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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们没有明天(1 / 2)



『所以说,这个病必须快点治好才行。这样下去他根本没法过上正常的校园生活。』



『让茅人按自己的节奏来就好了。没必要那么着急吧?』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我从浅睡中醒来。



是父母在谈话。我记得那是初中的时候。父母的争吵声从客厅传到了我的房间。



『他现在连电车都不能乘坐啊。进入社会后该怎么办?』



『那么遥远的事也不急着现在考虑吧。而且如今还有能居家办公的工作。』



『能居家的工作,可只有打工的或者小部分的人才能胜任,给我看清点现实啊。』



『你也再多关注一下茅人吧。那孩子自己也有在努力。』



啊啊,讨厌的记忆。没有比梦到父母吵架更让人郁闷的事了。而当吵架的原因在自己身上时,就更不用说了。



父母在谈论着我的将来。将来,听着真让人厌恶。这话语所带来的重压,时常让我几乎崩溃。关于将来,我没有丝毫想法。现在仅仅是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你是在恐惧。既不是父母也不是学校,而是更大的东西。』



暮彦舅舅的话语。



我在恐惧?啊啊,对了。我想起来了,那时暮彦舅舅想要对我说的话。当时的我虽然年幼,却出乎意料感到认同。时至今天我也仍旧如此认为。



我所恐惧的事物。我想那也是暮彦舅舅所恐惧的。恐怕同时也是井熊同学所恐惧的。



未来。



我,害怕着未来。害怕着时间流逝本身。



重要之人离世、病情的恶化、升学、就职、灾害、事故、分别、老去、寿命、得到的幸福逐渐消逝,所有的一切都令人恐惧。



恐惧着的事物,全都在未来等待着自己。然而未来这一话语,却总与积极向上的印象挂钩。



究其原因,是因为不得不那么想。



未来非常美好,充满着希望。人们将如此深信着的状态称之为幸福。但将它翻转后,未来那充满无奈的不透明和不确定的本质便展露无遗。



但是,只要时间停止流动,就能从未来的不确定性中解放。



我不必再思考将来,井熊同学也不会受到法律严惩。



那么,这个停止现象。



可能会成为,我们的救赎。



“一直停止……?”



井熊同学惊讶地皱起眉头。不管怎么说,她没有突然发火或是不由分说地否定,让我松了口气。



“说回来我们让时间恢复的方法都不知道,说什么一直停止也是扯淡吧。”



“关于这点,我有些眉目了。”



“什么?!”



井熊同学逼近我的身前。啊,糟了。我刚才说的话好像惹她生气了。



“这么重要的事早点讲啊!”



“抱,抱歉。但是,我也是在几小时前才注意到的。井熊同学,当时在睡觉……”



我一边解释一边向后退去。在极近距离下瞪向我的井熊同学,眯起锐利的眼神停下脚步。



“那先说来听听。”



呼,我抚了下胸口,开始说明。



“我至少,体验过三次停止现象。分别是小学三四年级,初中二年级,以及高中二年级的现在。在努力回想以前的情景后,发现了一个共同点。这点也适用于井熊同学。”



井熊同学用手抵着下巴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猛地抬起头来。



“……绝望的心情?”



“没错。三次都是,发生在我陷入绝望的时候。”



第一次,是因为父母争吵。



第二次,是因为同学的霸凌。



接着第三次,是因为修学旅行的班级活动。



与井熊同学的经历相比,这种程度的绝望感只会被嗤笑吧。但这仍然是对我来说的,足以称得上对活着产生厌恶的艰难状况。



“如果绝望是发动条件的话,那么我想,解除的条件是不是与之相反。”



“相反……你是说,希望之类的?”



