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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失序的日常生活(2 / 2)


「不要脸。」



「可是,当她在站上冰面的瞬间就突然用怎么想都不像是女孩子会做出的冲刺动作,一口气加速给我看!」



秀悟说话突然激动起来,让我有点傻眼。



「我真是被她的气势吓傻了!我当时还想说她可能是练竞速滑冰的,可是她后来又滑到站在场边的我面前,秀了一招夸张的急停。当冰屑弄得我满脸都是的时候,我就想惨了、答案只有一个了,我那时脸都绿了。而且,玲子身上还穿着衬衫和长裙呢。」



「那似乎真的挺猛的。」



「可是,那种程度我也不是办不到,所以我就秀了一手同样的动作。不过,和人家的急停比起来,我的动作斯文许多,但是她看了还是很高兴,还『好厉害、好厉害』地称赞我,到这里为止都还好。只是,问题就在于她认为我是练冰上曲棍球的,她的脑袋里大概完全没有想过我可能是练花式滑冰的吧。」



我大概能猜到故事会怎么发展了,看样子应该不会是让我感到不快的故事。



「然后,那个滑冰场不但有出借冰上曲棍球的球饼和球棍,连球门都有。而玲子正好就是那个滑冰场少年冰上曲棍球队的王牌球员。」



「和男生一起打?」



「她就是那种会被人说成是女将军的人。」



突然,我注意到一件事,听秀悟说起这件事时,我不但没有感到不快,甚至还觉得有些兴奋。



「人家还问我是打什么位置的,我又不会控球所以就说自己是门将,跟足球的守门员差不多。她听我这么一讲,就问我要不要玩玩西部射击的游戏。」



「西部射击?」



「似乎是那个滑冰场自己发明的名词,简单地说,就是把球饼排成一列,然后把球一个一个朝门将打过来,看会进几球的游戏。」



「然后呢?你玩了吗?」



「玲子滑冰时的动作是很吓人,可是和她拿起球棍时比起来」



看见秀悟扭曲的表情,我不禁笑出声来。



「而且,她身材还很苗条,脸蛋明明也那么可爱」



「有在你心里留下阴影吗?」



「我手上有的护具就只有门将用的手套和球棍,我连头盔都没有耶」



虽然我几乎没看过冰上曲棍球比赛,但是不知为何,我脑海里就是能清楚想像当时的光景。不只是花式滑冰,在冰上运动员当中,偶尔就会出一些脑袋有某根筋不对的人,老姐大概也算其中之一吧?这就是有趣的地方。



但是那些都已经过去了,通通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我推说没有护具就拿不出实力来,她也不管。那种力道吓死人的球饼,她也能毫不在乎地朝我脸上招呼。」



「真惨。」



为了不泄漏我那又陷入低迷的精神状态,我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开朗点。



「我被修理了一段时间后,她还说要跟我交换位置咧!」



「你会射门吗?」



「我怎么可能会,我不是挥空就是打到莫名其妙的方向去。当然,我也没办法把球打飞起来。结果,我连一球都无法朝球门打去。」



秀悟的表情看来出乎意料地沮丧,虽然是有点像笑话的故事,但是他大概多少还是有些在意吧。



「后来她明显露出怀疑的表情,实在没办法,我只好说出来了。我坦白说自己是练花式滑冰的,结果」



「被她瞧不起了?」



「没有,她大致上就是表现出『练那个也挺不错』的感觉。」



「那样不是很好吗?」



「还好啦,可是那多半只是客套话,而且我身为男生,那样还真是挺难看的。」



身为男生呀。



就算他在老姐面前像个奴才、是个怎么看都像没主见的男生,在这方面似乎还有些自己的执着。



「那时候实在不是可以让我秀一招跳跃的气氛,她也没要求我那么做。」



「结果呢?你最后和玲子怎样了?」



「结果就只是那样而已,我只能在自尊心荡然无存的状态下回到我住的小屋。我那时真想在富士五湖中随便找一个湖跳下去。」



听他这么说,我稍微安心了点,他们该不会现在还?这种可能性也只有在脑中闪过一下而已。



「不过,搞不好再过一阵子,她会变成女子冰上曲棍球的偶像选手也说不定。冰上的断头射手、男性杀手、美鹭玲子。毕竟她外表那么可爱,应该会很受欢迎吧。」



「喔~~」



「总之,我就这样连续失恋了两次,结果我就开始讨厌花式滑冰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他是为了什么才说这些事,这些并不是事不关己的事。



