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很热。但那时因为自己太冰冷了。



格伦认为只是相对感觉很热，实际上这个空间是寒冷的。



“柯亭立你不热吗？”



“什么？——喂，别把余和你们这些死者混为一谈。这里反而冷得要命。”



“果然…”



“你好不容易有温度残留下来，一旦下降就会变得死灵一样了。当心点。”



感激地接受忠告，格伦一边思考。



谜团又增加了。也就是说——杜拉罕（身体）的手比格伦还要冷的原因是。



“那个…我想到了。”



“怎么了。”



“杜拉罕小姐的头可能掉到水路里了。”



“你说什么？…姆，说来听听。”



面对盛气凌人的柯亭立，格伦继续说明。



“她的手很冷，所以我怀疑可能是在更冷的地方。”



“姆。”



“身体僵硬、颤抖，仔细一想这些都是寒冷时身体的反应。一开始我还以为头部的遗失让身体感到害怕——但或许是头部在寒冷的地方。”



“所以是水路吗——原来如此。”



柯亭立点了点头。



但这些话只是说格伦能见范围内可能结冰的地方只有水路。眼里的林德沃姆只不过是格伦的大脑如此认知而已。



“虽然和林德沃姆的水路不同，但这里确实有水流过。在众多神话中，相传冥界有一条河，作为与冥界的分界线。理由显而易见——实际上，冥界确实有一条流淌着魂的河流。”



“果然…”



“去水边搜索是可以，但要小心。这可不是林德沃姆的水路，河水比你想象的还要深。”



“嗯。”



面对警告，格伦双眉紧锁。



假设杜拉罕的头部和人类的一样，由于比重的关系应该会浮在水面上。应该找起来很容易。



但那只是现世的规则，冥府是否适用不得而知。



“那我会注意的。”



“恩姆。”



在柯亭立的带领下，他们下到林德沃姆的水路。



水路的雾比路上还要重。水路的构造看起来和林德沃姆差不多，只是水比较浑浊，看不见水底。



一想到这是冥府的河流，格伦就不寒而栗。



“走吧。”



格伦做好了觉悟，沿着河岸前进。



***



就结论而言，她的头部很快就找到了。



在水路岔开为两股的地方——中心，有一颗人头。多亏了被修女用的面纱挂住了，才没有被水流冲走。



“啊☆终于来啦，姐姐一直在等你呢☆”



人头在说话。



对于接触过各种不死者的格伦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过，这个人头，就是刺杀格伦的凶手。但那轻浮的态度，让格伦不知说什么。



“啊，把身体也带过来了呢~谢谢啦！姐姐好感动☆”



“那个——”



“对了，还没做自我介绍呢…能拉一把吗？”



在格伦行动前，勤劳的柯亭立已经进入水路。一把揪住杜拉罕的头发，连同面纱一起往上拽。虽然身躯较小，但经常在诊所做杂务，力气还是有的。



唰的一声，柯亭立把捞上来的人头交给格伦。



“哈哈哈☆初次见面…吗？我是莫莉·维尼塔斯。啊，可不是墓场街的那个冒牌货，我才是真正的莫莉姐姐。请多关照，格伦君☆”



“好的。”



被湿漉漉的人头打招呼，格伦说不出话。



从她的外表上看就是莫莉。但实际对话之后，那轻浮的态度让人惊讶。



“喂，你这家伙！别说的这么轻松啊！你这家伙就是杀害格伦医师的凶手吧！”



“对，没错，抱歉啊☆(·ω<)”（原文：てへぺろ，具体意思不好翻译，就用颜文字表达了）



“这家伙…！”



柯亭立毫不掩饰对莫莉玩笑一般态度的愤怒。



对格伦来说这是自己的仇人——但她那轻浮的样子，让他连追究罪责的心情都消失了。觉得要求吐着舌头的人头去反省也是无意义的。



（…不，错了）



要求反省、责备罪过本身就是错误的。



莫莉是死之使者。带去死亡没有任何问题。她那轻浮的态度也是基于这个原因吧。



就像格伦给患者诊治一样，初代莫莉会给予死亡。



“莫莉小姐。”



格伦觉得还是问问其他的，于是对着手中的人头说道。



“——我听说你是墓场街的经理…但后来了却尘念升天了。那为什么现在成了死之使者呢？”



“诶~就这么想知道姐姐的事情吗？”



就一颗脑袋在那扭来扭去的初代莫莉。



身体（？）也在扭吗。



格伦身旁的莫莉（身体）毫无反应，该怎么说呢，有点超现实主义。两者之间似乎没有联动。



“嗯，墓场街的留恋已经没有了，本打算就这样和现世拜拜的…不过好像被冥府的女王大人看上了。”



