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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2 / 2)

  “把她卖到矿区,她不再是我的家奴。”他冷漠地说。

  候场的奴仆上前,擒住她的双臂。挣扎中,女奴凄厉地求饶,肩带滑落到臂弯,露出大半个雪白的胸脯,最终被磕磕绊绊地拖走。

  “小波利奥心情不佳呢。即使是容貌美丽的人,生起气来也不好看了。”斯兰夫人手持小扇,艳丽的红发蜷曲地垂坠到肩上。她涂抹名贵的东方香油,香气逼人。

  她的丈夫长着鹰钩鼻,黑发整齐地贴紧前额。“这真是少见。他从不会这么对待奴隶,温柔得就像一只小羊羔!”

  “噢,亲爱的。人不是一成不变的。”斯兰夫人摇着小扇笑道,“就连羊也是会吃肉的。”

  角斗结束后,赫伦没有乘坐轿子回家。一路上,他顶着烈日,走在罗马尘土纷飞的街道上,总算在日落前赶回了家。

  衣摆上的酒被高温烘干,留下深色的水渍。虽是初夏,天气却燥热难耐。他走出一身黏汗,像穿了一层不透气的皮革。他擦掉额角密布的汗珠,此时才产生一些重返人间的感觉。

  穹顶由大理石柱撑起,像乳白的奶油浮在空中。阳光透过穹顶的中空,在中庭投射下一块光斑。天井储存着丰富的雨水,墙壁上有彩色的壁画。宅子像一座遗世的神庙,鹤立在罗马拥挤的民宅中。

  这是他的家宅,波利奥家族世代居住在这里。

  他恍惚地摸摸大理石柱,走向门口的铜镜。

  镜里的人长着沉着的黑眼睛,皮肤是不经风雨的细腻,微卷的褐发柔顺地垂到肩膀。他是出众的俊美,高挺的鼻梁跃于双颊间,脖颈像天鹅般洁白优雅,平缓的肩膀微微下沉,有种莫可名状的典雅。他甚至称得上漂亮,尽管他反感这种阴柔的形容。

  他注视着还活着的自己,心里涌起难以对外人道的庆幸。

  时间倒退了半年。他依然富有和健康,无数人羡慕他美好的面庞和显赫的家世。

  他尝过一切美好,也曾无可奈何地失去。

  神明一向被他嗤之以鼻,此刻他却心存敬畏。倘若没有神明的庇护,怎么会在咽气时得到救赎?

  作者有话要说:

  古罗马背景的,咳咳,貌似比较小众。这篇文不会太长,没什么虐的,基本就是甜文。

  第2章 印章戒指

  入夜,中庭里燃起一圈火把,月光像白漆一样涂抹一切。

  赫伦坐在台阶上,影子垂落成一折一折的,素净的白袍几乎要把他揉进月光。有两个奴隶站在他身后,轻缓地摇着彩色羽扇,为他驱蚊驱热。

  他手里端一碗麦片粥,不紧不慢地搅动着,紧抿着唇,眉锋紧绷,样子并不悠闲。

  奴隶慌里慌张地跑来,汗水浸湿了后背。

  “主人,波利奥大人去世了。”他跪在地上,“他的奴隶休假回来,看到他腐烂得非常严重。”

  “他的身体呢?”

  “正在路上,是从拉丁姆区抬过来的。”

  一切都如镜像般重现。

  他把空碗放在地上,捋顺长袍的褶皱站起。

  他已经二十多年没见父亲了。对于父亲,他的印象停留在那一天——

  那天清晨,他攥起枕边的象牙哨子,那是他哭喊很久才求母亲买来的。

  象牙哨子光色莹润,摸起来像绿松石般光滑。他喜欢上面细细的纹路,甚至能闭着眼睛描绘出来。醇厚的乳白色,让他害怕它在夜里变成羊奶偷偷流走。

  幼童的手很小,哨子就显得异常大。他吹着哨子蹦跳到庭院。

  院子里很吵,他看到父亲推搡母亲。母亲哭得浑身颤抖,头发像蜘蛛网一样错乱纠缠。接着,父亲朝他走来,夺过哨子狠摔在地。飞出的碎片划伤了他短短的胳膊。

  那天之后,父亲就消失了。

  一股浓重刺鼻的臭味传来,如魔鬼的尖爪扼住他的咽喉。赫伦从未闻过这样的恶臭,一时间头昏脑涨,眼睛不自禁地流出泪水。

  门口进来四个步履蹒跚的奴隶,他们用黑面巾掩住口鼻,手里抬着担架。黑布厚重地盖在上面,掩饰不住肿胀的人形。

  奴隶们摇摇晃晃地放下担架。

  赫伦用丝帕捂着鼻子,过去掀开了覆盖尸体的黑布。

  那是一张近似于魔鬼的脸,抑或是受到神明的诅咒。污绿的眼球像霉变的奶酪贴附在眼眶,似有蛆虫游动;肿大的舌尖伸出厚唇,有莹绿的苍蝇萦绕,再嗡嗡飞进去。

  一枚金戒指挤压在发酵的指间,隐蔽得难以视见。这是唯一没被尸腐浸染的东西,勉强显出主人生前的尊贵。

  他把戒指从尸斑重重的手指上扯下。变质的皮肤随拉扯而断裂,整只手像手套一样被剥离,露出青绿色的骨肉。

  赫伦再也忍受不住,伏在一旁呕吐起来。他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最后只能吐出几乎透明的酸水。

  片刻,他扶着石柱站起,吩咐道:“把他抬下去、装石棺下葬。我可不想在明天一边呕吐、一边给蛆撒花瓣。”

  奴隶们应声,把尸体抬走。

  戒指上蘸有黏液,用羊油和草木灰浸泡后恢复了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