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没什么，而且这还没结束吧？」



「是呢……嗯，是的」



「……还有什么事吗」



是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本想这么问，最后还是选择闭上了嘴。



还是给她预留一些时间为好，无论是现状还是她的心情，也许会在这期间发生什么变化。



──而且。



「那……再见」



“砰”的一声，凑离开了屋顶。



目送她离去后，我不经意地仰面躺在屋顶的地板上。



阳光从云间照射进来，眼睛深处隐隐作痛。不知道为什么，我好一会儿都站不起来。



……那或许不是想说什么。



「而是不想说出来吧……」



我对着天空，故意说着了像是抱怨一样的话。



不明白的事情可能又增加了。



◆　◆　◆



很快一周过去了，我和凑没有再见面。



在这期间，我稍微推进了一些天使的工作。和牧野打过电话，也开始接受了一位新二年级女生的相谈，和她谈了一次。



那边的相谈比凑的要简单得多。虽说算不上轻松，但很少会苦恼。只是这两个人都很胆怯，在后面推着他们前进很是劳累。不过若不是这个性格的话，也就不需要天使的协助了。



「嘿，补中」



咔嚓一声轻快的声音响起，我猛地抬起头。



结束投球的三轮玲儿，一脸得意地返回。简单击掌后，我拿起自己的球准备投球。



这一天在玲儿的邀请下，放学后两人一起来打保龄球。正好我没有什么安排，也想转换一下心情。



京阪石山坂本线，离我家最近的浜大津站旁的商业设施，在那栋黄色的建筑中，有县内唯一的ラウンドワン。



注：ラウンドワン，日本的一个运动广场中心店



不愧是滋贺县，竟然只有一个ラウンドワン，真是个绝妙的乡村，与他县人的评价「只有琵琶湖」完美相称。顺带一提，实际上琵琶湖只占全县面积的六分之一，对于这一事实，滋贺县民不知为何总是非常自豪。



如此宝贵的ラウンドワン，也许是因为离学校较远的缘故，很少有久世高的学生。现在恰好是社团活动的时间，过来的主要还是其他学校的归宅部学生吧。



「哇，伊绪指叉球。这把你赢了啊」



「没，还没定胜负呢，不过下一次你再失误的话就是我的胜利了」



「那拍视频记录吧」



「喂，太卑鄙了。这是精神攻击吗」



「只要最后赢了就行哦，玻璃心伊绪君」



身后传来“哔隆”一声，我明白开始录视频了。



我抛开所有杂念，以明镜止水的心态把球扔了出去。



哼，玲儿哟，可别小看我了。



「好，零瓶」



「……可恶」



球很轻易地从球瓶之间穿过。吊在半空中的监视器上，播放着令人生气的演出。



这样一来，胜利的希望就变得很渺茫了。



「我把视频发给日浦吧」



「住手」



「那就贴在班级LINE上吧」



「给我停！那样的话全班看了也只会无视罢了！而且这样做日浦也会看见吧」



疲惫于连续的吐槽，我扑通一声瘫坐在椅子上。作为交替玲儿站了起来，开始准备投球。



输了就请喝果汁，充满学生气息的紧张感。只是玲儿很擅长利用这一点，到现在为止我输了八成。



那家伙太狡猾了。



「……」



遗憾的是，凑的问题并没有什么进展，对方也没有联系，简而言之就是走进死胡同了。



如果凑隐瞒了什么的话。说实话，也许新线索只有这点了。



不过，这也只是我的推测。只是从她表情和声音上的违和感，让我产生了这种想法。首先，必须从这个前提开始确认。



……不过呢。



「好球」



「……哈」



万一我的直觉是对的。



一直沉默到现在，也就是说……她大概是不愿意坦白吧。



不想被追究秘密的心情，我太了解了。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凑能自己坦白。我想一定是我的这个想法让现状停滞不前了……



「……怎么了？」



带着犹豫不定的思绪，我把剩下的球无力地投了出去。



「接住，咖啡」



「谢了」



向坐在长椅上的玲儿扔了一罐咖啡。我也拉起可乐的拉环，坐在对面。在这个设施的入口广场，有大量长椅排列的休息空间。头上吊着一个奇怪的雕像，是把小圆球收集起来做成的一个大球体。很早以前就有，但具体是什么还不清楚，我也没兴趣去探究。



