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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已完结世界的另一侧(1 / 2)



『完成世界传送。』



「……喔。啊~好久没回来这里了。」



在结束漫长的任务并平安地回到这个「白色世界」后,我总之先走向旁边的桌子。放置在纯白世界里的纯白桌椅,乍看之下好像会找不到所在位置,但因为上方似乎有光源会明确地照出影子,所以不至于迷失方位。



「这次是一年吗?花了不少时间啊……」



我用臀部享受着廉价木椅绝不会有的柔软坐垫触感,并再次环顾四周。



在我的眼前有一道大约两公尺高的墙壁,它在没有任何支撑下耸然而立,其墙面上装设了大量的门。这道墙一开始很短,但如今也变长到要大幅度转动脖子眺望的程度了。



「连我都觉得自己很努力啊。唉,你不这么认为吗?」



排列在墙上的门共有一百扇。换句话说,这表示我在一百个世界里被勇者小队「放逐」了一百次。若是正常人的话,这种数字只能算是一种污点……但这同时也是我回到自己世界所需要的数字。



「……你曾说过吧。我如果想回到原本的世界,只要在一百个不同的世界里加入一百个勇者小队,被放逐一百次就行。



即使现在重新思考,我也还是觉得莫名其妙。假如是要我拯救世界或帮助勇者的话那倒还好,为什么偏偏是放逐啊?算了,就算问了也不会回答我吧。」



神明不发一语。或者更确切地说,我至今都还没听过神的声音。我原本过着平稳而平凡的杂牌佣兵生活,某天突然就被召唤到此处,而当时在我眼前只有一本白色的书。



喔,当然只有封面是白的,书里并非空无一物。上头写着我该做的事……也就是说,更详细地写出我刚才说的条件,而在我眼前的墙壁当时还不大,门也只有一扇。



只要穿过那扇门,我就会被传送到异世界。在被勇者小队放逐……正确来说是透过达成「作为小队一员共同行动半年以上,或者得到一定程度的信任并被承认是队员后遭到放逐」这项条件后,即可返回此处,而一旦开启过的门就无法再次打开,取而代之的是,旁边会增加新的门。



「不过,我确实达成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条件。虽然大概花了一百年左右,但是我做到了喔?既然这样,不觉得应该更酝酿出一点欢天喜地的气氛吗?」



我嘴边挂着讽刺的笑容,试着对天空说话,但不出所料并无任何反应。我不禁叹了口气,将视线转向桌旁的镜子,镜里映出一名身高约一百七十公分、黑色短发、中等身材的平凡好青年。正是我最初被带到这个「白色世界」时的模样。



「这个也是啊……虽然要说有帮助也算是有帮助啦。」



在异世界渡过的期间,我会正常地成长。只要肯锻炼也能练出肌肉,体重亦会改变。身高……虽然不知道没有增加,但总之头发普通地会变长。



然而,当我一回到这个「白色世界」,所有的变化都会被重置,恢复成最初来到此处时的身体。而在那之后我才会前往新的世界……总而言之,我一直都维持着二十岁出头的年纪,遍访一百个不同的世界,经历了长达一百年的冒险。



要是在一般情况下,我早就变成了步履蹒跚的老爷爷,达观看待各种事物,但很不可思议的是,我的精神却跟外表一样,并未有明显成长。



该说是心灵受到身体影响吗?也可能是因为我被周围的人当成二十岁的小毛头对待,缺乏成长的空间……总之我虽然活了很久,内心依旧是个年轻人。



所以,我不会在这种地方说些充满感悟的台词。我的内心丝毫没有浮现出「托您的福,让我的身心有所成长」这种精神可嘉的念头。这神明不仅搞绑架,还逼我做了一百年意义不明的强制劳动──要我讨好他,门都没有。



「…………唉,算了。总之我已经遵照你的旨意了。那么这次该换你履行约定了吧。让我……回家吧。」



返回原本的世界。我一直以来拼命地努力,就只为了这个梦想。即使经过一百年,我的脑海里还是可以清晰地浮现出不曾褪色的故乡风景。



啊啊,就快要能回去了。回到家后要做什么好呢?我想先吃妈妈煮的炖菜料理。恋母情结?管他的咧!老子我可是时隔一百年没回家了耶!之后我也可以去看看那群笨蛋的脸,如果还在胡搞瞎搞,我就踢他们的屁股。还有……嗯?



正当我思念着故乡时,突然看到放在桌子中央的水晶球散发出光辉。那是一种前兆──每次当我成功地从异世界被放逐后,都会获得力量……一种我擅自称之为「放逐技能」的力量作为奖励。



「这么说起来,因为我从最后的世界被放逐了,所以还有追加的技能吗?不过我之后就要回家了,感觉没什么必要啊……」



虽然嘴里这么说着,我还是把手伸向了水晶球。如果我没有得到这股力量……没有放逐技能的话,恐怕无法达成从一百个异世界被放逐后再到这里的目标吧。或者就算可以做到,也必须多耗费好几十年……不,甚至有可能是好几百年。



毕竟,原本的我只是个没有特殊能力的普通佣兵。我并未扎根于城镇村庄,而是游走于各地,接一些猎杀魔物或护卫商队的工作,是个万事包办的便利屋。像我这样的家伙要进入勇者小队,没有一两样特殊能力是很难混下去的。



实际上在我还没有什么放逐技能的初期阶段,真的非常艰辛。我真的是以五体投地的气势在请求勇者让我当行李搬运工……



「……噢。」



不管当初的经历有多么苦不堪言,像这样成为回忆后也会变得怀念……不,果然一点都不怀念。辛苦得要死的事不管怎么回想还是一样辛苦啦。嗯。



于是我先摇了摇头抛掉讨厌的回忆,再把手放在水晶球上。接着光芒进入了我的身体,谜样的神之力量就渗透到我体内……哦?



「喂喂喂,还真是给我一个不得了的技能呢。是说从一开始就给我好吗?」



技能内容流入我的脑海后,我忍不住低声嘀咕道。这是我头一次看到仅限使用一次的能力。而且它居然有这样的效果……



这是那种太过贵重,结果会留到最后都舍不得使用的类型。要是整理一下〈旁徨者之宝物库〉,我想应该有几十瓶这种感觉的恢复药。一想到无法再得到相同的东西,就怎么也舍不得用掉。



「……嗯?」



就在我对自己的小家子气露出苦笑时,忽然感觉到附近空间传来波动。并不是我觉醒了什么奇怪的力量,而是因为在这个「白色世界」里,除了我以外并不存在其他会移动的东西,所以即使是细微的变化也能感受得到。



「左边吗?」



根据这个感觉,我认为前方这道墙壁的左侧就是不协调感的来源。



按平常的情况来想,应该是又『突然冒出』一扇新世界的门了吧。但是,世界之门向来都是追加在右侧,从来都没有门是新增在左侧。



不过,这次是左侧……也就是第一个世界的那边。这该不会是!?



「……增加了。」



我急忙奔向墙的左侧,那边有唯一一道自始就存在于这个世界、也是我头一次穿越的○○一号门。在其左边,出现了一扇编号为○○○的门。这是一扇至今为止不存在、比起始更前面的门……也就是说,这应该就是通往我原本所在世界的门。



「我能回去了……?」



回去。对,我一定能回去。照理说只要打开这扇门,我就能回到我出生的世界,回到一百年前被蛮不讲理地夺走的地方……



「呃,神明大人啊?话说我大概在这里努力了一百年左右,该不会原来的世界也经过了同样的时间吧?要是那样的话我会很为难耶……」



人类的寿命约为六十年。如果是国王或贵族那种讲究饮食且能接受治疗的掌权者,活到七八十岁也不稀奇,伟大的魔术师好像也可以用魔法延长寿命,但不巧的是我想见的人全都是很普通的村民。要是经过了一百年,那他们应该通通寿终正寝并埋进坟墓里了吧。



「既然是神的话,这种部分应该会帮我适当调整……对吧?啊,难不成是要我把最后的技能用在这种地方!?唔哇,那也太不讲理了吧!」



回到原本的世界后再使用刚才得到的放逐技能,感觉就能解决这个问题。然而,如果是被强迫这么做的话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毕竟我失去的一百年是奉献给神的,或者该说是被神夺走了一百年。假如为了弥补这部分而被迫用掉作为奖励所得的放逐技能,那根本就像是把我拼命工作的薪水全部当成税金收走一样。如果实在是别无他法,那我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但这还是太不合理了。



咚!