“大概,就是那种感觉。”



“那种感觉……真草率啊。”



井熊同学无语地泄气。



小学时的停止现象,大概是在到达暮彦舅舅的公寓后就解除了。应该是我对父母的争吵感到厌烦,所以来找暮彦舅舅求救了吧。所以在到达他的公寓时,我感到了希望从而导致时间继续流动。



第二次恐怕是,完成复仇这件事成为了导火线。对霸凌我的两个人挥起球棒,离开现场后的我……感到了复仇的快感,之类的感觉吧。又或者是因为情绪得以排解。那样的想法结束了停止现象。



“我想,也许实际上条件并没有那么严格。既然就连是小学生的我都可以从中脱离。那么大概并不需要特别的技术和运气”



井熊同学双手抱怀沉吟起来。似乎一时间还无法接受。



“只是单纯产生希望的话,应该早就解除了才对吧”



“那大概因为,要对某种事物产生希望才可以哦。”



“对什么?”



“未来、之类的”



井熊同学有些猝不及防似的眨了眨眼。未来,她小声地重复了遍我的话。



“那的确……可恶,感觉很有可能啊。”



井熊同学神情复杂地挠了挠后颈。



厌恶停止现象和对未来抱有希望之间,并不能划上等号。井熊同学虽然对不便之处抱怨连连,但也基本没有谈及过未来的话题。果然在井熊同学的内心深处,有着和我相同的想法。



话虽如此,若是结束停止现象的条件正如我推测的那样,就像井熊同学所说的太草率,或者说太宽松了。回想起来,至今为止我经常在车道正中间坐下或者从行驶中的汽车中横穿过。如果那是时间开始流动的话,想想就毛骨悚然。



“你说的我明白了。”



但是,井熊同学接着说下去。



“……稍微让我,再考虑一下。”



当然,这种事无法轻易下定决心。



是向未来迈进,还是驻足于停止的世界。无论哪边都具有沉重的意义。决断的天秤,很难轻易倾斜。



“我们边走边想吧。”



我迈开步伐。不管最后选择哪边,比起停在卡拉OK店门前还是先走到街上更好些。井熊同学默不作声地跟在我的身后。



在持续沉默地走了一段距离后,井熊同学忽然开口。



“那是我小学时候的事。”



“那时候的我,完全不会游泳呢。而且上只有我一个人不会。就算想下水游泳,也会变成半溺水的样子。因为被人看到的话会觉得羞耻,所以我很讨厌游泳课。”



我默默地听着。



“四年级时,有一场考试。用自由泳游完二十五米泳池就算合格,如果双脚着地,暑假就要补习。我总之就是感到烦闷,考试就在第二天,却完全睡不着。我一直在被窝里,想着要是明天不会到来就好了,要是时间能停止下来就好了。但是,早上还是来了,考试也正常进行。本来我就不会游泳,再加上睡眠不足,状态差到了极点。”



井熊同学轻轻地叹了口气。



“结果,我的丑态在同学面前展露无遗,还要去参加补习。想来那时候的我,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呢。练习的时间。好好睡觉的时间。还有做好心理准备的时间。对我来说,哪个都不够。”



说到这里,井熊同学停下了脚步。



我也停下来,与她面对面。



“现在也是,我想要时间。也许只是单纯在拖延……但只要做好准备的话,即便是充满谎言和痛楚的世界,我也能倘然面对吧。所以,我赞成麦野的想法。”



听到这句话,我感到一股喜悦从心底涌起。为这种事情而感到高兴当然是不谨慎的,但我觉得自己再次和井熊同学成为了伙伴。



“太好了,你能这么说”



井熊同学浅浅一笑,像是为了切换心情说了声“所以”。



“接下来怎么办?”



“那个,具体的还没有决定……总而言之,目的地还是暮彦舅舅的家,也不用太过急于得出结论。”



“就是说要慢慢来喽?”



“没错。”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总觉得很兴奋。我们从时间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了,今后不管是怎样玩乐或者多么懒散,都不会有人来指责我们。关于未来,也不需要再去考虑。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了。



“这样的话,我有个地方想去一下呢。”



“是吗,去哪里?”



