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慢,而且(2 / 2)
──记得您在今年的世界锦标赛获得第四名吧。
DM关于这点,我感到很遗憾。
──其实所谓的奥运要做的事也差不多,会参与竞争的选手也都是那些人。您认为如果您要站上颁奖台,最需要的是什么呢?
DM加倍的练习与万全的准备,另外,大概还需要夺取奖牌的强烈意志吧,可是我认为最终还是得看上帝的安排。
──我明白了。还有一件可能是比较不方便问的事情,是关于世界锦标赛之后,您在所下榻的饭店……
DM那件事我也做了彻底的反省,我明白那对饭店及我的支持者们都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那件事发生在有虔诚基督徒之名声的您身上,真是令人意外。
DM我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思绪,而当时的情形也让我明白了一些事情。
──关于这点,可以请您具体说明吗?
DM我相信以后我会有机会说明的。
──好的。对了,虽然在您面前提到这个人令我有些过意不去,但是……
DM你是指樱野吗?
──是的。
DM百无禁忌的詹姆斯还是宝刀未老呢。
──谢谢。其实之前我也访问过响子、史黛西、还有凯蒂,她们每个人都多少会提到鹤纱呢。
DM因为樱野是个爱出风头的人嘛。
──就滑冰选手的身分来说,请问您是如何看待鹤纱的呢?
DM我承认她的实力强劲,不过,以个人的身分来说,我是如何看待樱野的,就只能任凭各位想像啰。
──最近这阵子以来,您的成绩都没有在她之上呢。
DM……的确是。
──如果要在奥运中赢得奖牌,普遍认为您非得胜过鹤纱不可。关于这点,不知您有什么看法?
DM我不否认这种说法,但是同时我也要提醒各位,樱野并没有拿过奥运奖牌;不过,我自己也是一样。
──关于她目前在玛雅·奇夫勒教练身边接受训练这个部分,您有什么看法吗?
DM我并没有太在意。
──那么关系您和鹤纱彼此被视为竞争对手,您的看法是?
DM不予置评。
──好的,那最后可以请您让滑冰焦点的读者们,听听您对于温哥华奥运的抱负吗?
DM在温哥华奥运开始前,我都会卯足全力练习,我保证绝对赢得奖牌。
──我想各位读者都相当清楚了,祝您好运,朵拉。
DM结束之前,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请问下次的来宾是哪一位?
──……鹤纱·樱野。
DM你也很辛苦呢,詹姆斯。
(月刊滑冰焦点──2009年十月号)
***
十月下旬──
随着大奖赛系列赛的开幕,滑冰赛季也正式展开。
最先开始的美国大奖赛中,女子项目的主力选手分别是加布莉以及地主选手多敏妮克·米勒,我也十分关切她们会作出什么表演。
可是,这里是俄罗斯乡下小镇,如果没有什么特殊设备是不可能观看实况转播的。话说回来,光是这里能够上网,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于是……
──圣女加百列·派比·波佐,成功完成四圈托路普跳──
我首先观看在这场赛事中,抢先传遍世界各地网路的影片。
虽然在GOE方面没有加减任何分数,但是确实完成了旋转并单脚着地,于是正式认定为四圈跳。
其实从上赛季开始,就传闻有人数次目击加布莉于练习中完成四圈跳,而她在本赛季首战中的首次挑战就成功了;当然,加布莉也顺利在那场赛事中击败多敏妮克夺得冠军,受伤的传闻也随之烟消云散。
随着选手年纪增长,要学会新的技巧就更加困难,在跳跃上尤其明显,光是第一次的世代交替,选手所被要求的跳跃能力就可说是截然不同。上次奥运时,加布莉才19岁,当时她还从未在比赛中挑战过三圈艾克索跳,但是从当时到现在已过了三年半,她已经成长为具备三圈半跳跃及四圈跳的顶尖跳跃好手了,优异到真是让人无话可说的表现。
但是……
如果想要胜过莉雅,在长曲中同时加入四圈跳及三圈艾克索跳,可说是最起码的要求;正确来说,那也不过是众多最起码要求中的一项而已。
路途坎坷──我们彼此都置身于相同的状态下。
不过话说回来,在奥运举行之前,这的确可说是发烧话题。在我看过的几篇体育网页里,通通都把这则消息当做头条新闻;继莉雅之后,新的女子四圈跳选手诞生──正因为主角是加布莉,才会让这则消息不仅在滑冰界广为流传,更是成为体坛大事。
然而最吸引我的,则是她不同于以往的魅力。加布莉融入本身个性的表演内容相当优异,尤其是短曲部分,不仅开拓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新境界,还强烈表达出她对胜利的执着。
我自己也是从上赛季正式开始练习四圈跳跃,虽然有几次能够单脚落地,可是就现在的制度来看,我还无法确定是否会被认定为四圈跳。
数年前,我在练习中首次挑战三圈艾克索跳时,感觉像是在空中遭遇了未知的恶魔,需要相当的勇气,才能克服正面起跳所伴随而来的恐惧。
与当时相比,背向起跳的四圈跳,我并没有特别强烈恐惧感,可是……
「啊!」
我感受到惨烈摔落地面的疼痛。
「你就是因为注意力不集中才会忘记起跳,简直就像不稳重的小孩。」
我板起脸瞪着玛雅。
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我的四圈托路普跳就从未像样地落地过,虽然我不想找藉口,但是完全不允许我用保守跳法起跳的玛雅,这件事她也有部分责任。
「至少先让我加入预备动作吧,这样我抓不到起跳时机的。」
「不行。如果想抓时机,那你作三圈跳就好了。」
我明白反驳也没有用。
那孩子就会这么做──只要她说出这句话,我就只能屈服。
得知加布莉完成四圈跳以及夺冠后,我当然感到高兴,可是,我同时也浮现出相同程度的焦虑。
这些都归咎于自己的不争气。
***
在奥运季特有的注目度与紧张当中,大奖系列赛持续进行着。
莉雅在加拿大大奖赛中夺冠,史黛西夺得第二;中国大奖赛则由多敏妮克夺冠,至藤响子获得第二。
而在法国大奖赛中被视为夺冠热门人选的我,则击败了史黛西·兰格洛普与凯朵·亚凯迪米,顺利夺冠,但是表演内容却差强人意,光论长曲的话,我只有第二名的成绩;史黛西在短曲中由于意外失误而落后,长曲时则表现出在我之上的成绩。