「唔哇!?」



当我正试着朝上天发泄不满时,背后冷不防传来一阵声响。我吓了一跳并回头一看,地板上掉了一本似曾相识的纯白封面书籍。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那本……?是要我读的意思吗?」



看来神明似乎不能亲自出声说话。我拿起那本特意制作成册的书打开来看,里面写着关于眼前那扇门的说明。



「我瞧瞧……号码牌下面有数字?啊,真的耶。什么时候增加的!?」



我看到书里这么写,便抬头一看,在门板上表示着世界编号的牌子下方,追加了小小的数字。书既然是刚刚才掉落的,这数字肯定也是现在追加的吧。虽然明显是很不可思议的现象,但在这个世界早已司空见惯了。



「哦~这代表着在我离开那个世界后,门中世界所经过的时间吗?也就是说……」



我从书本里抬起头,看向写在○○○号牌下方的数字。只见那里也整齐地排列着○,没有任何其他的数字。



「零零零零……这是没有时间经过的意思吗?」



连一秒也没有流逝。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我可以回到被绑架来关在这里前那一刻?



「我能回去……回到那天的那个地方了吗!?很好,那就赶紧……咦,转不动?好痛!?」



即使我充满干劲地伸手去转门的把手,它也丝毫没有转动,就像锁住一样。正当我歪头不解时,我的脑门在那一瞬间再次受到了冲击。



「唔喔喔喔喔……喂!搞什么啊!?又是书!?」



不知为何,我在这个「白色世界」中完全无法使用放逐技能,即使是在异世界里自诩无敌的我,在这里也会感受到痛楚。



我痛到眼眶泛泪,而出现在我脚边的又是另一本白色的书。我压抑住想要狠狠踢飞它的冲动并将把它拿了起来,看来这本书似乎比刚才那本还要重一些。



「可恶,什么跟什么嘛……啊?」



我打开封面一看,书本内侧是镂空的,就像是一个盒子。而且那里还收纳着一把做工精致的金色钥匙。



「钥匙?可是只有钥匙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啊。这个是说明吗?」



原本应该有内文的地方是被挖空的,幸好取出钥匙后下面还写着说明文。根据文中内容,这把钥匙好像是「纪念完全放逐」的物品。



好厉害啊,这世界上居然存在着这么让人不想纪念的事……所以这东西是干嘛用的?



「我瞧瞧……『使用这把钥匙的话,就可以打开通往自己想去的世界之门并再度造访,机会仅限一次。另外,要从那个世界回来时,并非靠放逐,而是透过在该世界的任何一扇门上再次使用这把钥匙即能返回。



钥匙会就此消失,并同时开启通往○○○号世界之门。请在最后试着亲眼见证自己走过的世界迎向了何种结局吧。』……搞啥啊?」



被强加这种一点也不想要的机会,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咦?这是怎样?换句话说,如果我不随便找个世界去一趟再回来,通往我原本所在世界的门就不会打开吗?



「哇靠,超不需要的啦。让我普通地回去好吗……」



这种感觉就像是因为口渴而随便走进一家店里点了杯白开水,不知为何却送来超丰盛的套餐。而且店员还一直笑咪咪地站在眼前,施加着「没吃完不许走」的无言压力。



神明大人啊,你知道吗?强行提供别人并没有要求的服务,这种行为似乎被称作「多管闲事」喔?



「啧……算了。如果是这个条件,那只要随便去一个世界,再马上回来就行了……这样的话,该选哪里好呢?」



假如返回条件又是放逐的话,我肯定会气到理智断线,不过既然只要随便找扇门使用钥匙就能回来,倒也不会花费什么工夫。毕竟只要随意找旅馆租个房间,或者最糟的情况下在商店的后门使用这把钥匙,这样就可以离开了。



既然如此,这表示我选择哪个世界前往都可以……当我移动目光时,忽然看到旁边那扇通往○○一号世界的门,当时的回忆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真的很辛苦啊。」



第一扇门,第一个世界。对我来说一切都是头一遭,而我就在这莫名其妙的情况下被丢到异世界生活,体验一连串难以用笔墨形容的辛劳。



更何况我从一开始就必须达成「加入勇者小队」的目标,而这原本是只有被称为英雄的人物才能办到的事。我到了二十岁才终于逐渐被认可能独当一面,实力跟守门的卫兵相去无几,不论好坏反正就是普通。



而这样的我之所以能加入勇者小队,都要归功于最初被召唤到这个世界时得到的第一个放逐技能──〈名为偶然的必然(Flag Maker)〉。



多亏了这技能,「遇到勇者并成为其同伴」这项最困难的任务算是自动完成了一半,让我得以作为勇者小队一起旅行,然而问题是在那之后。



虽然成为同伴……或者说同行者是很好,但我没有和勇者并肩作战的实力,也没有什么能帮助勇者的技能。



为了不要被抛下,不要被遗弃,我拼命地寻找自己能做的事并付诸实行。不管是安排住宿、采购消耗品、搬运行李或收集目的地资讯等,我能想到的事全都做了。



老实说,我也很讶异自己竟能做到那么多的事情。一般来说应该会很灰心丧志,但我却没有放弃,紧跟着勇者小队,结果直到被放逐为止还成功同行了一年半的时间。



嗯,连我都觉得自己尽力了。因为我完全没概念被放逐后会怎么样,所以想尽办法要让自己在安全的地方被放逐。唉,虽然那也因为导致我被放逐的那件事,而打乱了我的计画。



「……嗯。」



我刚才断言那些辛苦的回忆都不堪回首,不过回想整个旅程,又觉得并不完全是这么回事。我确实遇到不少艰辛的事,但也有开心的时候。尤其我是头一次来到异世界,所以对一起冒险的同伴们感情特别深,即使经过一百年,我也清楚地记得他们的脸和名字。



「话说回来,我在旅途不上不下的地方被放逐了,那之后怎么样了?」



我望向刻着○○一的号码牌下追加的数字,看来从我被放逐之后似乎已过十年。我是在进入魔王所在的领域前被放逐的,既然过了十年,我想应该已经顺利讨伐了魔王,战后的混乱也得到平息,迎来和平的世界了吧。



「也就是说,那位勇者已经登基为王了吧?不对,国王看起来还很健康,总不会才十年就……但如果有讨伐魔王的功绩……说不定会提前继位?呜呜,我不想要见到他……不过就算我想见面也见不到吧。」



浮现在我的脑海里的是傲慢勇者的笑声。他既是勇者,又是大国的王子,所以那种态度说起来也合乎他的身分,但希望有人能考虑一下跟这种对象一起旅行的心情。



不过现在想想,既是王子又是勇者,未免也太过刚好了吧。因为是第一个世界,我还一度以为「嗯,勇者就是这样的存在」,但对照我后来去过的世界,似乎也并非如此。



「唉……算了。反正现在应该是我比较强,而且只要我不试着去找他的话,本来就不可能见得到面吧。



没错,既然大费周章走了这一趟,不如就在和平的世界观光一下吧?」



由于我不得不作为勇者小队的一员行动,所以几乎没有离开小队单独行动过,当然不可能会有什么观光的机会。但这次没有那种限制,而且我的〈旁徨者之宝物库〉里面还有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



