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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chapter 9(2 / 2)


——百分之百的女人。



理濑想起圣的那些话,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那我是百分之多少?百分之七十五左右吗?



音乐悄悄地开始流转,坐在最里面的弦乐四重奏开始演奏。约翰是指挥,这大概是他作的曲子吧!旋律十分轻快,很适合爽朗的初夏午后。



很难得地,理濑在人群中看到极少参加派对的圣与黎二,两人就坐在池畔的铁椅上。



“理濑,你怎么只拿这么一点?”



忧理拿着一整盘叠得像座山的点心回来,理濑的盘子却只有一块起士蛋糕与司康饼。



“我这样就够了。忧理,你吃得完这么多吗?”理濑看向忧理的盘子,担心地问。



“拜托!这才只是第一盘。我一下子装不了那么多,等一下还要再去拿。待会儿还有刚出炉的泡芙与冰淇淋蛋糕喔!对了,这个真的很好吃,理濑,一起吃吧!你如果没吃会后悔一辈子的。”



“了解!”理濑无奈地笑说。



“天气真好,好舒服。对了,你最近好像没什么精神,怎么了?”忧理若无其事地问。



“有吗?可能是习惯这里了,有点厌烦,总觉得心情有些闷。”理濑回答,心想,她果然注意到了



“我能体会,不论环境多优渥,牢笼就是牢笼。我也常会这样,但我现在正试着将这段时间当成人生的过渡期,并专注在演戏上。你也可以试试,而且你又那么聪明。”忧理替理濑打气完,接着将千层派上的草莓塞进嘴里。



“你呢?你已经振作起来了吗?”理濑终于问了一直难以启齿的事。



“我一直都很有精神啊。”



“是吗?但自从丽子死后,你就有点变了,也不愿意再提起那件事。”



忧理一时愣住,停下吃蛋糕的动作。等僵硬的表情稍稍缓下后,她沉稳地说:



“对我而言,那确实是一种打击。她不见的时候,我也没有这样,毕竟她本来就是与世俗脱节的人,只要想成她不晓得又跑去哪儿就好了。但是,当我看到她躺在毛毯下的瞬间,身体的某处就像被切断了。因为她是那么纯真又纯粹的人,不知不觉中,我便将自己的理想寄托在她身上,因此那时才会觉得自己失去了最美的一部分。直到最近,我才终于想通,这种结局对她或许比较好,她在外面根本活不下去,只会遇到一大堆痛苦。”



“是啊。”理濑简短地附和。



空气中传来自蔷薇的浓郁香气。



如果已不存在,不如就此忘却。



宜人的风在桌上轻拂而过,吹往池子的方向。



没错,人死了就不存在了,不只肉体没了,迎感情与希望也跟着消失。然后,当这个人最终也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时,就是第二次的死亡。那么,黎二如何呢?他心中的丽子已经迎向第二次死亡了吗?



理濑悄悄地瞥看黎二,他那愉快的笑容映入眼帘。



一片嘈杂声正逐渐接近。



“校长来了。还是那么多人围着他。”忧理轻轻耸肩。



穿着淡蓝色麻质外套的校长走进庭园。如约翰所言,校长夏天都穿男装。他被四周群聚的学生团团围住,开心地咧嘴大笑。



“理濑,我从以前就怀疑一件事。”忧理的视线锁在校长身上,低声说。



“什么事?”



“你不是见过丽子几次吗?”



“嗯,但都只是匆匆一瞥。”理濑疑惑地看向忧理。



“你不觉得她长得很像谁吗?”



“像谁?是哪个名人吗?”



“不是,是在这里的某个人。”



“咦?”



“像不像校长?”忧理低声说。



“不会吧!”



理濑与忧理对看一眼,然后一起转至校长身上。那个沐浴在初夏阳光中、对自身的美貌与能力有十足把握、尽情讴歌人生的男子,全身正散发十足自信的光彩。



“你觉得呢?”



“嗯……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有点像。”



“我觉得很像。实际上,从以前就有他的小孩也就读这间学校的传闻。”



“校长的孩子?他不是还没结婚?”