“这样啊。”



“于是呢，第三次人生…转生成了死之使者、妖精杜拉罕。分配工作后的活蹦乱跳第一年，死神莫莉大姐姐是~也☆”



人头诶嘿嘿地笑着。



那张脸和莫莉很像，但不知为何一直闭着眼睛。与二代目莫莉的死鱼眼形成鲜明对比。或许她原本就是个眯眯眼的女性。



“所以啊，作为工作很快就把格伦君的生命收割啦☆”



“啦☆个头啊！喂、你这家伙，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了吗。这还是个年轻有前途的医师啊！在余等看来也毫无疾病的征兆！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诶☆但是突然死亡也是常有的事吧？格伦君能理解吧？”



“才不是这个问题！生物的寿命都应该是预先决定好的！但这家伙的死真的是预先决定的吗！？听你的语气我不这么认为！”



“嗯，被小妖精吐槽的这点确实很怪。”



初代莫莉自言自语。



“总之让他去见冥府之主！要求解释！”



“见到女王大人后要做什么呢？”



“想让格伦医师复活就只有借助女王的力量了！虽然造成这种情况的就是她本人——说服之后让格伦医师回到现世！”



“也是呢…☆”



莫莉的头沉默了一会儿，来回看着格伦和柯亭立。



“想说的还有很多，不过首先——身体，能让我先接上去吗？”



“能接上吗？”



格伦疑惑。



格伦在诊所被杀的时候，杜拉罕的头是抱在腋下的。



“现在，身体酱是处于自立模式。因为分开了一段时间，所以连接也变得模糊。总之先接上一次，即使头不在了也能自由地行动…嘛、再连接？是这么说的吗？”



“嗯、嗯…”



虽然完全不懂是什么意思，总之这对现在的莫莉来说是必要的工作。



即使头在动，身体也没有动，确实是[没有接连]吧。身体不听话的话做任何事情都很困难。



“喂，别开玩笑了！杀了格伦医师这件事的说明别想再往后推了！”



不知为何柯亭立比格伦还要生气。



“格伦医师，把这个人头拿走！身体也许只会更碍事。有头就够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肯说了！”



“啊、别这么说嘛。我也是有各种各样情况哦？嗯，算是最高机密吧~”



“竟如此厚颜无耻…”



人头和妖精互相瞪着的景象。格伦不知道该怎么接受。



“不给也没关系~不过，中央的城堡钥匙可是在我手里哦？你们想要见冥府的女王大人，回到现世吧？大姐姐拜托了☆不这样说的话，就见不到哦？”



“唔…你、你这家伙…！”



威胁的话语让柯亭立翅膀颤抖着。



“好了好了。”



安抚愤怒的柯亭立。



“眼下还是服从吧。实际上，要是没有莫莉小姐，好像就去不了那个城堡了。”



“姆。算了，说的也是…”



虽然说不要误会——看来柯亭立果然还是相当担心格伦的安危。



“而且…因身体不适而困扰的人，不能视而不见。”



“你这人到哪儿都想当医生。病的不轻啊。”



“唉、嗯…”



柯亭立的话听起来有些无奈。



格伦也有自觉。虽然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但他对从未见过的妖精杜拉罕的身体构造很感兴趣。



“这种就是啊——死也治不好的东西哦☆”



“这是杀人凶手该说的吗！”



头部这番轻浮的话，就连格伦也不得不苦笑。



***



“姆…”



看着呆站着的莫莉（身体）和手里的头。



咋一眼是非常普通的人类的身体。若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伤口的部分出现了摇曳着的火焰似的东西。



头和脖子相连的部分也能看到类似火焰的东西。火星化为蝴蝶的形状在冥界飞舞。



“那么，姑且…”



格伦试着头放到肉体上。



“啊嗯！”



不知为何莫莉（头）发出了娇艳的声音。



“嗯、等下、因为是女孩子，所以要温柔点…呐☆”



“是、好的、抱歉。”



被莫莉（头）提醒，格伦低下头。



“那个，我刚才试着摸了摸头部…怎么说呢，感觉有点奇怪，搞不懂。”



“啊，果然是分离了啊，和身体的连接被切断了。身体已经开始产生自我了。再这样下去，身体就会完全分离，作为另一个我开始活动。”



“诶，这种事情都…”



“哎呀，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这里是冥府，我们只是无形的魂。稍微发生点麻烦，或者过了很长时间…生前的形就会改变。”