「呵呵呵,不知道有没有卖勇者豆沙包之类的东西?或是跟他们当年穿的装备同样款式的铠甲……哇,明明绝对用不到,却有点想要呢。」



一想像自己穿着完全不适合的铠甲,吃着印有勇者头像的豆沙包,我不禁暗自发笑。这感觉会很有趣。我原本还觉得再访异世界很麻烦,这下忽然就有了干劲。



「好,决定了!那就拜托你了。」



我站在○○一号门前,把金色钥匙插入把手下方的钥匙孔。



虽然到刚才为止应该都没有这个钥匙孔,但我决定不去在意这种细节。我转动钥匙,发出轻快的喀嚓声后,拔出钥匙并转动把手……



「喔喔,真的打开了。」



之前无论用多大的力气都纹丝不动的门把轻轻地转动,而本来打不开的门不费吹灰之力就开启了。我踏进门对面的亮光,感受到一瞬间的晕眩后,周围的世界发生变化……我站在一片似曾相识的草原上。



「嗯,跟我头一次来的时候是同样的地方……吗?」



我以为我已经完全忘记这里了,但实际抵达后却意外地还有印象。没记错的话,那个方向会有一个城镇……哦,就在那里!



「这么一来也不至于会迷路吧。那我就悠闲地……噢,在那之前得先确认一下。」



由于进入了异世界,我试着发动两个自己的放逐技能。一个是〈不落的城墙(Invincible)〉──在身体表面展开可谓近乎无敌的强力物理结界;另一个则是〈吸魔的帷幕(Magic Absorb)〉──同样在身体表面包覆一层吸收魔力的薄膜,实际上可以让攻击魔法无效。只要一直发动这两种技能,基本上我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原本我还担心说不定会无法使用当初造访这个世界时还没学会的放逐魔法,不过看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防御面无懈可击。至于武器……随便拿一把就行了吧。反正大概也不会出现什么厉害的魔兽吧。」



我把手伸进〈彷徨者之宝物库〉里,从中取出一把钢剑。虽然也有更强的武器,但是在这个应该已经打倒魔王的世界里,更何况还是在大型城镇的附近,不可能会有什么强大的魔兽。



可能顶多会遇到独角兔……顾名思义就是长着角的兔子……之类的敌人,不过虽说是分类在魔兽,也只有菜鸟才会被那种东西打败。而且我已经发动〈不落的城墙〉,如果它朝我的肚子冲过来,反而是它的角会折断吧。



「嗯嗯,这种类型的基本武器果然很称手啊。难得来一趟观光之旅,要是能借到锻冶场的话,也可以考虑打把剑当作纪念?」



虽然这把剑本身是市售商品,不过我倒是也懂些锻造的本事。只是我作为勇者小队旅行时很难抽出时间,所以打造的武器并不多……我好久没打铁了,真想试一下啊。追求实用性的话就会依赖放逐技能,但是现在的话,也许我可以试着用自己的力量锻造一把剑。



「嗯~结果还是增加了不少想做的事情呢。刚收到时还觉得不需要,但这说不定其实是个意外贴心的礼物……嗯?」



就在我对于素未谋面的神明这种贴心之举做出一百八十度大逆转的评价时,大型城镇的轮廓映入我的眼里。然而,情况怎么看都很奇怪。



「城镇的外墙倒塌了?唉,骗人的吧!?该不会是魔兽袭击!?」



我急忙发动可以高速移动的放逐技能〈顺风之足(Hermes Dash)〉,原本看起来位在远处的街道在眨眼间就拉近了距离。我重新定睛一看,环绕着城镇的防御性石墙已经坍塌了大半,从断垣残壁中窥视到的街景也是一片狼借。



「不不不,这不是真的吧!?规模这么大的城镇居然毁成这样……而且看这个样子,感觉不是这两天才毁掉的耶?」



我就这样穿过无人看守的城门,查看已经变成瓦砾的建筑物内部。勉强残存的家具上积满了厚厚一层灰尘,看来变成这样至少有一年的时间了。



「这是怎么回事?魔王应该已经死了吧……难道是人类之间的战争吗?」



这是可能性最高的一种推测。身为人类共同威胁的魔王被打倒后,让各国军事力量有了余裕,结果导致大国之间展开了战争……虽然是令人不快的臆测,但这是十分有可能的假设。



「喂,小伙子!」



当我正为自己的想像皱起眉头时,突然有人出声向我搭话。我回头一看,一名背着大袋子、衣衫破烂的大叔从瓦砾堆的阴影中现身了。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这附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喔?」



「多谢你亲切告知……不对,我不是来这里搜刮残骸的啦!比起那个,请你告诉我,这座城镇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嗄?你在说什么啊?这座城镇被魔王军攻灭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吧。」



「…………啥?」



对着一脸讶异地这么说的大叔,我不自觉地发出了呆滞的声音。被攻灭了?被魔王军吗?话说回来……



「咦,魔王军!?魔王军还健在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魔王军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在世界各地肆虐了吧?我说小伙子,你居然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到底是从哪里的乡下来的?」



「一直?不是残党,而是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在肆虐……?为什么会这样?勇者呢!?勇者怎么了!?」



「勇者?」



「勇者啊!勇者亚雷克希斯!就是这个国家的王子,十年前还差一步就要讨伐魔王的勇者──亚雷克希斯啊!」



「喔,你说他啊。他五年前不是已经死了吗?」



「死了……?」



我无法理解话中的意思,愕然地站在原地。勇者……那个装模作样惹人厌的王子死了……?



「为、为什么……为什么他死了?」



「我怎么可能知道那种事啊。我也只是听到国家的大人物这么宣布而已。」



「那、那他的同伴呢!?勇者小队还有其他两个人吧!?他们呢!?」



「谁晓得呢。大概一起嗝屁了吧?至少我没听说过他们活着。」



「怎么会……………………」



由于受到太大的冲击,我一个腿软,当场跪倒在地上。亚雷克希斯嘲笑我这副矬样的身影,在我的脑海里啪地一声破碎了。



「喂,你没事吧?喂──?」



「……………………」



大叔在那之后似乎还喊了我好几声,但是我根本没有多余的心神去注意他,没过多久,大叔就叹了口气离开了现场。



但是我不一样。我整个脑子乱成一团,经过好几个小时后思绪才终于恢复了过来。



「死了……死了?大家都死了……!?」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心情。我参加过一百个勇者小队,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在我长达一百年的活动中,只有区区的一年半。虽然还算混熟了,但也并非建立起多么深厚的交情……说白一点,他们对我来说就像有点常去的酒吧里的店员而已,然而他们的死,不知为何却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头。



「亚雷克希斯……冈佐……蒂亚死了…………?」



在时光流泄下被赶到记忆角落的昔日同伴们的名字跟脸孔,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撩起其柔软金发并居高临下望着我的亚雷克希斯的神情、有事没事都要炫耀自己肌肉的武僧冈佐脸孔、动不动就摆出大姊姊姿态的蒂亚那对翠绿双眸,这些都烙印在我的眼睑里挥之不去。



若能干脆把他们忘个精光的话,就不会有这种感受了……但我做不到。



「哈、哈哈哈……什么啊,我是这么重情义的人吗?他们可是最初放逐我的『前』队友喔?但是,我为什么会这么……」



假如这是一百年后,所有人都因为衰老……不对,蒂亚是精灵族,所以她大概还会活着……总之是寿终正寝的话,我一定不会有这样的心情。就算有隔阂也是遥远的过去了,如果是到墓前供奉一样对方喜爱的食物并合掌膜拜的话,肯定只会让我觉得怀念过去的程度就结束了。



