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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2 / 2)


“以后请您注意。那么,也就是说去音乐会的是叶山先生吗?”



“是的,因为莲见老师不去,我觉得浪费,就……”



“音乐会中,本城凑人先生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不……没什么。”



“音乐会结束以后,有一名受招待的客人去和本城凑人见了面,本城先生也说过是有预约让他通行,那也是叶山先生吗?”



我多次点头。连这种事都调查了吗?估计是从剧场的工作人员那里问到的吧。警察真是可怕。



“也就是说你直接见到本城凑人说过话是吧?”



“……是的。”



眼镜的语气越来越带着逼迫的味道。黑皮肤之前的态度反而算温和的了。



“那个时候您们都说了些什么呢?”



我尽可能地回忆起那时候的对话,但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夸奖他的演奏,然后凑人君发怒赶我出去,就结束了。眼镜刑警里也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只有这些吗?没有一点和本城美纱有关的事情?”



“没有。”



“还注意到什么其他的事了吗?那个时候本城凑人先生是一个人吗?有没有和其他人在一起,说过什么话?”



“不知道……啊,我去的时候刚好有个人出来。据说是负责舞台效果的业者。他们在谈把什么东西送到凑人君家的事。”



“送什么?”



两个刑警一起探出身子。我被气势压倒,身体深陷进沙发的靠背。



“不知道,我只是在门外稍微听到了一点。他说是舞台效果的彩排之类的事情。”



“业者的名字是?”



我费力地翻找记忆,好不容易才想到“Effect Arts股份有限公司”这个名字。不知是不是有了一样算是收获的东西,眼镜和黑皮肤对我催促得更厉害了。结果我不得不像拧抹布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自己和凑人君的对话。用拙劣的话称赞他的演奏还有舞台效果,结果让他生气了;告诉他自己对单手弹浦罗科菲耶夫很惊讶,却听他夸口说那种事很简单……



律子小姐听到这种话会笑出来吧,我想着斜眼悄悄朝旁边窥探,结果一下子闭上了嘴。意想不到的冰冷表情正紧紧贴在她的侧脸上。明明她没看这边,可不知为什么我很清楚她一直在竖着耳朵听我说话。这是怎么了?我的话里有什么令她在意的地方吗?



“叶山先生?”



听到刑警的声音,我回过神来,语无伦次地继续说了起来。



就在那时,我听到了“嗡”的一声轻微振动。眼镜刑警把手伸进西装胸口站起身,说了声“不好意思”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走出客厅。过了一会儿回来后,他对黑皮肤说:



“村中,回局里了。”



然后,他转向律子小姐低下头。



“耽误了您的时间,非常抱歉,我们这就回去了。如果想起或是发现什么,请联系我们。”



这样突然退场似乎超出了黑皮肤刑警的预料,他露出了显得有点吃惊,不过还是立刻从沙发上起身,朝我们微微低头,然后跟在了眼镜的后面。



律子小姐朝正要迈进走廊的两人身后抛去一句话:



“找到证明本城美纱罪行的新证据了是吧?”



两人一下子僵住了。我也大吃一惊,朝律子小姐看去,只见她的嘴唇上浮现出冷笑,那被稀释了几千倍的笑容看起来几乎就是面无表情。



“你们不要小看超一流音乐家的耳朵。不过是隔着一扇门,你们打电话的内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要是不想让我听到,就该离开这栋大楼再通话。”



眼镜刑警用僵硬的表情拉紧了外套领子,只说了句“失礼了”就离开了屋子。我目瞪口呆地听着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看来事情变得麻烦了啊。”



律子小姐说着脱下牛仔裤扔到沙发后面,但我没有余力去指责她在男性面前做出这种行为不合适。



“……那、那个,你说新证据?”



“看那样子估计是相当确凿的东西吧。”



“你、你真的听到了吗!?”



“怎么可能。”律子小姐露出不耐烦的眼神。“辨别微弱声音这种能力对作曲家来说基本上用不着。刚才那只是虚张声势。”



我无语了,叹着气捡起牛仔裤,叠好平放在沙发旁边。



“不过看他们的态度,目前是随意就能把人带走,但接下去说不定会发展成逮捕啊。”



“……是吗。”



我疲倦地把脑袋靠在沙发扶手上,总觉得已经累了。



逮捕?