“那个人的确是抱持独身主义,但这不代表他不想有小孩。搞不好他还积极地到处制造自己的接班人呢!”忧理不层地说。



“接班人?”理濑愣愣地重复。



“没错。”忧理十分确信地颔首,“这里是他钟爱的王国,当然会想找个继承这一切的接班人。像他那种人,肯定会仔细挑选符合自己想法与喜好的小孩。丽子会被当成男孩养大,或许就是他的主意,只是刚好那女人也与他的目的一致。就像你看到的,那家伙的理想是两性皆备,而且他也实践得很彻底。不过,就算是校长的小孩,也不见得会与他一样,所以才会造成丽子的精神状况不稳定。我不确定他是否承认丽子这个孩子,但我总觉得丽子早知道他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才来不久的丽子会突然精神崩溃,搞不好是因为那家伙强迫丽子照他的意思生活,她却打从心底反抗,才会酿成悲剧。”忧理的叙述口吻清晰又有条理。



“可、可是……如果这是真的,看到亲生女儿的尸体躺在自己面前居然还能那么镇静、那么冷漠,这……这好像不太可能吧?”一想到她的话中含意,理濑不禁背脊发凉。



“因为丽子不够完美。对那家伙而言,丽子只是个瑕疵品,他不过是在处分瑕疵品。而且丽子并非他亲自扶养长大,充其量只是他挑选中的学生。”



——这就是所谓的完美主义者吗?



——我是那种非得拿到所有的牌,否则会很不甘心的人。



脑海里先后响起约翰与校长的声音。或许事情真是如此,但校长既然知道丽子是自己的亲骨肉,为什么还能如此镇静?



第二次茶会的情景再度浮现——圣、约翰、校长,还有丽子。明明只见过几次面,丽子却如影随形地跟着我,难道她是因为无法安息,才一直在我身旁徘徊吗?



理濑耳边传来细微的歌声。仔细一看,麻理衣正站在附近的桌边倒红茶。琥珀色的液体溅得茶碟湿答答的,她也毫不在意。



周遭的学生有人装作没看见,有人围过去偷偷观察她。



虽然理濑偶尔会遇见麻理衣,但现在近看才觉得她变得更瘦了。眼角僻见有个护士正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监视她。看麻理衣那样子,她有好好地吃东西吗?另一方面,理濑也发现忧理露出心疼的神情注视麻理衣,或许忧理将她想成丽子了吧?



“唉呀!”麻理衣突然探头靠近茶杯,检查里面的东西,令周围的人吓了一跳,“不是这个。不对,这不是黑红茶。”



黑红茶?是那时的顺口溜,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人家要喝黑红茶!”麻理衣开始闹别扭。方才还愉快地哼着歌,一眨眼就换上严肃生气的表情,歇斯底里地将杯子往桌子另一侧用力推,杯子飞了起来,里面的红茶洒得满桌都是。



大家全都假装聊天,实际上却若无其事地观察麻理衣的举动。她的四周像被一条警戒线围起,警戒线外满是自众人身上散出的紧张感。



麻理衣东张西望,一脸旁若无人、毫不在乎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踉跄地离开桌边。她一离开,空气里便开始流动豁然解放与心虚内疚的气氛。



“她没事吧?最近好像连她家族的人也对她不理不睬的,再这样下去……”忧理喃喃,话只讲了一半。



理濑凝视麻理衣离去的身影,莫名地感到一股令全身起鸡皮疙瘩的不安。忧理的眼神也看向麻理衣的身影。突然,麻理衣似乎认出了校长,踉踉跄跄地走向他。



“校长,人家要喝茶,给我红茶。”麻理衣高声说。



校长与围着他的学生一起看向麻理衣。



“嗨!麻理衣,身体状况还好吗?”校长冷静地注视麻理衣,然后走向她。



“人家要喝红茶。”麻理衣睁着无神的双眼,很熟稔似的向校长直嚷嚷。



“红茶吗?我泡给你喝。”校长搂着麻理衣,将她带到一旁的桌边。



麻理衣的眼睛眨也不眨地专注看着校长拿起杯盘、倒入红茶的手。



“来。”