而且即使我未被放逐,这个不合理的结局也肯定不会改变。如果是现在的我还另当别论,但当时的我就算留在勇者小队,也无法对抗足以让亚雷克希斯他们全军覆没的威胁。



那么这正是应该接受的「这个世界之结局」。就是那把钥匙的说明文所说的,应该亲眼见证的命运结果。我不过是一个用轻松心态回到这个世界的局外人,照理说默默接受这个结果并说声「太遗憾了」表示哀悼,然后赶快返回原本的世界才是正确选择。



这么一来,我就能回到被怀念的家人和朋友包围的日常生活。那是最理想的选择,除此之外我也无能为力。我知道。我明明知道这一点……可是我的心、我的灵魂,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发出挣扎的呐喊,喊着无法接受这种事。



「出来吧,〈寻物狂的指南针(Akashic Compass)〉。」



我轻轻往前伸出右手,手掌朝上低声说道。紧接着一个比拳头还大两圈的十字形金属框就出现手的上方,其空白的中央部分闪烁着光芒,正在寻求搜索的对象。



「我要寻找的是……勇者亚雷克希斯。」



配合着这句话,原本空无一物的框里出现一团白雾,亚雷克希斯那张傲慢的脸忽然浮现在上头……但就这样云消雾散,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也就意味着,作为搜寻对象的亚雷克希斯不存在于任何地方。



「……那么,勇者亚雷克希斯的…………死亡地点是?」



我咬着嘴唇,输入了新的指定目标。于是在空荡荡的金属框内,浮现一处我从未见过的地方,随后聚集起来的雾气就变成箭头般的形状,指示出目的地的位置。



「冈佐…………武僧冈佐的死亡地点是?」



我换了个对象,重新提问。然而它显示出来的地点跟方才是同样的景色。看来他们两人是在同一个地点死亡的。



(也就是说,他们果然是在跟魔族的战斗中阵亡了吗……这样的话……)



万一是死于意外事故或不治之症的话,不太可能会两人在同样的地点丧命。但是反过来说,在同一位置死亡的话,就表示勇者小队很有可能是在该处全军覆没了。



那么我有必要继续问下去吗?这只是毫无意义地在进行确认,品尝多余的痛楚吧?我抛开这种疑问,第三次询问了〈寻物狂的指南针〉。



「蒂亚的……露娜莉蒂亚的死亡地点是?」



一张容光焕发的精灵族女性脸孔,浮现在〈寻物狂的指南针〉里。为了跟萦绕于内心的迷惘做个了断,我默默地观望着其变化,但出乎我意料的是,白雾居然就这么消失了。



「…………咦?」



白雾消失。那意味着搜索的对象并不存在。没有死亡地点?也就是说……蒂亚还活着!?



「蒂亚的……露娜莉蒂亚的现在所在位置是哪里!?」



我气势汹汹地用吼的方式问道,幸好我的放逐技能没有闹脾气,而是映照出跟前两个结果不一样的景色。深邃的森林,小小的房屋……看到那副景色变成箭头形状的瞬间,我就朝着它指示的方向全力奔驰。



「吁……吁……吁……」



激动的心情会使呼吸变得急促,让我的身体逐渐累积疲劳,但跟推动着我的激昂情绪相比,那些都不值得考虑。



我用〈顺风之足〉一路跑过视野开阔的平原,进入郁郁葱葱的深邃森林后,新发动了放逐技能──〈不可捉摸的镜面(Mirage Shift)〉。它只能持续一小时,而且使用一次后就一整天都无法发动,但在发动中我会完全隐形,移动时可以不受这个世界的干涉,是一种非常强大的放逐技能。



当然,即使强大也并非彻底的万能。虽然不管是大批人马还是厚实城墙,我都可以毫不在意地穿过去,但另一方面,我也会变得无法干涉其他事物,就连一张纸张也移动不了。



另外,拥有一定以上的质量且根植于这个世界之物……简单来说就是大海、地面之类的东西,我就会无法穿越并跟它发生碰撞。多亏这一点,我才不至于倒栽葱掉到地底,甚至能利用这个特性在水面上奔跑,不过那种事现在不重要。



「吁……吁……吁……」



我跑过平地,穿越树林,一心一意地前进。虽然途中因为〈不可捉摸的镜面〉的效力消失,以至于速度略有下降,但即便如此,我的移动速度不仅胜过战马,甚至不亚于飞龙。



奔跑,不停地奔跑。我翻越山岭,跨越河川,进入一处怎么想都不适合人居住的秘境深处。就在我开始不安地怀疑起蒂亚是否真的住在这种地方时……我终于到达了〈寻物狂的指南针〉所指示的地点。



「吁……吁……吁……这里吗……?」



我手上的〈寻物狂的指南针〉在完成任务后便消失了。眼前是一间洋溢着手工制作风格的破旧小木屋,周围还隐约残留着最近有人进出的痕迹。



「呼……哈……好吧。」



我深吸一口气,先调整了一下呼吸和心情。我很惊讶蒂亚还活着,而使出浑身解数狂奔过来,但仔细想想,就蒂亚的角度来看,我只不过是个被放逐出勇者小队的麻烦人物。像这种人突然上门拜访的话,一般都会吃闭门羹吧。



「糟糕,我应该带点伴手礼来才对吗?」



我把手伸进〈彷徨者之宝物库〉,寻找里面是否有感觉能当成礼物的东西。然而,虽然武器跟恢复药多不胜数,但我却找不出适合用来送给睽违十年重逢的熟人的礼物。



因为我的〈彷徨者之宝物库〉容量虽大,却没有停止内部时间的便利功能,所以除了少数例外,里面必然不会存放鲜花或食品之类的东西。



「啧,就没有更得体一点的东西吗……哦?」



就在这种情况下,我的手摸到了一种既硬却又柔软的触感。这是我被放逐出最后一个世界的那天,在前往酒馆前顺路去的市场买的水果。



「刚好有还不错的东西!很好,就送这个吧。」



我记得蒂亚喜欢甜美的水果。嗯,我想很少会有人讨厌啦,但如果是对方喜欢的东西的话就更棒了。我想全力表扬自己那天买了这个的先见之明。



「徒手拿着也不好看……好,这样就行了。」



我又随意拿出一个编织篮,把刚才手里所有的五颗柑橘全放进篮里准备好,最后再次调整呼吸,敲了敲眼前房子的门。



咚咚。



「……………………?」



咚咚咚。



「……………………嗯~?」



我反覆敲了好几次门,也没有人要出来应门的迹象。或者说,我根本没有感受到里面有人在活动的气息。



(难道是假装不在家!?不,不可能那么做吧。)



倘若知道登门拜访的是我,也许会发生这种事情,但我刚到这个世界不久,蒂亚不可能知道我的动向。我又敲了几下门,里面的人依旧没有动静。



「打扰一下!请问有人在吗?」



既然敲门没有用,我便试着拉开嗓门朝里面呼喊。尽管如此还是毫无反应,我一筹莫展,站在原地抱着胳膊沉思。



「嗯…………」



如果说这是在城镇附近,也可以考虑改天再来。然而这地方偏远成这样,老实说我不想择日再访。



话虽如此,再继续叫恐怕也没有意义。毕竟要是没有张开隔音结界的话,不可能没听见我刚才的呼唤。



「……干脆进去吧?」



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恶魔般的念头。不行不行,擅自闯入十年没见的熟人家里说得过去吗?不管对方是否还记得我,怎么看都只会遭遇惨烈的下场吧?可是,就这么放弃也……



「蒂亚──?露娜莉蒂亚?是我,十年前一起作为勇者小队旅行的艾德!」



作为最后的挣扎,我大声呼唤蒂亚并说出自己的名字。然而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我终于做出了恶魔的决断。



