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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镜中少女米拉(Mirror Girl Mirror)(2 / 2)


该说她给人一种独特的压迫感呢,还是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呢。



须波打开研究室里头的冰箱,一边挑选放在里面的东西一边问:



「话说,你怎么了,进?看你板着一张脸。难得长了一张可爱的脸蛋,都要被你糟蹋咯。」



进一脸意想不到地皱起眉头。



「我的容姿可是这个伟大都市里最美丽的。只不过是表情稍微阴沉了一点,对这副压倒性可爱的外貌不会有任何影响。」



「我、我有时候真搞不懂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格……」



果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啊,须波心想。



沉默寡言却很自恋,真的有这种性格的人吗。



「可是,你承认自己在板着一张脸啊。」



「……这个嘛,就……」



进支支吾吾,须波咯咯地笑了笑说:



「哈哈~我知道了。是因为希尔薇吧?」



进很意外地睁大了双眼。尽管两人相识还没有多久,但须波知道这个少女肃清官意外是会把情绪写在脸上的那种人。



「才不是……因为她呢。」



「啊哈哈,你还真不擅长说谎呢。」



须波在冰箱里面找到了罐装啤酒。将在无尘环境下制作的麦汁发酵,再加入尘工调味料来调味,就制成了这个高级品牌的酒精饮料。



这好像是她上司的东西。上面贴着等于是他的商标的南瓜贴纸,不过被须波毫不留情地撕下来了。



「喝吗,进?」



「那不是波奇的吗?」



「诶,真的假的!我都没发现耶。嗯~既然没发现,不小心喝了也没办法对吧?」



「真会装……那家伙的身边都是你这样的人吗。」



「是室长不好,谁叫他把这么好的啤酒放在这里不喝呢。所以,你喝不喝?」



进摇了摇头回答:



「不喝。我不摄入酒精。这东西对身体不好。」



「是吗?看不出来你还挺注重健康的。」



须波拉起拉环,大口大口地喝起来。然后,她觉得有客人来访——更别说这位客人是肃清官,根据联盟职阶制度,她的阶级比自己更高——却什么东西也没拿出来招待,未免太过失礼,于是往桌上放了一瓶自己每天早上都喝的无尘加工乳农牛奶。



进点了一下头,须波又说:



「所以呢?你和希尔薇之间发生了什么?跟姐姐说说看。」



「你怎么这么兴奋……快去干你该干的事。」



「说一点点给我听有什么关系嘛。难得你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小酒也开了,干脆就来一起聊聊烦心事吧。」



「没什么,这不是该跟你说的事。」



「嗯~?那是该跟谁说的事?泰达拉室长?」



警一级肃清官有肃清官以外的职务,这是惯例。波奇也是个科学家,他担任科学室室长,也兼任这间PD研的最高负责人。



也就是说,就算所属的立场不同,须波和进也可以说是归同一个上司管的同事。



「不是。」进否定了。



「那么是纳赫特警二级?」



「也不是。最不可能跟他说。」



「既然这样,那我不是正合适吗?虽然我不是肃清官,但你和希尔薇我都挺了解,又不至于和你们太过熟络。」



须波原本就认识希尔薇。就肃清官和非肃清官的职员之间的关系来说,她们算是关系比较好的。而且撇开希尔薇的事情不谈,总部里很多人都在谈论关于进的事,所以她对进也很感兴趣。



「还有,我口风很紧的。」



「我看你倒是很容易说漏嘴的样子。」



「你真没礼貌……。我才不会说漏嘴呢。我敢向我们的救世女神沙尘粒子发誓。」



须波一个人笑了出来。她说的这句是那些信奉沙尘的人常常挂在嘴边的套话。搞科研的人都把这些沙尘信奉者当笨蛋看,所以这句话在研究室里就成了一句一说就能逗人笑的笑话。不过,丘米似乎听不懂这个笑话。



「……你真的,不会说漏嘴吗?」



丘米抬起视线问道,须波便一个劲点头。



呼,进小小地叹了一口气后,



「这件事,不是跟你说了就能有办法解决的……」



便这么开口说道。看样子,她姑且算是信任了须波。



「完全没关系哦。」



「……我很担心她。」



进说了这么一句。



「担心……是指肃清官的工作这方面?」



「是啊。我越看着她,就越觉得她真是不让人省心。……我倒不是说她不适合当肃清官。她偶尔会做出一些连我都觉得佩服的表现。但是,她太粗枝大叶了。今天也是,她犯了个很严重的失误。要是我不在,她不是受重伤,就是落得比受伤更加糟糕的下场。……回想起来,我就捏了把冷汗。」



搭档的实力不够。



这种事不算少见,须波心想。



「起初我以为只要马上在旁边支援她就行,但这样行不通。在现场,很多时候必须分成两路行动,我也不能将目光从眼前的敌人移开。最重要的是,我老是跟着她的话,她是成长不了的。」



进抿起嘴唇,像是在想下一句该用什么样的话来表达。



「原来是这样啊……」



须波用手托住下巴,认真思考了一下。从加入的时间来看,进是希尔薇的后辈。但是,进的阶级却比希尔薇高一级。



就连不过是一介研究员的须波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也就是说,在战场这个特异的空间里,她的本事比希尔薇还要厉害得多。



