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以源沉默着，往事像没完没了的闷沉沉的头痛，他身子不动，依然抱着回雪，却转动脑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只枭鸟一样，看着房屋的某个方向。

江回雪说道：“老公，我是想着，以良是一个残疾人，他一直很悲观很不自信，现在，他想办一个民办高中，我想如果他办成了，他有自己的事业了，他肯定就会变成一个健全人格的人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老公。”

以源握着回雪的手，似笑非笑地慢慢说道：“小笨蛋，你知道以良为什么对你那么好吗？”

为什么？回雪挑了挑眉，想了想，回道：“因为你是他哥，我是他嫂子呗。”

以源笑了一下，感慨着说道：“真是图样图森破，不过你这样反应迟钝，我倒是觉得很欣慰。”

回雪更加听不明白了，从以源怀里坐直身子，说道：“喂，亲，你说的是火星话吗，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以源把她重新搂紧了安放在自己怀里，往事控制不住地蜂拥而来，他母亲意外的死亡，告诉他一个教训，那就是，有时候，心地善良如同上吊一样，是自取灭亡。

他低着看着自己老婆，这个傻姑娘，还想着当残疾人的心灵导师，唉。

他慢慢说道：“回雪，我们家的事情，你不了解，所以，这事你就不要管了。”

回雪一听他是不打算帮忙了，干脆一挣扎，从以源怀里挣脱出来，然后站了起来，她拉起他的手，对他说道：“你们家的事我是不了解，但是老公，你跟我来。”

以源挑了挑眉，回雪伸出手拉住他的手，两个人手拉着手走到窗边，回雪往下面看了一眼，对以源说道：“你往下面看。”

以源依言看了下去，原来，他们谈话谈了半个多小时，钟以良还坐在花园里，坐在他那个轮椅上，他坐得直挺挺的，硬梆梆的，好像一座落地大摆钟。远远地看过去，就好像钟以良被囚在那轮椅圈成的牢笼里了。

除了身体因为残疾被圈在轮椅做的牢笼里了，他的心灵好像也被囚禁在无形的牢笼里，成了一只囚鸟。他呆呆地看着一处红艳艳的山茶花，脸上写满了无助和悲伤。

钟以源原本板着脸看的，看到后面，脸上慢慢变化，多出了一些愧疚和难过。

这时外面响起了下人的声音“大少爷，少夫人，可以开饭了，下楼来吃饭吧。”

以源答应一声，迅速地收了脸上的表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回雪说道：“看什么呀，看残疾男赏山茶花吗，居然叫我看这个，真是笨啊，你智商捉急我也没办法呀，下楼吃饭吧。”

回雪傻站在原地。一会，才清醒过来，拉住往外走的以源，对他急切说道：“老公，你没看出来以良悲观不自信，他好像被轮椅和他的残疾给毁了吗，现在毁掉的只是他的前半生，如果我们不帮他一把，他一辈子就这样了！”

以源心中一动，脸上却装作毫不在意地样子，微笑着说道：“以良，悲观，不自信，你好像比我还了解他啊？”他想着他那小兔崽子的弟真的是悲观不自信吗？好像是，复杂有功处心与悲观不自信，仔细想想，并无冲突，的确可以同时存在一个人身上。

回雪脸微微红了一下，说道：“是啊，他一直悲观不自信，我鼓励过他一次，他才有了勇气想着办一个高中，他说他一直很想做点事情的，但一直没勇气，现在好了，有了勇气开口，你爸却直接拒绝他了。”

以源听得心里有一丝不悦，他低着头，对她说道：“别说了，我是不会答应的，下楼吃饭吧，你现在操心自己和孩子吧，瞎张罗什么呢。”说完就转身拉开门打算出去。对于他钟以源来说，从以良变成残疾人那一年开始，他就告诉自己，不能靠钟以良太近，也不能表现得太过关心，否则的话，自己的阴暗面就像鱼儿浮出水面的背鳍，真相破水而出，他所做的种种见不得光的事，都会被人察觉。所以，不能因为回雪说了几句，他就要改变自己坚持了二十多年的原则。

回雪有些失望，她冲着以源的背影说道：“老公，以良和你们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你们是有血缘的，试想，如果他不是残疾人，你爸会拒绝他吗？”

以源振了一下，回雪的话在他耳朵里嗡嗡地响“如果他不是残疾人，你爸会拒绝他吗？”

儿时的画面仿佛夏日闪电划过他的脑海，小时候的以良惊呼一声，从两人多高的围墙上跌下去，而他，站在梯子上邪恶地笑着。

以源浑身打了一个冷战，背脊上的冷汗如同下雨一样渗透出来，整个人瞬间湿淋淋的，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他站在原地，把手伸进裤子口袋，用手指勾着口袋的底部，以此来使自己镇定，他等待，等待，等着自己重新变得呼吸如常。

回雪不知以源为什么是一种这样害怕的表情，她低声说道：“我们现在有了孩子了，过得很幸福，有些人为了保一家人平安，还不时地往江河湖海里去放生呢，你亲弟弟现在需要帮助，难道你就这样不管吗？老公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