井熊同学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



“温泉。”



接着我们转向往西,来到位于那须高原山脚的温泉街——那须温泉乡。我们花了整整一天才走到这里。因为一路都是陡峭的上坡,流了不少汗。



在上坡的过程中,道路逐渐出现漂亮的铺装,古旧的木造建筑鳞次栉比。一旁流淌着小河,别有风趣的旧桥横跨其上。



“啊。这家温泉,我有在电视上见过。”



我指着一栋古旧的木造建筑说道。”要不要选这家?”我询问井熊同学后,得到了她的同意,我们走进其中。



就结果而言是选对了。



虽然说实话不太清楚功效和泉质,不过从露天温泉处眺望的景色非常好。于视野中绵延不绝的大自然风光,红叶随处可见。光是能欣赏到这绝美的景色,就已经值得我们一路跋涉。



我享受完温泉回到休息室,井熊同学正坐在窗边向外眺望。她手里拿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蒲扇,对着脸扇风。



“真快呢。”



听到我这么说后,井熊同学停下手,转向我这边。



“觉得有点少了什么就出来了。既然都到了这里,我想去泡泡各种各样的温泉。”



“打算好好享受一下呢”



“麦野不也一样吗?”



“是啊”,我回应一声,也坐在窗边。



井熊同学将蒲扇放在休息室的桌子上,走近倚靠在墙上的游客。像是拿免费宣传单一样从那人手中抽出观光指南,哗啦哗啦地翻阅起来。没一会儿便突然“哇”地叫了一声。



“这前面有混浴!”



“哦—。这附近也有啊。我以为会在更像是秘境一样的地方”



井熊同学看向我,露出挑衅的笑容。



“机会难得,要不要一起去泡泡?”



“诶诶!?”



“哈哈,脸都红透了嘞!”



井熊同学咯咯咯地笑着。我的脸颊越发的滚热。一直被小看还是有点生气,我试着进行反击。



“无,无所谓哦?一起泡也行……”



“不要勉强啦。你不是那种类型吧?”



“井熊同学才是,你是在勉强自己说的吧?”



井熊同学“呣”地皱起眉头。把观光指南还给游客后,气势汹汹地站到我面前。



“可以哦。既然说到这份上了那就走吧”



诶,真的要去吗?



我的内心相当动摇。但我有种预感,如果就此退缩的话,主导权就会一直被井熊同学所掌握。于是我坚决地说了句“那走吧”,站起身来。



我们出门,向有混浴的旅馆走去。



旅馆比想象中还要远。我们沿着狭窄的山路不断前行。已经可以说是在短途登山了。令人怀疑是不是走错路了。不如说,这的确非常像秘境。



走了一个小时的山路,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的旅馆。那是栋古旧建筑,感觉别说是昭和了,甚至可以追溯到明治时代。在旅馆前方,有一个像是室外泳池一样的温泉。其中空无一人。



“混浴,是指这个吗?”



我询问后,井熊同学像是翻找记忆似的搓着脑袋。



“我记得是有两种。外边的温泉必须穿泳衣,里面好像没有那种规定”



“哦—……”



“那,我们进去吧。”



井熊同学走进旅馆当中。



真,真的要去吗!?



我一边心跳加速一边跟了上去。脱鞋进入旅馆,一路跟着引导前进。馆内装饰着富有时代感的家具和黑白照片。从外观上看也有些年头了,踏入其中,宛若回到了战前的时代。



走廊的尽头是更衣室,看来再往前就是浴场。



我和井熊同学同时停下脚步。就像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让人无法前进。



“……”



她现在是怎样一副表情呢?我若无其事地瞥了眼井熊同学后,在心里小声地说。



井熊同学的表情带着些微胆怯。顿时,我舍弃了无聊的执拗。



“果然,还是算了吧。”



“……不。要去。”



“但是。”



“衣服。”



说着,井熊同学向前迈步。



“就这样穿着衣服进去吧。”



“啊—……唔,嗯?”