这也难怪,因为我的表演虽然整体看来有惊人的密度,但是跳跃的成功率却大幅下降,除了三圈艾克索跳顺利完成之外,其余的跳跃都再三发生失误;步法也不够流畅,在实行高难度动作及转身时,冰刃与冰面产生了超乎必要的摩擦,因此导致速度减慢,为了弥补失去的速度,我必须用交叉步踩踏冰面,这也让流畅度大打折扣。最后,由于花费多余的力气,更让我在表演终盘时耗尽体力。
另外,我的四圈跳也还没有达到能在比赛中使用的程度,因此众人的期待想必全集中到加布莉身上。
其实这场赛事最受瞩目的焦点,并非樱野鹤纱迎接赛季首战的新用曲或体能状态,而是新教练。我结束表演坐在吻与泪的长椅上,身边的人正是玛雅·奇夫勒,对花式滑冰迷来说,那实在是一幅耐人寻味的画面。
不过她本人却和过去不同,以往和莉雅一起时,还会露出微笑向观众挥手的玛雅,现在只是一脸冰冷。虽然用庄严来形容这时的玛雅未尝不可,但是最贴切的表达,或许应该说是漠不关心吧。
她对结束表演离开冰面的我,只说了句「我事后再给你建议」,连一句祝贺的话都没有。不过,就那样的表演内容来说,会有这样的反应或许也是无可奈何。
不过,我并没有对那样的玛雅抱持任何愤怒,如果她刻意在世人面前装模作样的话,我或许反而会生气。
之后,当我为了这场比赛停留在法国的时候,俄罗斯乡下小镇的寒冷与积雪也更变本加厉。在我长跑路线上堆积起的大雪,仔细说来,是属于比较松软的雪质,感觉不到什么重量。即便如此,身上穿着防寒运动服搭配雪地用的鞋子,重量也绝对不轻;每跑一步脚都会深陷雪中的困境,实在是让人难以克服,原本我能轻松突破的50分钟,也随着积雪增加而逐渐变得困难……不久后,便成了不可能的任务;值得庆幸的是,玛雅并没有不近人情到因此禁止我练习滑冰。
但是,我也不是会因此而懈怠的人,就算下着大雪,我还是忍受着寒冷,尽可能在最短时间内跑完全程,抵达滑冰中心。在这种条件下,我之后的滑冰练习却没有受到太大影响。连我都对自己感到佩服。
夏季已经结束,太阳露脸的时间也开始减少,虽然玛雅的心肠不好,但是似乎也并不打算让我在一片漆黑的山道中长跑;然而,若她真要我这么做,以我的个性大概也会赌气奉陪到底。
我的练习转而在日落之后开始,不久后,我们便进入木屋内的仓库进行训练。仓库内相当温暖,天花板也有相当高度,要做肌肉训练或跳绳,空间都相当足够。
不知是否我想太多了,我开始觉得自己做的事很像洛基,我在俄罗斯进行训练,接受朋友的教练指导,而且还在雪中慢跑。
下次比赛是在两星期后,于日本举办的HNK杯。
回到俄罗斯再度展开训练的我,接到了一通令人高兴的电话。
【恭喜你赢得冠军,鹤纱。】
圣女亲自献予这世界是最崇高的祝福。
「谢谢,你也是。」
三个礼拜前,她赢得美国大奖赛冠军的时候,我并没有打电话祝贺,这让我有些尴尬。
「你现在人在哪里?」
【莫斯科,后天就要开始比短曲了。】
对了,她在明知谁会出赛的情况下报名了俄罗斯大奖赛。
和其他主力选手一样,我也理所当然地避开莉雅,我认为决定要参加这场大赛,实在需要很多的勇气。
「我会让鹤纱王子空出行程等你的。」
【我很期待。】
即将在三个月后到来的冬季奥运中,最受瞩目的比赛项目是花式滑冰女子单人,但是这项被视为十分有经济效益的项目,由于近年出现罕见的独占情势,让奥运前炒作话题的难度大为提高,因为预测谁会夺得金牌的戏码,现在变得一点意义也没有。
而加布莉成功的四圈跳正好在此时登场,闻风而来的媒体群,全都在俄罗斯大奖赛赛前大作文章。
奥运前哨战第一回合,圣女加百列闯入女帝的大本营。
「似乎吵得沸沸扬扬的,你还好吧?」
【是啊……总会有办法的。】
我从未在比赛中完成四圈跳,或许没有资格这么说,但是就算有人练成了四圈跳,也不代表能立刻缩短和莉雅之间的差距。
可是,那些媒体一听到四圈跳就立刻起哄。
──奥运能看到加布莉的四圈跳吗?
──她有可能击败莉雅吗?
我回想起不久前的法国大奖赛,当时我被问到好几次和加布莉有关的问题。比起才刚结束的比赛,媒体们似乎更关注一周后的俄罗斯大奖赛。
光是我身边的情况就已经如此了,实在难以想像加布莉本人到底承受了什么样的采访攻势。由于加布莉总会尽量回应媒体的问题,所以这也更加让人担心;听说加布莉那强烈且固执的慈爱精神,似乎让她的教练为此大伤脑筋,这已经是行之有年的事了。
「我这里虽然无法即时看到其他国家的比赛,但再怎么样,他们自己国内的俄罗斯大奖赛应该还是会做实况转播,到时我一定会看的。」
【别太期待喔。】
全世界最受群众欢迎的选手,向表明将在男子单人项目出赛、堪称史上最杰出的女性运动员挑战──
对媒体而言,这样的组合本身的价值就如同金矿般珍贵。
一般大众也会立刻随之起舞,说到底,就连设计让大众沸腾的媒体本身,也不知道对于这种V.S.莉雅·嘉奈特的戏码,究竟了解多少内幕。
「我们得在她逃去男子组之前,给她点颜色瞧瞧才行。」
【呵呵……】
「……加布莉?」
她没什么精神,从刚才就是这样。
「你怎么了?」
【咦?你说什么?】
她勉强自己打起精神的声音,反而让我彻底察觉电话另一头的狼狈。
「你有点奇怪。」
【没有啊……】
这种转变实在太让人意外。
她拥有反映出『微笑波佐』这个绰号的超级笑容,无论比赛输赢,她在赛后采访时,一定会表现出充满温暖的幽默感。无论面对任何人都会敞开心胸主动交谈,无论多忙都会答应帮人签名,不求回报地亲自拜访寄仰幕信给自己的女孩。
如果有人说她从出生就明白待人处事的道理,我应该也会相信吧。
无论面对任何状况都不会失去保持平常心,不会忘记笑容──我一直擅自认为她就是那样的人,正因为这样,我才会如此惊讶。
「加布莉,你皱起眉头啰。」
【咦?啊……】
我小小的恶作剧,让尴尬的对话有些喘息的空隙。
【我只是……】
「如果你不老实跟我说的话,我会开始大吵大闹喔。」
有什么心事就对我说吧──我以这种方式取代那句该有的话语,因为对方是崇高的圣女,如果不用耍赖的态度,我实在说不出口。
「哇~~哇~~哇!」
我如同之前说的开始大叫,同时等待加布莉的反应。
凭我仅有的想像力,根本无法得知她的心事,而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当然就是奥运前的过度报导,让她产生精神性疲乏,我会这样想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这种想法未免太过轻率了,就算是被多敏妮克说成是胆小公主的我,也已经拥有不把媒体报导当作一回事的本领了,如果有人在上届奥运看过加布莉于自己国家出战的情形,现在就更不可能会如此认为……这么说来──该不会是恋爱方面的烦恼吧!?
