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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魔女之死】(2 / 2)




“顾虑到牙子——不,和泉同学的心情,让她一个人留在同一个房间,你认为好吗?她才刚转来本校——对啦,调一个同学来跟她-起住,可以吗?”



“是。”



古山很拘谨的点着头。



千代把视线移回牙子的身上,说道:“太好了,和泉同学。”



“——是。”



千代虽然说着同情和担心的话,可是,脸上依然是冷静的表情(守口委津子说她的脸很像你……”,牙子一面茫然注视着那张脸,一面想起刚才的梦。



就某种意义而言,从被魇住时,她就已注意到那是梦,因为牙子已习惯那个梦——那是一到生理期,就来拜访的恶梦之一,是被染成红色——鲜红色的恶梦……除了那个恶梦,再加上惠的死。惠的死——对牙子来说,也只是心中的另一个恶梦。



惠死了。



她到底是怎样死的呢?为什么会死呢?她……(为何……?”



[第五节]



那天将近傍晚的时候,有人前来宿舍拜访牙子。



“那个人自称是高取同学的哥哥。”



一接到管理员山村丰子的通知,正在床上发呆的牙子立刻从床上跳下来。



“他来领取妹妹的行李,并且想参观一下房间。他说如果同寝室的人在的话,想跟她谈谈。”



“得到老师的许可了吗?”



住宿的学生要跟访客见面,必须获得舍监老师的许可才行。牙子记得校规手册里是这样规定。



“目前老师不在宿舍,全都去开紧急会议。”



“可是……”



“要视情况来做决定,这次你没有必要拒绝见面。”



这么说的丰子脸上现出愁容和疲劳之色。



正在玄关大厅等待的,是身材高挑,有点瘦的青年。身穿着满是皱纹的黄色短袖衬衫和牛仔裤,好像好几个月没有剪的蓬头乱发……一副漫不经心的打扮。



“我是高取俊记。”



牙子一走过去,那个青年很恭敬的自我介绍。



“今天早上一接到通知,立刻从东京赶过来。你跟惠住同一寝室吗?”



“是的。我叫和泉牙子。”



“和泉小姐……昨天傍晚,惠跟我通电话时,曾提到你的名字。”



“昨天通过电话?”



“是的。惠经常打电话给我,其实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想听听我的声音而已。昨天也跟平时一样。”



俊记的眼睛(跟她很相似)红肿,低沉的声音中带有隐藏不住的悲伤。



“我前天才转来这所学校,虽然跟高取同学才刚认识,可是,我实在不敢相信她会自杀。”



“是吗?”



俊记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手握着拳头,以低沉,像是从喉咙挤出来的声音说道:“惠不是自杀的。”



(哦?)“不是自杀,那么……”



“和泉小姐。”



俊记以真挚的眼神注视着一脸迷惑的牙子。



“你知道惠是怎么死的吗?”



“不,我们只知道她是自杀。”



“我刚去过警察局确认尸体。我实在不敢相信那是惠的尸体,怪异的死相,实在叫人无法忍受……”



俊记猛然闭起眼睛。



“这栋建筑物里面有特别室,目前好像没有人使用,听说惠在那个房间的浴室,把从仓库拿出来的灯油淋在身上,然后自己引火自焚。”



牙子和在后面听话的山村丰子同时发出惊叫声。



“自焚……”



牙子像在说梦话般喃喃自语着。



特别室——引火自焚——(淋上灯油,点燃被烧死)被烧死——(喂!你知道吗?这是魔女的火刑)被烧死的魔女——魔女……(怎么会那样!)“那——”丰子在背后说道。“我回管理员室……我有点个舒服。”



她的脸色很苍白。牙子和俊记对看一眼,点头后,丰子也点头回礼,有气无力的说道:“有事的话,呼叫一声就可以。”然后离开大厅。



“刚才那个人是山村管理员吗?”



丰子的影子一消失,俊记便问牙子。牙子一回答“是的”,他就一面抚摸着不修边幅的细下巴,一面说道:“是她最早发现惠的尸体。”



“山村小姐?”



“是的。我是听警察说的。她大概受到很大的惊吓吧。难怪我一提到尸体,她就突然感到不舒服……”



俊记稍微耸着肩膀喘了一口气,然后边摸索牛仔裤的前面口袋,边说道:“可以吸烟吗?”



牙子一点头,俊记从口袋内拿出一包压扁的七星牌香烟,抽出一支正想往嘴巴塞时,突然打消此念头。



“唉!本想戒烟了。”



俊记一面喃喃自语着,一面把香烟放回口袋内。



“惠讨厌人家抽烟。——对不起,和泉小姐,在刚见面的人面前抽烟是……”



“没有关系。”牙子用力摇着头。“我曾听高取同学提到你的事情,她非常……你们真的是感情非常好的兄妹。”



“谢谢,你是很温和的人。”



俊记低着头,在沙发上坐下来。



“惠在电话中说,这次来的转学生——和泉小姐是很好的孩子,有机会的话,要介绍给我认识,要我到时候稍微打扮一下。由于母亲早死,她变得很坚强,也因此,才没有要好的朋友……她个性好强,这让她变得很寂寞。你听过家父的事情吗?”



