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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2 / 2)




半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话说回来,起先明明只是想解决跟踪狂的问题而已……」梅川万分无奈地说:「结果不知不觉间居然变成勒索事件。可以继续拜托你吧?宫内先生。」



「头都剃了,总不能不洗。」我耸了耸肩。「比起不知得对付多少人才能解决的跟踪狂问题,阻止勒索至少看得到尽头,轻松多了。只要快点找出勒索犯,把事情解决,就算琴美小姐和她妈妈有所隐瞒也无所谓。」



我说完,梅川用谄媚的眼神抬眼望著我说:



「说到这件事,呃……听说您以前也常常逞凶斗狠,希望您千万别闹出暴力事件;就算闹出暴力事件,也别让自己成为加害者。如果警察出面,请您千万别提到桃坂琴美和荒川制作公司的名字,我们和这些事毫无关联。拜托了。」



「我明白。」



这个男人确实极有演艺圈经纪人的本色,让我连苦笑都挤不出来。



我们交换了联络方式,离开仓库。目送梅川离去后,我并未立刻返回店内,而是在逃生梯的楼梯间打了通电话给笃志。



「我想再拜托你一件事,可以吗?」



『当然可以!今天吗?』



「嗯,我想去找那个勒索集团,但是自己一个人去,要是出了什么状况会没有后援,而你知道事情的原委……」



『哦!不过,把这种重责大任交给我没关系吗?既然要和直人大哥一起去跟他们火拼,还是应该找玲次大哥──』



「我哪有脸拜托他啊?还有,这不是火拼,只是要跟他们谈判。为了预防谈判破裂遇上危险,我必须先保个保险。」



『直人大哥铁定没问题的。从前您杠上群马的飙车族时,不是以一敌两百,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吗?』



就是因为有问题我才拜托你啊,再说,用膝盖想想也知道,以一敌两百当然是某个白痴加油添醋而成的瞎掰故事。



「总之,拜托你了。」



我懒得反驳,只说了这么一句。



『好,这是我的荣幸!是新宿吧?要我几点过去?』



「你要过来?太好了。」



我告知书店的地址及下班时间之后,便将智慧型手机塞入口袋中,走下逃生梯。当我旋踵打算返回店内时,有样东西闪过视野边缘。是隔壁大楼的逃生梯门。仔细一看,一颗戴著藏青色帽子的脑袋缩回了扶手后方。



我脚蹬柏油路面,拔腿追赶,对方似乎听见我的脚步声,立刻站起来。



我和他四目相交。是在毕业照上看见的那张脸,以及瘦弱的体格、牛仔衣裤和西雅图水手队的帽子。



「宏武!」



我一呼唤他,他便转身拔足疾奔。矮小的人影转眼间便被靖国路的人潮淹没,当我气喘吁吁地来到步道上时,已经不见人影。



我定睛凝视著在五光十色的大楼招牌底下来来往往的人群,却未发现藏青色的棒球帽。



我焦躁地握拳捶打自己的脚。



他怎么会知道我的书店在哪里?不,他多的是知道的机会。如果他一直在跟踪琴美,自然会知道我的来历。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他为何而来?是来侦查的吗?刚才的电话内容他可有听见?混蛋,如果我逮住他,或许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我叹一口气,循著小巷走向书店。



既然被他逃了也无可奈何。往好处想吧,这代表那小子还在附近。他既然在我面前现身一次,说不定还会现身第二次。



对了,梅川刚才说琴美正在新宿录影,莫非宏武是为了琴美来到新宿?



我传讯到梅川的手机:『我刚才看见宏武,或许他也会跑去你们那里,替我注意一下,他一现身就抓住他。』



回到书店以后,工读生小野田一脸兴奋地走过来问道:



「店长,刚才那个人是琴琴的经纪人吧?」



我瞪了小野田一眼。这么一提,这小子在琴美头一次来店里找我时,目睹了整个过程。



「要在我们书店办签名会的事是真的吗?已经敲定了吗?握手会当然也会办吧?我是店员,可以拿号码牌吗?」



我回以苦笑。从前梅川准备的假理由似乎相当奏效。



「还没敲定,也有可能破局。」



我不忍心让小野田继续抱持注定破灭的期待,慎重地拣选词语叮咛他:



「绝对不可以说出去。不光是签名会,写真集的事也一样。」



「我知道!哎呀,不过本人都来我们书店勘查场地两次了,应该是几乎敲定了吧?好期待喔!」



「小野田,工作。」吉村小姐走过来冷冷说道。小野田缩了缩头,回到收银台,我则是继续补货。



「又是另一件工作的事?」



吉村小姐一面帮我补货,一面小声询问。



「嗯。不过我今天不会早退,放心。」



「放什么心?没人在担这种心。」她嘟起嘴巴。



「下周的班表我也排好了。」



「我说了,没人在担这种心。」



「要送你的圣诞礼物我也已经买好了。」



「谁在担这种心啊!别说蠢话了!」



吉村小姐气呼呼地返回里间。或许我从今以后都不该再对她开玩笑,又或许我该真的去把礼物买好。







「鲸堂书店」位于东京都心,因此营业时间很长,从早上十点到晚上十点。我身为店长,从开店到打烊都待在店里的机率很高。想当然耳,出勤卡上的纪录是工作八小时。虽然十分血汗,但人手不足,我也无可奈何。尤其我最近时常请假,工作越积越多,因而当天同样是一直忙到打烊为止,让晚上十点来店的笃志等候许久。



「抱歉,弄到刚刚才下完订单。」



好不容易解决当天的工作后,我随即买了罐咖啡给在铁卷门外等候的笃志。



「不,请别放在心上,是我自己太早来了。」笃志说道,接过咖啡一口气喝光。「话说回来,原来直人大哥真的是书店店长啊。以前我也经过这家书店好几次,完全没发现直人大哥在这里工作。」



笃志望著印有「鲸堂书店」字样的铁卷门。



「请多多光顾……没办法给你折扣就是了。」



「好,我会尽量来这间书店看白书!」



闻言,我险些忘记笃志对我的恩情,动手开扁。然而,见到他脸颊上的瘀青,我又打消念头。



「你脸上的瘀青是怎么回事?被打了?」



「哦,这个啊。」笃志摸著脸颊,腼腆地笑说:「被玲次大哥打的。」



我皱起眉头。



「他发现你在帮我的忙?」



「倒也不是他发现的,是我老实跟他说。不要紧,玲次大哥虽然生气,但什么也没说。」



「……这样啊。」



我无言以对,也开不了口道歉。与其道歉,不如一开始就别拜托笃志帮忙。玲次虽然生气却什么都没说,代表他虽然不满笃志帮我的忙,却也没有阻止的理由。这种应对方式十分符合玲次的作风。



「别说这个了,我们这就要去火拼了吧?」



笃志吐著白色的气息,双眼闪闪发光。



「你都没在听我说话吗?我们不是去打架,是去谈判。不过在谈判之前,先去吃顿饭吧。听吉敷说,那帮人每晚都在常去的店里喝到很晚,时间应该还很充裕。」



「好啊。天气很冷,吃拉面如何?这一带有什么好吃的店?」



「有是有,可是就算在这种时间也是大排长龙。」



我们一面交谈,一面穿越僻静的巷子,走向新宿站的方向。事后回想,我不该这么做的,应该先走到靖国路,挑人多的地方走才对。



当我们走进路灯照不到的大楼阴影处时,突然有无数气息包围住我们,皮肤因为刺人的敌意而发毛。



「笃志!」



几乎在我出声提醒的同一时间,笃志已经站到我的身后,与我背抵著背。脚步声随即分散,人影飞扑而来。有个物体扫过我大大倾斜的头部上方两公分处。我弯起手肘和膝盖,给对方毫无防备的腹部锐利一击。对手软倒下来,呕吐物溅在我的肩膀上,他手上的棒状物体掉落柏油路面。我无暇确认对方是否昏厥,下一道人影、下一道攻击便从右手边袭来,他的皮夹克反射了从车道射入的些微光线。我及时跳开,伏地施展一记扫腿攻击。一人栽了个斤斗,倒地不起。