是,是什么意思。就跟穿衣游泳一样?这不合规矩吧。话说穿着衣服进去也算是混浴吗?



脑中浮现问号的同时,我姑且还是跟在井熊同学后面。



在经过更衣室时,井熊同学脱下了袜子。虽然有瞬间吓了我一跳,但最脱下的只有袜子而已。我也同样脱下袜子放进口袋。



准备就绪后我们进入浴场。场内空无一人。里面很昏暗,地板和浴槽都是水泥地面。墙上挂着副很大的天狗面具。



就在我被这里的氛围镇住时,井熊同学挽起裤腿,拿过附近的澡盆。用热水浇在脚上后,轻轻地探进浴池里。



“啊,不行。太深了。会湿的。”



井熊同学立刻把脚收了回来。接着在浴池前蹲下,这次把手伸了进去。



不……这什么情况?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麦野你也过来啊。”



“嗯、嗯。”



我在井熊同学身旁蹲下。也不由自主地把手伸进热水里搅动。水温比平常稍微热一些。



“好,这样就算是混浴了。”



这个,真的算吗……但既然井熊同学都这么说了,那就当是这样好了。



“很舒服呢,混浴。”



我这么一说,井熊同学突然露出奇妙的表情。



“……麦野。你真的不喜欢男人吧?”



这是在出发当天她问我的话。为什么到现在还要再确认呢?我一边想着,一边点了点头。



“我有时候差点忘记麦野是个男生”



“这话真让人难以回答啊……”



“麦野,你是怎么看我的?”



我有些不知所措。又来了个更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



见我迟迟答不上来,井熊先生“啊”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注意到了什么。



“我并不是说那个意思!怎么说呢,那个,就是单纯的一个疑问。你、你可别误会啊!”



说出经典台词的井熊同学。虽然只有手浸在池水中,脸颊却像泡晕了似的泛起红晕。



我稍微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井熊同学现在怎么说也算是我的朋友了,对方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在此基础上,我是怎么想的呢。



井熊同学是个很有魅力的女孩,恋爱层面的喜欢,说不定也是存在的。不过,这样未免太过局限了,总觉得应该有更加合适的词汇。同伴?很接近。但是,若要更具体地说。



“大概是,战友吧。”



“战友~?是和什么在战斗啊?”



“现实,之类的?”



这句话似乎令井熊同学措手不及,她瞪大了双眼,然后点了点头说:“原来如此啊。”



“但是,嗯~……六十五分。”



很严厉的评价。



“顺便问一下,标准答案是?”



“自己想啦,笨蛋。”



哗啦,我被泼了热水。



我们闲散地巡游各个温泉,在那须温泉乡度过了三天。将所有温泉体验一遍后,我们心满意足地来到宇都宫市。



虽说与东京同处于关东地区,但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宇都宫市。或许是因为将城市一分为二的河流,整座城市都充满了闲适的气氛。沿着河道林立的大厦和公寓群构成颇具画面感的风景。



我们正走在街上,井熊先生突然“啊!”地发出欣喜的声音。



“那里!是滑冰中心!”



顺着井熊同学指的方向望去,那里的确有写着『滑冰中心』的标志。



“要去看看吗?”



然而在询问我之前,井熊同学就已经向那边走去。看来是很想去滑冰。说起来,之前有听她讲过在体育课滑冰的事情。说不定是北方人的血液在沸腾。



滑雪中心的外观和体育馆类似。进入后就是购票机和服务台,再往里面是租借滑冰鞋的地方。



“告诉我你的鞋码,我去帮你取。”



告诉她尺码后,井熊同学便越过服务台,在滑冰鞋的架子上寻找。不一会儿,就拿着两人的滑冰鞋回来了。动作相当利落。或者应该说,是已经如此的急不可耐了吗?



