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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2 / 2)


“你是最后一个遇到银二先生的人吗?”



森先生提问道。鹫尾蹙了蹙眉头,又把无度数的眼镜戴了起来。



“是这样吗?我不知道。我又不是刻意的。我再说一次,我只是想跟银二先生商量商量而已。”



“我们又不是在责怪你,银二先生最后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我转头过去看森先生,他们只想确认银二先生最后说了什么吗?裴先生、专务和马力恩霍夫等人也盘坐在地上,用闪着奇怪光芒的眼神凝视鹫尾。



“就跟我们之前的对话一样。我说愿意照顾他一阵子,可是那个顽固的男人说他绝不会离开公园。死都不离开公园,偏偏又说结衣跟他无关。他不想认女儿,也不想跟女儿相见。那为什么要一直待在公园呢?难道公园里埋了什么宝藏吗?”



鹫尾骂完之后可能觉得自己太激动了,别开了眼睛。四名街友互相对视之后,一齐点头。



“……那么……”



“是啊!”



“他终于找到了。”



“喂,你们知道什么内情吗?”鹫尾挤到我身边来,弯下腰问森先生。



森先生只是点点头,他身旁的裴先生代替他回答道。



“银二先生找到自己的家了。”



鷰尾哼了一声,立起身子。



“……无聊。”



他一路后退到马路上,瞪视着蹲踞在温暖空气中的冲友们。



“你们这些人是流浪汉吧,根本就没有家啊。住在哪里不都——”



专务和森先生起身想要反驳什么时,鹫尾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一路后退到栏杆边,掏出手机。



“……是,咦?结衣吗?对不起,后面太吵了我听不到……咦?好、好……我现在马上、马上过去!”



我近乎无意识地追赶快步离去的鹫尾。



“你跟来干嘛?事情不是讲完了吗?”



“结衣怎么了吗?”



鹫尾停下脚步瞪视我,霎时露出仿佛遭人掐住脖子的可怕表情。



“结衣昏倒了,现在在医院。”



我想应该没有人有关于医院的美好回忆吧!可是我关于医院的回忆真的都很糟。每次都是濒死之人倒在床上,而我只能缩在圆凳上无能为力。那天也是如此。



“……她没有好好吃饭吧?你是她哥哥吗?是经纪人啊!请你好好注意她的生活起居。如果小看贫血也是会……”



医生在病床的另一头斥责鹫尾,而我则瘫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凝视病床上的结衣。她的脸色苍白,凌乱的发根像是凝固的蜡。紧紧闭上的眼皮连眨也不眨,要不是胸口因为呼吸而微微起伏,看起来还真像一尊尸体。



一名年约五十、身着高尔夫球装的壮硕男子粗暴地打开个人房的房门,冲了进来。鹫尾站了起来说“社长,不行!请您小声点!”,接着两个人争执了起来。“结衣没事吧?她是怎么啦?喂!那个小鬼是谁?” “社长请您小声点,这里是医院啊!那个小鬼,就是结衣的男朋友啦!”“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社长,总之请您到病房外——”



在一连串的骚动中,结衣微微地张开了眼睛。



“结衣!”



鹫尾马上发现结衣清醒过来,抓住床架,凝视结衣。



“……咦……我……”



大概是因为萤光灯很刺眼吧!结衣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想遮住灯光。可是她的手虚弱地颤抖,最后落在额头上。结果摇晃到点滴的管子,让金属架子发出声响。



“为什么……咦?鸣海怎么也在?”



“你这个笨蛋!”鹫尾大吼道。“好险是在录音的时候昏倒的,如果是现场转播的时候,你要怎么办?”



结衣因为害怕而钻进棉被中。



“你们要吵就出去!”年轻的医生强悍地说道,一路把鹫尾和高尔夫球装社长推出病房。



“她的情况究竟有多糟?需要住院吗?如果可以办出院的话……”



鹫尾抓住医生领子质问的样子,根本就是在吵架了。我邪恶地心想,你们全部消失算了。



“她不需要住院,但是你看了也明白,她需要暂时的休养!喂!你也出去!”医生转过头来对我说。



此时我近乎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请让我暂时跟结衣独处。”



鹫尾无度数眼镜下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高尔夫球装社长则微微红了脸。医生皱起鼻子来。



“只要一下下就好。谈一谈之后她如果冷静下来,我就回去。”



