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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8章番外三百八十漫吟(1 / 2)





  ——爱情是什么?

  这种问题真的很难回答。爱情这样的概念,并不能被精准地定义,可总还是有人要对此高谈阔论,或是发表只言片语的一己之见。对若若来讲,爱情是什么,这真是个十分难以解答的问题。

  之所以对爱情感兴趣,那是因为,若若是所谓的文学之神。

  她了解这个国度,这悠久历史中的一切故事,一切由文字拼凑,打磨出的故事,她都了解。

  这其中百分之95……不,也许更高的比例的故事里头,总要或多或少掺杂些和爱情相关的东西在其中。而且更恐怖的是,就算用了比繁星的数量还要多的文字来描写爱情,可至始至终,没人看腻这样的故事。

  爱情这个题材,真是不可思议。

  这也许和写故事的人有关?人,是爱情的结晶。这句话没错,这个世界,这个文明,就是靠爱情构筑的。

  所以人们才钟情于这个题材?

  她实在是弄不明白,而且再想下去的话,估计很多人就要点红叉了。

  若若存在了十分漫长的时光,可她的好奇心依旧旺盛。

  她算是诞生得相当早,而且一直存在得很活跃的那类神明,简而言之就是神明里头的元老,地位相当崇高,还是极少数拥有称号的神明。

  “一事无成的古神”——这个很显老,带着敬畏感,而且很有讽刺性的称号,若若事实上相当讨厌。不过久而久之,她也喜欢拿来自嘲了。

  前一千年,若若的好奇心驱使她研究“生命是什么”,为此她进行了人类的观察日记,还做出了一条奇特的绳子,来研究观察对象得到这种东西后的反应。

  再往前数上一千年,她研究的是“天上有多少星星”,所以就花了整整一百年来数星星,她知道这是徒劳且无趣的,可不去做些无聊的事,这过于漫长的时光就无法消磨。

  于是自今年起,若若研究的东西,变成了“爱情是什么”。

  不得不提的是,这个问题,可能存在一位专家应该能很好地给出答案,她正好还和若若是老朋友了,于是就首先打算去找这位专家。

  这个时代,冒着蒸汽的机械刚刚引入这个国家,轰隆隆的火车能到达的地方实在是太少,若若还是更喜欢传统一些的交通方式。

  赶着牛车悠悠前行的农人,一边吸着水烟筒,呼噜噜的水声和烟雾刚刚消散,农人便轻拍一下老牛结实的背脊。

  虽然它不会因此而奔跑起来,但一天劳作后,辛劳的农人远远望见了村落烟囱飘起的炊烟,总是忍不住再拍打老牛第二下,同时口音浓重地笑着怨骂一声它懒惰如猪。

  车上堆着浸透了稻谷淡香的秸秆,农人和老牛都不知道,车上坐着一位搭便车的女孩子。

  傍晚的风吹着他身上的素白色洋罩衫,虽然总被认识的人嘟哝她穿着打扮实在不像话,没有半点身为神明的样子。但若若就是挺喜欢一些异域的服饰,特别是进入近现代以后,服饰的多样化让她很是开心。

  ——“应该是在西安吧……”

  她嘟哝了一句,因为那行踪不定的酒神终年无休,推着酒铺游历整个国家,这反而使得有谁想专门去找他,变得困难。

  “酒神……酒神……”

  要找他还真是有点麻烦呢。

  若若下意识地想使用一些特别的方法,来让自己一瞬就找到对方,但又担心偷偷使用能力会被某位老奶奶发现,而招来一顿责骂。

  另一方面,如果每件事都轻而易举就能办到,这就实在是太无趣了。

  两边的梯田层层摇曳,小小的土路慢慢延伸。

  想着一些无聊的事,若若不知不觉已经被牛车带到了村子里。她下了车,把颠簸了一路的衣服用手拉正,悄悄溜进了农人的家中。

  蒸笼里的蒸汽弥漫了整间土房,趁着农妇正在专注于油火而颠勺上下时,若若迅速顺走了一个刚蒸好的荞面窝头。

  不紧不慢地走出了农居,咬下一口没什么滋味的窝头,将农妇对孩子“竟然偷吃”的责备抛之脑后,渐渐走远了。

  她能做到很多事,倒不如说几乎没有她做不到的事,可就只有这偶尔为之的偷尝,不会惹来责备——无论如何,她们都是神明,却从没有人供奉。

  所以,若若偶尔会从人间取走一点点食物,以此来当做她们默默守望人间的回报——成千上万位孤独的灵魂,守望了数千载的,微不足道的回报。

  过了一些年月后,若若总算在一个无趣的小城里,找到了酒神的铺子。

  和如今动荡的国情不同,内忧外患的危急关头也似乎没能感染到这座城市,人们依旧担心着油盐酱醋和生老病死。

  糟糟的店开到了这里,大抵也只是为了缓解他们对此无能为力的心境吧。

  酒铺并不热闹,只有酒神糟糟、音律之神的空空,和另一位闷头喝酒的礼仪之神犁犁——直到若若露面以后,大家都感到一丝惊讶。

  “真是稀客。”糟糟斟完酒,脸上堆着些无奈的笑容,“真希望您不是来喝酒的。”

  “又不是流觞曲水,我可不打算喝。”若若挑剔了一番这家店的摆设。

  ——“若若!你听我说!这卖假酒的又不肯帮我忘掉那些伤心事了!”