我们拿着滑冰鞋,立刻走进滑冰场。冰冷的空气舔舐在脖子上,就像打开了冰箱门。竟然会这么冷,我稍微有些吃惊。滑冰场内有不少拖家带口的客人,小孩更是尤其多。



井熊同学在滑冰场附近的长椅上坐下,开始换鞋。我也有样学样地穿上滑冰鞋,系好鞋带。



“穿好了吗?”



“嗯,大概。”



“我来看看。”



井熊同学坐在长椅上弯腰看向我的双脚。这时,她胸前的内衣若隐若现,我慌忙移开视线。



“嗯,就这样吧。那我们走吧。”



井熊同学走进滑冰场,轻快地滑了起来。



我抓着滑冰场的护栏,战战兢兢地站在冰面上。意外地觉得好像没问题,我试着松开护栏。



“哇,等下。”



不……不妙!比想象的要滑差不多两倍!



我不断用滑冰刀啪嗒啪嗒地踢着冰面,几乎是拼了命地回到墙边。看来不好好练习的话根本滑不了。



“再靠过来一点啊!”



井熊同学向我喊着。她稳稳地静止在冰面上,看不出一丝的危险。



“不,不行啊。冰面太滑了”



“你身体太用力了。再稍微像这样,把身体交给惯性才行。”



“能行吗……”



再次挑战。我轻轻地离开墙面,按照她所说的那样放松身体。这样虽然稳定住了姿势,但又停不下来了。



“什,什么都没做就往前滑!为什么?有坡吗?”



“怎么可能啊。重心太靠后就会往前滑啦。”



“为什么?”



“嗯,是为什么呢?我从来没有想过……”



井熊同学歪着头思考的同时,我已经摔了一屁股。我爬过冰冷的冰面,再次回到墙边。已经不想再离开护栏了。



“真拿你没辙啊。我示范给你看吧。”



说着,井熊同学嗖地加速起来。



好快!而且是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她将身体倾斜到就算摔倒也不足为奇的角度,在冰面上划了一个大半圆。紧接着,又开始在静止的人群中蜿蜒穿行。



“好厉害……”



我发出感叹的声音。瞬间,我与井熊同学四目相对。



井熊同学俏皮一笑,再次加速,又开始倒着滑行。连这种动作都能做到啊,我有些兴奋。井熊同学在滑行的时候抬起脚,再将脚向下摆落冰面产生反作用力。



她从冰面跃起。



旋转一圈后,落下。就那样回到我的面前。



井熊同学双手叉腰,一脸得意地挺起胸膛。



“小菜一碟嘛。”



“简直是职业选手啊!”



我发出相当大的声音。



“厉害得根本看不懂啊!你学过吗?”



“小学的时候体育老师教我的。利用放学后的时间练习,慢慢就学会了。不过,没想到还没有生疏。不愧是我。”



对自卖自夸的井熊同学,我只能惊叹。



“真厉害啊……这么会滑的话,真的应该以职业选手为目标才对。”



“没戏哦。小学的时候就有一大群比我滑得好的人了。而且,想成为专业滑冰选手要花很多钱的。”



“这样啊……”



“我只要能开心地滑冰就好了。麦野也练习一下试试吧。”



说完,井熊同学又滑了起来。



练习的时间要多少有多少。话虽如此,我已经感觉到了难度。虽然清楚自己是个运动白痴,可是没想到会糟糕成这样。从积极的角度来想,在时间停止的时候就能意识到真是太好了。



虽然现在还说不上开心,但仅仅是看到井熊同学惬意地滑着冰的样子,就已经很值得来了。在不妨碍到她的范围内练习吧。



我抓着护栏颤颤巍巍地滑动。但却一点都习惯不了。好难……



可能是看不下去我拙劣的动作,井熊同学向这边靠了过来。手中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摄像机三脚架。



“这个是要做什么?”



“因为就放在长椅旁边所以拿过来了。你好好抓住这个哦。”



井熊同学把折叠起来的三脚架伸向我。我按照吩咐,抓住三脚架。



“这是特别服务。可别松手了哦。”



井熊同学开始倒着滑行。当然,抓着三脚架的我被她牵引着。



“呜哇!”



