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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学校里有鬼(2 / 2)




“太、太失礼了,真的很抱歉……因为,呃,我太喜欢这种话题了,所以才会开心成这样,忍不住想伸手抱住你……”



“啊,不会,刚才的状况,呃,没关系……”



脸依旧红润的真梨华老师,将有些凌乱的头发打理整齐。“居然没关系喔。”“她说没关系耶。”“当然没关系呀。”“又没差。”孩子们异口同声地窃窃私语起来,但真梨华老师装作没听见,似乎真的不追究高槻拥抱的行为。尚哉虽然也觉得真的不在意喔?但要是真被告上法庭也很麻烦,所以还是希望她不再过问。



真梨华老师轻咳一声后,继续说道:



“总、总而言之,千夏同学没有死。她住院接受治疗,手术也成功了,听说现在正在回复中。所以不可能用钱仙游戏召唤出千夏同学的灵魂!”



“……但说不定是生灵啊。”



理帆用这句话反驳真梨华老师。



彩里和杏奈也点头称是。



“不然钱仙那时候怎么会指出千夏的名字?太奇怪了吧!”



“对啊,千夏的灵魂果然回到这间学校了!”



“我也这么想!否则说不通嘛!”



见女孩们七嘴八舌地吵嚷起来,真梨华老师又露出苦恼至极的表情。原来如此,这样确实连课都没办法上了。



对孩子们来说,千夏的生死根本不是问题。因为钱仙指出千夏的名字,她的存在就演变成这则怪谈的核心了。



这时,高槻将脸凑向尚哉,压低声音问道:



“深町同学──如何,有人在说谎吗?”



“不,没有。”



尚哉同样压低声量回答。



来到这间学校后,在听过声音的这些人当中,都没有人在置物柜怪谈这件事上撒谎。换句话说,她们玩了钱仙,当时十圆硬币指向“千夏”二字,以及置物柜打开这些事,全都是真的。



而且这个班上确实有名叫“千夏”的同学,她也还活着。



“是吗……那就有趣了。”



高槻将视线移回依旧吵闹的女孩们和真梨华老师,如此低喃道。



有问题的置物柜,已经搬到隔壁校舍二楼的空教室了。



真梨华老师应该还要花点时间安抚那群亢奋的女孩子,于是高槻、尚哉和智树决定先过去看看。



但走下二楼,经过廊道前往那间教室的途中,智树的样子却越来越不对劲。他变得莫名焦躁,还频频抓挠头发和口袋。



高槻问道:



“智树,你怎么了?”



“没有,呃……那个、我、呃……”



最后智树终于在走廊中间停下脚步,吞吞吐吐地说。



“智树……你是在害怕吗?”



“我、我没有!”



智树回答高槻的嗓音极度扭曲。



尚哉下意识捂起耳朵。高槻在智树和尚哉之间来回看了看,饶富兴味地眯起双眼。



“是吗?那你怎么从刚才就这么毛毛躁躁的?”



“我、我差不多该回去了!今天要上才艺课!不早点回去的话,会被妈妈骂的!”



“这样啊,要上才艺课就没办法了。是什么才艺?”



“小提琴!所以我虽然一点也不怕,但还是要回家了!阿彰,拜拜!”



说完,智树就立刻转过身子,慌慌张张地在走廊上跑了起来。



目送他的背影离去后,高槻小声地噗哧一笑。



“……智树刚才说谎了吧?”



尚哉捂着耳朵点点头,脸还是皱成一团。



“对,今天要上才艺课这件事是假的,那孩子其实怕得要命。”



“啊哈哈,刚才因为真梨华老师跟女孩们也在,所以他在逞强吧,真可爱。”



“但他真的在学小提琴。”



“是哦,有机会一定要欣赏一下──那么就剩我们两个去看那个置物柜了。”