出乎意料,鹫尾居然最先妥协。他拉着高尔夫球装社长的袖子说“这个小鬼没问题,你就让他跟结衣讲讲话,让结衣冷静下来吧!”说完之后就把嘴里念念有词的社长拉到病房外的走廊了。最后是年轻的医生臭着一张脸说:“只给你五分钟。”说完就关上门走了。



终于来访的沉默就像压在我脖子上的冰块,我叹了一口气转回床头。



结衣用不可思议的表情凝视我。



“你真的没吃饭吗?刚刚医生是这么说了。”



“我没有食欲。”



“你睡眠不足吧?妆有点浓。”



“你真讨厌,这种事情就算注意到了也不可以说出口啊!”



结衣大概是想笑吧!但是她的脸蛋却露出仿佛龟裂的表情。



沉默了一会之后,结衣问道:



“……为什么藤岛你也在呢?”



“那是因为……当时我恰巧跟鹫尾先生在一起。”



“恰巧?”



我迷惘了一会,决定和盘托出。



我告诉结衣,事件的前一晚鹫尾曾和银二先生碰面。我为了确认鹫尾是否为犯人,而把他叫了出来。最后也不得不跟结衣报告鹫尾和银二先生对话的内容。银二先生不想见结衣,也不想相认。结衣听完之后,表情没有丝毫改变。



“为什么你们还在继续调查呢?”



结衣凝视着天花板,用干枯的声音问道:



“我不是说过要取消委托吗?为什么你们还要继续调查呢?而且如果鹫尾先生真的是犯人,你也可能被杀啊!”



结衣似乎想跟我开玩笑,说完之后还拍拍我的手臂。但是她过度开朗的声音,反而让我觉得不祥。



我们为什么要继续调查呢?



我俯视圆凳和病床间的缝隙,一边听着暖气机的呻吟一边思索理由。



“……知道真相就等同于面临死亡。”



结衣稍稍地转过头来。



“这是爱丽丝的口头禅。她老是说知道后就回不去了,也就是对方的那个部分死去了。所以如果没有人委托她,她是不会去挖掘真相的。”



结衣迷惘的双眸在天花板与我的脸庞之间游移。



“那家伙从事的侦探行为,最后其实会刻意伤害某人。就好比有个明明上锁的空房间,她还刻意跑去打开来,让你看到里面是空无一人。但是她这么做却没有人会因此得到幸福,反而会让大家心中某个部分逐渐死去。”



因为我就是如此,而阿哲学长、第四代和明老板等人应该也是如此。我张开双手,寻找血迹。虽然已经看不到血迹,我却确实地记在心里。



“可是、可是……”



我又悄悄地握拳。



“心情却会变得比之前轻松一点。虽然只有一点,但是我们又能跨出脚步。虽然心中的空洞依旧,虽然一切照旧,可是我们却能怀抱这分空虚,迈出新的步伐。”



我咬住下唇,果然还是没办法说得很好。说完之后也感受不到结衣的回应,就像对水雕刻,想刻画出某种形象一般。



“所谓的侦探就是这种工作。如果你觉得痛苦的话——”



我凝视结衣无神的脸庞。



“无论何时,你都可以向我们求救。”



说出口之后,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仿佛是自己在求救一般。结衣的眼神变化了好几次。



“为什么?”



结衣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快哭出来一样。



“为什么我会感到难过呢?不过就是消失了一个本来就不存在的人,为什么我会感到难过呢?”



我好想捂起耳朵,结衣说完之后又沉默地凝视天花板。



我也在想为什么我们会如此难过。不过就是消失了一个本来就不存在的人,为什么神创造我们的时候让我们会感到这么伤心呢?无法理解的我从圆凳上站起来,走向病房门口。







以爱丽丝为首的尼特族秉持着没有人委托就不行动的狭隘信念。我经历去年冬天的事件后,深切体会到这是非常有道理的理念。没有罗盘、航海图和六分仪就想依靠一个浮板在大海中前进,其实是非常消耗体力的行为,搞不好还会与陆地渐行渐远。



可惜愚笨又神经大条的我是个连尼特族都当不成的小鬼,无法呆在原地不动。第二天放学后,我又勉强薰子学姊帮我制造前往R高中的藉口。这次我先去学生会办公室打招呼。



“你们也是二十四号结业式吗?我们学校也是喔!结业式后大家一起去联谊吧!我是卡拉OK的白金会员,所以唱歌很便宜喔!你记得要叫薰子学姊来,我也会找T女子高中跟Y女子学院等水准高的女生来。藤岛学长,就拜托你了!”