「……好,进去吧。」



哪怕会遭受猛烈的鄙视,也好过什么都不做就回去。反正我也不打算在这世界久留,所以就算变成非法入侵的通缉犯,离开这个世界后就与我无关了。



我轻轻将手放在门上转动把手。门并没有上锁,我拉开轻易就开启的门,战战兢兢地踏入了屋内。



「打扰了……」



人都进到屋子里了,我不知为何反而小声地说道。环顾昏暗的屋内,可以看到生活的痕迹,不管是不是蒂亚,总之肯定有人住在这里。



(如果是别人的家,我就脚底抹油开溜吧……)



我的〈寻物狂之指南针〉从来没有失误过,但没办法保证这次绝不会成为第一次。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我还是尽可能蹑手蹑脚地走着,将手放在其中一间房间的门上。



「这里是……」



我打开的是卧室的门。房间的边缘放着一张床,从床上膨胀的轮廓来看,可以确定有人正在睡觉。



顺带一提,现在已经过了中午。也就是说这间屋子的主人,是一个悠哉地睡到下午的人。



「唉……?」



毫无反应的原因居然是因为屋主正在睡懒觉──这个事实让我不由得皱起眉头靠近床边。然后我轻轻地掀开棉被,看到外表从当年就一直没变的精灵族女性那安详的睡脸……



「…………(打鼾)」



「起床了,你这个贪睡虫!」



「啊!?」



面对正在呼呼大睡的蒂亚,我用手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随后蒂亚的身体就跳动了一下,立刻睁开了眼睛。



「咦!?是、是谁!?」



「啊,呃……」



虽然我下意识地这么做,但偷偷溜进一位熟睡女性的房间还对人家弹额头什么的,根本就是可疑人物的举动。我一时想不出任何借口,目光四处游移,但蒂亚却睁大了那双翠绿的眼睛看着我。



「……………骗人,我还在做梦吗?」



「不,我想这不是梦啦……好、好久不见?」



「艾德!」



蒂亚突然弹坐起来,就这样抱住了我的脖子。我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发展,思绪跟身体都整个僵住,蒂亚则开始如连珠炮般地跟我说话。



「艾德,是艾德。艾德真的在这里……没想到我们还能活着重逢……!」



「等等,冷静点!拜托你冷静下来!先放开我……呃,你说的活着重逢是什么意思?」



我的确是被逐出了勇者小队,但也不是被抛弃在必死无疑的地点。我一边拉开蒂亚消瘦的身体一边询问,蒂亚微微眯起眼睛瞪向我。



「你在说什么啊!完全隐藏自己行踪的人不正是艾德你吗?因为你曾经跟我们一起旅行,应该也有点知名度,但不管走到哪个城镇,都没有人知道你在放逐后的去向,所以我一直以为……也许你实在很不想跟我们见面,或者是已经死在某处了……」



「啊──那是……对不起。」



被放逐出勇者小队的十分钟后,我就回到了那个「白色世界」。所以在这个世界上当然不可能找得到我后来的行踪,不知道这个内幕的话,的确会以为我已经死了,或是为了不再有所牵扯而隐姓埋名在外活动吧。



「抱歉,我并没有那种意思。只是就……你懂吧?毕竟被勇者小队放逐,从很多方面来说都很不光彩,所以就像蒂亚所说的,我改名换姓跑到遥远的国家工作……」



「是这样啊……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面对随口胡诌理由的我,蒂亚流着眼泪深深吐出一口气。看着她那副模样,我内心的罪恶感都快要破表了,但说起来我是被放逐的一方,由我道歉好像也不太对劲。



啧,一切都是规定只能靠放逐这种方式才能离开世界的那家伙不好。等我回到「白色世界」后,干脆在房间里涂鸦算了。不对,我无法在那个世界使用放逐技能,所以没办法带笔进去。



还有,既然我现在从「放逐」的方式中得到解放,感觉也能说出真相……但事到如今说了又能怎么样呢?我经过十年才归来,就算说出自己其实有这种苦衷,也只会让蒂亚更加混乱吧。



「啊,对了。忘了告诉你,这是伴手礼。」



我拾起被蒂亚抱住时掉落的篮子,将滚到地板上的柑橘捡起来重新装好。然后我将篮子递给蒂亚,她看到里面的黄色水果后微微地歪着头。



「这是橙橙果?你的心意我很高兴,但这个家里没有浴室喔?」



「浴室?你要特地在浴室里吃吗?」



「这是吃的吗!?」



蒂亚听到我的话后,发出夸张的惊叫声。我们双方的意见怎么也兜不拢,互相看着对方歪头不解,蒂亚于是继续说了下去。



「告诉你喔,这叫做橙橙果,切开表皮后放进浴缸里泡澡,会有非常好闻的香味,还能让皮肤变的光滑。



但它的果实非常酸,要是你拿来吃的话,嘴巴会像这样揪成一团喔?」



说着,蒂亚噘起嘴唇,露出一副很酸的表情。但就算她这么说明,我也不能点头同意这一点。



「不,这是又甜又好吃的普通水果喔?」



「骗人!你别想呼咙我,我不会上当的!」



「我没骗你啦!你吃吃看。我保证绝对好吃!」



「真的吗~?」



闻言,蒂亚用怀疑的视线看向我。不过我吃过这种水果好几次,就算味道多少有些差异,但并没有像她说的那么酸。



没错。本来世界就不同,即使看起来一模一样,这也不是什么橙橙果。既然如此,味道跟使用目的不同反而是理所当然的吧。



「我现在帮你剥皮,你就相信我,吃一次看看吧?要是不好吃的话……啊──我就答应你一件事吧。」



「哦~?说好了唷?」



「嗯、嗯。别说些太强人所难的要求喔……不,这应该真的很好吃。」



我从腰包里拿出小刀,在类似橙橙果的水果厚皮上划出一道切口。随后,房间里便开始弥漫着一种柑橘类的香味,我从中摘了一瓣果实,递到蒂亚嘴边。于是蒂亚最后再次瞪着它看了一眼,然后将其一口含进嘴里……



「好酸!?」



「咦?不会吧!?」



看到蒂亚整张脸都揪起来,我急忙从剥了皮的橙橙果里摘一瓣丢进嘴里。我确实听说过当它熟到结籽时会变酸,但这应该是甜的……嗯?



「怎么回事?明明就很甜啊?」



「呵呵!哎呀~你上当了!」



「什么!?」



看到我脸上浮现困惑之色,蒂亚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她那副恶作剧得逞的表情实在有种难以形容的欠扁……但是我历经一百年的岁月,已经变成熟了,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



「哈哈哈,蒂亚小姐。你这样有点幼稚吧?」



即使太阳穴微微抽搐,我也没有生气。即使她一直戳我的脸颊,我也没有生气。即使她用力拉我的脸颊……



「你从刚才开始就在干嘛啦!」



「呵呵,不过就是捏一下,有什么关系嘛。我以前也很常这样跟你玩吧?」



「我觉得你只是单方面地在玩弄我耶?」



「是吗?我自认是在疼爱你啊。」



「别开玩笑了!你分明是在戏弄纯情的青少年!我当初是多么的……」



「多么的……什么?」



「……………………不,没什么。」



该怎么形容蒂亚呢?她是个距离感很近的女性。对于没有女人缘的我来说,她老是随意触摸我的身体,或是毫无防备地把脸靠近到呼吸可及的距离,实在是让我紧张不已。



话虽如此,蒂亚是平均寿命有三百年的精灵族。即使外表看起来比我年轻,她的年龄应该也超过了一百岁。在她看来,我大概就像个小孩子,或者充其量是个需要照顾的弟弟吧。



简而言之,只是大人在逗着孩子玩。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我才会努力克制自己不要产生什么奇怪的误解,而实际上最后也以一种不太理想的形式证明了我的判断没有错。



「唉,即使过了十年,蒂亚还是没变呢。不愧是把我从勇者小队赶出去的女人。」



「唔……那是…………」



我只是想稍作反击,便用轻松的口吻这么调侃她,但蒂亚的脸色却瞬间变得灰暗起来。



呃,这有点过分了吗?虽然因为怀念的互动,连我的心都彷佛回到了那个时候,但我无意让她露出这种表情。



「抱歉,失言了,刚才是我不好,请原谅我。」



「…………………………」



「啊──不、不要误会喔?我并不怨恨蒂亚,也没有把那件事情放在心上。毕竟我当时的确很弱,对勇者小队来说是绊脚石,而且原因也……呃,嗯。我觉得自己确实有不对的地方。」



「……………………对不起。」



「不不不!?不是,真的不是那样的!所以你别露出那种表情啦!」



好不容易露出笑容的蒂亚,表情再次愁云惨雾。



啧,我到底在干嘛啊,是头壳坏了吗!?我不是为了要让睽违十年重逢的同伴哭泣才拼命跑到这种地方来的吧!