  一袭华裳,某种稍稍有些世俗的哀伤,却美过万物的神明,见到若若之后,立即开心地向她抱怨起了自己的事来。

  坐到了椅子上,若若轻轻拍了拍空空的肩膀,打趣道。

  “怎么?又是什么阳春白雪无人赏识而郁郁寡欢?”

  “不……因为好几个唱小曲儿的又卷进战争里,就此离世了。”空空难受地说,又喝了一口杯盏里的酒。

  空空算是这里最熟的酒客之一,毕竟是那些个赏音玩律之人的神明,因而心头总萦绕着诸多忧愁,需要借酒来浇。

  “那也没办法,这就是他们的命。”若若无奈地回应,“既生错了时代,又没有好运相伴。”

  ——“还是谈些开心的事吧,若若,今天来我这里是?”糟糟好奇地问。

  “对,雅雅呢?”

  “不知道。”糟糟立刻摇了摇头。

  若若咬牙切齿,因为自己好像白跑一趟了,她抱怨了几句,同时讲清楚缘由。

  “我还以为来你这里,就能找到她,本来还有些问题要问呢。”

  杯子落到木桌,一口澈酒饮尽,犁犁感兴趣地开口了。

  ——“关于什么?”

  “关于爱。”若若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就连温文尔雅的酒神都忍不住捂着嘴,别过脸去,笑得让肩膀不停发抖。

  而那位十分少见,一贯态度冰冷的礼仪之神犁犁,也用一分淡笑妆点了她的美貌。

  现在的犁犁尚未劣化,依旧如一朵稍凉的雪花。

  “……你们居然嘲笑我。”若若愤愤拍了拍桌子。

  “别介意,只是,这种俗气的词,从你口中说出,着实有点……”犁犁说到这里,又轻声笑了笑。

  “哪俗气了?”若若伸出手,捏了捏犁犁的脸,不愉快地说,“你这张脸,如果变成人类,肯定要祸国殃民。”

  “哪,哪有……”

  空空也凑热闹说了一句:“呵,何止是祸国殃民啊,历史都要因为她这张脸倒退几百年。”

  酒神为空空和犁犁的杯子里添了点酒,接着说。

  “犁犁并非人类,真是件值得庆幸的事,为此来喝一杯吧。”

  若若松开手,想起自己的目的。

  “你们有谁见到雅雅了吗?我很认真,想找她咨询下什么是爱情。”

  “你可真是很闲,居然去琢磨这种和我们一点边不沾的东西。”

  “难道你们不闲?”

  三人苦笑着说——

  “闲。”

  “当然闲。”

  “挺悠闲的。”

  话音刚落,她们四位都意识到这并非是个轻松的话题,于是默契的不再这个话题上多言半句。空空把玩着酒杯,感兴趣地问若若。

  “前段时间弄的那个面具怎么不戴了?不是挺好看的嘛?”

  “以前庙会的时候随手做的,戴起来看不见路,就很少戴了……”她想起还有正事,“对了,你那个行当里头,不是也有不少爱情故事嘛?你知道爱情是什么吗?”

  被如此问到后,空空的表情立刻更忧愁了。

  “光问些让人不愉快的问题……和我们无关的东西,又何必要去探究呢?”

  “感兴趣而已。”

  “我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滋味,只知道它和我们无缘。”空空慵懒地拨弄了几下挽起的长发,一脸厌倦。

  “正因为和我们无缘,所以才感兴趣呀。”

  “我可不希望经历你所谓的爱情……”

  空空接下来的话,在座的也都知道,所以就算她不讲完,那句“因为注定没有好结果”依然在所有人心中响起。

  这时,旁听至今的酒神,对这酒桌上的话题也饶有兴趣,于是随口说了一句。

  ——“去问问如何?既然这么想知道的话。”

  “问问?”若若偏着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有吗?人类。”酒神接着说,“路上,还没有彻底离世,暂留人世的孤魂野鬼们。”

  若若稍稍吃了一惊,心想这倒是个盲点,所谓的鬼魂的确曾是人,他们也理所当然经历过那些爱情。这些神明一般是不和鬼魂打交道的,毕竟这些家伙很快就会消失,而鬼魂们也都对神明们敬而远之。