毕竟,她可是那个“火灾现场波奇”亲自招来的外部人员。她的实力可以说是得到了波奇的认可。



「然后,进你还没有想到解决这个问题的具体方法,对吧?」



「先不提解不解决,我想让她多积累一点经验。就个人经验来看,实战是最能够促进成长的机会,这点我再清楚不过了。」



这么年轻能有什么经验啊,须波这么想,但没有说出口。



「所以就目前的状况来看,我尽可能让她自己多打一点实战。不过这样一来,她自然就会碰到更多危险。该不该继续这样做是个难题。」



「也是,这个问题是避免不了的。」



「……我做自己负责的工作时,不管有多危险,我都没有犹豫过。可是,别人来做我的工作就……」



进说到这里停了一拍,阴郁地叹了一口气。



「我还是第一次有这种烦恼。」



须波「嗯」了一声,抱起双臂。



这件事她给不了建议。



须波擅长的领域有很多,唯有打打杀杀不是。何况这还是肃清官之间的纠葛,其严重性说不定早已超出一般佣兵能够理解的范围。



「进,我讲不了什么大道理。」



即便如此,须波以这句话做开头,将自己的想法坦率地讲给进听。



「不过,我至今在总部和很多肃清官说过话。依我的经验,不管一个人有多么强大,有多么小心谨慎,该发生意外事故的时候还是会发生。那些当了很多年肃清官的人,个个看起来都学会了不过分逞强,还有做出让步。」



反过来说,不懂得让步的肃清官,早晚会搞垮自己。



甚至还有传闻说,某个高阶级肃清官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退出了前线。



「这……我觉得这等于放弃了思考。」



「或许是这样。不过,有些事情是怎么想也无能为力的。事实上,希尔薇一天不放弃当肃清官,没准她就会一直害你担心哦。当然,这就是你有多担心的问题了。我相信你也很清楚这一点,才给出这个意见的。」



「可是……」



「而且,担心过头说不定对希尔薇也是很失礼的啊。」



或许因为须波说的是对的,进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毕竟她也是有她自己的想法,才会从事肃清官这份高风险的工作的。想必,和你为何会当上肃清官是一样的。」



说到这里,须波忽然有点在意,便问:



「说起来,进你当上肃清官的理由是什么?果然是因为薪水高?」



「……我不能说。」



「诶~好想知道啊。难道是希望世界和平之类的!」



「那就当是这个理由吧。」



「哇,你这个回答可不好哦。小心朋友跟你绝交哦。」



「我的事不重要吧。现在说的是希尔薇。」



看来她是铁了心不肯跟自己说了。须波觉得有点遗憾。



这个突然出现在总部的少女剑士,从来不会提及自己的事情。她似乎是个严守自己秘密的人,多亏如此,须波对进的背景几乎一无所知。



须波有很多关于进的事情想知道,比如把她当小女孩称呼会惹她生气的理由,为什么她的面具会有变声功能,以及当初被波奇发掘的前因后果,可是直接去问也只会被她干脆地搪塞过去。



这些事连波奇也没有告诉须波。



(总感觉,她这种把重要的事情藏着掖着的地方还挺像泰达拉室长的。)



顺带一提,须波这么想打探进的私事并非因为她爱八卦,纯粹只是她好奇心旺盛,这是她给自己找的说辞。



进调整了心情后说:



「须波你说得对,我现在再怎么烦恼也没用,这是事实。而且我刚刚说的希尔薇的问题,她自己应该才是最介意的那个。」



「是这样吗?」



「是啊。证据就是,她总是过度操劳自己。最近她太拼命工作了……我个人也觉得那样不太好。我有叫她稍微休息一下,可她完全不肯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原来是这样啊,呵呵。」



「……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须波忍不住笑了一声,进便瞪着她看。



「啊,不好意思,我没有奇怪的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没有啦,就是,该怎么说呢……想想看,进你看起来就是那种会说『哼,弱小的家伙只有死路一条』的人。可是,你这么关心希尔薇,甚至为她的事烦恼成这个样子,我才想说你真的很重视希尔薇啊。」



「……!」



「你们应该相处得很好吧?明明才刚组队差不多半年。」



须波咯咯地笑了笑,继续说:



「我想你也知道,希尔薇一直没有和她合得来的搭档,所以你说你很担心她其实也让我很高兴呢。还有就是,看着你们会让我忍不住嘴角上扬。啊~美少女CP可真是扣动我这个阿宅的心弦啊~。」



「……啊啊,可恶,早知道就不跟你说了……」



进露骨地整个人瘫了下来。



须波双眼闪闪发亮,说:



「姐姐我啊,感觉越来越心动了哦。可以紧紧抱住你吗?」



「话先说在前头,你要是敢随便碰我这副身体,我就砍了你。这不是开玩笑,我真的会动手。」



「唔、唔哇,比我想象的还要严厉一百倍啊~。」



进十分不愉快地皱起眉头说:



「总之,已经够了。我再也不会跟你说私事了。」



「哇哇,对不起!不要不开心嘛。」



「本来就是你要我说,我才说的。……更重要的是,你真的不会说出去……」



「我不会说出去的。这点你就放心吧,好吗?」



须波觉得自己可能逗得有点过分了,开始焦急起来。为了让进心情好转,她拔出还没有动过的牛奶瓶上的瓶塞,然后递给进。进勉为其难地接过去,喝了一口。



须波打开自己的书桌最上面的抽屉。她拿出放在最上面以便随时查阅的文件,进的活体报告,将目光落向印在上面的数列。



不管是进还是希尔薇,对现在的须波来说都是她不希望死掉的人。即使肃清官都是些屈指可数的天才,一介研究员这样担心他们是很失礼的行为。



在这个不稳定的世界,须波认为自己依然没有失去正常的平衡感。对她来说,进和希尔薇都是年纪尚轻、逗着玩很有意思的女孩子。须波希望她们以后可以开开心心地过来找自己,为此愿意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来支持她们。



正因如此,她在这间PD研里收集进的数据,比单纯作为科学家的分内工作更加有意义。



「……不过啊,进,照你这么说,让你自己变得比现在更强,强到希尔薇遇到危险的时候能随时随地赶过去救她,才是最好的办法吧?」



「是这样没错啦……」



进看着须波拿着的文件。



「该不会,之前那次检查的结果出来了?」



「嗯。当然了,我还没有请你实际启动一次注射器,所以还不能算百分百肯定。不过,我们PD研引以为傲的精密扫描所得出的数据,还有参照大量碱基配对样本进行演算的适应性算法,有99.9%的概率得出了以下这个结论。」



须波敲了敲自己的颈部说:



「地海警四级肃清官,——你是个货真价实的沙尘能力者哦。」



听到这句话,进也没有表现出太惊讶的样子。



她只是眯起了那双炯炯有神的红色眼睛,像是在说这个结果不出她所料。



6



进想起几天前的事。



作为肃清官正式上任之后,每天都有接连不断的工作要忙。



波奇说,他目前想尽量多给她们两人参加实战的机会。不用说,目的是为了让她们磨合彼此的能力,提升作战时的动作配合精度。



进并非沙尘能力者。同时,他也是个在近身战斗中不落后于大部分敌人的战士。这都多亏了进的特殊尘工体质。



由于大脑异常活性化,进的身体拥有超乎常人的运动能力。加上她在实战中不需要使用注射器的特性,使得她成为在希尔薇的沙尘能力影响下作战的最佳人选。



两人原本就很合拍,组队后短短几个月就取得了突出的成果。



有一天,进去第七办公室递交肃报。肃报的内容是袭击了伟大都市最大的银行,迪欧斯 银行的抢劫团伙的肃清情况汇报。



平时提交肃报是交给希尔薇去做的。不过这次进说了波奇有事要找自己后,



「那正好,你来把肃报写好拿过去吧。」



希尔薇便这么跟她说道。然后进听着希尔薇的建议,总算把肃报写好了。



波奇有事找自己还真是少见。毕竟他经常把这些走流程的麻烦工作丢给自己的搭档西利欧处理,本人也经常不在办公室甚至总部里。



进走入办公室,看到波奇正坐在一张大型书桌椅上,隔着他常常戴的南瓜面具查阅一份档案。



「哟,进,你来啦。」



「波奇,麻烦先给这个签名受理。」



「嗯,肃报?……这是你写的啊。呵呵,字真够难看的。」



「你少管。」



进心想这人是不是得了不说废话就会死的病。



进确认波奇看都没有看内容就签了名之后——尽管心想这份报告难得自己写得这么详细,好歹粗略看一眼,但绝对不会说出口——问他: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



「哦,是关于这个的。」



波奇亮出他刚刚在看的档案。



那是中央联盟保存下来的进的个人资料。里面记录了她一脸冷淡的原貌和登记的面具,还有入职成为肃清官时的体检结果和具体的活体信息。



「……我不太喜欢你看我的资料。」



「那真是失礼了。人年纪一上去,就容易变得不够贴心啊。」



「有什么信息不够完整吗?」



「这倒没有。只是,须波那家伙向我汇报了一件事,让我有点在意。」



「须波?谁啊?」



「我在研究室的下属。总之,你先看看这个条目。」



波奇指着的那一页上面,整页都写满了又长又不规则的字符串。



这一大段文字简直像暗号一样,完全看不懂什么意思。



「这写的都是什么?」



「这些是将你的基因信息按照某个法则转换成文字后所得出的内容。所有肃清官的基因数据都由PD研以这种形式综合管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你的个人兴趣吗?」



心想波奇特地把自己叫出来却又是和平时一样讲废话,进随便回了一句,坐到接待客人用的沙发上。



然而,波奇跟着说了一句出乎意料的话。



「因为,这些活体数据跟这个人的沙尘能力有很深的关系啊。」



进在黑犬面具底下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进,我跟你确认一下,你之前说过,你的这副身体是非沙尘能力者吧?最后一次启动注射器是什么时候的事?」



进急忙回想,然后回答:



「我不记得具体是在什么时候了。大概是在十岁左右的时候吧。」



「十岁啊……如果是大器晚成型的黑晶器官,很有可能已经发生了变异……。你这个非沙尘能力者身体,是属于哪一种?会将粒子完全消化干净的那种?还是能够排出少量粒子但不知道有什么效果的那种?」



「这么说的话,我记得是属于第二种……波奇,你说的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喂喂,你应该多少察觉到了吧。」



南瓜面具上刻出来的空洞正看着进,说出这句话:



「我的意思是,你说不定是沙尘能力者啊。」



进感到震惊。她条件发射地想起来,年幼时的妹妹说自己也有可能是能力者,然后试着启动注射器,结果被针刺到,痛得哭了出来。



「怎么可能……」



进这么喃喃自语,又想了想。



不,这是有可能的。



黑晶器官是人体的一部分,自然也会和人体一起成长。而如果是沙尘能力者,在六岁左右就能排出可以辨别出效果的沙尘粒子。只不过每个人的情况都有所不同,所以在一般家庭里有这样一个习惯,即使是非沙尘能力者,在未成年的时候也会在每年生日尝试启动一次注射器。



进的身体由于在中途就失去了保持这个习惯的机会,之后就没有再尝试启动注射器。在空中沙尘浓度高的地方脱下面具后会发生的事故,也就是所谓的沙尘吸入事故,也没有在她的身体上发生过。



「一般来说,这种事是不可能会有的。……但是啊,你是在各种变故的巧合之下才会有现在这个情况的。」



波奇说得对。「一般」还有「正常」这两个词都和进无缘。



不过即便如此,进也是个特例。



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连尝试一下都没有想过。



进默默地思考。



由于注射器的构造,启动时一定会有针头刺伤身体。进现在也比常人更讨厌身体受伤,但还是完全无法和以前相比。



……这就意味着,自己在下意识地畏惧伤害自己的行为?