我身为圣女,爱上凡人是可以被允许的吗?像这一类的吗?我话先说在前头,那种事就算问我,我也不懂喔!
……笑话,怎么可能。
总之,无论事实如何,被称为圣女并拥有完美人格的加布莉,终究不是仙女,她现在的烦恼就是明确的证据。
而这也让我对她又增添了些许的亲切感。
【……好……】
我花了一些时间,才察觉这是她发出的声音。
【好难受……】
「咦?」
【我好难受,鹤纱……】
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该如何诠释她的意思,我相当不知所措,刹那间,甚至还以为是我握着电话的手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
我听到的是超乎我想像的酸楚,以及她内心的悲泣……来自灵魂深处的悲泣。
就算不再多问,我也已经明白我那轻率的第一想法就是正确答案。
「加布莉……」
亲切感──我不禁开始唾弃起这种应该遭到报应的想法。
加布莉明明如此烦恼!我真是太丑陋了!
那么现在我该说什么好?我什么都没想吗?我真是不可置信地笨!
假设是我碰到这种情况好了,这种时候,如果是他……
──我猛力甩着头不让自己再去回想,那都已经是将近四年前的事了。
「呃,你就是你……」
我越来越受不了自己。
我真是白痴,那样说是想怎样?
【对不起,突然对你说这种话……】
「你别那么说,都怪我太笨了……」
要别人把心事告诉自己,结果自己又是这副德行,这已经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但是,我也因此明白她所感受到的压力,还有其产生的原因。
被人认定为无可比拟的事情,一旦出现某些不确定因素时,震撼的程度就会如同爆炸般急速扩大。
加布莉的四圈跳正是如此,越是不了解滑冰的人,所受到的影响就越强烈。
那些人会开始想着──说不定。
无敌的不败女帝莉雅,别说最近,就算追溯到她的青年组时代,也从未留下任何败北纪录。只要目睹过一次她的表现,就无法想像她落马的姿态,但是……
如果有一丝可能性的话,自然会吸引众人的目光,大家会想目睹幻想成真的瞬间──想目睹莉雅·嘉奈特被击败的模样。如果即将实行这项壮举的人,又是受欢迎度凌驾莉雅之上的加布莉,那就更不用说了。
不仅义大利,全世界对她产生起乎想像的期待也是必然的。
【鹤纱……】
她在哭泣。
虽然我并没有听到啜泣声,但是我知道,我可以看见电话那头那些我认为与圣女无缘的眼泪。
【我好像快死了……】
「等、等一下!」
我真的慌了──真有够狼狈的。
现在不是对自己失望的时候,我得做点什么,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不对,总之我得先把话说完。
「你何必这么……」
我话说到一半突然打住。
因为在我脑海中,一片巨大的拼图应声拼上。
加布莉平时的发言、过去比赛的战绩与她在冰上的态度,以及和我私底下的对话,还有现在……
那幅完成的拼图──正嘲笑着我的错误,嘲笑我那些自以为是的解读与见解。
我的情绪直接跳过羞愧,变成愤怒,随后又跳离愤怒,让强烈的罪恶感鞭打着自己。
我必须承受惩罚,面对举世闻名的加布莉、奇迹般的善人,我竟然用自己的角度去衡量,我竟然以为她会和我用相同的模式思考。
我真的是该死的笨蛋,全世界最笨的笨蛋,无药可救的大笨蛋!
「呃,我……」
忏悔可以事后再说,现在我不能沉默;虽然如此,但是在这种状况之下,不是替自己辩解的时候。
我弄错了──莫非我想这么说吗?
「……我刚才有点弄错了。」
我只能这么说,结果我只能这么做,而且……
「我以为你和我……」
我就此打住,我不但说出了丢脸至极的话,甚至还无法将它说完,我觉得自己连开口都嫌肮脏。
想赢莉雅──只因为在史丹利公园用餐时,我听见了加布莉语气平静地重复那句话,我就以为她和自己一样,这真是个天大的错误。
生为人、生物,或是运动员的本能?大关的矛盾?
和她有同感、共鸣?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像我这种人……」
【鹤纱?】
我到底在自以为是什么啊!?
【你怎么了?鹤纱!?】
「……对不起。」
第二次中断,这次是我自己的问题,而且我甚至还让她替我担心。
我真是个笨蛋,三代总教练说的没错,我是个只有脸蛋的女人。
「我只是突然受不了自己……」
【什么意思?】
「……拜托你别问。」
想比任何人都更加优秀──那是身为人、生物,甚至是运动员的本能,这么说确实没错,加布莉心中或许也有这种想法,可是……
「对不起,我实在太卑鄙了。」
【怎么会?为什么你要……】
为他人努力,这是加布莉行动的基本原则,她以滑冰者、以选手的身分,让观看的人高兴并给予他人梦想,绝对不会背叛世间大众的期待。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为了他人站在冰上,和观众共享幸福。
还有,为了祖国义大利;如果是奥运,绝对少不了这一项,这也是上次奥运时,加布莉理所当然地从口中说出的话。
她的处事态度与我完全相反。
可是,我却把她和自己放在同一个圈圈里。对加布莉来说,回应媒体及大众的期待是相当自然的事情,我竟然现在才想到。
没错,我这种无药可救的笨蛋,竟然还向她提出『有心事就跟我说』的要求。
我真该死。
【鹤纱,你怎么了?】
「……呃,我能跟你说的,只有……」
我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要不然把电话挂断也好。
可是,现在我不能逃避,即使我也正被自己那可恨的愚蠢苛责,然而现在不是让我忏悔的时候。
因为加布莉愿意把她的想法告诉这样的我,她对我吐露自己的烦恼。因此无论如何,我都要诚恳并全心全意地回应,直到最后一刻、直到她说可以为止。
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告诉她我最直接的想法。
「我希望你放轻松一点……我只是想说这个。」
这是愚蠢又无力的我尽全力挤出的话。
我明白奥运的沉重压力,但是就我的情形,我都是先想到自己,我所做的一切几乎都是为了自己,然而当时我身边还有那个家伙。
【……放轻松?】
「是啊,因为……」
相对地,加布莉滑冰不仅是为了祖国义大利,她还正面承受了全世界对她的期待,自愿背负一切。那些人根据乐观的假设及分析,最后所导出的正式指示竟然是要她击败莉雅·嘉奈特──那等同于幻想、妄想的奇迹。
那种压力实在难以想像。
「因为……」
……我只要说出来就行了,我只要开口。
你根本不用在乎那些人的希望,被那种东西绑住实际上太傻了──我只需要这么说。
胜过莉雅,那只是加布莉和我两人不为人知的承诺,无论其他人怎样不负责任地起哄,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他们不能拿我们怎样。
「因为──」
我用力握紧拿着电话的手,我甚至用力到让我觉得手机没坏简直不可思议。
为什么!?为什么我说不出口!?
