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钢琴的旋律(1 / 2)
◎
“这个小白点,就是恶性肿瘤。”
医生的解释在我听来仿佛事不关己。
毕竟我只不过是身体有些疲惫,时不时头痛而已,感觉不是什么严重的病。
或许是因为肿瘤只有小手指的指甲盖那般大小,手术很快就结束了。
手术连刀都没动,三两下就成功了。
真是轻轻松松,我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几年之后,查出来癌症转移。
“用抗癌药物治疗吧。”
医生的一句话,将我送进了地狱。
为了抑制癌细胞增加,需要注射药性很强的药物。
药物在抑制恶性细胞增加的同时,也会影响到正常细胞的功能。
这意味着什么呢?
首先是剧烈的呕吐和腹泻。
头发脱落。
即使在屋里我也戴着针织帽。
我开始失眠。
由于睡不着,脑袋总是昏昏沉沉的。
记忆开始出现混乱,据说这叫做化疗脑损伤。
我无法清晰想起昨天或几天前的事。
嗯?刚刚我在想写些什么?我无法理清思绪,变得越来越急躁。
自己的感情也渐渐没了波动,什么都不想。心里一片空无,总是发呆。
但下一刻就心慌意乱,每天都以泪洗面。
那正是抑郁症的症状。
为什么,我要遭受这种痛苦。
我诅咒命运。
诅咒自己。
我有了轻生的念头,要不干脆就这么死去,一了百了。
用毛巾勒脖子。
跳楼。
割腕。
咬舌自尽。
每天都在想怎么死。
但我的家人,却不允许我这么想。
活下去,活下去。
我独自承受着他们的愿望。
谁能想象。
舍死而求生,竟是那么的痛苦。
原来如此,这就是……
这就是,生不如死。
*
自从我表白的视频被发给了冬月,似乎到现在都没收到她的回信。
不仅如此,整整一周我都没再见过她。不是说因为害羞不敢相见,也不是因为觉得尴尬而不见,就是单纯的见不到。
鸣海和早濑也没见到她,我们经常互相联系。
优子 【那之后有人见过小春吗?】
潮 【俺联系不到她】
空野 【我也是】
“在吗?”给她发消息,也没有显示已读。
当然,打电话她也不接。
不管是LINE还是打电话,都联系不到她。
她也不来学校上课。
这究竟是怎么了?
我心中惶恐不安。
周一的第一节课冬月没来上课,常去的露天休息区也不见一个人。
这里鸦雀无声,仿佛冬月小春这个人不曾存在过。
我独自坐在这里,一边喝汽水一边望着天上的流云。
甜甜的碳酸在舌头上跳动,流进喉咙。
上完周一的第一节课,和冬月一起在生协的露天休息区打发时间。
我本以为,那样的时光会一直延续下去。
她会喝多糖奶茶,而我在她旁边提早吃食堂的饭,我们聊些无关紧要的话,冬月的脸上挂着笑容。
冥冥之中,我总觉得会一直这样下去。
“冬月,你在哪里?”
“我以前说过,自动售货机就像是俄罗斯轮盘赌。我喝不了碳酸饮料,要是不幸抽中,喝了喉咙就要烧坏了。”
对了,她说过自己喝不了碳酸饮料。
看着天上流动的浮云,我想起这件事来。
蔚蓝色的天空中仅有一朵棉花云,慢悠悠地从左边游到右边。鸟鸣声不绝于耳,走在校园里的女性正谈笑风生。
“啊啊,好想听听她的声音。”
慢了一拍我才察觉到,自己无意间竟说出了这样的话,羞耻感渐渐涌上心头。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掏出手机打开LINE。
空野 【今天你来学校吗?】
昨天发过去的消息到现在还没有显示已读,是被她无视了?还是被屏蔽了?不好的猜想一个接一个冒上来,喉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呼吸越来越急促,我心痛难忍。胸口仿佛压着一块石头。
“这是,什么感觉?是失恋吗?”
不,应该不是。
感觉,有什么更严重的事发生在冬月身上,让我总是静不下心。
所以,我想见她。
见到她,确认她还没有消失。
重要的人忽然消失不见,就仿佛未曾存在过。
父亲就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消失不见了。
这就像是有人将我藏于心底的东西挖出来,然后说:“既然这个人对你这么重要,那我就从你身边夺走”。
这是惩罚吗?我究竟犯了什么错?
“……自己的前世一定是犯下了滔天大罪吧。”
前世,命运,现在我只能将精神寄托在那些自己无法左右的东西上了。
我耷拉着脑袋,险些落泪。
“早上好。”
我出神地看着柏油路上的蚂蚁,听到了早濑的声音。
抬起头,眼前的她满面愁容。
“早濑,你还好吗?”
我看着都有些担心,是没化好妆,还是说那就是黑眼圈?她现在看上去像是只身患重病的熊猫。
“你这柔弱的样子可真让人意外。”
“我看起来像是坚强的人么?”