因为美纱杀了弟弟?怎么可能。她不是能做出那种事的女孩。



不,我对她又知道些什么?与她相识还不足一个月,仅仅是一起听课,吃过几次饭,聊过各种事情而已——诗歌,音乐,家人,还有伤痕。



凑人君是被杀的……



就算我试着在心里这么念,也没有任何真实的感觉,言语只是从磨损的内心表面滑落。无论是什么死法,他都已经回不来了。他的钢琴也好,痛骂我的声音也好,我都再也听不到了。其他人爱怎么打探怀疑然后指责非难就随他们便,和我已经没关系了。



可是,在我抱着膝盖想要闭上眼睛的时候,却听到了什么奇妙的声音。



起初,我没有意识到那是律子小姐的声音,甚至没能理解到那是人类发出的声音。那声音令人毛骨悚然,仿佛烧开的焦油最深处产生气泡,慢慢上浮然后炸开一样。



但是,我看来看去寻找声音的源头时,就发现蹲在地上的律子小姐正在蠕动着嘴唇。我听不出其中的含义。那不是日语,也不是英语,而是我完全不熟悉的语言,不然就是……



接着,她突然伸出手,在沙发旁的玻璃茶几上摸索着拿起油性笔,咬下笔帽吐到一边,在地板上写起了什么东西。并不是之前那样的乐谱,而是成排的字母。无论哪个单词我都没有印象,而且语句间频繁地夹杂着三角形、箭头还有没见过的符号。这到底是什么?



我偷偷地窥探律子小姐的脸,结果吓了一跳。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就像用砂纸粗暴地摩擦过一样。



“……律子小姐?”



我试着叫她的名字,她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有拿笔的手移动得更快了。在她手能够到的范围内,地板转眼间就黑乎乎地被文字填满。看到她开始在自己的脚背上写字,我大吃一惊,上前阻止。



“律子小姐,你怎么了!”



想把笔夺下来时,却被她用意想不到的力气推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律子小姐朝我的身上压了过来。



“等、干什、”



她用空洞的眼神拿起笔,压住我的胳膊,笔尖按在了我的手背上。皮肤上也不断地印上了变形的字母。我害怕起来,一口气把律子小姐推开。



纤细的身体划过半空,倒在沙发上。



油性笔滚到地上。



一时间,我和她都大口喘着气,而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快,律子小姐从沙发上滑了下来,她挠了挠头发,站起身看着我。



“……什么啊叶山君,你在啊。”



愕然和安心的心情同时涌上心头。她的眼里恢复了意识的光芒,看样子也能交谈了。



刚才一直在支配她的虚无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面对自己写在地上的字,律子小姐只是像看蚂蚁尸体一样瞥了一眼,然后露出一副抑制着呕吐感的样子重新坐在了沙发上。



“搞不明白。”



她低声喃喃道。听到那毫无生气的语调,我再次感到了恐怖。



“为什么呢?我搞不明白。为什么做了那样的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搞不明白。我搞不明白……”



我来到厨房,在玻璃杯里装满冰水,拿给了律子小姐。她一口气喝干,嘴唇颜色像正午的月亮一样惨淡。水从唇间溢出,淋湿了衬衫的衣领。



暂时先等她镇定下来,趁这时候打扫一下吧。我俯下身子,朝沙发附近地板上的文字看去。差不多有两叠大小的地板被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要擦干净吗?还是说像写乐谱的时候那样拍下照片比较好呢?



“叶山君。”



我抬起头,看到律子小姐在沙发靠背上,低头俯视着我。她的眼睛带着危险的活力,闪闪发光。



“反正你作词的工作进展不下去吧?我要委托你做另一件工作。”



我眨了眨眼睛。



“……是什么工作?”



要我带她去医院吗?我着实有些担心起来。



“给我调查这次的事件吧。”



我半张开嘴,盯着律子小姐。



“呃,那个,你在说什么?”



“就是调查啊。我想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我彻底混乱了,没法好好地把疑问用语言表达出来。



“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律子小姐要特地做那种事?”



“你问为什么?”



律子小姐突然凑到面前,从正上方盯着我的脸。她眼里熊熊燃烧的危险活力烧得更旺了。感到她的发梢划过脸颊,我甚至无法呼吸。



“还有其他什么理由吗?仅仅是好奇罢了。”



她几乎是无声地从沙发跳上了玻璃桌,突兀地站在上面环视房间宛如在指挥台上掌控乐团的艺术大师。



令人心情焦急般强烈的好奇心,仅此而已。



“现在,我听得到。”



律子小姐低声说:



“神秘交响曲[注]——掩盖真相的奇异交响乐。既然我听到了,就必须要把它解读出来。”



(译注:神秘交响曲(Sinfonia mistica),由英籍波兰作曲家安德热·帕努夫尼克作于197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