我只要告诉她不需要背负那些东西──
【谢谢……】
「……什么?」
我不禁眨眨眼睛。
我可以明白自己为什么被骂,却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值得她道谢的事。
【因为你让我稍微轻松一点了……】
这句话顿时让我安心许多,她感到轻松了。
可是现在的我没有资格获得解放,因为加布莉并没有得到松绑。
我必须尽到自己的责任──我必须赎罪。
「……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为什么你要那么……」
我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思索着适当的词句。
可是在我想到之前,时限就已经到来。
「为什么你能一直在意别人的幸福呢?」
我硬着头皮开口。
虽然愚蠢的人问了愚蠢的问题,但是都到现在这种时候了,面子就暂且丢一旁。如果这时候还什么都说不出口,那么我会自始至终都是个笨蛋……
【其实……】
──我专心倾听,同时也屏住呼吸。
【我并不像鹤纱还有大家想得那样……】
「……哪样?」
【我并不是没有私欲的人。】
加布莉平静而肯定地回答。
那样的说法,简直像是祭坛上的圣女表明自己的情欲……可是,却无法从中感受到任何污秽与堕落。她的言行是在彻底了解自己、甚至是世界的一切之后所实行的……我甚至有那样的感觉。
【毕竟,我很期待和鹤纱王子约会嘛。】
「……哈哈。」
同时,我也认为她比我更成熟,因为年龄的差距……更正,是器量的差别。
【就连这一次,我也强烈地想要为了自己而努力……】
从她的语气来推测,她还有话要说。
那么,我当然只有等待。
【……说不定……】
我让耳朵贴紧手机。
【我其实是在逃避。】
「咦?」
【因为莉雅参赛……】
加布莉声音中仅剩的开朗已不复见,不符合她平日风格的自责逐渐增强。
【或许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怎样都赢不了她,所以才刻意一起参赛……】
我真是丑陋。
她会想逃避,不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吗?就算只有瞬间,但是我竟然因为她表明的难堪藉口产生卑劣的安心感。
而且,一直到今天为止……
为了支持我的人──我每次听到加布莉说这句话,我脑海中的某个角落,都会隐约将其丑化成刚才加布莉的答案。
【我逃避了吗?】
「才……」
我又和之前一样无法把话说完,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我只是感到不甘心,莫名地想要发火。
我明明是个不仅逃避、甚至还应该被唾弃的卑鄙小人,却让事情演变成逼迫圣女检讨自己的状况,而且……
「加布莉……」
强烈的负面情绪,触动了我内心的某个开关。
【啊,对不起,占用你那么多时──】
「没关系,你先听我说。」
这些话一旦说出口,就无法回头了;今天晚上将会睡不着,我会被羞愧和自我厌恶折腾一整个晚上,可是……
情势已经无可避免。
「我很尊敬你──」
我毫不含糊地清楚说道。
我并不希望自己像她那样,可是……不,正因为这样,我才会打从心底这么敬佩她。当然,对她那样以运动员身分,倾注全力朝自己极限迈进的人,我自然就会相当尊敬。
换句话说,她无论做为选手、还是身为一个人──
【……鹤纱?】
都是最棒的。
「可是,我也认为你真是个笨蛋──」
我让自己的情绪溃堤。
「不去在意谁期待什么事情又没有关系,如果真有能击败莉雅的人,也只有我们了,实际和她同样站在冰面上与她挑战的人也是我们;在练习中受伤、承受煎熬、克制自己不准吃想吃的东西,那些事也全是我们在做。你想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玛雅是个最喜欢嘲讽受苦美少女的变态,拜她之赐,我可是随时都处于濒死状态呢,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活得好好的。」
我自顾自地说话,单方面掌控我们对话的频率。
「奥运的花式滑冰,本来就是体育界首屈一指的盛会,对观众来说,也是终极的娱乐。一旦开始比赛,你经过千锤百炼的技术自然会让全世界的人感到快乐,这样不就够了吗?可是你却……」
我进入激昂状态,但是却极为不稳定,如果我稍微不慎松懈,肯定就会因为自己的大胆而崩溃。
「你听好,你那种态度就某方面来说,根本是过度的慈善事业,你已经尽了身为选手百分之两百的责任,所以不管还有其他什么要求,你通通不管也没有关系。谁敢让我闹起别扭,他就完蛋了──你就用这种态度,把自己当成女王都没关系。」
虽然我明白就算地球分裂,这种事也绝对不会发生。
「可是你却固执于当个好人,所以才让那些家伙不知节制地得寸进尺,只要你大声说一句闭嘴……就算不用说得那么白,只要稍微教训一下,要那些人别瞎起哄,他们自然就会乖乖安静退下了。毕竟谁要是和世界的圣女作对,连子孙都会变成罪人的;你就是那么了不起的人,可是你却完全不运用自己的权力,把那些低下老百姓的陈情跟烦恼什么的全部扛在肩上,搞得自己焦头烂额。所以我才说你是笨蛋,不对吗?」
……当然不对。
我竟然说圣女加百列是笨蛋,我想不到比此更深重的罪孽了。
「像我就轻松多了,我才不会因为是奥运季就感受到什么特别的压力,等到奥运正式上场的时候,我甚至可以想见自己在适度的紧张感下,身心都处于最佳状态,还可以断言到时一定是那样。没错,就连我这种人都办得到,连我这个不久前每次比赛都全身僵硬,总是摔跤的樱野鹤纱都能办到喔。」
我不敢让自己停下来,我担心如果我稍微喘一口气,加布莉就突然生气了,到时候该怎么办?当然,如果真变成那样,我也已经做好拼命道歉的心理准备。
「讲直接一点,那些根本都不关你的事,因为那些让你大发慈悲的人,大多等到奥运结束之后就会忘记你的恩惠,跑去其他地方凑热闹了。」
──就算他们只看我奥运的表现,如果能让人从其中得到什么,那我就满足了──
……我动摇了。
因为我立刻就想到她可能会说出的句子,如果她是这么回答的话……
「再怎么说,你就是人太好了,我也会意识到别人对我的期待,也会去回应,可是那也仅止于花式滑冰迷的期待,至于那些不是奥运就不关心樱野怎样的人,我根本就不把他们当一回事。」
──但是也因为奥运,才能让平常不看滑冰的人看我们表演──
「……我告诉你,大家虽然擅自把希望推到你身上,还在一旁讨论得相当热切,但大部分的人根本就不懂真正的比赛是如何……」
──那也没办法,只要能让大家快乐,那些我不在意──
电话那头的加布莉什么都没说,可是,我脑袋里却迅速出现冷静的反驳,将我竭尽全力的说服内容一一化解。
我变得越来越急躁。
「而且这样不是很奇怪吗!?一群四年才上一次教堂的家伙,在那里自以为是地胡言乱语,会有哪个祭司把他们的话……」
我终于犹豫了──
「哪里会有那种笨蛋……」
虽然我试着再次开口,但是这次却完全停住。
这是我精神方面的极限。
面对冷静且坚定的语气、清澈的褐色双眼、慈爱与宽大──面对实际上一句话都没说、远在数百公里外的加布莉……
我屈服了。
【……你听我说,鹤纱。】
汗水在手机和我的耳朵之间滑落。
【我很佩服你的态度和原则,可是……】
并沿着脸颊、脸部的轮廓滑落。
【我实在办不到……】
……被汗水濡湿的身体,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
我早就知道她的答案,在我停下来之前,从我不断说话的时候开始……不,在我让自己的情绪溃堤之前,我就知道了。
可是,基于对自己和旁人的强烈愤慨,我无法克制自己不说出口。
我早就做好了可能触怒圣女的心理准备,可是……
【……对不起。】
「那是我该说的。」
从她发出的声音和话语当中,我感觉不到丝毫愤怒的迹象或征兆,只有和往常一样温暖的包容。
为什么像加布莉这种天使般的人,非得这么痛苦不可?