我弯着腰全身僵硬。速度不断上升。冷风吹拂在我因数次跌倒而发烫的脸颊上。很舒服。身体自然而然地放松下来。



我抬起头,眼前是一脸骄傲的井熊同学。她一边不时地用视线确认前进的方向,一边为了保持速度而继续加速。



没由来地,我脑中浮现出某个画面。我和井熊同学在花田中,双手紧握,不停地转圈。宛若童话般的光景,令我感到有些奇怪。



“开心吗?”



井熊同学问道。



“嗯。我觉得很开心。”



是吗,说着井熊同学露出微笑。



“等熟练以后,麦野也会喜欢上滑冰的哦。所以,开始练习吧。”



“嗯。”我点了点头,用力握住三脚架。



坚硬的塑料触感当中,似乎能感受到井熊同学的体温。



在连续滑了几个小时后,筋疲力尽的我们离开了滑冰中心。手表上的时间指向晚上七点。



我们今天想要尽可能的在不错的酒店或者旅馆过夜。在住宿的地方找寻一番后,发现了一家有自助餐厅的酒店。而且因为是对外开放的餐厅,所以这时也摆放着料理。



我们放开胃口地享受了一番美食。牛排、浓汤、蒸碗、披萨、焗菜,美味的料理一个劲儿地往嘴里送。甜点也吃得津津有味,是我们踏上旅途之后吃得最饱的一次。



井熊同学揉着肚子倚靠在椅子上。



“啊—,吃撑了。好久没吃这么多饭了……”



“是啊。呜,好撑……”



我们微微躬身地走向客房。我走进隔壁的空房间,躺到床上。



暂时沉浸在美食的余韵中。十分幸福。



等肚子缓过来后,我从背包中取出笔记本。在便利店贩售的笔记本,我从中偷了一本。我坐在书桌前,用备用的笔在纸面上书写。



在写了几分钟后,有人敲门。我停下手,从椅子上站起来。



开门一看,井熊同学一只手拿着盒扑克牌站在那里。



“这是我在前台找到的。一起玩吧。”



“嘿嘿。”井熊同学有些害羞地笑了笑。她偶尔流露出的天真,每次都仿佛要击穿我的心脏。我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况。



“当,当然。没问题。”



“打扰了。”井熊同学说着走进了房间。走到里面后,她看到桌上的笔记本。



“你在写些什么吗?”



“嗯,稍微写了些。”



我在椅子上坐下,井熊同学也坐在了床上。



“当停止现象结束时,我们的记忆可能会消失。所以我写下旅行记录,这样就算忘记了也没关系。”



“啊—,说起来,你的确有说过呢。”



井熊同学从盒子中取出扑克牌。



“会忘记一切,好寂寞啊。”



“……是呢。我也很寂寞哦。”



静静地,陷入沉默。



糟糕。气氛变阴沉了。我现在并不想讨论严肃的话题。



“不过,也不一定会忘记呢。这只是像保险一样的行为。井熊同学你也写一写怎么样?还挺有趣的哦。”



“嗯。那我也试试吧。”



我点头附和后,井熊同学从后面看向笔记本。



“关于我的事情,你有描述得魅力十足吗?”



“我是如实记录的哦。现在正写到在小学过夜时,被井熊同学触碰手腕的地方。”



“诶—,你要写哪里吗?对我的印象不会变坏吧。”



“没事的。我也写了很多好的地方。”



“是,是吗?那就这样吧……”



我合上日记本坐到床上。因为是单人间,所以能玩扑克的地方只有床上。本来可以去别的房间玩,但井熊同学似乎并不在意。



我们在床上摊开扑克,开始玩速度牌。接着是21点、大话牌、对对牌、梭哈。总之将记得规则的游戏都玩了一遍。



“好,是我赢了~”



赢得大富豪的井熊同学高呼着胜利。身为败者的我,接受惩罚游戏开始洗牌。



我正用已经熟练了的手法洗牌时,突然发现井熊同学一直盯着我。



“怎,怎么了?”