“有,不多。”



“那是家耻。她不喜欢父亲的所作所为,是受我的影响。”



俊记咬着嘴唇。



“今天早上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他很个高兴的说:“惠好像自杀了,由于我很忙,你就去看看。正忙的时候,发生这种事情,真是找麻烦。出殡时我会参加,学校的善后就由你去处理吧……”



“太过分了。”



“就是因为这种家庭,惠才会说她的家人只有我一个,对我……对不起,我光说些无聊的话。”



俊记仰望着牙子的脸,绽出跟惠非常相似的寂寞和自嘲的笑容,“我不认为那是无聊的话。”



“不。”俊记慢慢摇着头,说道:“对初见面的女生大发牢骚,实在不应该呀!请你当作没有听到。”



牙子默然低着头。



“如果可以的话——”



俊记站起来说道。牙子的身高刚好到他的肩膀。



“可以让我参观一下房间吗?除了领取行李,我也想看看惠生前住的房间。”



[第六节]



在牙子的带领下,一进入315号房,俊记就在惠的椅子上坐下来,两肘靠着桌子,低着头。他的肩膀轻轻颤抖着,一面叹气,一面轻呼妹妹的名字。



由于牙子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对方,所以只能坐在床边的圆凳上,注视着他的背影。



外面已是黄昏。白色窗子外的天空和山脉被夕阳染成一片红,牙子一看到这样艳丽的色彩,忍不住感到一阵惊慌……牙子点亮屋内的电灯,灯光也被照射进来的夕阳染成红色。



过了一会儿,俊记转身面对着牙子,他的脸颊上有两道泪痕。



“让你觉得很窘吧,实在很抱歉——谢谢。”



俊记一面抚摸着头发,一面从椅子上站起来。



“下个礼拜我会来拿惠的行李,那时我想跟学校的老师见面。今天实在很感谢你。”



“高取先生。”



就在俊记正要离开房间时,牙子很客气的把他叫住。



“什么事?”



“刚才你说高取——惠同学不是自杀,这是怎么一回事……说真的,她为什么会死去呢?”



就在那时,俊记那张茫然的脸顿时出现严肃的友情。他眯着跟惠一样的黑眼睛,咬着薄薄的嘴唇,向牙子前进一步。



“惠不是自杀的。”他断然说道。“她应该不会自杀。”



“可是……”



“刚才我在警察局对警察说,由于惠没有自杀的理由,所以一定有什么事让她感到很苦恼,如果调查房间的话,或许可以找到遗书之类也说不定,请警察多加注意。”



“那么,现在不就可以调查桌子的抽屉吗?”



“再说吧。不过,和泉小姐,我敢跟你打睹,你绝对找不到遗书或表示自杀动机的文件。”



“如果有日记的话,或许可以知道也说不定。”



“惠没有写日记的习惯。”



俊记再度走向桌子,用手指抚摸着铺在上面的绿垫子。



“她的个性我最清楚。惠不是在温暖的家庭中长大。她憎恨父亲,但纵使对自己目前的遭遇有所不满,也绝对不可能因此自我了断生命。虽然她处处表现得很坚强,可是,事实上,她是很温和的人,也很有正义感……由于她非常清楚在这个世上,比自己加倍不幸的人非常多,所以她不可能自杀。”



“说得也是。”



牙子想起昨天勇敢面对原的惠的倩影。



“因为她是很坚强的人。”



“坚强吗?”



俊记静静看着牙子的眼睛。



“和泉小姐,由于你是很温和的人,想法会比较单纯。因此,你是不是认为刚才我所说的话,只不过是哥哥在怀念亡妹的思念词?”



“这……”



牙子移开视线,结结巴巴说着。



“我想一定有什么事困扰着她,不是家里的事,而是这所学校……”



“怎么说?”



“我也不能说得很清楚。例如……”



牙子把从前天她来这里,跟惠见面到昨晚,自己对她言行的感想,做简单的说明。



“魔女吗?”



这句话引起俊记的兴趣。



“虽然我认为她有点小恶魔的样子,可是,说她是魔女……”



“我曾听到跟这有关系的谈话。我偶然在图书室听到一年级女生的谈话,说这所学园以前有魔女……”



牙子把她听到的“魔女传说”叙述一遍,俊记听罢,浓眉用力的往上挑。



“在特别室烧死?——不是跟这次的事件相同吗?”



“是的。因此,刚才听到惠的死法是引火白焚,我总觉得有点害怕。”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俊记用手掌轻轻拍着自己的脸颊。



“她实在——不,一定有什么事。”



“会是什么事?”