格伦很想抱住自己的头——但是他手上已经有莫莉（头）了。



看来，被肉体束缚的现世常识在这里行不通。这是一个都很暧昧、不明确的世界。



深切感受到这就是冥府，死后的世界。



“如果真的变成那样了，工作上就麻烦了，还是赶快复原吧。”



“话虽如此，关键的复原工作不太顺利啊…”



“没问题☆你不是优秀的医生吗？魂本来是一样的吧？绝对有能深入的点。做过各种尝试之后…请好好抱抱姐姐的身体吧☆”



“啊、嗯。”



应该不是说什么特别奇怪的话，但初代莫莉的话听起来意味深长，可能是错觉吧。



格伦重新思考。



现世的规则在这里是行不通的。当然，库托莉芙也没有教过该怎么治疗魂这种无形的东西。



不过，根据莫莉的说法，她原本是人类——那时候的她头和脖子确实是连在一起的。



死之使者杜拉罕，即便头和身体分开，也应该是单个个体的生物。



即使是冥府，是否也有一种力量能回到应有的形态呢——他想。



“失礼了。”



“嗯！”



把杜拉罕的头插进身体。



妖艳的声音——但听起来似乎很高兴，从初代莫莉的口中发出。



发出这样的声音，说明是受到了某种刺激——格伦确信，这给初代莫莉的魂产生了变化。



“哟…嗯…”



“啊…嗯啊…呀…啊啊…”



格伦在想她是不是故意的。



试着左右移动头部。从伤口溢出的火焰改变了形状。这火焰就算靠这么近也不怎么热。与现世的起火现象完全不同。



说起来，魂经常被比喻成火焰。在东方，据说从尸体里出来的人的魂就是一个摇晃的火球。



“咿呀啊…嗯啊啊…啊呜、咿嗯。”



试着调整了一下头部。



哪里是正确的位置，这种做法本身是否正确，一概不知。一切都在摸索中。



“嗯？”



“咿呃！”



随后。



一瞬间，身体猛地一颤。莫莉（头）也发出了更高的声音。她抬起的手微微颤抖。



“啊、嗯…里、里面、那里…！”



赤红着脸的莫莉发出声。



格伦仅凭手感调整着头部。发现接合处的中心有一股坚硬的触感。



（…这难不成，是脊椎？）



既然是人的身体，有脊椎也是理所当然的。



人类最重要的器官之一——大脑，通过脊椎和身体相连。光是把莫莉放上去，无法和肉体连接或许就是因为脊柱没有顺利连接。



（…原来如此）



“嗯…呀…啊、哈啊、酥麻麻的…！”



只要连接上脊椎，莫莉（身体）的[自立模式]也就会解除了吧。不过——



如果能看见伤口应该会比较轻松，但被摇曳的火焰掩盖了。格伦只能依靠自己的指尖和迄今为止积累的经验。



“啊、呀啊…嗯…呜呜、真、真让人着急啊…☆还、还差一点…就是、那里…”



好像故意用了听起来很猥琐的说法。



这就是初代莫莉的性格吧，格伦想。生前是怎样的女性呢，让人有些好奇。



“我明白了。莫莉小姐，如果要接上颈椎和脊椎的话，看来骨头和通过的神经十分重要。”



“怎么可能像机械的零件一样啊？”



柯亭立不太理解格伦的说明。



“一般情况是不可能的。”



想象着看不见的脊椎的位置，格伦回答。



“仅仅是把骨头贴在一起是没有意义的。本来人类头和身体分开的时候就已经死亡了…不过，这里是只有魂的世界，这话是柯亭立说的。就算在生物学上是错误的，但感觉只要把魂连接到一起，就可以治疗——我是这么想的，你觉得呢？”



“嗯、姆。独具慧眼。的确如此。”



这虽然只是格伦的假说，但柯亭立还是点了点头。他（她？）虽然不太确信，但格伦还是决定先试一试。



“啊、嗯…☆进、进去了吗…？能插到、里面吗…？”



格伦觉得头部有些吵闹。明明是应该集中主力力的时候却让人分心。



（嗯…）



格伦一口气撕掉白衣的下摆。给受伤的人做紧急治疗时，偶尔也会用到白衣的下摆。



“啊啊嗯…快点、快点[治疗]…呜咕咕咕！？”



“抱歉，稍微安静点。”



格伦冷静地把布塞进头部的嘴里。



“唔唔唔——！？唔唔！唔——！”



“抱歉，因为是颈椎的治疗，可能会产生意想不到的疼痛。为了在治疗中不咬到舌头，请把布咬紧。”



“嗯唔！？”



格伦虽然是为了治疗让她咬紧布，但想让她闭嘴的心情也是事实。



总之，嘴里塞着布的莫莉（头）还在呜呜叫着。



“那么，重新再来。”