「总之就是这样,我个人建议你做个精密检查。我现在也只能通过分析数据来推测。」



「有必要做检查吗?」



「安全起见啦。要是突然刺激到好几年没用过的黑晶器官,很有可能会引起休克的。我倒是可以现在就借注射器给你在这里试用,不过还是和做复健的伤残患者一样慢慢来要安全得多。全看你的选择啦。」



「这样的话……我选安全一点的,要多花点时间也没关系。」



「也是。我会先跟PD研的人说一声的,你明天就过去一趟吧。」



进点了点头回应,然后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这副身体,也成长了吗……)



不用说,这是理所当然的。进也确实感觉得到身体一天天的成长。



即便如此,听到这个完全没有意料到的事实,还是让她掩盖不住自己的困惑。



「呵呵,怎么了,进?」



相反,波奇很开心地笑了。



「这就是所谓的歪打正着吧。你不会很期待吗,自己到底会有什么样的能力?」



的确,这种事放在别人身上或许就像买彩票中了奖一样令人欢天喜地。



某一天,一个非沙尘能力者突然觉醒了能力,然后大展身手。很多娱乐小说写的都是这种桥段。



生来没有能力的人就不是正常人,而是「人类中的废物」。这种歧视在当今这个世界根植在多数人的观念里,所以会有这种现象或许也是理所当然。



然而,进却摇了摇头回答:



「就算真的是沙尘能力者,也不见得就一定是能派上用场的能力啊。」



「也有这么一个不靠谱的说法。一个优秀的沙尘能力者,他的亲属也都会是优秀的能力者。你原来身体的沙尘能力,对头脑不是很有用处吗?」



「这只是迷信吧。不像是一个科学家会说的话。」



「没错。因为涉及到基因,很容易引起各种误会,其实这种说法根本没有科学根据。」



进心想果真如此。优秀与否,终究只是以人的价值观为基础的衡量标准。沙尘粒子贵为万能物质,只不过是在人类身上引发出随机不可控的现象而已。



「不管怎样,我是个肃清官。如果我的能力没办法运用在战斗上,那就没有太大意义。」



「真的是这样吗?你该不会在想,如果自己的能力是适合战斗的类型,自己和搭档的适合度反而会变成一个难题吧?」



被波奇一下子说中了内心的想法,进条件反射地望向对方的面具。



这个举动暴露了自己的想法正如对方所说,进为自己的轻率感到无语。



「哦,说中了?」



「……切。」



进从在面具底下咯咯笑的南瓜头移开目光。



这个人说话轻浮,却有这么强的洞察力,实在令人火大。



「哎,最近你和希尔薇怎么样了?比起看这种报告,不如你亲口讲给我听呢。这么一想,你们好像很久没有两个人一起来这儿了吧?」



进回想起自己的搭档。



有着能够将周围的沙尘能力暂时封锁这一特征的那个搭档。



要是希尔薇知道这件事,她到底会怎么看?



按她的性格,她一定会祝福自己。



不过,心里是怎么想的?没有人能够窥探他人的内心想法。除非是拥有这种能力的沙尘能力者。



「没有怎么样。我们配合得很顺利,而且这也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喂喂,我好歹也是你们的上司耶,而且还是你们两个的直属人事负责人。我不担心,那我该干嘛呀?」



「……说的也是。可我们之间没有问题,你这样问我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好。」



「我没有要多管闲事的意思。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更是一秒也不想听那些大叔说的话。不过,从现实的角度来看,经验是年纪越大才越丰富的。」



「什么意思,波奇?到底想说什么?」



波奇用卖关子的口吻回答这个问题:



「包括希尔薇以前的搭档在内,希尔薇身边的所有人,甚至连她自己,都搞错了这件事的关键所在。之前希尔薇和搭档组队都不顺利,问题不只是能力的适合与否。对她来说,重点更接近于本质上的一大命题,同时也是和她组队的搭档自身的问题。」



进稍微思考了一下这句话,但完全抓不到要点。



「……我听不太懂。作为一句忠告或者建议,这也太抽象了。」



「哼哼。很不巧,重要的事情向来都是这样要慢慢领会的。」



波奇一副自信十足的口气,跟他平时说话一样。



「我说啊,进,在现场把自己的后背托付给别人意味着什么,你认真想想吧。搭档关系啊,就是因为简单才难搞呢。」



「啰嗦。我刚才也说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问题。」



「哼,没问题就好了。」



波奇在南瓜面具底下笑了笑后,不再多言。



「总之,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啊,还有,我会让研究室那边将你接受检查的全过程逐一报告给我的,你心里有数。」



「明白了。」



「当然了,要怎么跟希尔薇说明都由你决定。……我反正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这一点也明白了。」



波奇那仿佛看穿了自己的视线,有时会让她莫名觉得不舒服。就好像连她在用面具遮掩自己在逞强,也被这个上司从头顶上看得一清二楚。



「加把劲哦,进。你可是我最看好的人啊。」



背后传来这句听不出是否真心话的鼓励,进逃也似的折返离开。



然后,到了现在。



PD研里面的受试室里,进摸着注射器的启动开关,一动不动。



装了强化玻璃的墙壁对面,戴着几何学图案面具的须波正注视着自己。在她的面具底下望着自己的,想必是一副充满对第一次使用沙尘能力的人的好奇心的眼神。



「放心吧,进。让休眠已久的黑晶器官重新熟悉运作的程序已经完美完成了。现在你启动注射器应该不会受到任何损伤了。」



须波对着连向室内的麦克风说:



「虽然操纵沙尘粒子的感觉每个人都不同,但有一点是一样的而且很重要,那就是不害怕。静下心来试试看吧。」



「知道了。」



「还有,启动之后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也不用太介意哦。正如你所知,沙尘粒子具有近乎无限的效能,但相对地,它往往需要有限定的条件才能发挥出来。这里准备了各种各样的条件和对象物,我们就逐一尝试个遍吧。OK?」



没问题,进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不管是启动注射器,还是运用自己身体排出的沙尘粒子,她都已经很熟练了。



现在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启动注射器,对着测试假人释放沙尘粒子。或者对着空中释放,又或者让沙尘粒子缠绕自己的全身,确认这副身体到底激发出了数以亿计的沙尘粒子效果中的哪一种能力。只需要做到这一步。不管自己是什么样的沙尘能力者,也丝毫不可能使事态更加严重。



当然,也不可能会动摇自己和搭档之间的关系。



没错,理应没有任何问题。



进深呼吸了一下。然后,静静地按下了启动开关。



(兰……)



