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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明五年冬

  秦贼在大越边境破城,将士们奋勇杀敌之时,朝中却有奸细散播谣传,说是天下粮仓的钥匙,在信陵君王烜手中,他若逼退北澜,亦是他自立为王的时机。

  连年战乱,朝中早已人心惶惶,连那些打着忠君旗号的大臣们,也纷纷因“信陵君必会谋反”一事,对监政过一段时岁的长公主起了疑心。

  长公主少年老成,深谙权术之策,不少世家侯门在她手上吃过暗亏。

  上元佳节后,阁老张道山邀长公主泮水楼一聚,长公主明知此乃鸿门宴,却也不得不应约。

  泮水湍急,奔流到海不复回,张道山身后是一群朝廷重臣。

  “长公主如何看待民间流传的‘将军手握天下粮仓、欲纵权朝野甚至改朝换代’一说?”

  “我夫君铮铮铁骨,忠君爱国,阁老竟会为小人之言迷惑,沁水为夫君感到心寒。”

  “长公主!”张道山指着泮河之水,“鱼腹传书已流到这泮水,别的能造假,但我手中这封盖了虎符的密函如何解释?!”

  “我夫君岂会愚钝至此?以虎符下密令?”

  “天下粮仓!这粮仓又岂是简单的粮仓?里面还有着号令前朝遗将的虎符!长公主再细看着虎符,可是前朝的样式?!”

  沁水冷笑,“阁老,我真没想到,你竟被蒙蔽至此!”

  沁水从袖中取出一物,精巧别致的孔明锁中央镂空,困了一把钥匙。

  这才是天下粮仓的钥匙!

  先后乃前朝遗珠,她殉国前,便将钥匙交到沁水手中。

  “我心知,无论这天下粮仓的钥匙在谁手中,都已是堵不住悠悠众口。”

  “今日我沁水长公主霍泱,愿一死!以证我与我夫君之清白!”

  “没有这天下粮仓,我夫君照样能杀敌万千,守住河山!”

  话毕,沁水长公主手持孔明锁,纵身一跃,投入泮河湍急的流水与沙泥中,只一瞬,便没了衣香鬓影。

  “阿姐!!!”

  亟亟冲来的霍恒没能抓住霍泱,他手捶长亭栏杆,痛彻心扉地嘶吼:“都给朕找!!!长公主找不回来,朕要你们所有人给她陪葬!!!”

  启明六年春,沁水长公主霍泱香销玉殒。

  四月,草长莺飞,大将军王烜大破北澜。

  王烜告捷当日,大漠篝火初上,八百里快马加鞭的圣谕到主营时,王烜去了驿站,若无战事,每个月圆之夜他都会去那儿等一个人。

  副将持一副黄绢画卷跪举到他面前。

  “将军,上谕……沁水长公主,薨逝。”

  王烜身形踉跄,他撑着石桌,漠北风凉刺骨,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陛下说先不必让众将士们知晓,待将军班师回朝,再将长公主下葬于若耶山。”副将顿了下,“陛下还有一道密令:信陵君王烜战功显赫,曾屡次问及公子祈潼去向,此乃御赐之礼——”

  王烜接过黄绢,慢慢缓缓将画卷打开。

  是一幅华服女子画像,从衣着打扮一看便知是长公主,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让王烜霎时面无血色。

  副将复述圣谕:“世间再无此人。”

  *

  若耶市自古以来便是南方交通要塞、富庶之地,大越时期有位封号沁水的公主,陵寝便设在此地。

  霍泱出生时,她的爷爷花高价弄到了这位大越朝最尊贵的长公主画像摹本,恰恰本土考古学家这时从民间野史中查阅到了沁水长公主的名讳,是谓“霍泱”。

  霍、王两家的老爷子交好,王烜的名字是王老爷子请霍泱爷爷取的。霍老爷子礼尚往来,请王烜爷爷给孙女取名,王烜爷爷当时听闻了沁水公主轶事,便说“泱”字好极,还专程请了算命先生为两个孩子算生辰八字,先生说取“泱”字,两人必结成连理、永修秦晋之好。

  后来老爷子成日看着霍泱,愈发觉得她五官出落得同宫廷画中的沁水公主相像,就时常戏称霍泱是“沁水公主”。

  一晃眼老爷子都走了十五年了,霍泱也如二老所愿嫁给了王烜。

  就连不懂事的天真少女霍鸢,都出嫁了啊。

  霍泱望着霍鸢一袭白纱及地,摇曳生姿地迈向她的谢三公子,双眸倒映出那对璧人的幸福模样,脑海中却流转着昨夜梦中的情形,抑郁难挨。席间宾客诸多,觥筹交错间霍泱笑容勉强。

  枕边人夜夜宿身旁,王烜岂能不知霍泱疲于应付。他率先提出告辞,回去路上霍泱望着车窗外的若耶市夜景,想起这几个月在这座城市中的种种,最泛着闪光的记忆,还数那日病中,王烜驱车载她夜行若耶山观景。

  这几日她无事闲赋在家,王烜却是忙得不可开交,昨夜归来时霍泱都已入睡。而霍家也因为霍鸢的婚礼事宜热闹非凡,霍泱回了趟自幼跟爷爷生活在一起的老宅,同守着屋子的老管家谈天话从前,还翻找出了不少童年旧物。

  “我前天回了霍家老宅,想起来我们小时候见过面的事了。”霍泱离了应酬的场合,心情就开始放松,声音轻快悦耳,透着喜悦。

  “爷爷的紫藤花架下,山茶树旁的第三株茉莉花下,埋了我们那天写下的心愿卡片。”

  王烜一脸你可算想起来的表情,“怎么,偷偷去翻出来了吗?”

  “那倒没有,是管家杨伯同我说的。”霍泱忿忿不平,“亏我们那时候还以为没人知道这件事呢!”

  “现在想想,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霍泱撅嘴:“哪有见了几面就算青梅竹马的?”

  王烜细想,倒也是。他跟霍泱不同,他自小在父母身边生长,记忆中每个月顶多才去乡下爷爷家两次,爷爷再把他千里迢迢带去霍家老宅的次数,实在屈指可数。

  而且他大多和霍鸢、霍恒玩,霍泱这丫头少年老成,那日也是因为他跟她说到“海市蜃楼”,两人才聊到了一块儿。

  “你现在……”王烜有些吱唔,“还和小时候似的喜欢水晶球吗?”

  霍泱猝不及防听到他的问话,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车窗外的霓虹渐进远去,车子缓缓驶入住宅区,霍泱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她听到自己违心地说:“不喜欢了。”

  王烜沉默以对,气氛有些僵硬。

  霍泱速速转移了话题,“唔,昨天念的那句‘你说你孤独,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长星照耀了十三个州府。’,我今天白天还在纠结,到底是‘长星’还是‘火星’呢?”

  话毕霍泱偷偷瞄了眼王烜,只见他下颔轮廓紧绷着,看来还在赌气。

  趁着车子进库,四下无人,霍泱解开安全带,倾身凑到王烜颊侧,花朵般柔嫩的唇瓣飞快印下一记亲吻在他侧颜。

  王烜挑眉,定定看了眼霍泱,她早已害羞得别过脸,车一停当便打开车门逃之夭夭。王烜大步追上,长手一捞就把人搂回怀中,他抱着她,两人像连体婴一样亦步亦趋,他伏在她耳边:“霍泱,今晚给我。”

  两人自那日“半途而废”后,就无暇再洞房花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