两人前往的那间空教室,位于现在这条走廊的最后方。



尚哉和高槻一同走在走廊上,将薄薄的访客拖鞋踩得啪哒啪哒响。这层楼似乎是俗称特殊教室的集中地,有理化教室、视听教室,还有电脑课专用的OA教室。



假日的学校杳无人烟、鸦雀无声,让人不禁觉得走廊上也有些阴暗。尚哉想起自己小学时把东西忘在学校回去拿的事情。当天虽然是平日晚上,但校舍中除了教职员室以外的地方没有任何照明,光是无人走动这一点,就让走廊看起来莫名空荡。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建筑物,却有种陌生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恐惧。



“──对了,上一堂课我们有聊到一点学校怪谈呢。”



高槻开口说道,彷佛看穿了尚哉的心思。



“学校这个地方真的很有意思。将一大群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关在一起,强迫他们共同行动。有一派学说认为,学校之所以容易出现怪谈,或许是透过怪谈这种方式,可以让孩子们受到压抑的心获得某种释放。孩子们是用‘怪异’这种无秩序的方法,对抗校方强加而来的秩序……这种说法固然有趣,但我的看法有点不同。”



“老师有什么看法?”



“对孩子们来说,学校应该是‘日常’与‘非日常’互为表里,同时存在的地方吧。”



“日常与非日常同时存在……?”



“没错。”



高槻轻声一笑,转头看着尚哉。



那双眼平常应该是深褐色,不知不觉竟浮现出一抹苍蓝,深邃的暗蓝色眼眸就像夜空一般。高槻的眼睛有时候会像这样改变色彩。脸上明明是宛如白日晴空的灿烂笑容,唯独眼瞳中暗藏着夜幕。



“上一堂课我有提过,怪异就是与日常脱轨的现象吧。‘日常’生活中,全是平常熟悉亲近且清楚的事物,所以才让人安心。但怪异往往都潜藏在‘日常’与‘日常’的缝隙之间,也就是‘非日常’。”



高槻用那双夜空般的眼睛,抬头看向旁边那间教室的班牌。



理化教室。就是智树说骨骼标本会跳舞的怪谈地点。



“你不觉得学校就是由好几重‘日常’与‘非日常’的结构组合而成的吗?对刚入学的一年级生来说,学校是完全陌生的地点。日渐熟悉后,教室和鞋柜这种平日经常使用的地点,就会慢慢转变为‘日常’,但使用频率较低的理化教室和音乐教室依旧是‘非日常’。所以大部分学校的理化教室的骨骼标本都会动,音乐教室的贝多芬画像眼睛都会动。”



“因为是不熟悉的地点,所以依旧充满未知吗?”



“没错──在这里也说得通。人类总对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惧。”



高槻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人类对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惧。因为不想停留在未知阶段,所以会为此加油添醋,用这种方式替含糊笼统的恐惧与不安加上具体的形式及名称──于是怪谈便油然而生。



“学校里‘日常’与‘非日常’的对立可不只如此。教室和厕所的关系我在课堂上也说过了,不过上课时间和放学时间也具有对立关系。”



平常总是人声鼎沸的校舍,如今却丝毫无人充满寂静。从窗户洒入的日光消失无踪,只有火灾警报器的红色灯光与逃生口的绿色灯光散发鲜明的亮度,大肆主张存在感。



对当时回学校拿遗失物的小学生尚哉而言,夜晚无人的学校俨然就是异世界。唯独这一刻,他觉得从同学口中听来的学校七大不可思议全都是真的。彷佛现在楼梯会不知不觉多一阶,音乐教室的钢琴会滴血奏出悲伤的曲调,厕所的马桶也会歪歪扭扭地伸出惨白手掌,将他吓得六神无主,最后逃也似地跑出校舍。



放学后的校舍,算是学校中隐含的“非日常”的翘楚。所以学校七大不可思议,多半都发生在放学后或夜晚吧。



“五年二班那些孩子,也是在放学时间玩钱仙,正好是怪异现象发生的绝佳时间点。”



说完,高槻停下脚步。



前方就是走廊的尽头了,两人不知不觉就来到那个放置置物柜的空教室前方。设置在拉门上方的班牌没有任何标示,也增添了“非日常”的气息。



高槻将手放上拉门。



尚哉原以为他会直接开门,结果高槻暂时停下动作。



“这么说来,假日的学校当然也是‘非日常’,空教室亦然。我们想见识的那个置物柜,如今就位于‘非日常’的核心地带……呐,深町同学。”



说完,高槻微微屈下身,盯着尚哉的脸问:



“你害怕进入这间教室吗?”