我和跟往常一样兴奋的R高中学生会会长,交换学校主办的活动和文化系社团发表会传单。



我假装若无其事地看着堆在桌上的社团介绍传单,一边问道:



“听说你们学校有个很奇特的社团,叫做历史研究会。”



除了会长以外,我可以感觉得房间里所有学生会成员都露出扭曲的表情。



“藤岛学长知道的真多。”



“呃,没有啦,我刚好认识那个社团的毕业生。”



在房间深处看漫画的高三生差点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你口中的毕业生,呃,该不会……是那个向井……”



“对,就是向井均,你认识吗?”



他跟现在的三年级同校过吗?搞不好年纪更大?当我在脑中计算少校的年纪时,学生会的人已经开始骚动起来。



“原来藤岛学长认识向井学长啊!”“难怪。”“气氛有点像。”



“谁是向井学长啊?” “听说他就是害我们学校大学推甄名额少了一半的罪魁祸首……”“啊……”



我手抵着额头心想,这家伙究竟留下了多少糟糕的传说啊!学生会会长一副厌恶的表情说道:“我想你也知道历史研究会其实是军武宅的栖息地,根本就是生存游戏社。”



“我知道。对了,他们有一个叫做平林的社员吧?好像才一年级。”



“……平林跟我同班。”学生会会长回答道。



“是、是喔,原来是这样。其实我也只知道他的名字。”



我也自觉话题扯得太牵强,赶紧圆场。



“少校——不,是向井啦!他听说平林好像有什么烦恼,常常请假。所以他吩咐我来R高中的时候,顺便帮他看看平林。是说平林今天有来学校吗?”



“他今天有来啊!应该是为了补课吧!”



常常请假是我随口编出的谎言,没想到真是如此。平林为了赶上落后的学业,今天放学之后就一直补课。



一年七班的教室在校舍三楼最靠近楼梯的位置。我为了避人耳目,一直坐在通往屋顶的楼梯平台上等平林下课。



我一边感受臀部下方冰冷的水泥地,一边一个人自言自语道:“好讽刺的逃避现实。”



侦探之所以为侦探,是因为他要躲避所有人都不愿意了解的事实。



五点的钟声响过一阵子之后,我看到刚步入老年的教师打开门走了出来,接着后门也打了开来。走到走廊上的娇小制服身影,的确是那天我在社办看到的一年级学生。平林大概是因为个子娇小的关系,外表还是个国中生的样子。他的嘴角还有些许瘀青,眼角也贴了OK绷。我跑下楼悌,叫住他。



“请问——”



他吓了一跳,转过身来。一开始似乎还认不出我是谁,等到看了我的制服就想起来的样子。他的脸上浮现困惑的表情。



“……你是之前来过我们社办的人……请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你关于十六号晚上的事。”



他把书包背到肩上,跑了起来,还一次跨越两阶冲下楼梯。我急急忙忙地追赶他,但他不是跑向社团,而是往玄关前进。



“等一下,我只是有事想问,只是来问些事而已!”



他逃避我的呐喊,套上鞋子后立刻冲出玄关。尽管周遭R高中学生的视线让我万分尴尬,我也急忙套上鞋子跑出中庭。可是身着制服的背影已经跑去后门了。



“我叫你等一下!”



我在跑出后门附近的地方拉住他,好险附近是人烟稀少的安静住宅区。



“你到底想干嘛?”



他挥开我的手。



“这跟你无关吧!”



“警察已经锁定使用的枪枝种类了,你们迟早会被盯上。”



我悄声地说道。这当然只是我的恐吓,但是他却沉默了。书包差点就从他肩膀滑落,重新背好书包的他转身背向我。



“……你们究竟想干嘛?向井学长也来找过我……”



“因为惨遭杀害的街友是我们认识的人,我们在进行调查。”



我努力用温柔的口吻,向似乎快被折断的制服背影说明。



“少校是军武宅,所以比警察更快发现你们。”



“我不知道。”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不是来追究你的责任。你是不是犯人与我无关,我只想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



平林又要跨出步伐时,我拉住他的书包背带。他转过头来喊道:



“放开我——”



“——藤岛中将?”



