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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焰火第76节(2 / 2)


  “不玩了就放那啊!你差那点钱吗?”

  穆戎简直是痛心疾首:“你想想那号是你花多少精力养起来的,刷石头、刷装备、建帮派,我们一起都熬了多少个晚上,那是钱能买回来的吗?二十几岁啊,最美好的回忆都交代在那了。一个号能卖多少钱,撑死了三四百万吧,他们那群傻*暴发户知道珍惜吗?就是买回来秀而已!”

  “但我就缺那三四百万。”

  “……”

  “三四百万,对现在的我来说,也是钱。”

  此话一出。

  恍惚是向湖心扔了一堆石头,一块接一块,溅起阵阵涟漪。

  他甚至都能听到穆戎头顶逐渐冒出问号的全过程。

  “……啊?”

  愣了半天,只挤出一句:“阿进,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你没疯,我也很冷静。”

  而唐进余说:“我在医院。我爸现在就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他发病的时候,前一天刚和英国人签了个十亿的项目,他一倒,没人敢拍板,现在所有的流动资金都套牢在那里头。医院下了三回病危通知书,所有的股东被勒令封锁消息,怕外面的股民知道以后疯狂抛售——但是其实他们自己内部也乱成一锅粥,偷偷摸摸的想卖股。这是唐家几代人的心血,难道我眼睁睁看他们搞得四分五裂?只能拿自己的钱来填。”

  “阿进……”

  “穆戎,我当你是兄弟,所以老实跟你讲。天莱手上确实还有三个亿,是美金。但那是我们年底要给美国芯片研究所的尾款,现在进行到关键时期,这个钱绝对不能动。”

  “除此之外,前几个月我们和天意的官司败诉,还要赔两千六百万。关系到我们在内地的声誉,这个钱也不能不给。光是这两件事,我已经私人往里垫了八千多万。但现在为了认购回来那群股东手里的股票,我还至少需要两亿多的现款。我知道这对你对我,从前都不算大钱,但是,做生意和平时花钱是不一样的。资金回流需要一个过程,我等不及那个过程,我必须现在就凑到这些钱。”

  穆戎沉声道:“如果给我点时间,我应该能——”

  “我知道你能。卖房卖车,这笔钱我花点时间也不是不能凑,”唐进余打断他,“但是过户之类的事一大堆,这个时间就长了。对我来说,我需要的是最快能到手的钱。所以那个号,能卖就卖了吧。几百万也能算个零头。”

  “那其他的钱呢?以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一语落地。

  电话那头,穆戎似乎有些再承受不住这种“落差”,长长地叹了口气。

  反而唐进余对这种事已经麻木。分外冷静。

  事实上,就这几天,他已经分别给他妈、阿婆、姜越等一众人讨论过同样的话题。这些话已在心里背得滚瓜烂熟,再多说一遍,似乎也只是给自己的心理安慰多加点筹码而已。

  “做两手准备。如果我爸能醒,皆大欢喜;如果他醒不来……我不知道他遗嘱怎么写的,总之,在他醒来之前,不动产之类的,看最快时间能卖就卖吧,必须把股份回流到手里来。如果消息彻底被爆出去,会有不少人盯上我家这块肥肉,到那时候再卖就来不及了——总之,我虽然不算什么孝顺子孙,但该做的,我都会试着做一做。”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

  穆戎亦不过是个家里说不上话的二世祖,小钱可以,陡然一下要两个亿,还是现款,是实在开不了口说帮忙。唐进余其实是理解他的。

  所以压根也没提过什么借钱的事。

  朋友之间,一谈了钱便难以回到最初。他已经在方圆那吃过一次瘪,不想再吃第二次,宁可自己咬咬牙,这笔钱,只能说是艰难,也不能说是毫无指望。

  中午,他又如旧驱车赶回老宅。

  唐母心情不好,听佣人说,从昨晚回家便一直没下过楼,端上去的早饭也动都没动过。

  他敲门进去,母亲竟难得没有梳洗,露出病恹恹的一张脸,毫无生气地窝在床上,一抬头,看见是他,嘴唇翕动了下,却到底没说话。只又躺回去。

  他给她端了碗粥放在床头柜上。

  坐在床边低头看,才发现,或许是最近太忙,心力交瘁,一贯爱美如命的母亲,竟也连头发都忘记染。她鬓边已有几缕霜白了。

  “……进余。”

  唐母闭着眼,没了骨头一般,缩成一团蜷在被子里。忽然莫名地开口问他:“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爸爸走了,以后我们怎么办呢?”

  “他还在,也没有对你很好,。”

  而唐进余说。

  语毕,又安慰她:“但不管怎么样,我会给你养老。”

  母亲笑了:“但你也会有你自己的家庭。进余,到那时候,我就是一座碑了——想起来的时候,会回来擦一擦,擦擦灰,说说话什么的。想不起来,就放在冷冰冰的房子里镇宅。”

  “……”

  “何况你喜欢的女孩子,她不喜欢爸爸妈妈,不是吗?她要你别回来,你还会回来吗?”

  “……”

  唐母裹紧了被子。

  一张清瘦的脸,两颊瘦得几乎已有些往下凹。她平日里爱化妆,似乎化妆就看不出来斑和皱纹,但如今没有了那一层粉,再细看,她其实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上了年纪的、生过孩子的女人。她的脸皮也会耷拉,皱纹横生。

  “我啊。”

  她突然说。

  像是陷入了某段突如其来的回忆里。

  “我啊,我二十才出头,就嫁给你爸爸了。你不知道,我嫁给他的时候,我有多开心……我第一眼就爱上他了。他个头高高的,俊的啊。站在人堆里,我一眼就看到他,穿一个军装,身板板正的。我那时候刚从香港回来探亲,一看到,认识了没多久,我就指着他,悄悄告诉你外婆说,我说我以后会是上海媳妇儿了。以后就不叫探亲——回香港才叫探亲了。”

  “后来我果然嫁给他。是他先向我家提的亲。我当时多幸福……我现在想起来,梦里都要笑出声。你是男人,你不懂,女人其实真的是很容易满足的。我那时候什么都有了,有钱,有权,我家里人什么都给我了,但我就偏偏想要‘爱’,我觉得,只有他爱我,我这辈子才是圆满的。所以他爱喝汤,我就去学煲汤咯,他喜欢女人养花养草,说文静,我就去养花养草。他说想要一个儿子传宗接代——我就生了一个儿子给他。我想你这都不爱我吗?你还要我做什么才好?我真是小心翼翼啊,我做梦都惊,做梦梦到他要跟我离婚,我那时候才三十多岁,我吓到哭一整夜……说出去别人都不信。”

  “后来突然有一天,他不要我养花草了。没有理由的那种。这也是我第一次跟他吵架,说凭什么你要我怎样我就怎样,我想有一点爱好,你都不让?吵到最后,他竟然第一次向我妥协。因为我说我给你生了个儿子,我吃了多少多少苦——好,他说好,你爱养就养吧。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让我养?”

  唐进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