「你还是那么喜欢喝可乐」



「可乐还是那么的好喝」



「我就不行了，喝这玩意会打嗝的」



「真可怜，竟然不能享受这种美味。碳酸和糖分还能提神，太棒了」



「啊，所以平时才会像个笨蛋吗」



「咖啡还给我」



「哦，已经没了」



可恶，这家伙还是那么喜欢愚弄人……



「可是，你初中的时候不是完全没喝过碳酸饮料吗?」



「……这是味觉的变化，因为我成为大人了」



「没吧，无论怎么看都有点小孩子气」



……



「对了，伊绪」



「干嘛」



「搞清楚了吗？之前你说的多情碧池」



「……没，现在完全束手无策了」



「什么嘛，真无趣」



这家伙原来还记得，本以为他完全没兴趣的。



话说，我应该否认碧池这个用词才对。



「我本以为是个少见又有趣的故事呢」



「既不有趣，也不无聊，天使的工作都是很正经的」



「但都是他人的事吧」



「……他人的事对我来说同样重要」



我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艺术品，叹了一口气。附近的侬特利传来烤面包和奶酪的气味，但却激不起我的一点食欲。



「与其考虑别人，不如先考虑自己」



玲儿说道。



我本想回一句“烦死了”，却因为玲儿的语气太过温和而放弃了。



「……我什么都做不了」



「连你都没有办法，她自己能有办法吗？」



「诶……」



回过神来，发现玲儿正用非常认真的眼神看着我。



「你和她不是一样的吗」



「……」



「有把自己束之高阁的自觉吗？」



「……你今天真是有够烦的」



我瞪了他一眼，他也只是故意扭过脸去回避。银耳环闪着钝光，侧脸端正得令人感到火大。



「你自己才是，怎么样了？」



「嗯？指什么？」



「那个后辈女朋友」



我记得以前见过她来过一次教室，她很喜欢玲儿，是个打扮略花哨的女孩。



「啊，分手了」



「……真快啊。才三周吧」



「三周就知道不合适，太好了太好了」



玲儿轻松地哈哈大笑。



不过，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那么快就分手的话，交往之前再考虑考虑吧」



「说什么呢?不交往的话，就不知道对方的情况。先交往，不合适就分手。要我说，这才是最简单最可靠的办法」



玲儿看起来很开心，但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的确，他说的话不是没道理，不过正因为如此，这家伙很容易被甩了的人所怨恨。



「而且啊，伊绪。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一样把交往的门槛设的那么高。很多人就算不喜欢，一旦被告白就会同意交往」



「先不管我怎么想，你这话倒是挺实在的」



我可没设什么门槛。就很普通，很普通……应该很普通吧？



「因为对方说喜欢我，这就成了我喜欢上对方的契机，这样的情况也是存在的，喜欢这种情感本身还是取决于本人」



「……嗯？」



以被喜欢为契机……而喜欢上对方……



…………



「嘛，总之伊绪，我就直说了，你也差不多也该对你那个前辈……」



「噢噢!!」



注意到的时候，我已经跳着站了起来。此时，我的大脑光速运转，进行思考。



怎么想现在都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突然怎么了?好像很开心呢……」



「玲儿！」



「声音好大……」



「下次，我也请你吃冰淇淋!」



「诶……哦，哦，那我不客气了？」



我不理会歪着头的玲儿，迅速穿过出入口的自动门，甚至忘记了包的重量，一个劲地跑在回家的路上



「……啊」



在玄关一边脱鞋，一边调整紊乱的呼吸。这时，我注意到了一件重要的事。



『冰淇淋，我请一层的！』



在LINE上这样对玲儿说，然后把手机收回口袋。我无视回信的通知，依次回想起之前的事情。



接受凑的商量之后，以及更早以前的事。



◆　◆　◆



周六和周末。



凑很快回应了我的邀请。



和往常一样，在有希人的咖啡馆里面对面坐着。



凑穿着是雅致的黑色衬衫和紧身牛仔裤，和上次去京都时不同，这次的穿着给人一种清爽成熟的印象。



这身衣服实在是与她太相称了，然而不巧的是，现在不是欣赏的时候。



「我可能明白了」



拿饮料的时候，我开口说，一边用强碳酸的雪碧解渴，让紧张的头脑清醒一下。



「明白了，是指……什么？」



「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条件」



我断言道。



然而，凑的表现却与我的期待相反，像倒吸了一口凉气似的皱起了眉头。这我有点胆怯了，但事已至此，就不能止步不前了。



「我改变了调查的方法」



「……怎么回事？」



「果然，提示还是得从喜欢你的那些人那里得到。只是，我们都遗漏了而已」



「……有什么共同点吗?」



「嗯，不过有一点目前还没做。而碰巧这一点只有我能做到」



我摊开自己的手掌给凑看。



也许是我想说的话传达给了凑，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虽然还不确定，不过有试一试的价值。你现在喜欢的三十个人，我已经尽力去接触过他们了」