为什么她要背负那么多?
我能说的已经通通都说完了,无论是以樱野鹤纱的身分、冰上公主的身分……甚至以某些角度来说,是恶魔的身分。
可是,她的心连1公厘程度的动摇都没有,就算被逼到快死的地步,也绝不轻易改变自己的立场,甚至连可能性都不考虑。
那是她的人生态度……不,先别提人生态度,这是早就存在于她本质之中的东西。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拥有无限宽厚的女性;我也只能这么想了。
加百列·派比·波佐是奇迹般的存在。
【谢谢你听我说话。】
「……我什么都没做。」
【不,你千万别那么想。】
你根本不用去在乎其他人怎么想──我对她说出了不可原谅的发言。
说义愤填膺似乎很好听,可是讲难听点,我只不过是无法按捺自己的情绪罢了。
而且……最后只有自己变得轻松。
「放轻松点,真的只要这样就好。」
【嗯……】
加油──这绝对不是现在可以对她讲的话。
因为她接下来要和莉雅交手,她得背负全世界的期待与瞩目,试着去击败那个天下无敌的女帝。
没错,莉雅也是奇迹般的存在。
那么……我呢?
【谢谢你今天陪我聊这么久,鹤纱。】
「嗯,再见。」
【再见……】
心中绝大部分的自负,以及无法只用自责带过的愤慨。
我在感受着复杂情绪与慌乱的状态下,结束与加百莉的通话。
没想到──
***
在俄罗斯大奖赛上,短曲的成绩一如众所预期,由莉雅赢得第一,第二名是成功完成三圈艾克索跳,散发出惊人气魄的加布莉。
接着是隔天的女子长曲。
我看着实况转播,并且露出不解的表情,最终组6分钟的练习明明已经开始,但是分散在冰面上的选手却只有5名。
解开这个疑问的,是场内广播夹杂着俄语道出的人名,还有紧接在那道广播之后,冰上体育馆内所有人发出的叹息;我因此得知了一个事实。
义大利选手,加百列·派比·波佐──弃权。
从以前就流传着受伤的传言。
然而,无风仍能起浪,这也是媒体的一贯作风。我从来就没认真看待那个传闻,实际上,加布莉在美国大奖赛以及这次大会的短曲中,都展露出优异的表现。因此在赛季开始没多久,那种传闻也跟着消失。
她在弃权前一天的短曲也表现得十分优秀,即使在同样实力坚强的我眼中,也完全看不出她带伤上阵……我没有看出来。
加布莉会弃权是因为过去腰部的旧伤恶化──那或许也是她为了学会三圈艾克索跳及四圈跳所付出的代价吧。短曲结束后,由于状态超过可以承受的极限,因此医生下令停赛,虽然本人要求出赛,但是最后连义大利联盟也出面制止,她只好被迫……
在花式滑冰的世界中,以实力坚强的选手身分持续站在顶尖地位数年的人,身体都会受过不少伤。大部分技术精湛的选手,都是在身体某处带伤或旧伤随时会复发的情况下,仍持续将自己推上新的层次,因为如果不那么做,就会立刻被其他人抛在后头。
「你真是的……」
我坐在自己房间的摇椅上,使力捏紧手上的报纸。
根据加布莉的医师表示,早在短曲比赛之前,甚至是在大会本身开赛前十天,就已经发出要她休息的指示;也就是说,她和我通电话的时候就已经……
那个时候,我对自己的错误──对自己深重的罪孽感到愕然,我以最强烈的方式责备自己、唾弃自己。
但是就结论来看,现在就连当时那样的作法都还嫌不够。
「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虽然如此,但是我并没有要责备她的意思,我也没资格责备她,因为那不过是连自责都嫌不够的我想要推卸责任罢了。
我们以胜过莉雅为共同目标行动的同时,彼此也变成了竞争对手,将自己从未披露的伤势告诉竞争对手,等于是让对方知道自己处于劣势,没有人会那么做的。
但是,以加布莉的个性来看,想必是因为其他理由吧。
因为那么做可能会成为影响对手的行为,让她觉得那不公平……或是在那之前。
「你会认为那样是在向我哭诉吗……」
老实说,我并不是那么清楚她的想法,而且就算不清楚也无所谓,因为揣测圣女的心境就是个罪恶,可是……
「你真是傻瓜……」
唯有这一点,是我可以确定的。
对运动员来说,没有比受伤更让人难受的事。
在我滑冰经历中受过最严重的伤势,是在两个赛季前,我挑战双人时所发生的事。不能滑冰、不能乱动的我,同时影响到了我和我的搭档;光是这样就够让人难受了,然而……
逼近莉雅,甚至战胜──
当膨胀得有如地球规模的巨大期待,沉重地压在她已经不堪负荷的腰上,我实在难以想像那种痛苦。
不对,她原本就已经处于那样的状态了,为何还要参赛呢?用那种根本谈不上良好的身体状态去面对莉雅也不会有任何胜算的,这件事她自己也应该明白才对,那她为什么还要强行参赛?