「结果,我有段时间都没有去水晶花园。」



「对、我也记得,大概有6天」



我又说出暗中注意他的事了。



我连忙别过头,避开秀悟的视线结果这似乎让他更加起疑。



「你怎么会记得那种事?」



「我和你不一样,人家记忆力好嘛。」



「说谎。」



被他那样一讲,我也很难蒙混下去。



「大概是因为平常不太会生病的你没有来练习,所以我的印象才特别深刻吧。而且我小时候,不是偶尔会去记一些没什么意义的数字吗?」



我注意自己不要说得太匆忙,同时找了一个比较合理的借口。



「嗯,说得也是。」



「对吧?然后呢?」



只见他把脑袋靠在椅背上,吐了一口气,仰着头的秀悟侧眼看了我一下,微笑着说道:



「实际上,我越想就越讨厌花式滑冰,甚至还发誓绝对不再滑了。可是,六天后我又回到滑冰场上了。」



「你意志力也未免太薄弱了吧。」



「这样说也是啦。只不过被女生甩掉就放弃不练,也实在太」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不想练就干脆别练,何必那样不干不脆地」



我无法再说下去,不干不脆的人是我,是我让他说出这些话,让我自己有机会整理想法。



只见秀悟这时候坐起身子,接着在椅子上把腿盘了起来,他认真时身体的动作就会习惯性地变多。



「我也知道你现在所面对的问题,这不是过去的我能够相提并论的」



「嗯」



这一瞬间,我体内的阴霾确实变淡了。



因为他让我觉得他能了解我的烦恼,由于那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愿说出口的事,因此这也让我产生得救的感觉。



「可是呢,最后事情还是要回归到该回去的地方吧。」



「你指的是?」



「你自己想。」



我明知故问,但是他也不肯给我答案。



「总之,我先告诉你,我那时为了补回休息6天的退步,花了两个星期都觉得还没补回来。」



的确,像是花式滑冰、芭蕾,可是钢琴这些东西,每休息1天没练就得花3天才能补回来,这并没什么稀奇的,可是



「可是,我已经说我不练了」



「你喜欢花式滑冰吧?」



你喜欢花式滑冰吧?



他又问了我一次,只是,这次和刚才不同的是对象十分明确,所以



「喜欢。」



我清楚地这么说道。



我心中的天秤发出明显的声响,并开始剧烈晃动。



不对,这不过是某些障碍被移开罢了,并没有任何东西因此突然改变。



我的情感此时全流向了该回归的地方,并在瞬间涨满。



我本能地了解一件事,我绝对不会再让这份心意跑到其他地方去。



「我好喜欢滑冰」



我平静地重复着。



这是为了确认自己的心意,并且



「其实呢,我一直很挂念一件事。」



「你挂念的事?」



这一瞬间,我脑袋里只能凭着直觉运作。



「嗯,我只是确认一下喔!我只为了确认才这么问的喔!」



紧跟在天秤之后,我感觉又听到了巨大齿轮转动的声音。



我此时感觉到的,是恐惧



仿佛我在下定决心之前,所有东西便开始动作、强迫我面临命运的转折点,那是一种我完全无法掌握的强制力。



「千万别跟其他人说喔」



我心跳的节奏在瞬间加速。



我为了正视对方,试着抬高视线但是我的视线却就这样越过他的头顶,要我将视线正对着他,我实在办不到,我只知道刚才那一瞬间,在我的视线当中、大我3岁的秀悟比平常更加孩子气



「我想知道」



我决定抛弃所有虚伪的掩饰。



为了眼前的他,为了他将要对我说出口的、那句重要的话



「鹤纱姐有在玩冰上曲棍球吗?」



「什么?」



我嘴里发出了异常的音阶,我所有的期待也全数蒸发。



「因为」



世界又恢复原状,和往常一样运行着,但是



「她不是常将『对冰上的我来说,没有不可能』挂在嘴边吗?」



我依旧是傻眼的状态。



「虽然说都是花式滑冰,但她可是在转练双人之后,立刻就站上世界颁奖台的人耶!该不会一旦她握起球棍」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没有啦!其实也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在我要来你房间的时候,听到鹤纱姐房里传来尖叫声。因为她房间的门半开着,所以我就偷看了一下。」



