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2 / 2)
看老板娘有些疑惑,我指了指埃德拉斯先生手里的酒杯。
「这个酒的味道很奇怪,是加了些什么吗?」
「哈啊?我家没有往酒里加东西哦。不要因为不对胃口就跑来找茬。」
「我没有找茬,刚才也点了同样的酒,味道完全不一样。」
「不可能。所有的酒都是从同一个酒樽里倒出来的,味道不可能变。」
老板娘有点生气,用下巴向我们示意厨房门口,那里摆着数桶酒樽。
「酒都是从那里倒出来的吗?给我们的酒是从哪一个酒樽里倒出来的?」
「就那个。」
老板娘指了指最右边的那个酒樽。
的确,那个酒樽已经开封并装上了金属的水龙头,其他的几个还是未开封的状态。
「怎么样,满意了吗?」
「……是呢。那这个酒是老板娘亲自倒的吗?」
「是的。如你所见,我们这人手不足。」
「那倒完酒后,有把杯子放在哪或是离开了视线范围呢?」
「你觉得我有那闲工夫吗?今天一反常态人特别多,忙得停不下来。」
老板娘的语气越来越烦躁,应该是觉得正忙的时候被麻烦的客人缠上了很不爽吧。我也不好再问下去。
「看来是我们误会了。打扰了。」
我低下头后,老板娘就不高兴的哼了一声,重新朝着厨房里面走去。埃德拉斯先生
看着她的背影歪了歪脑袋。
「那个老板娘不是下毒的犯人吗?」
「这个可能性很低。如果她是犯人,应该会直接在第一杯里下毒,因为她无法确定你是否会点第二杯。」
「这倒也是。……但是,那就说明是别的人趁她不注意时,飞快的下了毒吧。这可能吗?」
「我也无法确定……但应该不太可能吧。看刚才那样子,老板娘应该是倒好酒后直接就端给客人了。」
如果是事先在空杯子里下毒的话,那就要准备让老板娘看不出来的杯子,但外部人员应该做不到。
那么,犯人果然还是直接将毒下到了埃德拉斯先生的杯子里。
「嗯?」
我突然发现了什么,看向了已开封的酒樽侧面。在木板的相接之处有强行用刀撬开过的痕迹。
……难道说。
我把插到啤酒酒樽里的水龙头扭开,啤酒瞬间倾泻而出,泡沫丰富的啤酒漫了一地。我趴在地上近距离的观察液体表面,清楚地看到了和刚才一样的紫色的光。
「怎,怎么了,维克。」
「这个啤酒酒樽里混入了魔力,应该和埃德拉斯先生杯子里的是同一种。」
「什……。你在那里面也看到了魔力的残渣吗?」
「是的。」
我点了点头,然后闻了一下液体的味道。我用手指沾了点地板上的啤酒,小心的舔了一口,并没有明显的毒药味。
「喂喂,你在干什么!」
有人把我从地板上扒开,然后拎了起来。我回头一看,看到了埃德拉斯先生抽搐的脸。
「没事的哦。就算是毒,如果只是手指上的这点量,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那也不能吃地板上的东西吧。」
说的也是。但没想到他说的是这种常识性的问题,让我有点不好意思。我赶紧转换话题,把手放到酒樽上。
「看来犯人应该是直接在酒樽里下的毒呢。」
我们进入食堂,直到点菜的时候都还没有其他客人。犯人估计就是在后来和其他客人一起进来后,听到埃德拉斯先生追加了啤酒,然后直接在这个啤酒酒樽里下了毒。这里从里面看的话是个死角,要想瞒过老板娘应该并不困难。
但是做法太过粗糙,怎么看都不像是计划中的犯罪。而且很容易被老板娘或是其他客人发现,再加上——
「埃德拉斯先生。我觉得犯人应该就在客人里面,可能已经离开现场了,但既然是在酒樽里下了毒,那其他客人的啤酒杯里也可能有毒。」
听我说完后,埃德拉斯先生的表情就变得僵硬起来。
「那糟了,得赶快告诉他们。」
「喂,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里啊!」
我们正准备回食堂,老板娘就端着刚出锅的菜走过来了。她正吊着眉毛朝我们逼近,我伸出手制止了她。
「来得正好,老板娘就请继续待在厨房里面吧。」
「哈?」
老板娘瞪大了双眼,但我们没有时间详细说明了。
把她留在那之后,我赶紧跟着埃德拉斯先生一起离开了厨房。但他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害我直接撞上了他的后背。
「好痛,埃德拉斯先生……?」
我从他背后悄悄地探头朝前望去。
外面正有几个手持武器,瞪着我们这边的客人。
「诶——」
「就觉得很奇怪,果然是被你们发现了啊。」
刚才还红着脸喝酒的男人,狠狠地砸了砸舌。
「可恶,果然就不该做些不习惯的事。」
「没问题,随便毒杀还是刺杀,只要变成尸体都是一样的。都能拿到钱。」
说这句话的是刚才那个独自吃饭的男人,他旁边那个得意的拿着短剑的男人,还有堵住出口的男人,全部都是食堂里的客人。