“和泉小姐,刚才我一再说惠的死不是自杀,这不只是感情的怀念,还有几个理由可以支持我的看法。”



俊记凝视着害怕的牙子的脸。



“我在警察局询问有关惠的死亡状况,负责侦办的刑警说惠是在这栋宿舍特别室的浴室淋灯油引火自焚。可是,不管怎么想,实在有很多疑点。”



他的声音很冷静,或许是为了抑住激动的心情,拚命努力的结果。



“首先是方法。警方说灯油是冬天燃烧暖炉用的,这里的仓库当然会有一些。可能有人进入仓库,把灯油携带出来。而装灯油的果汁瓶子出现在那个浴室内,让警方认为惠把灯油从头上淋下去,然后点燃火柴——“假设惠是自杀,为什么她要选择引火自焚的方式呢?年轻女孩子应该不会采取这种死后变成焦尸的自杀手段,惠是极为平凡,也很憧憬罗曼蒂克气氛的少女,纵使要自杀,也会选择其他的方法,根本没有必要潜入仓库偷灯油。还有,发现尸体时,浴室的莲蓬头还流着水,警察的解释是可能怕引燃建筑物,才打开莲蓬头吧。可是,企图引火自焚的人,会考虑到这些吗?”



牙子不解的歪着头。俊记越说越带劲。



“还有,特别室这个场所也有问题。听说那个房间已经有好几年没有使用,而且钥匙在几年前就遗失了。结果那把钥匙被发现掉在浴室的地板上,警察说可能掉在某个地方,无意中被惠捡到,这种解释未免牵强了点。刚才你提到三十五年前的事件,如果真有那种事件的话,警察应该会知道才对,理应对这次的事件产生怀疑。可是,警察却以自杀处理这个事件。警察这么做,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因为警察尽可能不让这个事件闹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俊记停了一下后,才继续说道。“警方受到压力,所以隐瞒疑点,以自杀结案。”



“是谁给与压力呢?”



“这所学校呀!”



“学校?”



“我从惠的言谈中,非常了解这所学校的事情。诸如教行方针和教育概况,还有,目前是这所学园理事长的宗像伦太郎老先生,以前曾是这个城镇的市长,在政治和经济上有很大影响力。”



俊记这么说罢,牙子终于了解。



对学园来说,如果惠是他杀,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对学园很不利。若以自杀来结案,可以避免事关学园名誉的丑闻报导。



“绝对不能伤害了女儿就读的传统名门学校——‘圣真’,所以,一定要尽可能稳当的处理这个事件——而施与这种压力的人正是宗像伦太郎。”



“那么,高取先生,惠的死不是自杀,而是……”



“是他杀呀!对,我是那么认为,惠是被人杀害的。”



俊记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牙子的脸。牙子跟惠一样,有一双深邃的眼睛。



“可是——”



牙子一面觉得有点头晕,一面像喘气般说道。虽然她早就料到是“杀人”,可是,一听俊记这么说,她的心还是忍不住一阵悸动。本来觉得惠的死只是一个恶梦,可是,这个恶梦逐渐在牙子的内心里膨胀成现实。



“到底是谁杀害惠呢?会是这所学园里的人吗?……”



“你问我,我也回答不出来。我确信的,只是惠不是自杀,也不是意外事故。如此一来,只剩下被人杀害的可能性。因此……”



俊记大大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嘴唇浮出自嘲的笑容。



“我好像又太多话了,好啦,我要回去了……谢谢你耐心听我说这么多话,惠说跟你见面那天,就被你吸引住,我现在终于了解。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再跟你谈谈。”



由于不知道如何回答,所以牙子把视线移开。



“我走前会先去跟山村小姐打声招呼。”



俊记打开门后,又再度停下脚步,回头注视着牙子。



“关于惠的死,我好像早太多了,还是先弄清楚刚才听到的三十五年前的事件是不是真的吧?”



“你会去调查吗?”



俊记以严肃的表情点着头。



“我是有那种想法。”



“如果知道什么的话,可以告诉我吗?”



俊记一脸意外的表情。牙子也对自己所说的话感到什点惊讶,说道:“因为我也很在意惠是怎么死的……”



“谢谢。”俊记说罢,移动脚步走向走廊,但是黑色的眼睛仍注视着牙子。



“那时一定会跟你连络。那么——再见啦,和泉小姐。”



*****



有一个少女在画图。



她用生日时母亲送给她的写生簿和蜡笔作画。在宽敞的房间正中央,少女一脸严肃的表情,断断续续的哼着刚学会的歌……房间有点昏暗。从宽敞的房间某个地方传来有人移动东西的微弱声音。



一个、二个……少女画人。从分成四部分的画纸右端开始,按顺序画大头,像损坏的洋娃娃的人家,按同样的距离排列着。



一个、二个、三个……(最右边的男人——是爸爸,摆出可怕的脸孔,抱着胳膊。)(下来是妈妈,平时只会责备我。)(妈妈的旁边是姊姊,既聪明又温柔。)(姊姊的旁边是奶奶,我说什么,她都会答应。)(接下来……)一个、二个、三个、四个……用黄绿色的蜡笔昼着粗糙的人形。



不久,画面画满人物后,少女改变蜡笔的颜色。



(我要让大家都很漂亮。)少女用右手握着红色蜡笔,很小心的涂着人物。



(爸爸、妈妈、姊姊、奶奶……)全都变成鲜红,脸、手和衣服全都是红色、红色、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