要说非日常的话,尚哉认为露出这种眼神的高槻才是非日常。



每当他近距离盯着那双彷佛会勾人的夜空眼眸时,总会忍不住屏息。认识高槻后数度在脑海中出现的那个疑问,此刻又再度浮现。



──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一点恐怕连高槻自己都不清楚。他不明白自己的眼睛为何会变成这样,也没有当时的记忆,只知道是被卷入只能用“怪异”一词解释的状况,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所以高槻才对怪异无可自拔、充满渴求。



尚哉的视线完全移不开高槻的眼眸,语气僵硬地说:



“你问我怕不怕……当然是有点害怕了。可是……”



“可是?”



“──唉呀,你靠太近了!”



尚哉这么说,将手由下往上顶把高槻的下颚撞开。感觉高槻的脖子附近传来“喀叽”一声,但尚哉决定当作是错觉。



“深、深町同学,那个,刚刚我的脖子后方好像有怪声……!”



“你多心了吧。别说这些了,麻烦快点开门。”



听尚哉这么说,高槻便压着脖子看了他一眼。



尚哉也看向那双不知不觉变回焦褐色的眼睛,继续说道:



“恐惧是源自于未知吧?那亲眼看到实物,应该就不会怕了吧?”



“那或许不是看了就明白的东西喔?说不定谜团会越陷越深。”



“可是跟还没看过时相比,我们至少确定了这一点啊,这样肯定比停留在未知阶段好吧。”



“──……啊啊,你这种思维很优秀呢。”



高槻这么说,嘴角上扬笑了起来。



于是他再度伸手放上拉门。



他一声不响地拉开门,里头是无人使用的空教室,似乎完全被当成仓库了。墙上没有任何公告,只留下图钉刺过的痕迹。讲台也被移除,好几组桌椅被堆叠靠在窗边。刚才五年二班教室的桌椅较大,似乎是高年级用的,而这里的桌椅小得惊人,应该是低年级用的。



在这一整排层层堆叠的桌椅前方,有个灰色的铁柜孤零零地摆在那里。



照理来说应该在角落的置物柜却摆在教室正中央,感觉非常奇怪。尚哉甚至有种西洋棺木被立着摆放的错觉,就像老电影里会有吸血鬼跑出来的那种。



置物柜门是微微开启的状态。



从这么小的缝隙自然看不见置物柜里的模样,彷佛会有不明的黑暗物体从门缝间偷偷钻出来。



“五年二班置物柜”怪谈在校内流传开来后,一定有几个孩子来到这间空教室,从门口偷偷观察这个置物柜吧,还会被吓得瑟瑟发抖,逃也似地离开此处。不难理解智树想要逃避的心情。



高槻走向置物柜,直接在周围绕一圈,仔细看了一会──就将手搭上柜门。



然后一口气拉开。



里面空无一物。



连一把扫帚和一个水桶都没有,当然也没有通往异世界的入口。“五年二班置物柜”里面,顶多只有些许的旧抹布臭味残留其中。



即使如此,高槻还是不死心地将手伸进置物柜,往内侧的墙面和顶部摸了又摸,但完全没有会被拉进异世界的感觉。



最后,高槻察看了柜门的金属零件。



如真梨华老师所说,金属零件基本已经松脱,几乎关不起来,难怪门会自己打开。



“……嗯,果然只是个普通的置物柜。”



高槻意兴阑珊地说完,便关上柜门。



“没有钱仙潜伏在里面,也没有通往异世界的入口。‘五年二班置物柜’只是孩子们擅自臆想出来的怪谈。”



真相或许只是那群孩子玩钱仙的时候,柜门偶然打开了而已。因为时间点太过凑巧,孩子们才会跟钱仙联想在一起。



“既然如此,钱仙指出‘千夏’这几个字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不清楚钱仙的原理,但普遍的说法是,绝大多数都是人类无意识做出的动作。可能是孩子里的某个人不经意联想到‘千夏’这位同学吧,或者是……──”



这时,高槻彷佛陷入沉思般暂时闭口不语。他用一只手轻抚下颚,再次盯着置物柜瞧。



然而,尽管这只是个普通的置物柜,在孩子们心中依旧是有钱仙潜伏的恐怖置物柜。从刚才那些女孩和智树的反应来看,光凭“里面没有妖怪”这种单纯的解释,应该行不通。



“老师,接下来要怎么做?”