“头发,长长了呢。虽然刚见面的时候就挺长的。”



“啊啊……是啊。不知不觉就这么长了。”



我放下扑克,捏起刘海。在旅行刚开始的时候还只到眼睛的位置,但现在都长到碰到鼻尖了。从函馆出发过了近一个月,不剪的话自然会变长。



“说起来。麦野的头发可以碰吗?”



“嗯……这条线有些微妙。虽然很难接受抚摸,但只是摸一下发梢的话,应该可以。”



“哦——。感觉美容院的人会很辛苦呢。”



“不,我不去美容院”



“嗯?啊啊,是理发店吗?”



“那个,也不是理发店……”



“嗯嗯?什么意思?”



井熊同学有些疑惑。



希望别人了解自己的心情,和担心了解后会感到失望的恐惧,在我心中相互斗争。虽然是激烈得快要出声的战斗,但前者以微弱的差距获得了胜利。



“那个……可以的话,希望你听完不要觉得吓到。”



“怎、怎么啦这么严肃的。”



井熊同学挺直了身板。



我内心紧张到夸张的地步。口中干涩,手在发抖。比提议“让时间一直停止下去”时还要紧张。不过,到这一步只能说了。



我下定决心。



“其实……我是让,父母剪的头发。”



“哦—……”



井熊同学发出呆然的回应。



就这样,沉默的时间持续着。



“……诶,就这?”



“嗯,嗯。”



“什么嘛……”井熊同学一脸扫兴地放松了姿势。



“没什么不好的吧?还不用花钱。”



意料之外的反应让我感到困惑。



“不,但是,我都已经是高中生了哦?还要父母来剪头发,应该很让人难以置信吧……这种事,顶多就只持续到小学为止。”



“是吗?可能是不太常见,但剪个头发无所谓的吧。在我学校的棒球社里,也有人让父母成剃成光头啊?”



“光头……那有些,不太一样吧。”



“哪里?”



“要说哪一点,我也说不清楚……”



看我欲言又止,井熊同学像是要说什么似的皱起眉头。



“没什么好在意的。总比和父母关系不好要强吧”



不,关系倒也没有多和睦……我连“是呢”或者“才没那回事”都说不出口,不知该作何回应。



但是,说出来真是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和我一起旅行的人,是井熊同学真是太好了。我太幸运了,甚至觉得让别人来剪头发都无所谓。



“……父母的话,就没问题啊。”



井熊同学喃喃自语后,眼神突然发亮。



“你的头发,我能不能摸一下?”



“诶,我的?”



“这里还能有谁啊?”



井熊同学兴致勃勃地说道。



我烦恼了一下。我的病症不会区分对象。让父母为我理发只是因为他们会照顾我的情况,并不是被触碰也没有问题。



—但是,井熊同学的话或许可以。



如果反应不剧烈的话,说不定能以头发为开端,克服病症。



我吞下口唾沫,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没问题。”



“那么事不宜迟。”



井熊同学将身体探过来。床垫的弹簧弯曲,让我的身体僵硬起来。



“嗯—,选哪里呢……”



井熊同学似乎还没想好摸哪里。



这样坐着是不是不太好摸啊,这么想着,我以打招呼的幅度微微低头。刘海垂下来,与额头产生距离。这时,井熊同学伸出手。虽然还没有接触,额头却变得发热。这短短的几秒钟,仿佛被拉长到几分钟之久。



井熊同学的指尖慢慢靠近……碰到了刘海。



线在被手指试探一样。说实话,我难以冷静。



“呜哇,头发比我还要清爽。感觉有点火大啊。”



把前发抓成一束,或是缠绕到手指上,或是轻轻拉扯。井熊同学肆意地玩弄着。触碰的范围逐渐扩大。我集中于头皮上神经一阵混乱。



无意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