我的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接下来是迷彩图案的身影走进我的视线。戴着皮革手套的娇小手掌紧紧抓住我的手臂,护目镜下因为愤怒而眯起的双眼怒视着我。



“少校……”



“你在干什么?你找平林二等兵有什么事吗?”



我无法回答少校,于是避开他的视线。结果少校更用力的握住我的手臂,害我痛得放开平林书包的背带。



“我应该告诉过你,这是我们内部的问题,你少多管闲事。”



“这不光是少校一个人的事!这也是委托人委托我们的案件啊!”



“我听说对方已经取消委托了。”



被少校识破让我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一切都是我的恣意独行。平林只是陌生人,我也没有质问他的资格。



“平林二等兵,你为什么要逃跑?”



少校抓住平林的制服领子,把他拉过来。



“我今天是来个别问你话的,之前的接触有点失败。后来我调查发现,瓦斯、电池和金属子弹都是用你的名义购买的。你每次模拟战都有出席吗?”



“这跟学长没关系。”



“有谁参加十六号晚上的模拟战?我会特地问你是因为你买了那么多消耗品,却没有买枪。你个人的枪应该还是当初刚入伍的时候,在向井均讲座买的乌兹冲锋枪。那是初学者用的枪枝,没办法发射金属子弹。”



我吃了一惊,少校已经查到这么多线索了吗?



“你是被陷害的吧?”



“……跟学长无关。”



“究竟是谁开枪的?”



“我不知道。”



“别闹了,赶快回答。难道是他们对你下封口令吗?你不用担心,我会去制裁他们的。”



“别管我了。”



平林撇开少校的手。



“学长已经不是社员了,请不要多嘴。”



“为什么你要袒护他们?这连同侪意识都称不上,难道你忘了军人的规矩吗?”



“我都说我不知道了。”平林撞开少校的肩膀。



“我是你们的营长,相信我!我会保护你们的安全!”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学长已经毕业很久了,根本就不清楚社团的现状!当初干嘛邀我进历史研究会?我根本就不想玩生存游戏,早知道就不参加了。”



光看少校的背影就能明白他多么地垂头丧气,连手也放开了。于是平林把书包拉到肩膀上,转身走出后门。我和少校只能目送远去的黑色制服背影。少校戴着皮革手套的右手紧紧握拳颤抖一阵子之后,又再度松开。



我觉得得开口说些什么才行。



“……你从以前就认识那个一年级生吗?”



“我们暑假会跟附属国中的优等生一起办暑假研习合宿,暑假的时候总是玩在一起。”



少校自觉说溜了嘴而闭上嘴巴。他做了一个本来不应该告诉我的表情,继续说下去。



“可以报告的时候我自然会提出,中将去完成自己的任务吧。”



“你到底打算怎么做?如果他们真的是犯人的话?”



“我告诉过你我会自己处理吧!”



“要怎么做——”



“你不需要知道。”



少校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胸膛说道,随即转身离去。我弯下腰深呼吸,想对迷彩夹克的娇小背影大喊一声。但是我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将情感凝固在掌心拍打自己的大腿。



什么叫去完成任务?如果做得到我早就在做了。现在的我没有罗盘,没有航海图也没有六分仪。无法完成爱丽丝交代的任务,也不知道该对躲在满布皱纹之壳中的结衣说什么才好。少校,你究竟怀抱什么样的心事?是想袒护以前的伙伴,还是不希望罪证摊在阳光下?我那么说虽然是想吓吓平林,可是警方也不是笨蛋,他们很快就会查到这条线索了。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此坚持己见呢?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弯曲身子、捂起耳朵呢?我究竟该如何是好?



不可理喻的愤怒化为沙尘,从我的指缝间漏下。冰冷的北风吹痛了我的耳朵,结果我现在才想起来自己把大衣忘在学生会办公室。我把手插在口袋里,朝后门走去。



当我抵达花丸拉面店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毕竟现在是一年之中,白天最短的季节。因为还不到晚上,门帘后也没有客人的影子,只有明老板一个人忙碌地准备开店。



在后门前方,我看到两个人影面对面地坐在木桌前。



“那我要攻击这颗棋,我的是少校!”



“可惜,我的是地雷。”



“又来了!你的排列真讨人厌。”



“那我从右边开始攻击好了,我要攻击这边。我的是中将。”



“我的是少校!” “啊——可恶!”



“你们在干什么……?”