「……这个问题真蠢。」
这根本不用说,她是为了支持她的人,为了不辜负全世界的期望。
对加布莉来说,可以为他人投注一切的东西,也包括了饮食和睡眠……或许连呼吸都包括在内。因为加布莉把他人的期待看行比什么都重,辜负世人期待的行为或思考形态,根本就没有纳入她的基因当中,因为她是真正的圣女……
如果换成我站在她的立场,我应该也不会把自己的伤势告诉对手吧。
可是,我会选择将自己的伤势公开,我不可能自己一个人烦恼、不告诉任何人,独自承受煎熬。
其实我受伤了,所以我无法回应你们的期待──我一定会这么说,而且是毫不犹豫、大大方方地说出口。
「──你也这样做不就好了嘛!」
我不禁苦笑,因为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竟会这样大叫。
是啊,我可以轻松地大叫、发泄,所以这样的我大概永远都不会明白吧,不会明白她的痛苦有多么沉重。
我手上的报纸理所当然地是用俄文报导,这里是偏远地带,自然不会有提供外国人阅读的英文报纸,而我看得懂的也只有图片。占满首面的消息,当然是展现出无敌实力的本国女帝,莉雅的新长曲似乎还练得不够纯熟,因此这场赛事她是使用上赛季的内容参赛,以同样煽情的阿拉伯舞女姿态与违反礼教的视线诱惑着读者。
一旁则刊登着加布莉的照片,那是她在特别召开的记者会中说明弃权原因时的模样。就我所看到的电视转播,她并没有落泪,但是她的笑容失色许多,并且还不断地道歉……明明没有丝毫需要道歉的理由啊。
虽然是理所当然,不过因为俄罗斯这里并没有任何希望加布莉击败莉雅的期待,所以这份报纸没有任何罪过……可是,我拿着报纸的手却不停颤抖。
莉雅是史上最杰出的女性运动员,要击败那样的莉雅,不知道是一件多么困难、多么非现实的事情。
「真的有人明白吗……」
把对那种事的期待推到某人身上,那更是……
昨天,我因为担心加布莉,试图拨打她的手机。
请留言──语音信箱里的声音一如往常地开朗,可是我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呃,我是樱野鹤纱……呃,怎么说……不要太勉强自己喔──
我像个刚学会说话的小孩一样,把对加布莉没有任何帮助、没有任何意义的讯息,留在她的手机中。
「为什么……」
为什么我这么──
「唔!」
我一把抓起被揉成一团的报纸,狠狠将其甩向边桌。
我没有把报纸撕破,如果那么做的话,我就跟上次世界锦标赛赛后,某个在饭店房间内发飙的傻瓜一样了。
可是,我浑身的愤慨也毫无宣泄之处。
那股愤慨是针对愚蠢又无力的自己,同时也是……
「那些人懂什么……」
对于那些根本不了解多少实情,只会跟着起哄的媒体及大众。
那一堆在世界上的蠢蛋──
「想到我就觉得恶心!!」
***
我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
那个决定我光是想像,就让我的脖子,不,是全身都开始发抖。身为运动员的本能,还有过去所累积的经验都对我大鸣警铃,不对,是拼命地在阻止我。
可是,我没有任何犹豫,事情一旦决定了,无论有多么胡来都要坚持到底,这就是我的作风。
……那么,我又是为了什么理由要这么做?为了友情?愤慨?
不对,我不需要去说那些,就算不说得那么好听,我也是一百亿美金的公主,我根本就充满魅力,美得要命,不过……
如果胜过莉雅,就要对方穿男装跟自己约会,这是我跟加布莉之间的约定,可是我们分别处在两极──一边是奥运所有选手中背负最多东西的人,另一边则是最不会让自己背负东西的人。
如果这样,那未免太不公平了。
ⅪTimetosaybeatyou
我的第二战是在自己的国家日本扎幌所举办的HNK杯。
我以比上次多跳一次三圈艾克索跳的长曲应战,而在第二次三圈艾克索跳的时候,不但旋转不足,还犯下了双脚落地的失误。失误的主要原因,是与法国大奖赛那时相比更变本加厉的超高密度内容,那让我又在表演后半耗尽体力。
重要的分数部分,也因为没有体力加上滑行失速,使得成绩难以有所突破,不过最后我还是勉强甩开至藤,以零败两胜的战绩结束我的大奖赛系列赛事。
全部六场的系列赛事也就此结束,进入两星期后大奖赛最后一轮决赛的6名选手,阵容与上届世界锦标赛最终组一模一样……除了加布莉之外。
结束赛后的颁奖典礼、拍摄纪念照之后,我换好衣服并接受药检。
虽然我迅速地结束这一连串的流程,但是由于安排上的问题,导致官方记者会开始的时间受到耽搁,因此我先被安排到其他房间休息;在那里,我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气。
「樱野小姐,恭喜你赢得冠军。」
「谢谢总教练夸奖。」
我带着可以杀死细胞的伽马射线笑容回过头,却因为眼前的景象当场愣住。
「这是什么德行……」
「多谢你的夸奖。」
最近就她本人的模样来看,似乎已经到了想改都改不了的程度,厚重饰品与大量香水对现在这个人来说,大概只相当于基础化妆品的程度。
鲜橙色的发型是她最近常用的莉亚公主头,而且上面不知为何还有月桂树饰品。附链金边眼镜和土星……更正,是天王星型耳环,还有别针、项链,肩膀两端甚至还长有小树。
手上拿着皮包,外带一柄谜样的蝙蝠伞,170公分的纤瘦身躯以蓝底金银丝带缠绕,腰上则是一条镶有七色珠饰的宽版腰带,那条腰带上头,甚至还叮叮当当地挂着各式各样的复活节彩蛋浮雕。
「您是来诅咒我的吗?」
「其他人也就算了,想要诅咒你,这种程度还差得远呢。」
眼花撩乱且毫无规则的色彩与闪亮,让她身上那件看起来似乎相当名贵的黑色毛皮大衣,其高雅气质荡然无存。若习惯穿着世界知名品牌到一定程度后,问题自然就会出在搭配方式,正确来说,一旦到达这种程度,就根本没有任何指标性可言。
她最近的新绰号是名牌杀手三代。
她如果去参观巴黎时装秀,全世界的服装设计师肯定会把她大卸八块。
「毕竟你这个人本身,就堪称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恶梦了。」
「那还真是不敢当。」
她是世界上少数几名樱野鹤纱的恩人之一。
她是在国际大会中已堪称是名胜古迹的花式滑冰强化部长,三代雪绘总教练,年纪也已接近花甲之年,并且被大众通称为银河夫人,但是……
「这个时候还真是教人头痛啊,因为连黑猩猩都懂『别乱说话』的指示,却有个傻瓜一直都学不会呢。」
她每次一见到我,就必定会发出这种媲美臭鼬放屁的嘲讽,无论是语气的抑扬顿挫、表情,还是肢体动作都堪称完美,艺术部分也无懈可击。
「而我却非得让那个傻瓜飞去加拿大不可……」
「哦~~」
我看见总教练轻哼了一声。
她的态度仿佛在这么说,真是够了。
「樱野小姐,你已经确定成为奥运代表了,我是来这里告知你这个消息的。」
我是上届世界锦标赛的铜牌得主,在那之前也拥有辉煌的战绩,日本的代表席次也因此增加为3人。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我确实都会成为代表,相信就连那些讨厌我的媒体,对这点也无法提出任何质疑。
当然,我自己也深信会是这样,然而──
「谢谢总教练。」
我却意外发现自己松了口气。
这是我第二次成为奥运代表选手,却是第一次如此确信这样的资格。
因为跨越了上次那些障碍才能够成就现今的我,然而那种情况我并不想再来一次。
「对了,那至藤呢?」
「她也确定入选了,不过我还没跟她说。」
她在这场大会赢得第二名,所以同样能晋级大奖赛决赛,因此自然也确定入选,这个消息让我像听到自己入选时一样放心。
四年前,那位与我相互竞争、让彼此身心俱疲的至藤响子,这次终于也能和我一起进军奥运。
「考虑到她的情况,我认为这个消息应该分别告知两位。」
「我明白。」
「毕竟这样难得的好消息,有个坏心眼的丫头在旁边,未免也太扫兴了。」
「什……」
当我因这强力的嘲讽而说不出话的瞬间,三代总教练那藏在金边眼镜后的双眼,确实微微闪动着光芒。
不过,她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
「奇夫勒教练呢?」
「……她先回去了。」
「真是不巧。」
等回到饭店后,我再告诉你今天表现的想法及指示──玛雅只留下这句话便立刻离开,就和上次去法国大奖赛的时候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她似乎在避免受到瞩目。
「您有什么话需要我向她转达吗?」
「没有,不用麻烦了。」
至于总教练,最近对我滑冰方面的事情都没有多说什么。
可是本季到目前为止,包含玛莉国际邀请赛在内,我勉强可说表现顺利的也只有HNK杯的短曲项目,我还无法彻底消化超高难度的表演内容,也犯下不少失误。
虽然只要能在奥运前将表演完成就没问题,不过这种时候,就算她趁机嘲讽我一、两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也罢,她最近好像也挺信任我的……
***
日本第一讨厌鬼,樱野鹤纱。
但是,要说记者会乏人问津──
(那边几个,麻烦再挤一挤!拜托合作一下!)