“起码你是那种比我更有行动力的人。”
“表面功夫罢了,我心里可是很脆弱的。”
确实,现在她的站姿绵绵软软的,像是没了脊梁骨。
“小春还是没来啊。”
可能她是心存一线希望,也许冬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然后笑笑说:“让你担心啦,呵呵”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是因为我给她发的那个奇怪的视频么。”
“怎么能说奇怪呢。”
“我拿别人的表白开玩笑。”
“啊啊,这意思啊。”
估计她还没习惯有人忽然消失。我身边的大人换了又换,早就习惯了,但早濑不同,她没有应付这种事的心理准备。
不,不对。
更正,是冬月的事太严重了。
“她到底怎么了?”
面对她的疑问,我也只能说:“不知道。”
“…………”
“…………”
我们都沉默了。
“摸底考试……”我想来想去硬是找出一个话题。“说起摸底考试,往些年出的题,你能从学长学姐那里弄到吗?”
“找他们差不多都能拿到吧。”
“借我复印一下,我请你在生协吃点心。”
“好啊。”
本还希望她能吐槽一下“我是这么好收买的?”,但她却显得心不在焉。
开玩笑似乎并不管用,早濑呆呆地看着地上列队行进的蚂蚁,想必她此刻满心牵挂着冬月。
就在这时。
“空野!”
是鸣海的声音。
他边跑边向我们挥手,鸣海身体壮得离谱,跑过来的时候就像是个橄榄球员。校园中来来往往的人见他那般架势纷纷躲着他走,要是跟他撞上了,可算不得是“相撞”,应该说是“被碾压”。
他手撑住着膝盖直喘粗气。
“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跑过来?”早濑问。
“呼,呼,从月岛,冲……”他只是断断续续说了几个词。
看来他是从月岛冲过来的。这得有一公里吧。这么个壮得像山一样的人在路上跑,道路交通法是不是应该限制一下?
我刚想开玩笑,鸣海却说出了意料之外的话。
“俺瞅见冬月了。”
我和早濑瞬间对视一下。
“在哪里?”
“她从新富路走进一家大医院。”
医院,一听到这两个字,我瞬间背脊发凉。
我想到了冬月的过去。
癌症,转移,住院。
难道,又恶化了吗?脑袋猛地一热。
我要见她,此刻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谢谢,我这就去。”
“我也去。”
早濑抓住了我的袖子。
“鸣海你呢?”
“对不住……今天有节不能缺席的必修课。”
“没事,我们去就行了!”
我还没说完就已经跑了出去。
“你知道在哪儿吗?”
我回过头向他举起手机。
“我看地图过去!谢谢!”
“路上小心点儿!”
我不停地跑,跑得喘不过气就快走,有了力气就全力冲刺。侧腹好痛,嘴里泛上股血味,肺也好痛。那又怎样?无所谓!哪怕早一步快一秒都好,我想尽快见到冬月。
*
在月岛站乘地铁只要一站便到新富路。要乘地铁么,思量之后,我还是决定跑过去。乘地铁的话还要进站等电车,还不如跑过去。
早濑穿着带跟儿的鞋跑不快,刚跑没多久就说:“你先过去吧。”便早早退场。我自己一个人继续跑。
我来到佃大桥,看到了那家大医院。
跑了得有两千米,我已经筋疲力尽。医院大得像座要塞,分成低层和高层,十分奢华。
好气派,简直就是空中庭院。
不愧是大城市的综合医院。
走进一楼,空气中弥漫的并不是医院的消毒水味,而是咖啡的香气。院内豪华的氛围让我怀疑起自己的眼睛,香气是从绿色的咖啡连锁店飘来的,还有餐厅。不知为何还有画廊,简直就是高级旅馆,感觉自己仿佛来错了地方。
照这架势,难不成前台也是酒店服务员的打扮?想归想,不过这里的前台也和普通医院别无二致。
“您好,不好,意思,请问,有时间吗?”
“啊,是。您是初诊吗?”
见我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前台的小姐姐显得有些诧异。
“这家医院有没有冬月,冬月小春这个人?”
小姐姐的表情越来越疑惑。
“这涉及个人信息……”
“请通融一下,最近一直联系不上她。”
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虽然清楚自己说出的话有多么愚蠢,但就是控制不住,我想知道她在哪里,求你告诉我,我想见她,想见到冬月小春。
“……真的很抱歉。”
一个像是小姐姐上司的人走了过来,笑容贴在脸上。
看一眼就知道那是应付可疑人物的笑容。
“您有什么事吗?”
“抱歉,没事了。”
怎么可能没事,但现在只能暂时离开。
我知道,我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太过冲动了。
这时忽然感觉猛的一阵天旋地转。
视野变得一片白,看来是有些缺氧了,腿怎么也站不稳,我踉跄地靠在了门厅的椅子上。很久没有这么拼命跑过了。
“叮咚”,一声电子音响起,广播叫出了一个数字:“107号”。
本来心里盘算着也许坐这里等一会儿能听到冬月的名字,可这家医院似乎不会叫患者名字,这个方法泡汤了。
“你去哪儿了。”
我拿出手机,打开LINE。
昨天发出去的消息还是没有显示已读。
冬月,冬月,冬月。
我满脑子都是冬月。
“空野!”
迟来的早濑走到门厅。
“你坐电车来的?”
“不,叫了辆出租车。”
她表情僵硬,看来已经是尽早赶过来了。
“怎么样?小春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