「……那艾德为什么来这里?不是为了责备我吗?」



蒂亚无法得知我内心的想法,用一种彷佛在求助般的眼神看向我。然而我无法理解她这个问题的意思。



「责备?为什么?」



「……因为……只有我还活着。」



「…………」



我感觉胸口彷佛被紧紧地勒住。过于鲜明地复苏的过去,似乎更加彰显出落在现实的阴影。



「……怎么可能呢。要这么说的话,我也是脱离勇者小队的幸存者吧?假如说这样有罪,那我也是同罪。」



「那是──」



「就是这么回事!所以我并没有打算要责备你,也不是为了要做那种事情才来这里的。只是……」



「只是?」



「……你能说给我听吗?在我离开之后,勇者小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勇者大人……亚雷克希斯死了?」



之所以来到这里,最合理的原因就是为了瞭解真相。对着静静地询问的我,蒂亚难过地扭曲着表情垂下头。她一定很不愿回想起同伴死亡时的情况……更别提是只有自己幸存时的事情。



但是,我想要知道。即使我是插一脚的局外人,但我也曾经是勇者小队的一员,就算时间不长,应该也有权利跟义务知道真相。不过……



「还是觉得很难过吗?那也不是非得现在说……」



「不,没关系。我现在就告诉你……现在不说的话,我一定会感到后悔。不过在这里有点不方便,可以换到对面的房间吗?我也能先泡个茶……还有,我想换一下衣服。」



「噢,好。是啊,你说的有道理。」



虽然我们已经聊了好一会儿了,但这里是卧室,蒂亚还穿着泛着光泽的粉红色睡衣。虽然外观看起来是跟这栋破旧小屋不相称的高级货,但考虑到蒂亚是实力卓越的精灵使,这服装堪称是配得上她的绝品。



但不管有多高级,睡衣毕竟还是睡衣,自然不适合穿着见人。



「那么,我去外面等你。」



「嗯。我换好衣服就马上过去。」



我离开卧室,在客厅的四人桌旁的其中一张座椅上落座。



稍待片刻之后,身穿熟悉的嫩绿色旅行服的蒂亚出现了。



她的长发跟刚才吃的橙橙果颜色相仿,没有金色那样耀眼,却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她身高约一百六十公分,身材纤细苗条……嗯?感觉比以前更瘦了。老实说我觉得她有点太瘦了,但我没笨到跟女性提对方的身材问题。



话说回来,她为什么要穿旅行服?难道是对我有所提防之类的?我脑子里浮现各式各样的疑问,不过蒂亚那双翠绿色的眼睛闪耀着光芒,笑咪咪地向坐在桌边的我搭话。



「让你久等了。那我去沏茶,你能再等一下吗?」



「嗯哼,妥善为之。」



「你那是什么语气啦?呵呵。」



我挺起胸膛说了句装模作样的台词,蒂亚咯咯笑着走向厨房。我望着她的背影轻盈地移动,没多久后桌上就摆出两人份的白瓷茶具,放在我眼前的杯子注满了散发着浓醇香味的红茶。



「来,请用。」



「好,谢谢……咦?这茶是……?」



「哎呀,你还记得吗?了不起,了不起。」



「呣。」



那跟蒂亚第一次泡给我喝的是一样的红茶。蒂亚特意探出身子抚摸我的头,于是我对她投去一个表示不满的视线,而蒂亚重新坐好后,将嘴凑近杯缘……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那么我要开始说了。在艾德你离开后,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是一段注定以悲剧收场、对谁都没有好处的往事。在与手掌温暖截然不同的冰冷室内空气中,蒂亚的声音静静地响起。



「在艾德离开之后,我们很快就开始寻找能够代替你的人。但是,这件事并不是很顺利。」



「咦?为什么?」



听到蒂亚出乎意料的话,我不由得愣愣地应声道。



虽然自己说起来也很汗颜,但我当时的能力可谓平庸至极。比我能干的人应该多如过江之鲫,更遑论是搬运行李这种只要有腕力跟体力就任谁都能胜任的工作。而这种程度的人才却招募不顺利……?



「喏,艾德你离开的时候,不是在和魔王军战斗的最前线附近吗?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来应征的都不是真的想扛行李,而是一些想趁机成为我们同伴的人们……」



「啊,是这么一回事……」



看着蒂亚露出苦笑的脸庞,我想像着那个情景并感到了理解。原来如此,不是招募不到人,而是来了一堆不符合他们期望的人。



事实上,我虽然和亚雷克希斯他们一起行动了一年半,但并未正式被承认是勇者小队的一员。这是因为我弱到无法参加勇者小队,但为了跟他们同行,我不得不处于领报酬做事的被雇佣立场,而不是能共用钱包的同伴。



所以当其他成员跟大人物说话或出席豪华派对时,我基本上都留在旅馆里待命,也完全没有得到任何以勇者小队为对象的奖金和特权。



我本来就不是因为想出名才待在勇者小队里,而且就算被叫去那种场合,也只会手足无措而没有助益,所以对这个待遇并无任何不满……但如果是能在第一线战斗的人,确实很有可能会盘算着以当行李工为契机来展示自己的实力,运气好的话还能成为勇者小队的一员……不过前提是亚雷克希斯他们希望的话。



「但是,我们想要的是纯粹的行李工,所以像这样自作多情也很困扰。



明明是希望有人帮忙保管行李,好让我们能全力战斗,但如果那个人想要夸耀自己的实力,行李自然很碍手碍脚吧?结果就会找借口推托,连最起码的工作都不愿意做,有时甚至还有人强行参加战斗……虽然雇过六个人左右,但基本上每个都维持不到三个月,亚雷克希斯就会生气地把对方赶出去。」



「噢……」



一想到亚雷克希斯表面平静但内心暴怒地发牢骚的模样,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虽然那群自作多情的家伙没有同情的余地,不过说实话我有点庆幸自己当时不在场。



「所以到了那个地步,我们已经有了不可能在那附近招募到人员的念头,无奈之下只好暂时先撤退到较大的城镇,雇用专业的行李工。可是……」



「嗯?听你这说法,结果那也行不通吗?为什么?」



「嗯……你看,艾德你拼命地为我们做了很多事吧?所以我们原本也以为这很正常……可是有一天,当亚雷克希斯要求受雇者这些事情时,对方回答说『我的工作是搬运行李,不包含处理杂事跟照料日常生活。如果希望有人做这些事情,应该要雇用其他专属的仆人或打杂人员』。于是亚雷克希斯勃然大怒,在气头上就把对方赶了出去。」