──那是不可能的,可以轻松容纳一百人的记者会现场已经大爆满,司仪正忙着对记者们发出平常不习惯下达的指示。
这场记者会,其实不过是为了大奖赛系列赛事之一的HNK杯,获得前三名的选手所主办的记者会罢了,况且这次也没有国外好手参赛,如果只是国内外以花式滑冰专业杂志为首的几家体育相关媒体,这个会场应该绰绰有余才对。
「……樱野小姐,你还真受欢迎呢。」
身旁的至藤响子这么对我说道,就她比往常更加轻松的态度来看,应该是已经得知自己获选为代表选手的消息。
「我想这次的主角应该是你喔。」
「不过,看来似乎不是那样呢。」
俄罗斯籍选手莉雅、义大利籍选手加布莉、美国籍选手多敏妮克、加拿大籍选手史黛西……这些花式滑冰界名将,能够在各自地主国吸引聚集的记者人数都理所当然地惊人。
可是,有某种说法认为,日本籍选手樱野鹤纱,其吸引记者的功力甚至凌驾她们之上。
一般都会说,这是值得庆幸的困扰──可惜就我的状况来说,这纯粹只是困扰罢了。
就连那些国外的媒体记者,也不禁对眼前夸张的日本记者阵仗感到愕然。
「如果他们能老实地表示,自己是为了一窥我的美貌而来的就好了,真有记者那么说的话,就算问些蠢问题,我也会稍微客气一点。」
通常不会有人想去看自己没兴趣的东西,可是厌恶的东西却不受此限,眼前的夸张人数就是再清楚不过的证据。
算了,反正不多解释,也已经证明本赛季对选手、媒体、甚至是社会大众而言,都是特别的一年。
「对了、对了,至藤小姐。」
「什么事?」
「恭喜你成为代表选手。」
我与她面对面,诚挚献上我的祝贺。
「……谢谢,也恭喜你。」
「托你的福。」
我自然地回望右侧的她,并这么回应道。
我看见至藤沉稳的双眼也看着我。
(让各位久等了,我想记者会也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接受采访的人除了我跟至藤之外,还有第三名的法国籍选手玛莉安·席多。
在我们照例回答了几个有关今天表现的问题之后──
(那么,关于本次大会的访问就到此告一段落。)
席多在这时候先行离去。
随后,记者会进入了重点部分。
(接下来,开放各位提问关于两个半月之后温哥华冬季奥运的问题。)
会场开始产生骚动,此刻处于现场却彻底是门外汉的人,也完全暴露出自己的窘态。
面对专业杂志、还有不刻意装懂的部分媒体,樱野鹤纱的态度或许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来得客气。我和上次一样,专注于回答技术面上的问题,也因此完全无视多数临时来凑热闹的媒体。
不过,其实我并不是刻意这么做的。实际上,在来到玛雅门下之后,我过去完全没有问题的基础技术确实受到更进一步的要求,因而过着难熬的日子。在莉雅离开教练后的现在,我或许就是在这方面受到最高要求的人了;换句话说,我正在学习超人级的基础──除了做为竞争对手必须保密的部分之外,这个部分能说的,我都向记者们一一详细说明。
虽然对在场大部分的人来说,大概都跟鸭子听雷没什么两样。
(至藤小姐、樱野小姐,恭喜你们获选为温哥华奥运代表选手。)
「谢谢。」
我和至藤异口同声地回答,我们互看了一眼并露出微笑。
『恶魔野』鹤纱和至藤响子,在奥运前化解心结──没想到,我竟无可救药地让脑海里浮现出八卦杂志可能会用的标题,贵为一百亿美金公主的我,真的是被媒体荼毒太深了。
(好的,那位记者。)
记者会是由司仪从举手的记者中指定提问者的方式进行,为了顾虑到外国记者,其中也夹杂着英语翻译。
「我想先请两位谈谈,对于自己这次成为奥运代表最直接的感想。」
由于对方并没有指定要先由哪个人发言,因此我往旁边的至藤看了一眼,便让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让至藤先回应。
「我相当高兴,希望这次能好好调整自己的状态,让自己在奥运正式开始时能以万全的状态迎战。其实,我在八年前也这么说过,所以我这次会严格提醒自己,不可以轻忽自我管理的工作;接下来的时间,我预计以这样的方式度过,直到奥运来临。」
在上上届奥运开赛前,至藤由于染上病毒性肝炎,就此开始她身为悲剧女王的历史,我直到最近才知道,其实她开始学习滑冰的过程本身就已经是个悲剧。
但是,对她来说最大的悲剧,就是她期待许久的上届奥运赛季,当时成为她最强劲对手的人,正是──
「樱野小姐,请。」
「好的。」
我让上半身向前凑近……看见眼前大量的麦克风,直到现在我仍会为此皱起眉头。
「我是在不久前得知自己被选为代表的消息,当时我真的觉得放下心中的大石头,非常高兴。」
我没什么特别的想法──虽然这么说比较像是我的作风,但是公主是不说谎的。
或许是我的回答略嫌简短,距离下一次发问开始,稍微间隔了一段空白。
「在上届奥运中,樱野小姐以些微差距错失奖牌,我想这对您来说,也是难得一次的雪耻机会,请问您会觉得这四年过得很漫长吗?」
「不,并不会。坦白说,我并没有特别期待奥运到来,全世界每年都有比赛,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到了奥运季,我是真的这么认为。」
说真的,刚才的问题还有不少可以挖苦的破绽,如果是以前的我,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全部纠正吧,才不会在乎至藤是否在我身边呢。
真不知这到底算是进步,还是纯粹只是我脾气变好了。
「我想温哥华奥运算是集四年于大成的一场盛事,我想请教两位对这次奥运有何抱负,麻烦请至藤小姐先回答。」
「就我的情形……与其说四年,或许应该说十二年还比较正确吧。」
至藤语调轻松的开场,却让人听起来格外沉重。