「……这还真是没想到。」
我还奇怪,为什么会用直接在酒樽里下毒这种可能把其他客人卷进来的方法。
现在我理解了。这些客人从一开始就是一伙的,根本不需要担心其他人不小心中毒。
那下毒的过程应该也非常简单了,只要找个人把老板娘叫住,然后另一桌的人趁机去下毒就好。
在发现是下毒这种比较隐蔽的手段时,我就先入为主的以为是单独作案,或者最多是两三人的组合,但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
『你又因为先入为主而缩小了自己的视野。』这句听过无数次的话,在我脑海里响了起来。『啊啊,你真是有眼无珠啊。』
「埃德拉斯大人。」
里科正半仰着头呼唤埃德拉斯先生的名字,他被一个大块头的男人抓住了衣襟,举在半空中。
一把剑正粗鲁的比着他那巴掌大的脸。
「喂,不想让这个小鬼死的话,就快点把兵器扔地上。」
「……」
「快点!」
那把剑快要刺进里科的喉咙。
我不禁想要冲出去,但埃德拉斯先生用一只手阻止了我。
「维克,你退到厨房里去。」
我把正要脱口而出的“但是”咽进肚子里,收回了迈出的腿。就算我冲出去,也没法救下里科。
……而且,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那些扮成客人的男人们,盯上了埃德拉斯先生的性命。可那些男人们的姿态个个看起来都像地痞流氓,拿的武器也都是长剑等近距离攻击的武器,再怎么样也不会是使用炼成药这种昂贵物品的人。
再说了,他们使用炼成药的手法过于稚嫩,一发现事情暴露,就马上采取暴力手段,非常缺乏谨慎性。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们几个好像不怎么熟练啊,到底是谁委托你们来杀我的?」
面对埃德拉斯先生的提问,那几个男人只是露出了嘲讽的笑容。那个红脸大块头,点了点头说。
「没错。有个出手大方的老爷跟我们说『给那个叫埃德拉斯的男人下毒』。——啊啊,你别误会啊?我们就算不用毒药,杀一个人也是轻而易举。但是那个委托人,硬要我们先用毒药。你是做了什么得罪他的事吗?」
「给了多少定金?」
「哈啊?」
埃德拉斯先生的问题太过突然,那几个男的面面相觑。他继续淡淡的说道。
「其实这之前我也遇到过好几次袭击,但不管怎么弄我都死不了,所以你们的委托人才提出用毒药的吧。顺便一提,之前的那伙人是每个人拿了十枚银币,所以想问问你们收了多少钱。」
「……」
那群男人沉默了。他们那有些脏乱的脸上,浮现出困惑的表情。埃德拉斯先生笑了笑。
「看样子你们收的钱不多吧,毕竟有这么多人,最多一个人拿了两枚银币吧。」
「你丫的……」
「这点钱都不够疗伤的,我放过你们了,你们就换家店继续喝吧。」
面对武装的十个人,埃德拉斯先生的口吻却十分豪爽。
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全都因此哑口无言。
「……看来你还没分清楚状况,我们才不管一个臭小鬼是死是活。」
话刚说完,红脸男便看向了我。
「待会能不能温柔的对待和你一起的那个小姑娘,也要看你的态度了。」
「我知道了,别那么冲嘛。」
埃德拉斯先生轻飘飘的回答着,然后取下了腰间的剑,把插在剑鞘里的剑举过头顶展示给那群男人看,然后——
「里科,同时行动啊。」
话音刚落,剑就被扔到了地上。那把剑划了一道缓缓地弧线后,与木地板碰撞发出了一声钝响。
——那就是,信号。
埃德拉斯先生毫不犹豫的踢翻了手边的桌子。
突然飞到空中的桌子从正面撞上了两个男人,木桌因冲击而破碎,随着那些碎片的落下,那两个男人也瘫倒在地。接下来就是像下雨般的排骨从天而降。
里科也灵活的转动他那小身板,毫不留情的用脚后跟踢向抓着自己的那个男人的要害。
「唔!」
那个男人松开了里科,然后痛苦的跪倒在地。埃德拉斯先生又粗暴的抓住那满是破绽的大个头男人,使劲把他扔了出去。
这个男人也像刚才的桌子一样飞到空中,在牵连了几个同伴后,他们一起重重的摔到了地板上。餐具和家具胡乱碰撞的噪音,响彻了夜晚的旅馆。
还没来得及喘气,来袭的那伙人已经只剩一半了。剩下的男人们呆呆地望着倒地的同伴,杵在原地。
那几个人终于理解了现状,朝着埃德拉斯先生砍过来,但一瞬间就被踢飞或是被打飞了。自暴自弃的砍过来的那个男人也扑了个空,下巴上还吃了一击重拳。
像是首领的那个红脸男,刚开始还充满干劲的举着剑,现在看到地上堆积的同伴后,他好像改变了想法。清醒的人就剩他一个,他像是要跳起来一般站起身,飞快的朝出口跑去。
「里科!」
埃德拉斯先生大喊一声后,原本退到墙边的里科赶紧挥动了左手。