两个人影是阿哲学长跟宏哥,两人中间放了类似将棋棋盘的东西,旁边还摆了好几张一千圆。这些死尼特族就只会赌博,真是受够了。



“欢迎你回来,鸣海。”宏哥抬起原先专注于棋盘的双眸,对我微笑。



“现在别跟我讲话,要不然我会忘记棋子的位置。”阿哲学长又开始瞪视棋盘。



“你们不是在玩……将棋吧?”



“你听说过军人将棋吗?”



我知道军人将棋,是一种运用画分为各种军人阶级的棋子进行攻防的游戏。可是棋盘旁边出现的十几个看起来已经死掉的棋子,让我觉得好生奇怪。



“为什么只有‘少校’和‘中将’的棋子呢?”



“这是我们开发出来的‘花丸军人将棋’。”阿哲学长得意地回答:“只有少校、中将和地雷三种棋子。”这是什么鬼东西……



宏哥继续为我解说:



“少校赢中将,因为少校根本不把鸣海当作一回事。”



“事情的确是如此……”



“可是中将赢地雷,因为你最会踩雷了。”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结果阿哲学长阵地中的中将惨遭宏哥的少校蹂躏,学长只得咬牙交出钞票。



“我不玩了,中将真的有够没用,一点用处也没有。”学长你是指游戏吧?觉得话中有刺只是我的错觉吧!



“喂!你们这些尼特族!”明老板从后门探出头来。“我不跟你们收钱,来帮我试吃新菜单菜色。”



兴高采烈的宏哥和一脸无可奈何的阿哲学长走进店里,我则坐在啤酒箱的椅子上发呆。明老板又打开后门说道:



“赶快进来啊!要不然面都糊了。”



“啊……是。”



至少品尝新拉面的时候还用得着我的舌头。我如是想着,站起身来走进店门口。



新拉面是肉燥拉面,以明老板来说算是正常的作品。阿哲学长赞不绝口,宏哥忠告调味有些过甜。我吃了一口面又喝了一口汤之后,就抱着热呼呼的碗公一动也不动。



目送少校背影时遭到冰冻的情感,在此时几乎要以其他的形式溶化。



阿哲学长点了酒,和宏哥喝了起来。明老板降低电视的音量,开始洗锅子。水蒸气笼罩了明老板的上半身,我却感到分外寒冷,于是多啜了一口汤。



“鸣海。”



因为明老板的呼唤,我抬起头来。



“我不会再帮你了。”



“……咦?”



“我不会再让你吃免费的冰淇淋。你的脑袋怎么这么硬,到底要重蹈覆辙几次啊?”



“……喔、咦?”



“意思就是大家都很看好你,你好歹也要提升一下自己的股价。”



宏哥一边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一边插嘴道。



“宏仔,你有在玩股票吗?”



“我没在玩,可是贵妇都有在玩喔!”



“你说贵妇怎样?”



“明老板,你手上还拿着菜刀啊!很恐怖喔!”



“是吗?只要你常讲错话,我就会常常动错手喔!”



“我也来玩股票好了,有三连单可以买吗?”“玩股票跟赌赛马不一样啦!’



我一边事不干己地听着三人的对话,一边吸啜逐渐冷却的拉面。大家期待我什么呢?之前每一次案件,都有明确的敌人。我很清楚该揍谁或是逃离谁。可是这次不一样,没有人委托我,也没有人恨我。我只是个旗手,是个吹笛人,是个除了言语之外无能为力的侦探助手。



可是,此时有个声音引起我的注意。



我抬起头来。



我四处张望,寻找那个扰乱我心神的声音。不是明老板,她正在安静地切葱;宏哥跟阿哲学长正在热烈地讨论赛马。究竟是谁呢?



我终于发觉那是电视机传来的声音,荧幕上出现放置了沙发和圆桌的温馨家庭风格棚景。右手边是担当主持人的知名搞笑相声二人组,左手边是——坐着的结衣。她身着高领毛衣搭配羊毛短裙,脚上是纯白的长靴。节日中的她全身散发性感魅力,和两位主持人谈笑。电视的右下角出现“LIVE”字样,表示这个节目是现场直播。这个时间居然在上映现场直播的节目,应该是特别节目吧!二十四小时之前的她还要死不活的,现在居然可以在摄影机前笑得如此开怀。我看了只能感叹,她应该不需要我的帮助。对于她而言,四方形的光亮世界才是她的家。只要回到摄影棚,不管何时她都能忘记泪水,为成千上万的人展露稀释过的笑容。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来到侦探事务所呢?你一个人就可以——



