副出神的样子望着车窗。町落上淡淡的明亮打在妻子的脸上。



夜行列车穿行在夜的最深处。



我也眺望起车窗的风景。那个站在坡道下的轨道上的女性是谁呢。一瞬间,我感到那就是长谷川。然而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她在五年前的鞍马就消失了踪影,现在仍然不知去向。



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妻子就突然间开了口。



“没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吗?”



“恐怖的东西?”



“女人?”妻子问道。“站在铁轨附近,没有看见?”



“……没怎么注意”



我作势摇头。



“为什么恐怖?”



妻子稍微停了一下,回答道。



“……就好像看到了自己一样”







我匆匆结了账离开寿司店。



重返静谧的商店街上不见宾馆服务员的身影。



我穿过和商店街旁的小道来到车道。车道对面,山阳本线疾驰而行,轨道对面可见的石阶延续向寺门,铺展在山体上的町落由此展开。



“希望您能帮我”



她的声音仿佛回响在耳边。



为什么妻子出现了不寻常的变化,和那个宾馆服务员又有什么关系,这些其实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妻子在向我寻求帮助。那栋房子二楼的妻子我要快点把她带出尾道。我应该早点来这里的。或者应该说那时的我就不应该任由妻子一个人出走。



——印证了那句话,在棘手的问题前只知道逃避。



不是这样的,我强烈的反抗,不是这样的。



迅速穿过铁轨,再走过空灵般的寺庙内。



静谧的沿山町落,和白天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样貌。路灯照射下的石阶和侧道如水族馆内的通道一样阴仄逼人。只有自己的足音萦绕在周围。



朝向高地上的那栋房子的途中,废屋渐次映入视界。明辉湮灭乌色盈满之所。斑驳的墙壁上贴着青帐,古旧的瓦砾积在门前。如此凋敝之家渐增,町落愈加暗色。



略走几步回望时,沿岸的海景在眼下平铺而来。再没有比这个时刻感到这是夜的时间。夜明时绝不会来临。



到达那条延伸至高地上旧屋的坡道时,废屋的荫蔽处黑影滑出。是那个宾馆服务员。



“你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那个家”



“够了!那里根本就没有人!”



“我去接我妻子”



话还没说完,宾馆服务员整个身体就撞了上来。



我一下子成了被人压在地下的立场。



宾馆服务员骑在身上掐紧我的脖子。愤怒的神色就在眼前,汗珠涔涔而下。但我没觉得害怕。有的只是愤怒。



从心偏暗的角落急速燃起的,让自己彻底变身一般,至今从未感受过的愤怒。



伸出右手碰到的是厚片瓦砾。一把抓住,就往宾馆服务员的额头砸去。难以描述的击打感后是呻吟的声音。接下来是两次,三次的击打后,呻吟声也再也听不到了。对方已然没有力气。推开对方瘫软的身体我大口喘气起来。



只是过了一会儿,我才终于能够站起身来。



宾馆服务员躺在地上,弓着身子瞑着双眼。是那副无尽悲伤,马上就要哭出来一般的表情。我心思一动又补了一击。宾馆服务员只是在那冥暗中发出一声叹息一般的声音。



我扔掉瓦片,看着染血的双手。







我走在前往那个高台旧家的道路上。



坡道的左手边连缀的民家的灯火消失,右手边的杂木林黑意沁身。坡道途中的路灯孤身伫亮,前方如暗色无底的隧道一般。



眼神越过晦暗看着沾血的手。



击打宾馆服务员的感触,以及他最后流泻出的叹息席卷而来。那仿佛就如我自身发出的叹息一样。那个瞬间我终于领悟到——妻子的变身和我自己变身的同义性。



抬头看向坡道上方的时候,着白色夏服的女性从黑暗的里侧现身。伫立在路灯下扬起右手,朝着这边微笑。那是正在等我的妻子。



“来接你了。一起回去吧”



妻子上前靠在我身边两人沿昏暗的坡道开始行进。



对,就是回那个家,我再次向自己确定。



“你是在那个家里的二楼对吧”



“是的。一直在那里。跟暗室一样黑暗”



“已经不用害怕。那个男人已经被收拾掉了”



“很好”



妻子低头咯咯咯的笑了,不过马上抬起头来低语道。



“啊,听到了”



“什么?”



“列车在往这边驶来。在二楼的话就能看见”



山下传来轧过铁轨的声音。



——夜行列车正在驶来。



为什么我就这么笃定能把妻子带回来呢。确实我很愚蠢。以前什么都不知道。但至少绝对不会逃避。想到这里,一股缓缓的悲伤汩汩流出,我不由站住了。



妻子转身回来说道。



“怎么,已经走不动了?”



“突然有点伤感”



“还有一点了,加油”



“恩。走吧”



这么说着伸出手,妻子握住那满是血迹的手。我的那片伤感也如烟消云散一般。包裹住周围的夜的漆黑一时间变得如此甘美和熟悉。我用力回握住妻子的手,用再也不会放开的强度。



我们紧牵着双手,踏上回到那个高台旧家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