他的手指那出现了利刃的反光,然后深深地刺到了正要逃跑的那个男人的屁股上。
「啊!」
短暂的悲鸣后,那个男人就扑倒在地。
埃德拉斯先生赶紧冲过去按住他,朝他打了一拳后又把他扔了出去,再次响起了巨大的噪音后,那个红脸男也被堆到了自己的同伴身上。
就这样,埃德拉斯先生像是收拾行李般轻松,连剑都没拔就压制了那些带剑的男人。
「里科,那是什么?」
埃德拉斯先生从红脸男的屁股里拔出了一把刀,仔细一看,那是吃饭用的餐刀。好像不是这个旅馆的东西,是里科自己的随身物品。
「不要把吃饭用的东西扔到男人的屁股上啊,我以后只要吃饭就会想起来啊。」
「我也不想啊。但是,我的飞刀坏掉了,也没钱买新的。」
他们两的样子和刚才吃饭的时候大相径庭,简直就像是预料到了这场骚乱,一脸淡定的和那群人互殴了一番。
我还没弄清楚状况,只是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了。正在环视被弄得乱七八糟的食堂时,埃德拉斯先生像是终于想起我来似的回过头。
「维克,你没事吧。」
「嗯,嗯嗯。托您的福。」
「这么吵真是抱歉,吓到你了吧?」
我真的是被吓得不轻。
我默默地点了好几次头。
埃德拉斯先生叹着气耸了耸肩,看着眼前的惨状。
「这也是我想否定自己是皇子的理由之一。」
虽然刚发生了那样的骚动,但埃德拉斯先生表示「事到如今,再着急也没办法」,我们今晚就还是继续住在这个旅馆。老板娘非常不乐意,但我们说会帮她一起收拾食堂,她才勉强同意了。
因为没有钱,我们三人睡一间房。
唯一的床分给了我,在屏风的对面,埃德拉斯和里科就用睡袋睡在地板上。他们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我听到他们两在轮流负责“站岗”。
……只有我躺在柔软的被窝里实在是让人过意不去,但为了不拖他们的后腿,我现在就应该好好休息。
我紧紧的闭上双眼,想起了骚乱后的对话。
「如果我是艾米里欧的话,好像会妨碍到某些人。」
把昏倒在地板上的人们丢到旅馆外面去后,埃德拉斯先生一边收拾散乱的桌椅一边说着。
「我一离开格雷恩领,就有好多受托来取我性命的人找上门,来杀我的都是当地的地痞流氓,他们都说『素不相识的男人给了我们定金,杀了你之后就能拿到报酬』。」
「关于委托人,有什么头绪吗?」
「实在太多了,我也不知道是谁。想要杀掉突然出现的皇子后补的人,多的数都数不过来。」
「但是现在的皇帝陛下,有好几个孩子吧。不过是多了埃德拉斯先生一人,应该没什么要紧的吧?」
「艾米里欧是第十个出生的孩子。」
这回答没头没脑的,让我不禁感到疑惑,埃德拉斯先生见状又补充道。
「帝国的皇帝自古以来就有一个铁则——『拥有继承权的只到第十个孩子为止』。按照这条规则,现在有继承权的就是按出生顺序排下来的十位皇子皇女。如果这时出现了一个声称『我才是第十个皇子』的人,会怎么样?」
「原来如此。那确实会引发巨大的骚动呢。」
这样的话,竞争继承权的势力图就会一瞬间崩塌,那出现为此想要除掉埃德拉斯先生的人倒也不奇怪了。
「再加上皇帝陛下现在身体不是很好,政务都交给了臣子卧病再在床。有的相关人员就说我是趁着皇帝身体不佳,想要混进继承人中的狼子野心之人。」
事情远比我想象的要严重的多,我不禁停下了拿着扫帚的手,但刚停下就听到从厨房那传来了老板娘的咳嗽声,我赶紧重新扫起来。
「那第十位继承人应该正坐立不安吧,万一确认埃德拉斯先生就是第十个,那个人就会被排除在下届皇帝候补之外了。」
「是啊。源源不断的袭击,很可能就是第十个候选人那一派的人派来的。」
「那您为什么还把那些人放走了。」
我看向为了换气而敞开的门。
刚才的袭击者已经全部逃跑了,虽然他们不一定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但至少能问出委托人的相貌特征。
「……听说第十位是费尔南德皇子。他的祖父是很有名的阿尔诺斯侯爵,虽然在所有继承人中是最年轻的,但好像是最有力的下届皇帝候补。要是和这种人在明面上敌对,之后会很麻烦吧?我的目的也不是找犯人,只要能活着就行。」
埃德拉斯先生说完后,无奈的笑了笑。
「……」
回忆完之后,我翻了个身。
埃德拉斯先生所处的状况比我想象的要复杂许多,为了让他取回自己安稳的日常,要不断地击退盯上他性命的人,同时还要证明他并不是皇族的人。这能做到吗?再说了,埃德拉斯先生真的不是艾米里欧皇子吗?
我虽然满脑子的疑问,但没过多久,我的思考就中断了。
没有意义的思考就是浪费时间,那还不如赶紧睡。
……这是,老师的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