说到这里,秀悟的脸稍微靠了过来,他的声音还带有一丝颤抖他是真的很害怕。



「结果我看到鹤纱姐她自己一个人在大吵大闹耶!她一个人看冰上曲棍球比赛,竟然会兴奋成那样」



我总算稍微回到现实了。



又是老姐。



「我是觉得她应该不会,可是究竟是怎么样?你快告诉我啦。」



虽然我那如加速炮般的心跳仍未平复但是我的内心早已彻底冷却。



在这种奇妙的状态下,我连恶作剧的兴致都提不起来。



「鹤纱的确挺喜欢冰上曲棍球的。大概是从两年前左右开始,她似乎也看了不少场比赛,不过没听说她自己有拿起球棍去打。」



只见秀悟右手按着额头,仰天长叹。



「鹤纱姐怎么会喜欢那种野蛮的东西呢」



「基本上,鹤纱本身就是个动画迷偶尔是会看电影啦,不过,体育方面会让她关心的东西,也就只有花式滑冰和那玩意了吧。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迷上的。」



我老实地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但是又突然想到



以前,鹤纱曾在冰上曲棍球比赛中把敌队门将的那个打烂,因此得到去势专家鹤纱的绰号



如果我这样瞎掰的话



「算了,只是看看就好。」



秀悟放心地松了一口气他似乎真的很害怕的样子。



「提到鹤纱姐,最近这两、三天,她眼睛都有些红肿呢。」



「有吗?」



虽然我这么装傻,但是其实我也注意到了,只不过我是一直到昨天早上才发现。



毕竟秀悟成天都盯着老姐瞧,这也没办法;话虽然这么说,我还是有点吃味。



「该不会是她晚上没睡,熬夜看冰上曲棍球吧?」



「怎么可能。」



讲到这里,我瞄了一眼时钟,我们似乎已经聊很久了。



「那种事随便啦,你没忘记我是考生吧。」



「听你这么一提,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都是你样子太笨,害我忘了。」



我的额头爆出青筋。



「我会记得跟老姐说,秀悟偷看她换衣服喔。」



「别闹了」



※※※※※



秀悟回去后,我还是一直在思考着,无论是晚饭时、洗澡时,就连我躺在床上抱着橙色的河马先生时也一直在想。



我喜欢花式滑冰



这个想法是绝对的,只要我还是樱野洋子,这就是不争的事实。



但是,我仍不觉得我应该回到滑冰场上,无论我多么喜欢滑冰,如果自己不能感到快乐,那就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身为樱野鹤纱的妹妹,我拥有非凡的受瞩目度那是理所当然的,我也已经习以为常,当这些受瞩目度转移到他人身上的时候,同时就是老姐被来梦夺走的时候



我所感受到的寂寞超乎我的想像。



来梦每次比赛都展现出远胜于我的光彩,想必在不久的将来,连我这个大会招牌选手的身分都会被她夺走,到时候,我能够承受那股失落感吗?



虽然现在这种受瞩目度与实力不符的状况让我敬谢不敏,但是如果那些东西突然消失,我也会觉得迷惘的,虽然这是一种无可救药的任性,但是也是我最诚实的想法,无论是因为何种理由,一旦受到瞩目,都无法掩饰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



即使如此,即使我明知在前方等着我的会是那样的现实,我还会想继续练下去吗?我还能抱着继续练花式滑冰的想法吗?



后来,我一直想到睡着,在睡眠不足的状态下迎接星期日的早晨。



我决定了,再一次就好,我再试着到冰上去吧!一切以那一次来下决定。



我并没有被秀悟说服,只是他给了我一个机会、推了我一把,所以让我想再尝试这最后一次,我要在这一次做出决定。



如果想练,就继续练下去;如果要放弃就要干脆。



没错,我对自己发誓,我将做出关乎我一生的判断。



在水晶花园的练习时间内是不行的。正确地来说,只要是有其他任何人在都不行,一定要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在能将其他杂念摒除的时候,否则就没有意义,既然这样



我为了替深夜时要做的行动做好准备,决定来睡个午觉。



※※※※※



在无数聚光灯照耀下,在冰上滑行的是人称惊愕公主的世界级滑冰选手,樱野鹤纱,我被她的背影吸引,也紧张地跟着踏上滑冰场,同时心里想着,滑冰有趣吗?



就在我双脚踏上冰面的瞬间,与姐姐等量的聚光灯便落在我身上



你也来滑一段看看吧,你是樱野鹤纱的妹妹吧。



有人对我这么说道。虽然意外的注目让我不知所措,但是我仍决定努力舞动双脚,不过,我当然没办法滑得那么好。



就算是姐妹,表现也不会一样好呢。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那样说我不可呢?