“……嗯,这个嘛。”



高槻转头看向尚哉。



“呐,深町同学,你可能会觉得不太舒服,但我能不能稍微撒点谎?”



说完,高槻微微一笑。



几天后,高槻和尚哉再次造访第四小学。



这天是平日,时间则是跟杏奈她们玩钱仙时相同。这时课程已经结束,几乎所有教室的孩子们都离开了,校舍慢慢归于宁静。



他们事先拜托真梨华老师,请五年二班所有学生先不要回家,统统留在学校。



如今他们一脸惊恐地站在墙边,看着高槻和尚哉。



地点并非五年二班的教室──而是那间空教室。



过去放在五年二班的那个置物柜前方,摆了一桌二椅。



桌上有一张白纸,上面写了五十音平假名、0到9的数字、“是”“否”“男”“女”等文字,以及鸟居的图案。这是高槻自制的钱仙用纸。



置物柜门还是微微开启的状态,于是高槻走上前仔细地关上柜门,金属零件发出“喀锵”一声。



随后,高槻扫视缩在墙边的孩子们,开口问候:



“各位同学好。我猜你们已经听真梨华老师说过了,我是在青和大学任教的高槻彰良,你们可以叫我彰良老师──等一下我要对附在‘五年二班置物柜’里的钱仙进行驱灵仪式。”



孩子们面面相觑,七嘴八舌地吵嚷起来。他们说着“真的要驱灵?”“会成功吗?”“会不会反而被诅咒?”,对高槻的技术抱持怀疑态度。听到“还有,为什么三班的人也在这里啊?”这句话后,两人往该处一看,发现智树趁乱混在二班的学生之中。智树嚣张地将手环在胸前,对周遭的孩子说“因为阿彰是我的小弟啊!是我带他过来的耶!”看来智树已经完全把高槻当成小弟了。



真梨华老师对高槻深深一鞠躬,彷佛在说“有劳您了”。



高槻对真梨华老师用力点点头后,再度看向那群孩子。



“待会我会跟这位深町同学联手,召唤出你们之前喊来的那位钱仙,然后说服他乖乖回去,所以各位留在原地看就行了。”



在高槻的催促下,尚哉在置物柜前摆放的其中一张椅子入座。小学生的椅子太低很难坐,比尚哉还要高的高槻坐起来应该更辛苦。他将一双长脚跨在外侧,与尚哉隔着桌子面对面而坐。



高槻拿出十圆硬币,放在纸张中央的鸟居图案上方。接着高槻和尚哉各自伸出食指,轻轻压在硬币上。



“钱仙钱仙,请降临。”



高槻用柔和的嗓音如此念诵。



十圆硬币毫无动静。站在墙边的孩子们都吞了口口水,紧张地看着他们。



“钱仙钱仙,请降临。”



高槻又念了一次。



但十圆硬币还是动也不动。



“钱仙钱仙,请降临。”



当高槻念到第三次时。



十圆硬币竟缓缓在纸上滑动,在鸟居周围绕了几圈才停下来。



孩子们发出惊呼,真梨华老师当场探出身子察看。



“真的来了……”



这时,有人轻声如此说道。



──这个钱仙当然是装出来的。



那天高槻提议要玩一场假钱仙,好让这场“五年二班置物柜”的骚动得以平息。



被召唤出来的钱仙潜伏在置物柜里的怪异现象,孩子们已经彻底当真了。光靠大人解释,也很难消除这份恐惧。



‘那最好的办法就是,用跟他们相同的视线和思维来解决。’



这是高槻的意见。



从钱仙而起的怪异事件,最好也用钱仙来终结。



‘不过,我之前已经发誓不会在深町同学面前说谎了,所以不会说有声音的谎话。用十圆硬币撒谎,你也不会不舒服吧?’