当然，花了很多工夫。但是，也仅此而已。



且不说其他学校的男生和凑家附近的人，如果是久世高的男生的话就能轻易碰到那个人的脸。



当然也发生过预料之外的情况，那时我就只能半途放弃。但实际上……



「三十人中，被我碰的有二十八人，其中有二十七人……」



「……」



「喜欢你」



和我同班的拾起凑手帕的青木，午休时和我聊天的三年级学长，还有一次也没说过话和凑同班的不起眼男生。而且，接受天使相谈的牧野也喜欢凑，凑也喜欢上了牧野。



「还有，跟你聊得很多，但你却没有喜欢上的帅哥，我也碰了他的脸」



「……然后呢？」



「他没有喜欢上你，可能是因为有女朋友吧。其他相似条件的人我也尝试去触碰了」



「他们都没有喜欢上我……」



「就是这样」



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异常冷静，她把手放在胸口，闭上眼睛缓缓呼吸。



为了传达结论，我又开口了。



「凑，你大概对喜欢自己的人产生喜欢的感情。准确地说，像是对向自己传达了好意的人做出相应的反应一样」



这就是我确立的假设。



这次不得不感谢给了我提示的玲儿。



「所以你才没有喜欢上我，因为我对你没有恋爱的感情。你没有迷上我，其原因还是出在我身上」



这时，我把手里剩下的饮料一口气灌了进去，嘴里发出“咻咻咻”的声音，碳酸的刺痛感让我的脸都扭曲了，如果不这样做，就无法忍受这种怪异的气氛。



凑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是向治好恋慕癖这一目标迈出的一大步。本应如此，她却痛苦地低着头。



「……对擦肩而过的他校男生一见钟情，说不定是因为对方对你一见钟情，而你也感觉到了这份感情。不过，只要再找几个人验证就能确认假设是否正确，等验证结束后，重新把原因——」



「够了，不用确认了」



凑打断了我的话，带着无机质般的语调。



「诶……为什么。你不是说一定要治好吗」



「怎么都好，而且我觉得大概就是这样，之前我就隐隐约约地这么想过了」



「之前就想过了……你」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事到如今一直没告诉我？



「谢谢，伊绪」



她的表情非常悲伤，明明在哭泣，却没有流出眼泪，这样让人难以想象的痛苦表情。



「相谈到此为止，接下来我自己想办法」



「哈？喂！」



凑留下一千日元的钞票，离开了座位，挺直的后背像是在说不要追上来。



「就算知道喜欢的理由，也不知道原因吧!要改正这一点的话，就给我做到最后!」



凑无视我的声音，走出了店。我一动不动，只能像个傻瓜一样呆呆地站着。



一看吧台，有希人正好奇地看着这边。



如果说此刻有什么是值得庆幸的话，那大概只有我心里满溢出来的无可救药的空虚感了。



如果，可以读懂人心的话。



我会怎么做，做什么呢。



「嗯？我？我的话……」



我的话肯定会为了自己而使用这能力吧，就连知道对方喜欢的人是谁这种能力，我也是这么用的。想帮助别人这种话，只有没有能力的人才会这么说，因为没有能力，所以大家都这么说。



我拥有一般人所没有的能力，并认为随心所欲地使用它的自己非常卑鄙。



但是，果然我还是做不到自制，完全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



所以，彩羽会怎么做呢?如果是彩羽，会怎么回答呢?



这就是我向她抛出的疑问。



「是呢……嗯，大概也会干些坏事吧。啊哈哈」



「诶……」



这么说着，彩羽像是害羞似的转过脸来，漂亮的眉毛低垂着然后露出了微笑。



「揭露讨厌的人的秘密，在考试中使用读心术作弊。啊，这些也不错啊」



「……这不行吧」



「因为能做到的事却不去做，这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神明大人竟然把授予能力的人搞错了，残念」



「神明大人听到你这话怕是会哭」



她又啊哈哈地笑了。



我只是个单纯的笨蛋罢了，仅仅因为彩羽像是我的同类，像是理解了我，就高兴地飘飘然了。



「啊，但是！当然也会做一些好事啦」



「……好事是指？」



「用这份能力去帮助重要的人和喜欢的人之类的。如果能读心的话，就能做到很多事吧？或许会有那种只有我才能注意到的事」



「……比如说？」



「嗯，比如说，在伊绪悲伤的时候给他安慰」



听的这番话，我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



因为，刚刚的话。



是在那样的前提下说的。



「姐姐会拥抱你的，而且还会摸摸你的头，因为伊绪是我最重要的人」



「……不需要」



「啊，害羞了？真是的，你果然很可爱啊」



「才没有害羞」



其实是在害羞，心脏砰砰乱跳，既痛苦，又烦闷。



但是，更多的是喜悦和幸福，让我说不出话来。



「所以呢……伊绪君」



「……嗯」



「困扰的时候，难过的时候，随时和我商量吧。这样的话，即使没有力量，我也会帮助你，好吧?」



「……嗯」



这段记忆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忘却。



那张脸，那声音。



「……彩羽也」



「……」



一直怜爱着我，至今依然缠绕着我的思绪。



这难道是坏事吗。



「彩羽也要告诉我啊」



呐，给我答复吧。



彩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