我专注地盯着狭小的电视机荧幕左下方。



坐在沙发上的结衣,在腰部附近放了一个褐色的小东西。



那是猫头鹰布偶。



当我发现结衣的右手一直紧握猫头鹰的尾巴时,连忙把拉面碗搁在柜台上,冲了出去。



“喂,鸣海?”明老板叫我名字的声音,消失在门帘后方。我绕到后门,一路冲上逃生梯。敲了NEET侦探事务所的门之后,连对讲机都忘了按就打开房门。



“鸣海,你在搞什么!进来好歹也要按个门铃啊!”



坐在床上的爱丽丝转过头来瞪我,冲进寝室的我说道:



“电视!快打开电视!”



“电视?”



“赶快打开电视就对了。”



蹙着眉头的爱丽丝一阵敲打之后,罗列在墙壁架上的其中一个荧幕就切换成电视节目了。荧幕上出现沙发、圆桌、两名主持人和结衣,爱丽丝的眼睛稍微张大了些。



“……听说结衣你房间里都是布偶?”搞笑相声二人组的其中一人问道。



“我一忍不住就会在网路上买布娃娃。”



“我房间里也有很多布偶!”“真是出乎意料。”“我有五只Gachapin和Mukku的螺旋桨!”(注:ガチャピソ,ムック为日本富士电视台儿童节目角色)



“Mukku的布偶也要一起买啊!光买螺旋桨不就只是普通的电风扇而已!”“啊哈哈哈。”



“结衣有哪些布偶呢?”



“你今天也说没有布偶陪就没办法跟我讲话。”



“啊!就是你带来的这只布偶吧?这是猫头鹰吗?是猫头鹰对吧?真稀奇。”



“很稀奇吧!这只猫头鹰是朋友送我的,她的布娃娃比我还多上一倍喔!她对布娃娃也非常了解,据说这只猫头鹰是智慧与勇气的女神。”



“你很有勇气啊!刚刚还毫不客气地敲我的头。”



“啊哈哈哈哈,那是我一时冲动。其实真正的我总是很害怕又很紧张,老是在后台的休息室发抖。要是没有布娃娃,我真的无法上节目。”



“啊,我刚刚有看到。你抱着布偶,一个人喃喃自语。”



“讨厌啦!不要拆穿人家!”



“你在念什么?念经吗?”



“才不是呢!我是在说救救我。”



我吃了一惊,转头看爱丽丝。



荧幕的光线在爱丽丝的脸上照射出细小浅淡的阴影,而她眼中的结衣紧紧地搂着米娜瓦,再次轻声说道:



“只是这样抱着布娃娃说‘救救我’而已,只是‘救救我’——而已。”



爱丽丝的手掉落在键盘上,把电视画面给关上了。房间又再度回到只有风扇吵杂的寂静中,而我屏息凝视爱丽丝的侧面,等待侦探的话语。



爱丽丝低下头去,飞扬的黑发完全遮盖住她的脸蛋。但是转眼间她又站起身来,面向我。



她的眼里充满了熊熊燃烧的生气。



“鸣海。”



我点了点头。



“你告诉过她——我不过是死者的代言人吗?”



我又再次用力点头。



知道真相就等同于面临死亡,我的确跟结衣说过了。我这么一说,爱丽丝整张脸生气盎然。



“辛苦你,我明白了。你漂亮地完成任务了。”



爱丽丝又跪在毛毯上,拿起电话。隔着门扉、墙壁和水泥地,我都还能确实听见遥远的楼下快传来“COLORADO BULLDOG”的来电铃声。



“阿哲吗?是我,我们又再次接受委托了。嗯……嗯,对。你也帮我跟第四代说一声,总之人越多越好。”



我一边聆听爱丽丝的声音,一边开合双手,感受手心的温热与汗水。爱丽丝挂断并放下电话之后,又看了看我。



“接下来还剩一件事。”



“……什么事?”



“我几乎都明白了,只差一块拼图。”



爱丽丝喃喃地说道:为了连接事实与真实。



“为了找出这片拼图,我们也许会失去伙伴。既使如此——”“我还是会去做。”



爱丽丝的视线从我胸口向上游移,我承受了她的视线说道:“就让我来揍少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