这番说词听起来很像诡辩,但除此之外,尚哉也想不出其他让孩子们冷静下来的办法了。



“钱仙钱仙,祢平常身在何处?”



高槻问完后,十圆硬币就往平假名那几排字移动,不过是高槻在动。高槻对尚哉说,他只要将手指搭在十圆硬币上,专心演戏就好。



智树跑到桌子旁边,目光追随着硬币的动向,将所指文字念了出来。



“远、方!”



──远方。



钱仙的回答纯属虚构,但念出答案的是智树。尚哉能从声音的扭曲辨别出谎言,仅限于撒谎者开口说出的谎话。只是在一旁念出答案的智树,声音并没有扭曲。



“钱仙钱仙,请回吧。”



高槻说完,十圆硬币又回到鸟居图案上。规则似乎是每问一个问题,就得让钱仙暂时回到鸟居。这种规则做起来虽然拖拖拉拉的,但或许能更加烘托出仪式感。



“祢之前也有来这间学校吗?”



──是。



“是神仓同学她们玩钱仙的时候来的?”



──是。



高槻继续提问。原本只有智树站在一旁念出十圆硬币指出的答案,后来也有其他孩子走过来围在桌子旁边。



“祢的名字是‘千夏’吗?”



──是。



十圆硬币指出这个答案时,孩子之间顿时起了一阵骚动,还听见有人说“果然没错”。



“祢为什么要来这间学校?”



──我想见见他们。



“祢想见谁?”



──班上的同学。



“祢有话要对班上同学说吗?”



──我无意惊动大家。



“还有吗?”



──好想再跟大家多玩一会。



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念出钱仙的答案。



像这样由自己说出口的话语,变成某种暗示。这几句可靠的咒语,彻底粉碎了深植心中对怪谈的恐惧。



对千夏的印象,也从“恐怖的生灵”变成“害怕寂寞的前同学”。



这时,现场传来“喀锵”的细小声响。



孩子们吓得屏住气息,几个女孩还发出微弱的悲鸣。



尚哉只移动眼神,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刚才早该被高槻关上的“五年二班置物柜”,居然微微打开了。



随着“叽叽叽”的细微摩擦声,柜门缓缓开出一道缝隙。



尚哉下意识看向高槻,但高槻毫无动静。他只瞥了置物柜一眼,又再次将眼神移回十圆硬币继续发问。



“跟大家在五年二班度过的时光,快乐吗?”



──很快乐。



“祢喜欢五年二班的同学吗?”



──喜欢。



尚哉心想,啊啊,原来如此。“五年二班置物柜”这个怪谈,是由钱仙和置物柜两个元素而生。只用钱仙的力量还不够,若不把附在置物柜的灵体驱除就没有意义了。高槻刚才关上置物柜的时候,应该就在门上做了点手脚,好让柜门晚一点会在适当的时机开启吧。



高槻和尚哉手指下方的十圆硬币又动了。



──好想再跟大家一起玩。



“好,我知道了,千夏!”



理帆开口说道。



“对不起,我们居然这么怕你,真的很抱歉!明明是同班同学,却没机会跟我们一起玩,一定很寂寞吧!等你康复了,一定要回来这一班喔!”



“对啊,我们等你!一定会等你!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



“下次再一起玩!我也最喜欢千夏了!”



“我已经不会怕了,因为是朋友嘛!”