  但是,却始终没有被警告过,不允许有任何交流。

  那就去问问看吧——若若心想,真是个好提议。于是她站了起来,慢步离开了酒铺。

  砖墙上垂着些迎春花,浅黄色的小花占满了半壁。

  无论世事如何动荡,总有一座小城,一面小墙,几朵小花,被世间的硝烟遗忘。

  若若来到了这面小墙下,因为这里站着一位年纪似乎刚过二十的女人。长得不算好看,戴着眼镜,但打扮得却素雅,短发也梳理得利落。

  这是位刚刚离世不久的人,她的灵魂还尚且留在世间,女人站在墙边的样子十分娴静。若若猜想,她大概是病逝的——无论如何,这个年纪的女性,肯定是经历过几场恋情的。

  也许平淡如水,又或者几经波折吧。

  “这位姑娘,打搅问一下,爱情是什么?”若若对她直言。

  “您是?”她对这突然的搭话显得很吃惊,但礼仪和态度却很好。

  “我是一介过客,只想找你聊聊。”

  “……您想聊什么呢?”虽然敬畏有加,但她还是很客气地问。

  “在你看来,爱情是什么呢?”

  “爱情?”她眨了眨眼,“由我这个死人来谈论活人的东西,不妥吧?”

  “讲讲吧。”

  “爱情……嗯……我没有经历过,但是很向往。”

  说到这,她的眼中又闪烁起了一些光泽,好像她并未死去那样。若若很惊讶,没想到这个年轻的亡灵居然没有经历过,她知道自己问错人了,同时对爱情这种事又有了一丝新的见解——并非所有人都经历过。

  “每天互赠一封书信,写着细碎的日常生活和几行小诗……隔三差五,挑个两人都得闲的时候,一起去吃一餐饭,或是找张椅子坐上一阵。到了四月,再一起去踏春,看看河提杨柳,望望云淡风轻。”

  她的话音温吞,但却饱含了许多思念。

  若若不是很理解,为什么没有经历过,她却能讲出这么多来。但无论如何,这些都将永远只是一个梦,一段谁也不曾听见的空谈。

  她也知道,所以在说完之后,就不再说什么。

  告别这位孤独的灵魂之前,若若大概得到了一点答案,也因而明白了一些爱情的雏形。

  这座小城意外的寂静,没多少游荡的孤魂野鬼。

  但若若还是在海边,找到了那么一个。

  海岬的灯塔边,岁月侵蚀的护栏前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他的驼色西装穿得工工整整,手边还放着一只旅行皮箱。也许生前是个大有来头的生意人,还有自己的工厂和船只。

  但他已经十分脆弱了,大概这一夜过后,他就会消逝。

  “打搅下——请问爱情是什么?”

  “……呃?您——这是在问我?”男人很是吃惊,不过很快就理解了情况。

  他们这些离世了的人,没有太多时间去惊叹那些琐碎的细节。

  “爱情是什么?”若若又问了一遍,“对你来讲。”

  阅历丰厚的男人,一定会有许多情史,也一定伴有很多感悟才是。

  “如果——”男人指着海的尽头,“我等的人乘的船,能在今夜回到这片土地,然后和我重逢……就算她看不见我,可能是有谁陪伴,我能再见她一面,那就是爱情。”

  男人放下手,仿佛在眺望那一头,另一座小岛、另一片大陆上的某个姑娘。他没办法寄信给那位姑娘,也没办法游过这片无垠的大海。

  “但是,今晚她不会乘船归来。我还在这里等……这也是爱情。”

  若若离开了,留他独自眺望一成不变的大海。

  就这样,若若似乎又得到了一些答案。

  继续走下去吧,多问一些人,可能就能弄明白了。

  如此思索着,若若带着心中朦朦胧胧的感触,和酒铺里的旧识告别后,离开了这座小城。傍晚,太阳将沉,寂静入夜。

  一点渔火漾于湖面,一只阔浆悄然划过,几圈涟漪随船而行,渐渐漾开。

  无名的湖,无名的山,夜色苍茫。

  ——有人哼着小调。

  在这片夜色中,小调的哼声与时而响起的划船声合吟。几段哼声过后,又忽然“扑哧”一声响起,听声音,似乎是有什么钻进了水里,拍荡着湖水吧?

  这一阵响声过后,一个稚嫩的声音,用褒奖的口吻,夸赞了它。它——是一只鸬鹚。

  刚刚钻进了水中,在几番激斗中,吞住了一只鲢鱼,然后回到小船,将鱼递给划船的少女,鲢鱼被放进船边的竹篾鱼篓。

  鸬鹚这次的工作做得很不错,鲢鱼个头相当大,因而被少女摸了摸头,又得到了一声夸奖,这让它相当开心。

  鸬鹚抖了抖湿透的羽翼,身上的湖水随即粒粒飞舞,一不小心,也溅到了少女身上——鸬鹚立即缩了缩脑袋,因为主人的好脸色,已随落日一同远去。

  盛夏明夜,船边的渔火依稀照亮了船人。

  这划桨的少女,只披着一件青蓝色、绣着桑花的麻衣,将身上一半的漂亮肌肤都大方裸露着。少女身旁的鸬鹚,也昂首站在船头,一身漆黑而发亮的羽毛很是丰满。

  她们结束了捕鱼,正打算悠悠地划桨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