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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红尘(2 / 2)

  卫箴就站在他的身边,紧握着他的手,让他觉得很温暖。

  他在卫箴的怀中睡着了,梦中还流着眼泪。

  卫箴为他擦去眼角的一滴泪水,看他乖乖躺在自己怀里,怜爱得不知该怎么办,又怕吵醒他,只低头在他唇上轻轻吻了吻。

  第二天一早,段应识和方清源登门时,岑雪枝的双眼都还略显红肿,不好意思地笑笑。

  岑母还不舍地握着岑雪枝的手,道:“今日要去山上,让你爹爹送你。”

  岑父常上山与南门雪对弈,对不周山的路很是熟悉。

  可灵通君也来了,暗示他们:“我带着上山就行了,今天人多太热闹,南门先生喜欢清静。”

  岑雪枝原本怕双亲会不放心,守着他徒增危险,就如自己守着卫箴一般,但岑父岑母却同连吞一样,竟也对夜归人无甚忌讳,轻易就点头随他去了。

  “早去早回,”岑母笑道,“回来给卫箴做京城里最好吃的,都是争儿小时候喜欢的。”

  岑雪枝踟蹰不前,同他们在门口又说了好一会,生怕这次上山会出什么意外,依依不舍。

  一向急性子的段应识非但没有催,还靠在墙上认真听着他们讲话。

  卫箴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他便含情脉脉道:“我每次出远门前,同我舅舅也是这样的,渭阳之情情深意切,比方家家风有人情味儿多——咳咳咳咳……”

  段应识还没说完,就双手捂着脖子,弯腰狂咳。

  方清源连忙伸手探向他脖子上的雨霖铃,把晃动的铃铛握住,他才扶着墙虚弱地站起来。

  “不要乱讲话!”方清源告诫他,“小心被我舅舅听到。”

  段应识嘟哝:“小心眼,难道昨晚他也听我们床脚吗……”

  岑雪枝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才赶忙收拾好情绪,催着众人走了。

  “小岑大夫就放一万个心吧,”灵通君在前,率众人拐出巷子上了山路,转着笔说,“你信不过我们陛下,难道还信不过玉郎君和苍龙吗?以他们几位待你之心,若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危险,还会容许你回来?”

  岑雪枝总觉得这话已听了许多遍,渐渐的也平静了许多。

  最主要的是,卫箴一副很可靠的样子,一直牵着他的手。

  不周山上不能御剑,与方寸天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留给人行路的空间还算广阔,可以抬头上山,仰望周围一尘不染的白雪,全无人迹,雪地如白玉无瑕。

  岑雪枝四五岁时,曾被父亲抱着,第一次走上这条路。

  约莫有一个时辰的脚程,看到半山腰的一座红顶小亭,亭内坐着一个如画般的白衣仙人,白发白眉,容颜却十年如一日的年轻动人。

  他带着一身寒气逼人的积雪,面上却是温和的笑容,腰间不挂剑,只有一杆温润玉箫,曾笑着说:“这孩子与珠儿长得真像啊。”

  小岑争冻红了脸颊,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南门雪,眼神里满是好奇与一点点羞涩,毫不畏惧他身后阴沉着脸的人间帝王。

  岑父用掌心爱怜地捂了捂小岑争的双颊,客气道:“先生不宜走动,还特意来半山腰相迎?”

  “孩子太小,我都说不用带来的,”南门雪看着糯米团子般的小岑争,喜欢得心都化了,责备岑父,“若是让风吹到怎么办?”

  “无妨无妨,”岑父笑着把小岑争放在亭中的小桌上,道,“一家子都是大夫,还能让他染上病不成?太娇惯也不好,他自己在家也腻了,说了几次想来见我那山上的棋友。”

  小岑争喜欢这漂亮仙人,可又怕生,心里几番天人交战,想到珠儿说,“他总是一个人、没人陪他玩”,还是鼓起勇气,向南门雪伸出双手。

  “这可少见,”岑父一愣,同南门雪笑道,“让你抱呢,以前从不让别人抱,矜贵得很,只有家里人能碰,想来是同你有眼缘。”

  南门雪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不舍地推拒:“我、我身上凉……”

  小岑争已拽住了他的衣服,奶声奶气地说:“抱抱……”

  南门雪受宠若惊,这才连忙把他抱起来。

  小岑争在他怀里与他安静地对视,半晌依偎在他肩上,小拳头撒娇似的握住了他垂下的长发。

  岑父见南门雪看得痴了,不禁问道:“很像你的那位故人吗?”

  南门雪回神,过了少许才答:“我并没有见过他。”

  小岑争疑惑地看着他,仿佛在问:他是谁?

  南门雪笑了笑,不顾身后那位人的脸色,同岑父和小岑争说道:“说来可笑——

  “我的一位故友,是因我指点步入红尘,才最终放弃长生的,最后一次见面时,他还说要请我喝喜酒,将来孩子生下来,认我做师父……”

  岑父接着他的话问:“那孩子就是后来被……”

  “岑先生,”一个生硬的声音横插进来,南门雪背后那影子般的黑衣人提醒他,“在孩子面前,何须追问过多?”

  南门雪难得没有反驳那人,只是将小岑争又递还给了岑父,道:“多谢先生来看我,快把孩子带回去吧,别冻到。”

  那天,山上也下着经年不停的大雪。

  小岑争此行没留多久,心有不甘,后来又闹着上了几次山,要和阿雪玩,六岁学琴时,阿雪还指点了他不少功课。

  十五岁回来为珠儿下葬时,是岑雪枝最近一次上不周山。

  那时山上的雪,已经比他第一次上山时小了许多,南门雪的神色也比从前更显疲惫,但那雪仍要比今天的大。

  “今天是细雪?”岑雪枝问。

  “几年了,”灵通君回头答他,“南门先生从小人间回来之后这几年,一直都是细雪。”

  岑雪枝的心略沉下去。

  当年半山腰上的红顶小亭,早已被雪埋没了,灵通君带众人一直走到山顶,进了一座白墙红瓦的小院内。

  院外贴着一副红底白字的对联:

  淅淅风吹面,纷纷雪积身。

  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

  (

  尽人事以听天命。镜花缘。事不凝滞。脱脱。

  最后,杳杳寒山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