彩里、杏奈,还有其他孩子都陆续发声。



尚哉在心中握拳喊着“太好了!”,成功了。这样一来,“五年二班置物柜”怪谈中关于千夏的印象应该就能改变了。



孩子们应该不再害怕这个置物柜和千夏了吧。



“钱仙钱仙,请回吧。”



高槻这么说。



十圆硬币缓缓地回到鸟居图案。



原本发出叽嘎声打开的柜门也静止不动了。



孩子们屏气凝神地盯着十圆硬币看。



“谢谢祢。”



高槻说道。



这是让钱仙游戏结束的咒语。



高槻和尚哉的手指离开十圆硬币的同时,已经开启约四分之一的柜门,又“啪哒”一声静静地关上了。



“──真的很感谢两位。”



让孩子们回家后,来到校舍出入口送高槻和尚哉离开的真梨华老师这么说,并深深鞠躬致谢。



“多亏了高槻老师,孩子们也冷静许多,我想这样就没问题了,毕竟大家的表情在‘驱灵’仪式前后有明显的变化。”



“别这么说,能帮上忙是最好不过。这次的事件对我的研究也别具意义。”



高槻这么说。



他有事先告知真梨华老师钱仙是装出来的,得到她的允许后,高槻才会付诸实行。



“对五年二班的孩子来说,千夏不再是令人恐惧的存在了。太好了,真梨华老师,是不是松了一口气?”



“嗯,是啊,真的放心了……”



“我想也是。因为──当时把千夏的名字指出来的人,就是真梨华老师吧?”



听到高槻这句话,真梨华老师忽然绷紧了脸。



尚哉惊讶地看着两人。



高槻脸上是一如往常的笑容。



真梨华老师也看向高槻,表情却依旧僵硬。



“前几天听孩子们描述玩钱仙的状况时,我就觉得,啊啊,依照那个座位配置,应该还能再坐一个人吧。”



高槻这么说。



“而且那个时候,光村杏奈坐在玩钱仙的位置上,转头看着你似乎想说些什么,你却打断她的话继续说了下去,我当时就觉得有点不自然──我猜杏奈那时候想说的大概是‘真梨华老师坐在我旁边’吧?”



“你、你在说什么呀?”



真梨华老师依旧僵硬的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接着说道:



“怎么可能呢,因为──我又没有跟她们一起玩钱仙。”



真梨华老师的声音扭曲了,尚哉举起一只手捂住耳朵。



高槻将手放在尚哉肩上,转头看向真梨华老师。



“不可以说谎喔,真梨华老师。”



听高槻说得斩钉截铁,真梨华老师便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高槻往真梨华老师走去,真梨华老师胆怯地浑身一震。



但高槻不顾真梨华老师的恐惧,屈身盯着她的脸。



“我不是要责怪你,你应该也有理由,我只是对这个理由有点好奇而已。因为有你这个举动,才会产生‘五年二班置物柜’怪谈。”



高槻宛如演员的俊美脸庞露出笑容,用吟咏般的语气如此说道。



他说得没错,从高槻的嗓音中听不出对真梨华老师的责备。



他只是想知道事实。



厘清一个怪谈诞生的理由,以及生成背景。



“告诉我好吗,真梨华老师。为什么要指出千夏的名字?”



真梨华老师低下头,想要逃避高槻的视线。



她的双肩不停震颤,随后才吐露出微弱的嗓音。



“那是……因为,那些孩子……”



她的声音跟肩膀一样抖个不停,却没有丝毫扭曲。



颤抖的嗓音哽在喉间,但真梨华老师口中终究还是说出了事实。



“因为那些孩子──已经忘记千夏同学了。”



“忘记了?”



高槻疑惑地歪着头。



真梨华老师缓缓抬起头。



她仰头看着高槻近在眼前的脸庞,眼里浮现出泪光。



“……千夏同学,只来五年二班上过两次课而已。”



真梨华老师用颤抖的嗓音这么说,高槻也静静地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千夏同学没办法去远足,也没参加校外教学,座位总是空荡荡的,不知不觉就被赶到最角落的地方。连饯别会都没办成……”



至此真梨华老师有些说不下去了,又再度低下头。滑过脸颊的泪水,滴滴答答地落在脚边。



但真梨华老师重新抬起头时,脸上却写满了愤怒。



“……可是!可是,千夏同学还是五年二班的一分子!”