为什么我一定要表情得像老姐那样?我一定要永远和那么厉害的人放在一起比较吗?



我明明只是崇拜老姐的样子而已啊?



姐姐虽然个性很差,但是滑冰技术很好。



妹妹虽然个性很好,但是滑冰却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脸茫然。



接着我露出自嘲的笑容,右手抓了抓脑袋,这次则笑出声来。



「又来了吗?」



我不知做过几次类似的梦了,而且,这次还偏偏是在我下定决心,要决定走向人生哪一条道路的时候。



预感虽然只是预感,但是我觉得今晚大概会是我最后一次滑冰了。



我拥有相当好的天分、可以尽情练习的环境,最重要的是我喜欢花式滑冰,但是我却得面对无法改变的现实。



进退两难的局面



※※※※※



上一次刻意在深夜起床、溜到外面,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当时因为受到某部电影的影响,让我想试着在深夜外出,那时我轻而易举地成功溜了出去,却在回来的时候触动防盗铃,在即将成功之际被高岛教练抓到,就连教练这样温和的人也忍不住生气了。



再过不久就12点了。



高岛家比一般家庭早起,换言之,大家睡得也早,教练、瞳姐,当然也包括老姐在内,现在肯定都在熟睡中。



我穿着黄绿色的T恤及浅灰色运动裤,另外加了一件黑色夹克后,便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穿过走廊。



待会儿等着我的,说不定是我与花式滑冰的诀别,即使我明白这件事,我仍不打算停下脚步,我感觉自己有点像苦行僧,而说穿了,那不过是无可救药的自恋想法罢了



我关掉防盗装置,安静地打开大门再关上。我穿过环绕巨大圆形花坛的环状车道、穿过正门,接着只要再走3分钟的路程就能到达水晶花园了。



秋天的夜空看起来相当晴朗,据说身为天文爱好者的秀悟,偶尔会用自家的望远镜观察星空。



老姐她为了即将开始的大奖赛系列赛事做准备,已经开始采用和赛季进行时没两样的练习计划来锻炼身体,并且专注于练习自己的表演内容,今年老姐的赛季首战是加拿大大会,既然地点是在北美,想必老姐会以坏蛋的身分吸引不少观众的目光吧。



她和在大半夜偷偷摸摸跑到滑冰场的我相比,就算用天壤之别都不足以形容,虽然我们年纪相差7岁却仍然是姐妹,这就是残酷的地方。



没过多久,我便抵达滑冰场。夜晚的水晶花园滑冰场在四周群木深绿的衬托之下充满情调,此刻滑冰场本身并没有点亮任何灯光,仅在周围路灯的映照下呈现其椭圆的轮廓。



我绕到后门,打开门锁进入里头,并打开通道的灯光,温度比外面稍低的空气让身体感到十分舒服。



只要穿过通道末端的那扇门,就能够看到滑冰场。



我走到门前,打开墙壁上的电灯开关



「咦?」



我试着再按一下,却仍然没有起任何变化,就算在门这边应该也能感觉到滑冰场的灯光才对,由于我鲜少亲手操作这里的电灯,因此也无从得知原因,总之,现在也只能先试着去按滑冰场里面的开关了。



我一打开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黑暗,因空调而格外冰冷的空气涌入通道,吹拂着我的发梢。



由于在建筑内墙上有整排以适当间隔并排的纵长窗户,因此并不是彻底的黑暗,落在银盘上的微光让我能大致掌握围墙的轮廓。



虽然电灯开关就在我身旁,此刻我却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漆黑的滑冰场对我来说虽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然而现在的我却想将眼前的光景烙印在自己眼中



突然,一片金黄色彩跃入我的眼里。



此刻我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是滑冰场。



不是银色,而是金色的滑冰场笼罩在一片令人难以置信的光芒当中。



「鹤纱?」



「偶尔来点这种也挺有情调的,对吧?」



老姐站在冰面中央这么说道。



在6030公尺滑冰场的围墙上,有数组以相等间距排列的油灯,各个散发出金黄色光芒,正确来说,那些是做成油灯外观的台灯,仔细一数,台灯共有八盏,每盏台灯的亮度虽然不弱,但是仍无法照亮这个巨大空间的每个角落,墙边与屋顶的部分仍十分昏暗。



散发出金黄色光泽的滑冰场与阴影的亮度差异,反而营造出一种独特的神秘感。



「洋子,欢迎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