她在心里叫了这个自己永远无法忘记的人的名字。



注射器启动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仿佛回应她的呼唤一般。



7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以前的自己。时间上明明没有好几年前那么久,却感觉和现在的自己有某种决定性的断层。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走在通往布满常春藤的校舍的路上。



身穿女校的制服。深绿色的短裙随风飘逸。聒噪的声援传入耳中。



「看那边。那个镜面面具,是阿尔米菈大人啊。」



「她就是那个米拉家的女儿?」



「听说,她这个学期的学业成绩也是第一名哦。」



「不只是这样呢。上个月,她在有职业选手参加的射击竞赛里取得了冠军呢。」



「哇,真厉害。各方面都很完美呢。真令人向往啊。」



不如向她们挥个手吧。走在身边的校友对她说道。



她向那群声援自己的人轻轻挥了挥手,人群就「呀」地发出了欢呼声。



她难为情地别过脸去,加快脚步走出了校门。



坐上来接她的车。司机一言不发,开车驶往她家。



在后座上望着往后流去的风景,总算有了实感。



在这间女校念书的这几年,她的成绩一直都是第一名。



她很期待向父亲报告。父亲一定会高兴得像是自己考了第一名一样的。



她现在也还是不太懂完美意味着什么。



不过,第一名肯定要比第二名更接近完美吧。



班上有几个同学很讨厌自己的父母,但她不太能理解。



自己以前就一直很喜欢父母,这份心情将来也一定不会变。



只要父母用她小时候就在用的爱称叫她,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她就别无所求。



车驶入伊甸伪园的区域。



看见米拉家的宅邸时,她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



门前停了好几辆中央联盟的车。



一群人聚在门前。有肃清官、联盟职员、父亲公司的人、佣人。



她不顾职员的制止走进家里。



有其他人在自己家里也没关系。



只要父母都在。



然而,唯独父母不在。



只有一股血的气味留在房子里。



那是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气味,是生命消逝后的虚无的气味。



碎裂的镜面上,映照出根本谈不上完美的、无力的自己。



——场景切换。



一栋铁制的校舍。校舍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刻有米拉公司的标志。



书桌上有一个她已经不再戴的镜面面具。



透过单向玻璃,可以看到几个肃清官候补在接受十分艰苦的训练。



她望着他们,站在她身旁的一个身材远比她高大的男人说道。



父亲曾经是联盟盟主,也在圆桌会议占有一席之地。这个男人是以前受过父亲照顾的一名肃清官。



「最后再确认一遍。您真的可以接受吗?」



「可以。」



「我走出这个房间,办好必要的手续后,您就不再是盟主的女儿了。中央联盟保证过的各种援助,您也不能接受。而且,您必须连名字都改掉。这样也没关系吗,阿尔米菈 · M · 米拉小姐?」



「没关系。拜托您了。」



她抬头看向南瓜头,一副坚定的眼神看着刻在上面的空洞,说:



「我还有一个请求。请让我加入这里……加入官林院。」



「难道您想当肃清官?」



她一言不发,表示肯定。



「在这里接受训练的人,其中能够真正成为肃清官的只有不到百分之几。就算是我也很难开口给你通融……」



「您不用担心,我不希望依赖任何作弊手段。我会靠自己的力量通过必要的考核。」



她正颜厉色地说出这句话。



「我必须以完美为目标。我会在半年内从这里毕业。然后——」



然后……



之后她有何打算,应该不言自明了吧。



真正高温灼热的火焰,往往以一副冰冷的群青色外表燃烧着。



寄宿在她那双银色眼睛里的灯火,带有象征着复仇意志的暗淡光芒,让所有看到的人都能明白她的决心。



——场景切换。



紫色双排扣大衣。面容已有几分成熟。



胸口上,代表隶属于联盟的徽章在发亮。



徽章的颜色是联盟使用的多种颜色之中也别具意义的宝石绿色,向周围彰显佩戴者拥有肃清官的头衔。



「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老大了。」



这位上司一改之前的说话语气,坐了下来。



名义上,她们两人之间的各种过去都没有发生过。



她是第一次和他见面,而他也是第一次和她见面。



即便如此,他还是遵守当初的承诺,告诉她:



「这是米拉家当家遇害事件的机密情报。」



一张照片。



拍到的是一摊血,和浮在上面的一张纸牌A。



她望着那张照片,望了很长时间,照片都快要破洞了。



「那些家伙,一定会在作案现场留下纸牌。」



这个组织名叫“AveCEnt”,是潜伏在这个伟大都市某处的特殊犯罪集团。



没有人知道这群人什么时候会再展开行动。



能否在这个组织行动时加入肃清他们的行列中,取决于立下的功绩。



第一等肃清对象。这是只有警一级肃清官才能负责执行的头等重要案件(Maximum Matter)。



最实在的方法,就是努力爬到警一级这么高的位置。



这份最高机密的资料在她眼前被点燃了。



纸牌A……她低喃了一句。



——场景切换。



受了伤的双马尾女肃清官在朝自己怒吼。



「都怪你,我差点就没命了!都怪你那个净给人添乱的沙尘能力!」



「真的很对不起,莉莉丝。我不是有意的。」



她老实地低下头道歉。正如对方所说,是她的错。



因为她误判了能力的作用范围,害自己的搭档陷入困境。



她的能力很麻烦,只会拖自己人后腿。可是当时她要是不使用能力就会被干掉,可谓是进退两难。



不管她道几次歉,都得不到对方的原谅。



「——天知道你都和泰达拉警一级上过几次床了?你这个靠关系上位的无能女人。」



她一时怒气上头,打了对方一巴掌。



这件事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两人的搭档关系就此解除。



肃清官单凭自己一个人是什么都做不到的。



她越来越焦急。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再这样下去的话。



必须尽快想办法做点什么。



——场景切换。



黑色头发。长有一双红色眼睛的少女在看着自己。



某天突然消失不见了,没想到又在某天突然跑回来的这个搭档,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甚至目的。