真梨华老师粗鲁地用手背抹去沾湿脸颊的眼泪,用瞪视的眼神抬头看着高槻。



“暑假结束后没多久,我就跟那群孩子提议‘要不要给千夏同学写封信’。因为强制规定也不太合理,所以就说想写的人再写,写完之后带来学校,统整之后再寄给千夏同学……”



真梨华老师说了句“可是”,嗓音变得有些嘶哑。



“……可是,根本没有人把信拿给我。”



“这也没办法啊,毕竟大家连跟千夏当朋友的时间都没有。”



高槻这么说。



真梨华老师的双拳握得死紧。



“我知道……我也知道不能责备那些孩子,是我思虑不周。当听说千夏同学在自己负责的班级时,我就已经决定了。或许她几乎没办法进教室上课,但我还是会把她当成班上的一分子用心对待,也想对其他孩子灌输这个观念……结果彻底失败了。为了千夏同学,我还会请当天的值日生多做一份课堂笔记。”



就算千夏不在,五年二班的日常也没有任何变化,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对孩子们来说,她原本就是相当于不存在的存在。



但这个事实让真梨华老师相当感伤。



“千夏同学搬家前,我有去她家跟她见上一面。千夏同学说‘虽然几乎没去上课,但学校生活真的好快乐,大家都很善良,我很喜欢他们’。可是,你们不觉得大家太过分了吗?在五年二班的同学心中,千夏同学到底算什么……我忍不住这么想。”



“所以你──才会在钱仙游戏指出千夏的名字,希望大家能想起千夏。”



“因为……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



真梨华老师原本狠狠地瞪着高槻,眼中的凶光却顿时消褪。真梨华老师似乎被蜂涌而上的后悔彻底淹没,不禁缩起肩膀,雨点般的泪水再度落到脚边。



她当时或许没想太多,只想稍微恶作剧而已吧。她在钱仙游戏中指出千夏的名字,想透过这种方式让孩子们稍微想起千夏。



但以结果来说,真梨华老师的所作所为,跟杀害千夏没什么两样。



千夏变成在钱仙游戏中被召唤出的幽灵,让孩子们避之唯恐不及。除了五年二班之外,这份恐惧甚至还延烧到整间学校。



真梨华老师应该真的很苦恼吧,自己闯下的祸太严重,而且孩子对千夏的恐惧已经深植心中。



“──真梨华老师,谢谢你愿意吐实,这样我就明白了。”



高槻这么说。



接着,他有些尴尬地低头看着泪如雨下的真梨华老师。



“对不起,我不是要故意惹哭你的……看来我在这种时候还是欠缺了一点常识,导致思虑不周。可是,那个──别担心,真梨华老师。”



高槻再次看向真梨华老师的脸这么说,像是在温柔开导一般。



“千夏确实一度变成恐怖的恶灵,但现在已经截然不同,至少在那些孩子心中已经不是了。”



刚才孩子们把千夏当成朋友,纷纷向她喊着“最喜欢你”、“以后再一起玩”。



这些话当然不是喊给真正的千夏听,在他们当中,应该没几个人真的跟千夏一起玩过,有人可能连一句话都没说过。千夏在五年二班的存在感就是如此薄弱。



但透过这次的事件,他们再度意识到千夏的存在。起初把她当成恶灵,最后则把她当成同班同学,这是不争的事实。



“恶灵被平定后,就会变成守护神,这是这个国家的文化。这个国家的人从前就是用这种方式,守护自己所属的共同体。”



“高槻老师……”



真梨华老师看向高槻,跌出眼眶的泪水划过白皙的脸颊。



高槻拿出手帕,轻轻压在真梨华老师被沾湿的脸颊上。



“可是真梨华老师,我采取的只是较为激烈的驱灵手法。往后的悉心守护,是共同体之首,也就是你这位班导的工作。别担心,你一定办得到。既然你能对一个孩子如此用心,就一定没问题。”



高槻让真梨华老师的手握住手帕,面带微笑地这么说。



走出校舍时,已经是日暮时分了。



这个季节天黑得特别快,从访客出入口看出去,校门正好位于西方。沿着校园边缘走向校门时,尚哉被火红色的夕阳照得眯起眼睛。



孩子们应该都已经放学了,到处都不见他们的踪影,周遭一片寂静。空荡荡的校园里只有微风吹拂,设置在角落的零星游乐器材因为无人游玩,感觉就像被忘在那一样。



“──不过,‘五年二班置物柜’这个怪谈,真的能就此从这间学校消失吗?”