“嗯唔！”



格伦把头部重新按在莫莉（身体）上，寻找着可能存在于内部的脊椎。



（…找到了、吗）



“嗯嗯、嗯、嗯…嗯唔…！”



格伦只能凭借指尖的触觉调整头部的位置。



“嗯嗯唔、嗯、嗯嗯咕…！啊嗯！嗯咕咕…！”



终于，找到了脊椎和颈椎正好重合的位置。



“姆。”



“嗯、嗯…！嗯咕咕咕~~~！”



莫莉（头）发出尖锐的声音。



唾液从咬着的布里渗出来，顺着莫莉（头）的下巴流了下来。



“就是这里。”



格伦用力把头按到找到的接合处。



“嗯嗯、嗯咕呜呜！嗯嗯嗯嗯~~~~！”



仿佛一开始就是那样自然，头和身体紧紧吸引到一起。莫莉（头）仰天颤抖。



“嗯嗯、咕咕咕…咕啊、嗯嗯啊~…！”



不断颤抖的身体和头部。



头已经完全和身体融为一体了。颤抖了一会，终于平息下来。



“…呼。”



撩起头发露出耳朵，把沾满唾液的布从嘴里吐到手上。



“谢啦，格伦君☆帮了姐姐大忙了…这个还要吗？”



“不、不了，扔了吧。”



“也是呢——”



初代莫莉把沾满唾液的布扔了。



“那我重来一遍——杜拉罕的莫莉·维尼塔斯。杀死你的死之使者大姐姐哦☆”



“——嗯，我知道。”



“感谢你为我治疗☆作为谢礼要做点好事…吗？”



莫莉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打了个招呼。



“我已经有婚约者了，请给我钥匙。”



“真是的！死脑筋！”



格伦注意到了。



那双细目，与她轻浮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完全没有笑意。



接诊过许多患者的格伦直觉告诉他，这是个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的对手。



***



“好的，两位新客，请跟我来☆”



初代莫莉好不容易接上去的头又拿下来了。



不过这次，身体似乎能正确地按照莫莉的意思行动，把头抱在腋下。初次见面时的颤抖和胆怯已经完全消失了。



“喂，真的能见到冥府的女王吗。”



“哼哼，姐姐我现在可是女王直属的杜拉罕哦☆会让你们见面的，别担心啦。”



“你这家伙毫无信用可言！”



柯亭立似乎和初代莫莉相性很差。



“不过——可千万不要惹[她]不高兴哦？毕竟是冥府的女王，是[死]的概念。是个非常难缠、蛮不讲理、随意使用权利的女王…哦？”



“唔。”



妖精的脸变得严肃起来。



光看表情就知道。这个冥府的女王是个多难缠的对手。无论理由如何，她会接受已死的格伦回到现世的请求吗。



“…莫莉小姐。”



“怎么了。”



“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要杀我的理由。能告诉我吗。”



“…为什么要问？生命的终结对于所有生物来说都是早已注定的吧？”



“如果真是这样，刚才问柯亭立的时候，也应该是这么回答的。也就不会为了向女王请愿而给我带路了。”



“哎呀哎呀☆”



初代莫莉吐了吐舌头，仿佛在说“暴露了啊。”



“说的也是，总不能一直瞒着你…”



“如果把头和身体接到一起，就可以告诉我——我记得这么说过。”



“哼哼☆你没忘记啊。这点让我想起和小斯卡蒂说话的时候——那就告诉你吧。”



莫莉（初代）睁开了眯着的眼睛。



“就是那个，测试啦。”



“测试…？”



“想见识一下你作为医生的能耐啦☆把你带到冥府的理由有两个。首先，冥府的女王非常讨厌你——命令我马上把你带来。”



格伦呢喃着。柯亭立仰望着天空。



冥府的女王——换句话说就是死神的命令。



这等于说，请愿被接受的希望变得渺茫了。



“还有另一个理由。”



莫莉直直地看着格伦。



“冥府的女王大人生病了。”



“诶。”



“你是现代少有的医生。从对我的诊察来看，我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接下来就是我自己的话了☆…我，希望你能治好冥府女王的病。”



格伦说不出话。



曾治疗过被比喻为神的龙。也给有着[巨神]之名的巨人族治疗过。



但是——真正的神，吗。



与现世的规则全然不同的世界的神，会生病吗。



更何况这种病，是一介城市医生能够治疗的吗。



“我很了解你对医疗的热情——请把这份热情，也倾泻给女神吧，医生☆”



初代莫莉说着极其轻佻的话，对着格伦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