「唉?」



蒂亚露出苦恼的神色,我也用困惑的声音答腔。



确实,我在加入小队之后,就率先包办了任何想得到的杂事。那是因为我很清楚自己没有和勇者小队同行的实力,而且还拥有即使如此也绝对要跟着勇者小队的理由。



虽然这项动机在同行半年后也消失了,但因为我还不知道被放逐后十分钟就能回到「白色世界」,为了让自己能在万一回不去时也能独自生活的安全地带被放逐,尽管目的有所改变,但我后来还是竭尽全力服务。



当我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对跟他们的旅行感到留恋。虽然遭遇了各种各样的危险,但也去了许多以前的我绝对无法到达的地方旅行,经历了许多以我的实力无法想像的冒险……不知不觉中,我甚至背离了必须被放逐的目的,倾尽全力支持着大家。



即使实力差也会为了同伴而主动努力的我,以及即使能力强也只做份内工作的那个人──我们并无所谓孰优孰劣,工作态度会不同本来就是当然的。



「不过,亚雷克希斯应该也明白这点道理吧?照理说勇者小队又不缺钱,再雇一个人打杂不就好了吗?」



对于我所指出的问题,蒂亚微微露出苦笑。



「是啊。我现在也这么想。只是那个时候,我和亚雷克希斯都因为之前雇用那些人的事而有些心烦意乱。虽然冈佐劝过我们,但亚雷克希斯好像没办法放下身段……」



「啊──……」



我不得不同意这个说法。亚雷克希斯毕竟也是人。虽然有时也会因为急躁而犯错,但他站在勇者跟王子的立场上,要低头认错并非易事。勇于认错固然是一种美德,但顾虑到身居高位的权力者要是轻易示弱会让人抓到把柄,承认错误并不一定是正确选择。



「而且,这么说虽然有点失礼,但反正还有其他行李工不是吗?我们原本还想说,总之先委婉地跟那个人道歉,然后再雇用其他人就好了。



然而现实并没有那么天真。亚雷克希斯利用立场强迫雇员做契约外工作的恶评一眨眼就传开,再也没有人愿意接受我们的雇用了。



我们急忙试着更正传闻,最后亚雷克希斯终于也表示愿意正式道歉,但是对方不肯接受。不,准确地说,虽然对方表面上表示『就算不做到那种程度,我也已经不在意了。』但因为是用权力强行和解,情况反而变得更糟了……」



「啊──那方法烂透了。」



在这种情况下道歉,不可能会有人当真。不管亚雷克希斯的真实想法如何,像这种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还一直纠缠到最后的雇主,就算给双倍报酬,也会被人敬而远之。



「哇,艾德真是毫不留情地就说出来耶……不过你说的没错。我们无论如何都需要雇用行李工,却已经找不到愿意接受的人了。而且如果我或冈佐受了重伤的话还另当别论,但勇者小队只是因为雇不到任谁都好的行李工就一直驻足不前,所以开始成为被批评的对象。



我们实在是无计可施,明明知道有风险,还是讨论起干脆由我们自己分摊背负行李的时候……有人跟我们搭话了。他说自己愿意搬运任何行李,也乐意处理杂事,所以希望能跟我们一起工作。



那对我们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所以亚雷克希斯欣然接受,我跟冈佐也都表示欢迎。于是我们终于能够重启旅程,就这样跟那个人合作继续冒险……然而……………………」



说到这里,蒂亚的表情痛苦地扭曲了起来。看到她紧咬着薄唇,我不禁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我们终于越过了魔境。穿越深邃的森林后,终于到达了魔王的领域。那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原……而魔王军早就严阵以待,大军几乎是黑压压地填满了平原。



话虽如此,我们早已有心理准备。毕竟穿过魔境的几个月里,不可能完全躲过魔王军的眼线。因此我们也预料到这种情况并做好了准备……但管理行李的人却逃跑了。」



「…………啥?逃跑了?」



我无法理解这句话,重复着内容反问道。咦?不是吧?



「你说他逃跑了……是怎么做到的?你们不是越过了魔境吗?」



我能理解一名单纯的行李工被彷佛填满大地的魔王军吓到想逃跑的心情。但正因为是单纯的行李工,根本不可能有办法从勇者小队花了几个月才通过的地方逃跑。对于我的疑问,蒂亚苦恼般地皱起眉头。



「你知道传送结晶吗?」



「知道。就是事先登记好地点,打破时就会传送到该处的那种道具吧?」



「对。做为紧急情况时的逃脱手段,我们按人数准备了所有人的份。可是那结晶一旦碎掉就会自行发动,所以在战斗时不会随身携带对吧?所以全部都交给了那个人……」



「…………唉,不会吧。难道说!?」



「嗯,那个人用了传送结晶。当我目睹他带着我们准备的恢复药跟魔导具,被蓝光包围消失时,老实说我真的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他搞什么啊……!?」



看着蒂亚悲伤的表情,我心中涌现一股无处发泄的怒火。



用自己那份逃跑的话还可以理解。可是连同伴的份都带着逃跑?如果战斗已经开始就另当别论,当时还是在远处对峙的状况吧?假如是完全的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陷入了混乱……也不是不可能,但他和亚雷克希斯他们一起越过了魔境吧?那样的人怎么会……为什么!?



「所以…………所以后来怎么样了?」



虽然我对那个不知姓名的继任者感到怒不可遏,但事到如今也无济于事。我调整心情询问道,蒂亚露出了干枯的苦笑并静静地摇头。



「怎么样?当然是无计可施啊。武器跟防具姑且不论,身上带的只有几份紧急用的恢复药。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拼命战斗,然而面对成千上万的魔王军实在是无能为力。



我们在千钧一发之际逃进魔境,躲躲藏藏地战斗了一段时间……结果却被栖息在魔境的魔兽们追赶,不得不回到原来的草原。



于是我做好了赴死的觉悟,心想既然如此,要在最后施放一发特大的精灵魔法……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亚雷克希斯他……」



蒂亚的眼睛溢出了泪水。她的声音跟握紧的小拳头一起颤抖着,但她还是坚强地继续说了下去。



「亚雷克希斯平常穿的铠甲,其实在胸前深处藏着一颗秘密的传送结晶。若是遇到会破坏这颗结晶的危急情况,即使舍弃同伴,也要让他自己活下来。



那也是当然的。亚雷克希斯与我和冈佐不同,他是被神选中的勇者,又是大国的王子……真的是唯一无可取代之人。所以,假如那时亚雷克希斯从我们眼前消失了,我想我跟冈佐都不会怨恨亚雷克希斯。说不定反而还会因为至少勇者能生还而感到松一口气吧。



但是……亚雷克希斯却把它拔下来,用在了我的身上!嘴里还说着『我身为勇者,怎么能做出抛弃同伴逃跑这么不像样的事呢?』这种话!



他从破破烂烂的铠甲缝隙里取下传送结晶,硬是让我握住后,就这样用剑柄把它敲碎了!