青白色的火花在黑暗中飞散,是敌人手上的棒子发出的火花。我感到毛骨悚然。那是电击棒,不是按压小型电极使用的那种,而是整根棒子都带著电流的电击棒。非但如此,对方人多势众,光就我看到的便有六个人。



「喂,笃志,快逃──」



我的话语被一道钝重的声音打断。背后的笃志身子一软,倚著我滑落到地上。一股焦味扑鼻而来。



冷冽的寂静覆盖住我。



踩著笃志朝我扑来的大汉鬼吼鬼叫,手上的电击棒劈哩啪啦地烧灼空气,但我的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我钻进对方怀里,朝著他的脸庞施展肘击。牙齿与鼻骨断裂的触感沿著上臂传来,感觉却和浅眠之间听见的远处雷声一样模糊。



你知道打架的必胜法则是什么吗?就是只打会赢的架,以及没有必胜把握时先逃再说。一直以来,我都谨守这个原则。不过有些时候,却会遇上显然赢不了却又不能逃的状况。



比如现在。



我不能搁下笃志逃走,但若要扛著笃志逃跑,只怕我连交叉路口都到不了。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尽可能多打倒一个人,争取时间。



这种时候,意识往往是冰冷的。流遍全身的滚烫血液、皮开肉绽的痛楚、对手的刺耳怒骂声和自己断断续续的呼吸声,一切感觉都空洞不已。我靠近外围某个手持电击棒的人,没给他挥棒攻击的时间,用扫腿拦腰踢去,踢断他的手臂。口沫四溅的哀号声响彻小巷,我又走向心生畏惧的另一人,揪住他的衣襟,用额头撞击他的鼻子。



我察觉背后传来的气息,一回身便顺势使出肘击。随著物体碎裂的触感,麻痹贯穿全身。



当我回过神来,脸颊已经被压在地上,口水弄脏了柏油路面。一时间天摇地晃,我甚至不明白自己是趴在地上,全身都使不上力气。



笑声与骂声自头顶落下。



一阵钝痛穿过背部,被压扁的肺部挤出带著血腥味的气息。一道黑影遮住视野,随即火花四溅,断颈般的剧痛袭来。我花了片刻才明白是有人在踢我的脸。两次、三次,鼻腔深处宛如遭火烧灼一般滚烫,腐蚀的铁锈味与臭味堵住喉咙。这些痛楚感觉起来彷佛全都不关己事。为何我的呻吟声是从远处下方传来的?转头一看,才发现那是笃志的声音。他被三个人包围,脖子和侧腹在坚硬的脚趾甲反覆戳刺下变得鲜血淋漓。



「黑岩大哥。」



某人呼唤,踩著我背部的力道减轻了。



一道脚步声靠近。在来回震荡的痛楚中,我硬生生地抬起头来,站在面前的人影映入眼帘。他屈身把脸凑近我,那是个年轻男人,留著只剃掉右侧头发的奇异发型,略微斜视的双眼混浊不堪,满布血丝。



「……你就是宫内直人?SCARS的?哦?」



那是和煮过的焦油一样黏稠又危险的声音。原来这小子就是黑岩啊?我回瞪那双混浊的红眼。



「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喂,对吧?喂,说话啊!我看你应该是个废物才对吧!废物一个,还敢摆架子。」



黑岩挺直腰杆,踹了我的侧腹一脚。我的肋骨喀吱作响,喘不过气来。



「老头子一个,就别跑出来逞能了。像你这种老废物,乖乖去领残障年金,躺在床上过尿失禁的生活──」



打断黑岩的是警笛声。袭击者的脸庞不约而同地僵硬起来。黑岩对著巷口的某人怒吼:「看啥!找死啊!」



「黑岩大哥,不好了,是警察!」



其他人说道。我可以感觉出脚步声逐渐离我远去。



「喂,宫内,别再多管闲事,不然下次就宰了你。」



黑岩的声音也在我的头盖骨里回荡,逐渐远去。



我撑著柏油路面,拖著身子转换方向,爬向笃志。笃志的耳朵在流血。糟糕,他的伤势比我严重许多。奔向我们的脚步声震得我伤口发疼,我听见某人大叫:「救护车!」意识渐渐被泥淖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