走着走着,尚哉提出这个疑问。高槻笑着回答:



“已经广为流传的怪谈,不会那么轻易就消失,毕竟我们所做的‘驱灵仪式’只针对五年二班而已。‘五年二班置物柜’这个怪谈,未来应该会在第四小学继续流传下去。”



“……这样没关系吗?”



校方是委托他们解决“五年二班置物柜”怪谈造成的骚动。既然往后怪谈会继续流传,应该又会闹出风波吧。



但高槻看着尚哉说:



“这样就好。”



他转过头,越过肩膀看向后方的校舍,语气愉悦地说:



“只要有学校就有怪谈,这或许是源自于孩子们对怪谈的渴求之心吧。毕竟学校生活基本上就是同样的事物一再重复嘛。太过平稳的日常,就需要一点非日常的刺激。曾为骚动中心的五年二班平定下来后,其他班级也会慢慢恢复正常。”



经过刚才的钱仙游戏,在孩子们的讨论之下,决定将那个置物柜搬回五年二班。这就是他们不再害怕的证据。或许还有几个孩子依旧恐惧,但后续真梨华老师应该会想办法吧。



但要如何对其他班级的孩子解释置物柜搬回去这件事,又是另一个考验了。



毕竟高槻进行“驱灵仪式”时,那些孩子并不在场。他们或许会利用丰富的想像力补足缺失的资讯,让“五年二班置物柜”这个怪谈迎来全新的发展吧。



“啊,说不定会加上‘帅气的大学老师被找来解除置物柜的诅咒’这一项呢!”



“你干嘛擅自变成怪谈的登场人物之一啊,而且还说自己‘帅气’,你还真好意思!”



“我秉持的是‘重视世人评价’主义──啊啊,对了,深町同学,这个给你。”



说完,高槻就将某个东西塞到尚哉手里。



是十圆硬币。



“……老师,这难道是刚才的?”



“没错,是钱仙游戏用的十圆硬币。游戏规定要在三天内把它用掉,所以就拜托你啦。”



“拜托我有什么用啊。再说,刚才的钱仙是装出来的啊。”



“是没错啦……深町同学,当时你是不是挪动了十圆硬币?”



“什么?”



被高槻这么一问,尚哉疑惑地歪着头。



挪动十圆硬币应该是高槻的职责,尚哉只是一脸严肃地把手指放在上面而已,什么也没做。



高槻拿出刚才钱仙游戏的用纸仔细凝视,说道:



“最后指出‘好想再跟大家一起玩’的时候……我没有动喔。”



“──啥!”



尚哉大惊失色地抬头看着高槻。



“咦?怎么会……那十圆硬币为什么会动呢?”



“当时只有我跟深町同学把手指放在十圆硬币上,既然不是我也不是深町同学……那到底是谁动的呢?”



高槻这么说。他的声音轻柔又干净透明,跟平常一样没有一丝扭曲。



也就是说,他没有撒谎。



挪动十圆硬币的人真的不是高槻。



“顺带一提,那个置物柜的门,打开的时间点也太刚好了吧。”



“咦?那个不是老师动的手脚吗?”



“没有啊,我哪有那个闲工夫。而且,就算真能动手脚让柜门打开,但让柜门自动关闭的方法可没有想像中轻松啊。”



“咦……”



尚哉忍不住回头看向校舍。



校门在西方的话,校舍就位处东方。西边的天空还残留些许日光,但东边的天空早已转变为夜色。天上挂着闪烁的星辰,迅速染成暗蓝色的云朵飘浮而过,此刻整栋校舍都笼罩在夜幕之中。



入夜后的学校是最“非日常”──也是所有怪谈真实存在的地点。



“总之,往后我会再跟智树保持联络。得继续调查学校会不会又出现什么奇怪的事。”



高槻笑着说,眼眸深处藏着一抹跟夜空相同的暗蓝色。



尚哉手里还握着高槻刚才交给他的十圆硬币,总觉得忽然变重了许多。



* * *



1生活协同组合,类似合作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