正因如此,她不经意间将血亲之仇跟她坦白了。



「第一等肃清对象。」



她低喃道。



「重要的是阶级。」



再一次低喃道。



「嗯……那我成为警一级不也一样吗?」



她为听到这句自言自语后,竟有一瞬间将其视为救命稻草的自己感到羞耻。



这是她自己的宿命。她想自己亲手解决。不,是非解决不可。



眼前这个她尊敬的人,靠自己的力量做到了。



她必须以完美为目标。



这是她挚爱的父母,以及她自豪的家族,给她的唯一一个教诲。



——场景切换。



一只野兽。大小远超一般常识的兽人,正要挥下它那粗壮的手臂。



自己居然如此大意。



闪光的剑尖划过,将她从险境救了回来。



现在这个搭档会担心自己,也会赶来救自己。



但她不可以依赖搭档。



不可以停下向前奔跑的脚步。觉得自己想向搭档撒娇时,就偷偷地捏一下大腿。



她越来越焦急。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再这样下去的话。



她必须以完美为目标。



不然的话,不管过多久,她都——



「哈啊、哈啊……!」



希尔薇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同时醒来了。



她出了很多冷汗。枕边又没有水瓶。



打开电灯,依然一片杂乱的房间变得明亮可见。



这里是她的房间,摆满了充分体现她的旧文明兴趣的家具和内装。



由于每天的工作都很忙,她没有时间慢慢整理到满意为止。这阵子甚至比之前还要乱。



希尔薇下床,往冰箱走去。她伸手拿瓶装水的时候,看到大量贴着南瓜标签的果汁。那些是不久前上司留给她的麻烦自制饮料。虽然似乎对身体好,但至少肯定不会对舌头好。



不过,制造出这个饮料的本人说这已经是经过改良后的品种,她便想这次应该会好喝一点,然后拿过来喝。



喝下去那一刻她就后悔了。黏糊糊的,根本没有滋润到喉咙,真不知道这饮料是怎么搞的。



(这饮料,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全部推给丘米喝呢……)



希尔薇抬头看天花板。进应该在上层的某个房间里熟睡。



披上薄羊毛衫,在窗边的椅子坐下。这把造型别出心裁的椅子,是以在旧文明被称为装饰风(Art Deco)的艺术风格为基础设计的佳品,她十分喜欢。



透过双层窗玻璃,望向云层厚重的夜空。



刚刚做了个噩梦。



心很慌乱,静不下来。想说久违地好好休息一下,结果却是这样。



事件发生后即将满一年半的这个时间点,不知为何比以前更常做噩梦。



她不会说自己想忘记,但在非必要的时候还是不太想回忆起那个事件。



希尔薇在心里向为她睡眠不足感到担忧的搭档辩解。



我这段时间可能真的工作过头了,可起码我在工作的时候没有睡着啊。她如此为自己辩解。当然,理由不光是这一点。



最近开始频繁回想起痛苦不堪的过去,也有可能是受了那个以正当的方式完成了复仇的搭档的影响。



羡慕?憧憬?……该不会是嫉妒吧?



就在希尔薇老样子对自己做着分析的时候。



响起了脚步声。这个深夜里,有人正走在走廊上。



这个人在自己的房间前面停下了脚步。



随后,响起一个很小的摩擦声,门下面有一封信被塞了进来。



希尔薇马上就想到是谁了。自己身边的人里,只有一个人会做这种事。



她急忙打开门,正如她所料。



「果然是您,——泰达拉警一级。」



「嗯?」



身材高大的男人在联盟总部的走廊回过头来。波奇背着的巨大棺材「哐当」地晃了一下。



「怎么,原来你醒着的啊。……不,是我吵醒你的吗?」



「不是的。我睡不好,就一直望着外面。警一级,您工作到这么晚?」



「不,今天我没有怎么工作。只是去找一个老相识聊天而已。」



波奇是在职已久的肃清官。



他说的老相识,大概是职位相当高的肃清官,或者是已经退役的前肃清官。



「您找我有什么事?」



希尔薇捡起波奇放下的信。她准备撕下贴在上面的南瓜贴纸时,波奇叫停了。



「喂,别在我面前打开啦。」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这样会很尴尬啊。」



「呵呵,您不用害羞的。」



希尔薇笑了出来。



「警一级,进来坐吧。……那个,房间有点乱就是了。」



「别说傻话了。都这么晚了,我怎么可以进年轻女下属的房间呢。」



希尔薇本来想说不需要介意这种事,但没有说出口。她曾经真的被人误会过。



「我从纳赫特警二级那边听说了,警一级您也在调查觉醒兽。」



「是啊,还不算正式调查就是了。你们又碰上一个难搞的案子了啊。」



「是啊。不过,和以前的工作相比好太多了。」



「哈,这话倒是没错。」



没错,现在的条件比以前轻松多了,希尔薇心想。



这件案子是正规的肃清案件,也有正规的搭档。



「警一级,您之后也会加入这个案件的搜查工作吗?」



「算是吧。处理好现在手头上的工作之后,我打算也来掺一脚这个尘工毒品的案子。」



说到这里,波奇意味深长地停下来一阵子,然后说:



「希尔薇,这次的情况跟笑面怪客那次相比的确要好办得多,可是依我看,觉醒兽的这起事件可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这个嘛……再怎么说,毕竟这起事件闹得这么大。我也听说觉醒兽的出现导致黑社会的争斗变得更加激烈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次的事件,我总觉得内有蹊跷。就是不止外表这一面这么简单。要说我这么觉得的根据,倒也确实有几个。」



「您指的是,之前您说过的犯罪动机吗?」



希尔薇问起之前西利欧跟她说过的事情。



「这也是理由之一。72号公路这个毒品组织,的确是规模最大的犯罪集团之一。不过现在的尘工毒品是以一种连组织体系都不需要维持的新型方式作为贩卖的主流手段,那些还在用老一套的组织都开始出现走下坡路的趋势。那么,在这个局面下,为什么要特地选72号公路?这里面肯定有某种必然性。」



