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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2 / 2)


  罗云瑾当时很诧异,问她:“怎么放了这么久?不好吃?”她常去甜食房,起先是浑水摸鱼偷偷摸摸,发现了会被提督太监提着耳朵呵斥打骂,后来甜食房的太监很喜欢她,经常拿品相不好但是味道不差的果子送她,她用不着藏吃的藏一整年。

  金兰捂着纸包,笑了笑:“舍不得吃……放在那儿,光是看着就高兴。”

  因为是他买来送她的,所以她放着不吃,看看就很好了。

  少年时的罗云瑾无语了很久,还是觉得她一定是脑子有病。

  而且病得不轻。

  多年以后,那个阴鸷冷漠的少年长大了,骑在马背上,望着眼前庄重威严的庙宇,明知她就在高墙之后,却不能再往前踏一步。

  缇骑等了很久,见他望着药王庙怔怔地出神,忍不住小声问:“统领,千岁爷有什么吩咐?”

  罗云瑾收回视线,按了按那一叠厚厚的文书,扬鞭催马。

  这是她为他求来的。

  他欠她的,永远都还不完。

  ……

  朱瑄走下长廊,掩唇咳嗽。

  坐在葡萄架下剥橘子吃的金兰立刻回头,起身搂住他胳膊,她身上一股淡淡的橘皮油脂香气:“怎么又咳嗽了?”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手掌在额头上放了一会儿。

  朱瑄笑了笑,拉下她的手握住:“没事。”

  金兰好奇地回头张望了一下,看着密密麻麻爬满老藤的院墙,低声问:“你今天出来见谁?”

  朱瑄淡淡地道:“一个下属。”

  金兰没有多问,拉着他坐下,剥完刚才那只橘子,塞进他手心里:“这橘子又甜又软,一点都不酸,比宫里的还好吃。”

  今天朱瑄带她出宫去山里赏景,吃了南炉焖鸭之后顺路来药王庙找大和尚讨几杯清茶吃。药王庙的茶水清冽甘甜,据说煮茶的水是去年和尚们亲手收集的梅枝上的雪水,在佛前供过的,所以香气格外浓郁。大和尚悄悄告诉金兰,那都是骗人的噱头,权贵人家和书生文人就喜欢讲究这些,其实药王庙煮茶的水只是从城外运进来的山泉水。真有去年的雪水,也只够装几只大瓮,煮茶的话早就用完了,哪够年初煮到年尾的?

  金兰轻笑,怪不得她觉得茶水一股清甜味。

  吃过了茶,朱瑄和大和尚边下棋边谈古论今。金兰在厢房里睡了一会儿,醒来之后,朱瑄还在和大和尚说话,她没有过去打扰他们,坐在一墙之隔的葡萄架下吃果点,听小和尚给她唱因果故事。

  药王庙的橘子甜得正好,她已经吃三个了。

  朱瑄吃了一瓣橘子,金兰眼巴巴地盯着他,他一笑,如晨曦透过云层倾洒而下,点点头:“甜。”

  她吃到好吃的东西就喜欢拿给他尝尝,看到好玩的东西也是,说他笑起来好看,平时就爱逗他笑。等他真笑了,又觉得他笑得不够开朗,愈发要逗他,非要他开怀大笑才行。

  他不喜欢大笑,她陪在他身边,他已经很满足了,不必用大笑来表达他的快乐……从小到大,他得到的欢愉和快乐太少了,他越珍视什么,就越容易失去什么……他不敢大笑,唯恐自己的快乐太耀眼,命运又无情地收回赠与他的甜蜜和喜悦。

  朱瑄问小满:“庙里的橘子哪来的?”

  小满笑着回道:“小的已经找大和尚讨了两篓子。”太子妃喜欢吃的东西,不必皇太子吩咐,他们自会留意着。

  朱瑄点点头,拉着金兰站起来,“回宫。”

  马车等在后院,朱瑄扶金兰上了马车。

  今天皇城人流如织,长街巷道格外拥挤,各家车马进进出出,把进城的巷道挤得水泄不通。

  金兰掀开帘子往外看,道旁路人三五成群,行色匆匆,面容哀戚,很多人手臂上缠了麻布。人流不断从各个小巷子里钻出来,街道上比肩继踵,马车穿行其中,走得很慢。

  朱瑄坐在她身边,道:“他们要去白云寺……”

  张公公赐葬白云寺,京城百姓自发前去为他送葬,其他地方的百姓也陆续赶来。他们一路啼哭着奔上山,一边大哭,一边大骂以钱兴为首的司礼监太监。五城兵马指挥司里有钱兴的干儿子,他看送葬的队伍人数越来越多,连文人书生都成群结队披麻戴孝,怕事情越闹越大惊动嘉平帝,派人在各个城门把守,看到疑似哭丧的百姓就抓起来,送进大狱。

  这一抓,彻底捅了马蜂窝。

  朱瑄道:“……不抓还好,抓了几个书生,消息传出来,京师还得乱几天。”

  金兰叹口气:“他们都是普通老百姓……”

  文官和宦官矛盾重重,剑拔弩张,这次张公公身死,文官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一定会坚持不懈地上疏弹劾钱兴。普通老百姓并不懂朝中纷争,宦官和文官的冲突跟他们没有关系,但是他们却能为了朴素的道义观念不顾生死,宁愿被捕也要冲出城为张公公送葬。

  朱瑄搂住金兰:“贩夫走卒,也能不畏生死,甘为他们心中的正义而死……”

  就像张公公,像朝堂之上那一个个明知嘉平帝会袒护宦官还是毅然站出来弹劾宦官的文臣,他们中有的仅仅只是出于利益需要反对宦官,有的单纯是讪君卖直、以求名留青史,但也有人胸襟坦荡、忠烈刚正,他们不为己谋私,心中只有天下,只有江山社稷。他们前仆后继,宁死不屈,虽千万人吾往矣。

  朱瑄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成不了那样的人。他要活下去,要变得强大,要保护圆圆,他有牵挂,舍不得死。

  金兰放下车帘。

  朱瑄拍了拍她的脑袋,“这件事我不能插手。”

  金兰抬起脸,朝他笑了笑:“我明白。”

  朝堂之争只在一朝一夕之间,朝中文武大臣,哪一个是好相与的?权势之下没有绝对的正义和邪恶。

  朱瑄搂着金兰,轻声道:“圆圆,等我将来即位,这样的事也许还会发生,不过我向你保证,我会尽量保住每一个忠臣……至少让他们不必为直谏而死。”

  忠臣未必就是贤臣,小人未必就一无是处,忠臣也会危害社稷,小人以能造福一方,皇帝驾驭百官,重在臣子的才能而不是品德,小人和君子可以同朝为官。天子要做的就是让每个人各司其职,施展他们的长处和才能,平衡各方势力,确保国朝的长治久安。

  金兰在朱瑄怀里翻了个身,轻轻地嗯一声。

  五哥这么刻苦勤勉,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皇帝。

  马车继续逆着人流往前走,进了内城以后,道路陡然变得通畅起来,嘈杂人声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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