“不是这个,我要喝黑红茶。”看了一眼校长递给她的茶杯,麻理衣摇头说。



一瞬间,校长露出了极为冷峻的眼神,虽然只有一下子,却令麻理衣不住颤抖,胆怯地看着校长。



“你指的是咖啡吧?麻理衣?”校长展露比平时更宽容的温暖笑容,声音听来十分威严。



但麻理衣仍无法平静,焦躁地不停舔唇,东张西望。



“我倒杯咖啡给你吧!”校长宣示似的说,拿起另一只茶壶。



此时,麻理衣却不知所措地直往后退,飞也似的奔进庭院一角以蔷薇花墙筑起的迷宫。



大伙全愣愣地注视麻理衣消失的那片花墙。



校长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接着向负责监视麻理衣的护士招招手。护士赶紧上前,校长似乎下了什么指示,只见她频频点头。



总之,麻理衣已经走了。学生们的眼神透露自紧张中解放的轻松,再度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是这里的学生最擅长的演技。



护士打开放在庭园一角的医药箱,偷偷摸摸地拿出药品,大概是要替麻理衣注射镇静剂之类的东西吧!



“真令人担心,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忧理低声喃喃,走向麻理衣走人的那片花墙。



“我也要去。”理濑跟上去。



就在那一瞬间,一声又长又尖锐的诡异叫声划破初夏的天际。



庭园里的所有人全都吓了一跳,停下动作。



听到那声音的瞬间,理濑有种奇妙的感觉——真奇怪,那声音好像在好远、好远的地方……



“麻理衣!”忧理大叫着往前奔。



“等一下,忧理!我走前面,柴田小姐,你也一起过来。”



忧理被严厉地喝止后,校长与护士随即越过忧理,奔进花墙。忧理与理濑则紧跟在后。



散发甜甜花香的花墙遮住了大部分视野,四人在弥漫浓郁花香的蜿蜒小径中狂奔。这个迷宫比想象中来得小,他们不停转弯,眼前是无数的白色蔷薇与一排排蔷薇花墙,突然,眼前出现一片开阔的空间。



一座古老的大喷水池映入眼帘。干涸的水池中,孤零零地耸立两个高低不同的石制同心圆的喷水装置。



麻理衣仿佛被扔出去似的、软软地瘫靠在喷水装置旁。



散开的蓬松发丝、张开的无神双眼、愣愣开着的嘴巴、从头上留下的鲜血……



虽然这是早已预料得到的情景,但真正见到后,每个人都只是呆立原地,不发一语。很明显,他们迟了一步,麻理衣已去了另一个世界。即使如此,护士仍趋前诊脉,然后回头向校长无奈地摇摇头。



理濑与忧理紧靠彼此,凝视倒卧的少女。



修司、丽子、麻理衣。三人的尸体在理濑的脑海里交错出现。



“这是意外。”校长很果断地说,理濑与忧理看向他,他继续道,“应该是跌倒后,头撞到这里。”



没错,喷水装置的一角的确沾有血渍,以及一点点缺损的痕迹,而且这个血渍看起来并不像事后沾上的。理濑怯怯地觑看麻理衣的尸体,她的头发上也有石头碎片。



“可是那声惨叫……为什么只是跌倒会发出那么长的惨叫声?”理濑低声喃喃。



校长静静地回头看理濑,再度露出那个诡异的视线,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理濑的眼睛对上了校长那仿佛要将自己吸过去的视线。他的眼神究竟有什么含意?看得出来他现在感兴趣的已不是一旁的尸体,而是自己。



“嗯,确实很奇怪,或许她是叫着撞上喷水装置?”校长的目光回到喷水装置,淡淡说。



“拜托!怎么可能!”忧理愤怒地别过脸。



校长发觉其他学生正穿过小径走来,赶紧往回走,要大家回到庭园。



理濑与忧理仍呆站在原处。



冷不防地抬头,理濑从开满白蔷薇的高耸花墙上瞥见四方形的天空,一时之间竟哟自己正躺在棺木中望着天空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