「卢加鲁出于某些个人的原因,想要将72号公路整个组织占为己有,假如情况是这样呢?」



「这种情况也一样。他的个人原因就是搜查的瓶颈所在。另外还有一点,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使用的方法也是个谜。从调查现状的结果来看,狼士会是个规模很小的组织对吧?那他们是怎么和大型毒品集团打交道的?他们还把自己组织赖以生存的觉醒兽拱手让人,这一点实在搞不清楚。」



看来疑点多得数不完。今后的搜查工作要比现在更加卖力才行了。



「……哦,不好意思啊。我不该在这么晚的时候跟你站在这里谈这件事。」



「没关系。警一级您的推理让我受益良多。」



「我做事都是靠直觉的。学我做事可是要吃亏的,所以别把我说的话拿去做参考哦。……不提这个,关于我为什么来这里啊。我是来跟你说,那把枪有新的装甲可以加装。」



——那把枪。



听到这个字眼,希尔薇立刻明白上司说的是什么。那是希尔薇为了尽快达到可以参加实战的水平,一有空余时间就拿来练习的特别枪械。



「我把改件放在须波的研究室了,也准备了详细的说明书,你下次过去取就行了。」



「可是,警一级,我还没有熟练掌握那把枪的用法。」



「是吗。但你有练习吧?」



「是没错。」



「那不就行了吗。不用心急,希尔薇。一个独当一面的肃清官,总是能从容镇定地面对一切。」



希尔薇低下头。



正如字面意思,她抬不起头。这个伟大都市里屈指可数的一位最高阶肃清官,投入庞大资金为自己特别订造了这把尘工枪。不仅如此,他还准备了新的可用装甲。希尔薇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他。



「警一级,就是,很谢谢您一直……」



「啊,道谢就不用了。这只是我工作上的兴趣的其中一环而已。」



「可、可是——」



「我都说不用谢了啦。不好意思这么晚来打扰。」



说完这句话,波奇便立刻离开了。



希尔薇向那副摇晃得「哐当哐当」响的棺材深深行了一礼。



回床上睡觉前,希尔薇为一把枪做保养。她从自己的几十把米拉公司制造的枪械里拿出了一把观赏用的小型枪。十年多以前,她说想试试射靶,父亲便特别为她做了这把小孩子用的枪。



重新把它拿在手上,感觉就像是个等比例缩小的模型一样。口径相当小,小得就算子弹打中心脏也杀不死人。多么可爱的一把枪啊。



希尔薇细心地用上等枪油保养这把枪,同时发现自己心里隐约感到不安。



她试图找出不安的原因。因为长远来看自己的实力有所不足?不对。虽然这是个必须尽快解决的问题,但也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了。



因为自己参与到连那个波奇都会有所忧虑的事件中去?也不对。应该说,能够参与这种大案件的搜查反而是个好机会。



现在自己身边还有搭档。尽管最近自己和她之间有些小隔阂,但她依然是个值得信赖的搭档。



还是没有任何问题。



虽然很清楚是这个道理,希尔薇却无法忽视自己心里那股原因不明的不安。



8



——离中央联盟总部很远的某个地方。



狭小的牢房里,响着口哨的声音。



没听过的人听起来或许会觉得是用某种特别的乐器演奏出来的音乐。虽然只是吹口哨,但吹出来的音色完全可以称之为一首旋律。



一首优美而又转瞬即逝的旋律。



「——平时就老跟你说,不要再吹你那个刺耳的口哨了,“人偶师”。」



戴着联盟职员专用面具的男人靠近牢房说道。



囚犯停下吹口哨的嘴,望着天花板回答:



「嘴上是这么说,可你其实很喜欢听我吹的歌。我可是知道的哦。每次我在半夜吹口哨,你明明在巡逻都会特地停下来听,还听得很入神吧?」



囚犯有一副像女高音一样高而通透的嗓音。



装了栅栏的窗户外面,厚厚的云层在缓缓地游动。明亮得有点可怕的月光映照出囚犯的身姿。



这名囚犯,还是个少年。他身穿工狱的指定囚服,腹部刻有一个囚犯编号的标志,正躺在床上。



他戴的是一个小丑造型的面具。



「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会爱听。」



「不要欺骗自己的内心哦,特别是自己觉得好吃的食物和好听的歌曲这两个最直率的感觉。要是经常这样欺骗自己,总有一天会连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



「说什么大话,你这个前第一等罪犯还敢这么大口气。」



联盟职员很厌恶地说道。



这里是伟大都市的某处——中央联盟所管理的其中一栋惩戒牢狱。



其中建造得特别牢固的最深处,关押着绝对不容许逃狱的一级重大罪犯。



职员在牢房前面的控制面板上进行操作。解开连续几层的电子锁后,再从怀里拿出一串钥匙打开旧式机械锁。



「出来,人偶师。」



「嗯?怎么,难道你要放我逃走吗?你人真好~!」



「你这家伙的句句玩笑听了都叫人火大。」



职员叹了一口气,然后说:



「正如之前所宣布的,你今天将会被押送到其他地方。」



「啊啊,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也就是说,是时候搬家了?」



少年走出牢房的时候,响起「咔嚓」的架枪声。几个联盟职员正拿着突击步枪指着他。



「别拿这么危险的东西指着我啦。注射器被拿走了,而且还跟童话里的奴隶一样拴上了锁链,我现在哪里还有办法抵抗呢?」



「闭上嘴,乖乖听从命令。」



被称作人偶师的少年耸了耸肩,开始迈步走。



职员们不敢放松警惕。隔着面具也能感觉到,他们对少年有很强的戒心。少年觉得这些人真是可怜。只是作为弱者出生,就得如此无谓地提心吊胆。



牢门关上,仅在这一小段时间里,囚犯被允许走出监狱。



联盟的押送车行驶在入夜的都市里。



车里,被五花大绑的人偶师边哼着很轻快的摇篮曲边说:



「这样啊,我要被送到其他地方了。那么,这下要跟职员先生你说再见了啊。」



「就是这么回事。真是的,总算可以清静下来了。」



「你不会觉得寂寞吗?我可是很寂寞啊,因为我们这阵子相处下来也算挺愉快的。这么一想,我们聊过的话题还不少吧?」



听到这番话,拿着枪的职员们都很惊讶地面面相觑。这名同事居然如此受这个臭名昭著的罪犯喜欢,他们难免会猜疑。



「我挺喜欢职员先生你的。毕竟,我们两个在喜欢的音乐这方面很合得来。喜欢听阿鲁夫 · 波特的沙尘赞歌的看守,找遍整个伟大都市也肯定只有你了吧?」



「没什么比被你这种大罪犯喜欢上更让我犯恶心的了。」



「讨厌,真不坦率。」



「话先说在前头,人偶师,你要去的下一所监狱,可不会像之前一样那么好过。」



职员毫不掩饰自己语气里的烦躁,说:



「再怎么说,那里可是那个“典狱”亲自管理的工狱主楼。不管你的沙尘能力有没有利用价值,要是敢惹那位大人不高兴,你马上就会上西天。」



「嗯,那还真是可怕。」



「切,明明就不这么觉得。」



「啊哈,你这不是很懂我吗。你看,我们两个果然很投缘啊。」



少年欢快地笑了笑,然后说:



「哎,职员先生,以后你死了的时候,我会特别为你唱一首安魂曲的。」



「是吗。那等你死了,我会发自内心笑个痛快的。」



「真的?那我们说好了。你要用非常响亮,响到可以传到天上去的声音大笑一场哦。」



说完这句,两人的对话就此结束。



人偶师依然在哼着歌,并享受着押送车行驶时传来的微微摇晃。



连这么单调无趣的摇晃,都是他在这几年的牢狱生活里从未体验过的。他以全身感受着这股摇晃,自然而然想哼下一首歌,于是闭上眼睛将精神集中在周围的环境。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



人偶师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早一步察觉到威胁的到来。



一种犹如恐惧和力量化为实体的不祥感觉向少年袭来。然而不可思议的是,这种感觉令他觉得很怀念,还有点像是自己命中注定要再次遇见的东西一样。



「嗯?怎么了,人偶师?」



「——有什么东西……什么东西,正在过来。这是……」



联盟职员在面具底下露出傻眼的表情,心想他又在胡说八道了,就在此时。



「唔、唔哇啊啊啊啊——!」



司机大叫。同时,押送车大幅度摇晃了一下。



车子来了个急转弯,发出一阵轮胎激烈摩擦地面的声音后撞上了墙。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职员大声说道,同时因承受了如同全身遭到鞭打的冲击,在面具内侧咳出了血。



「不、不知道!刚才,有个黑色物体堵在车子前面……!」



「什么……?确定不是你看错了吗?」



「没、没看错!有个好像一只黑色野兽的怪物——!」



这时,联盟职员们很清楚地听到了一个声音。



咕噜噜噜噜,一个犹如野兽低吼的可怕声音。他们靠直觉就能明白,有一只连看都不敢去看的怪物正在车子外面。



随后——响起押送车的窗玻璃碎掉的声音。



然后是尖锐的叫喊声。随着这声尖叫,司机似乎飘到了空中。不对,尽管周围太暗看不太清楚,但似乎是融入黑暗中的某个人将司机整个人提了起来。随后,响起人体被破坏的不悦声音,丧命的司机被扔到了路面上。



撞碎的车内灯闪了一下,人偶师在此时看到了怪物的身姿。



他看到了,一头黑色的野兽。



「到、到底怎么回事……!」



「有敌人,别慌!所有人,拿好自己的武器……」



职员还没有把指示说完,他的身体就被打飞了。



联盟的武装职员开始应战,但完全是单方面被碾压,根本称不上战斗。身体巨大得要抬头才能看清楚的怪物,连字面意思上的一眨眼功夫都不用,就将职员杀得一个不剩。



还活着的,只有人偶师一个人。



在堆积如山的尸体和押送车冒出的烟之间,人偶师开口说:



「你是……」



人偶师认识那个野兽。



野兽和他有过一段过去。



它不是别人,正是将犯了罪的自己逮捕并送进监狱的那个人。



「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袭击自己的同伴……?」



「——有问题待会再问。来帮我,“108人杀”人偶师。」



令人毛骨悚然的低音。不过,这个声音又有种温和的感觉,他还有印象。



「帮?我帮你?」



「对。你肯帮我,我就放你出去。」



人偶师在小丑面具底下不停眨着眼。



然后,



「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



心里涌现出一股愉悦,让他忍不住大笑出声。



简直莫名其妙。少年要是问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想必会回答这一定是梦没有错。不过,这股久违的血腥味,无疑来自他也十分熟悉的残酷现实。



「人生真是难以预料啊。——好,我十分明白你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骗我了。只要你让我自由,你要我帮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野兽挥动手臂。



锐利的爪子一划,牢牢地绑住少年的锁链就被轻易地砍断了。



「此地不宜久留。该走了。」



野兽一把提起人偶师的身体,然后四腿并用往夜晚的城市飞奔而去。



始料未及的自由之风迎面而来。人偶师全身心感受着这股舒服的风,出神地望着很久没有看到的伟大都市的夜景。



这时,人偶师忽然想起来,刚刚才跟人有过约定。



嗯、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后——



开始高声歌唱。清脆通透的优美歌声随风飘逝,又的确地传入并响彻了夜晚的城市。



很少有人能让人偶师如此中意。正因如此,他总是会为这些特别的人献上一首特别的歌曲。



「你这是在干嘛?」



「不用在意。只不过是履行和朋友的约定而已。」



人偶师抬头看向连绵不断的夜空,如同对天空说话一样继续说下去:



「——哎,职员先生,为你唱安魂曲的这个约定,实现得比我想的还要早得多呢。」



于是,事件揭开下一个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