我什么都……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亚雷克希斯就像往常一样露出从容的笑容……我、我……!」



蒂亚泪流不止,倾吐着积压在内心的情绪。跟他们在一起比我更久,还投身于生死之战的蒂亚是以何种心情说出这件事,我甚至没有资格去想像。



「呜呜呜……呜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蒂亚终于把脸埋在桌子上,像个孩童般嚎啕大哭。我静静地从座位起身,靠到她身旁,温柔地抚摸着蒂亚的背。



也不知道就这样过了多久的时间。即使胸中的悲伤毫无止尽,但能流出的泪水也是有限的。哭声渐歇的蒂亚终于抬起头来,她使劲揉了揉红肿的双眼,然后摆正了姿势。



「……冷静一点了吗?」



「嗯。对不起,艾德。谢谢你。」



蒂亚吸着鼻子,眼睛肿得通红地笑了。虽然那表情实在让人看了很心疼,但蒂亚还是开口说了下去。



「我被传送到了位于诺特兰城堡里的秘密房间。我后来才听说,因为只有惊慌失措的我一个人出现在那里,似乎造成了很大的问题。



那也是当然的。毕竟本该是亚雷克希斯会出现的地方,却跑出不同人物。虽然也有人神情严厉地质问我『王子怎么了?为什么会是你出现?你该不会是夺走亚雷克希斯的传送结晶自己用吧?』之类的话……但在稍微冷静下来后,国王居然亲自前来了。



于是,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国王……他听完后,用非常可怕的表情对我说『你没有回来。就当作勇者小队是在越过魔境的地方全军覆没了。』



一开始我还想怒骂他为什么要说这么过分的话,但看到国王悲伤的表情,我就失去这么做的动力了。」



「这样啊……嗯,这是妥当的判断吧。」



考虑到亚雷克希斯的立场,他采取的最后行动完全不及格。刚才蒂亚自己也说过,在勇者小队里唯一无法取代的就只有勇者亚雷克希斯本人,其他同伴只要花时间跟金钱,总是会有办法的。这样的话,重新组成的勇者小队就可以再次展开讨伐了吧。



然而,亚雷克希斯为了自己的尊严而选择帮助同伴……帮助了蒂亚。那是把世界的未来和同伴的性命或自己的尊严放在天秤上,并选择了后者,拥有力量之人绝对不能做出这样的选择。亚雷克希斯不可能不明白这件事。



尽管如此,亚雷克希斯还是选择了这么做。即使牺牲自己的生命也想帮助同伴的想法,又有谁能予以否定呢?亚雷克希斯做了身为勇者最坏的示范,但他也表现得比任何人都更像勇者,我绝对无法嘲笑他只是一个自私的笨蛋。



不过,我之所以能给予这种评价,是因为我好歹跟亚雷克希斯一起旅行过,但大众的评价恐怕会不一样。当然应该也会有人赞扬他的英雄行径,但大多数都会谴责做出愚蠢选择的亚雷克希斯,并打着正义和正论的名义,将受到亚雷克希斯帮助的蒂亚逼入绝境吧。



当时的蒂亚本来就已经深感自责,如果接触到这些落井下石者的恶意……说不定甚至会自我了断。



尊重儿子的遗愿……虽然不知道国王有没有这种想法,但至少因为他做出如此决定,蒂亚才能留在这里而不至于崩溃。



「嗯?那你一个人住在这么偏僻是因为……」



「对。为了向世人隐瞒我的生还。尤其我是精灵族不是吗?我的容貌就算过个五年十年也不会变,所以只能躲在一个杳无人迹的地方。听说组成了三次远征军,我却都没办法参加……」



「远征军?」



「咦?你不知道吗?为了营救亚雷克希斯,以诺特兰为中心的国家联盟向魔境派遣了三次军队。



然而魔境本来就不是靠人多就能突破的地方。可是勇者已经不在了,所以也别无他法……结果远征从来没有一次成功,反而还因为耗损了太多战力,在各地与魔王军的战斗也陷入劣势……这就是当前局势吧?这种事连我都知道,为什么普通在外生活的艾德会不知情呢!?」



「唉?啊,不,就是……那个嘛。我不是说自己隐姓埋名在遥远的国家生活吗?那里是一个超级乡下的小村庄。老实说生活圈完全局限在村子里,所以收不到任何外面的消息。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我的消息才没有外流。」



「这样啊……如果消息隔离到那种程度,难怪我们会找不到艾德,你毫不知情也很合理。」



对于我随便瞎掰的借口,蒂亚露出理解的表情点点头。像那种封闭的村庄确实零星分布在各地,看来我应该不会再被怀疑了。



「那么,你的生活过得相当平稳呢……太好了。



呼……艾德,对不起。说了这么久,我好像有点累了。」



「啊,抱歉。不好意思,硬是要你讲出这些难过的回忆。」



「没关系。我也想告诉艾德这些事情……话说回来,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这个世上没有几个人知道我住在哪里,你明明对世事一无所知,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住处呢?」



「呃,啊~这个嘛。其实我最近得到一种可以寻人的魔导具。然后我突然怀念起往事,就试着搜寻了亚雷克希斯他们……但亚雷克希斯和冈佐大叔没有反应……所以……」



「是吗……那么亚雷克希斯他们果然死了啊……」



闻言,蒂亚的表情变得很消沉。



蒂亚是被传送结晶送走的,这表示她并未亲眼看到亚雷克希斯和冈佐阵亡。虽然在脑袋里跟常识上明白他们已死,但即便如此,在没有成功营救……回收尸体的情况下,至今都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吧。



但我找到了几乎没人知道下落的蒂亚,却告诉她其他两人没有反应。换句话说,他们的死终于变成不可动摇的事实摆在了她面前。



「……对不起。」



「别露出那样的表情啦。这不是艾德的错……不,倒不如说幸好艾德来了,我才能解开心里的疙瘩。原本一直不想承认而逃避着现实……但我果然──」



咕噜噜噜噜噜噜噜……



蒂亚话才说到一半,就被肚子发出的响亮咕噜声打断了。她顿时涨红了脸,连那双尖耳的末端都微微地泛红。



「啊,啊哈哈哈哈……不是我喔?你看,这一定是屋外有哥布林在放屁!唉呀,真是受不了唉!」



「哈哈哈,说的没错。所以呢?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呜呜,我都说不是了……咦?艾德要煮东西给我吃吗?」



「是啊。我的厨艺比当时进步了,而且也带着各种可以保存很久的调味料,如果是常见的菜色,我想我应该都做得出来喔?」



以前跟着勇者小队一起旅行时,当然是我在负责准备伙食。虽然蒂亚或冈佐大叔偶尔也会帮忙做饭,但大概有七成都是我在做。



而且在后来的异世界旅行里,烹饪技巧也往往能派上用场。所以就算不能跟专业厨师相比,我对自己的厨艺其实还挺有自信的。



「哇,好怀念呀……啊──不过,该怎么办好呢……」



「嗯?怎么了,事到如今不需要客气喔?」



「不是那样的。我很高兴你要给煮我吃,可是我最近没什么食欲,要好好吃完一顿饭可能有点困难……」



「唉?你肚子明明叫得那么大声……痛痛痛!」



「讨厌!艾德你这笨蛋!」



蒂亚从餐桌探出身子,拳头如雨点般落在我的头上。我承受着这突如其来又毫不讲理的暴力拳头雨,没多久她就鼓起脸颊,恢复成原来的姿势。



「艾德真是的!你那个性还是一点也没变耶。」



「是是是,不管过了几年我还是我。让我想想……如果你没办法吃太油腻的东西,就来点汤或是炖菜之类的怎么样?等你变得有胃口了,我再做更丰盛的料理给你吃。」



「可以吗?」



「虽然不知道你那句『可以吗?』是指什么,但你不嫌我麻烦的话,我也没打算马上回去,所以之后再煮也没关系,现在也可以先做一些好入口的料理。



话说是我自己说要煮的,你真的不用跟我客气啦。」



「是吗?这样的话……啊,对了!」



我再次强调道,蒂亚听完后顿时满面生辉,双手在脸前拍掌合十。



「炖菜!我想吃艾德以前做过的炖菜!你还记得吗?就是接到讨伐巨蛇的委托时做过的……」



「啊──……哦,你是说那个!嗯,好啊。」



「太好了!那就拜托你啰。」



「遵命。那么大小姐,请您稍后片刻。」



「嗯!妥善为之!」



我从座位上起身并恭敬地行礼,蒂亚也顺势装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回答,然后我们两人相视而笑。



嗯,先抛开实际的心境不谈,至少她表面上有力气跟我打打闹闹了……那暂且应该不要紧了吧。之后我得做一些有助她恢复精神的美味料理。



「好,那么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