「我并不想多说什么抱负,只要能拿出最佳表现,我想那就够了。」
一旁的我也坦率地点头赞同……我的脑袋不由自主地作出这样的反应。
我的动作所反应出的尽是我的敬意。
「樱野小姐,请您发言。」
我慢了一拍之后,才对着麦克风说道:
「呃,对我来说,奥运并没有集大成这样的意义,我只是以平常心参赛。」
「那么,请问对樱野小姐来说,这次奥运有其他特别的意义吗?」
由于同一个提问者不等翻译结束英译又立刻发问,因此我刻意等待英译结束,太过心急是会惹人厌喔,然而我倒也没有表示得这么明白。
「也对,无论我本人愿不愿意,上次的奥运经验确实是有其特别的意义;我想在场的各位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
在樱野鹤纱的记者会上,这种程度的发言连讽刺都算不上,可是对那些新来的──那些只有在奥运才会出现的人来说,这样似乎就已经刺激到他们了,现场的鼓躁在在显示出这个事实。
「至于这次奥运……这样说吧,就好像每年都会有一次的世界锦标赛又多了一场一样,不过,取得奥运头衔及奖牌的机会,倒是四年才有一次,因此没有办法明年再来。就这点来说,我或许多少明白其珍贵之处吧。」
我听着夹杂中间的英译,并且跟着点了几次头。
对选手来说,正确的翻译是相当值得感激的事,因为意义上的些微差异,有时甚至会演变成严重的误解。
「那么为杜林奥运雪耻的想法呢?」
「……刚才在另一位记者的问题中也有提到雪耻这样的字眼,但是……」
真是无药可救,我刚刚才难得放过一个人的。
「我想那是认知上的差距,我确实在上届奥运中以一名评审的分数之差位居第四,但以当时来说,那也已经算是我格外优秀的成绩了,因此根本算不上什么雪耻;我想我在这里问一下,在上届奥运开赛前,在座有哪位写过我可能会赢得奖牌之类的报导吗?」
事实上,当时媒体根本不在乎那回事。
推派樱野是对是错?当然是个错误──
……当时尽是这样的报导。
「所以,请各位不要再一直用『为杜林奥运雪耻』这类搞不清楚状况的说法,我完全没有那样的意思,况且那也与事实不符。」
听到身旁的至藤发出叹息,让我内心的某个部分拉了回来。
最近,我都没有在记者会上掀起波澜,或者该说没有那样的机会,这都要归功于媒体人员对樱野鹤纱的畏惧,还有我自身的宽容。
可是今天……我有些不一样,我自己也明白。
奥运逐渐逼近,面对一群平常不看滑冰的人涌到我眼前的光景,不禁让无数谈不上愉快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奥运对我来说,是在四年前让我得以到达现在这个位置的一大步,可是那些回忆绝对不只有让人感到愉快的部分。
还有人记得当时我遭到什么样的对待吗?
那可不是能够让人轻易忘记的经验……
记者们对至藤抱着祝福与敬意,对我则是沉默的敌意。
记者会在那样的气氛中持续进行,能问的问题也几乎都快问完了。
(那么,在记者会最后……)
司仪开始为采访收尾。
(请两位对期待你们有好表现并夺得奖牌的日本国民说几句话,至藤小姐。)
「好的。」
总之大家会对至藤的答案点头同意,对我的答案则皱眉;现场已经为那种情况做好准备,也就是说,等至藤回答结束后,就理所当然地轮到我──
「奥运对我来说是最大的梦想,能得到通往那座舞台的门票,让我打从心底高兴不已。」
为什么这个当下,我的心脏会跳得如此剧烈?
这个决定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就连早早回去的玛雅也不例外。
「老实说,我觉得要赢得奖牌相当困难,但我仍会不辜负各位的期待,全力以赴。」
冷静点,鹤纱,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讲实话,对手可不是上帝能比拟的。
「可能的话,请各位替我加油,今天非常感谢各位。」
(至藤响子选手,感谢您接受访问!)
热烈的鼓掌──声势惊人的掌声赞扬着至藤的发言。
在无数亮起的镁光灯中,至藤从椅子上起身,郑重地敬礼再就坐。
至于记者群方面,则是由外国记者率先起立,接着日本记者以随后附和的形式纷纷起身。知道至藤过去经历的他们,深有同感似地在记者会中演出罕见的起立鼓掌。
……应该还会再持续一阵子。
我还在犹豫,等这阵掌声结束后,我就非得做出宣言,因为这是我对自己所做出的要求──不对。
我的手臂交叠在胸前。
就算不说也没关系,我并没有预先跟任何人说过,现在不过是我自己内心的决意而已。
掌声的时间超乎我的预期,这也让我更加感到混乱,犹豫招来了更多的犹豫。
我要怎么做?我想怎么做?我该怎么做?
如果说出口就无法回头了,这些人肯定会像食人鱼一样,一窝蜂地狠狠咬住这个话题,到时我肯定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吧?我明知会有什么下场,却还想这么做吗?
……我脑海中的一角警铃大作。
鹤纱,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非常感谢各位的支持。)
由于司仪的多嘴,让掌声开始变小……
我的精神状态则与掌声呈反比变化,我的焦虑陡升、思考胶着。
掌声停止,眼前的记者们开始纷纷就坐,时间就快到了,可是那反而让我觉得困扰,现在别说我还没下定决心,整个人根本就是还深陷迷惘中。
极度的焦躁、紧张,还有本能般的恐惧,让我脑海中的景象转为一片鲜红,接着……
──我好难受喔,鹤纱……
「唔!!」
刹那间,那个痛苦的声音清晰地在我的脑海中重现。
──我好像就快死了……
……我竟然这么愚蠢、竟然这么没有骨气,我明明没有任何犹豫的理由,也没有那个资格才对。
和她正在背负、甚至会持续背负下去的东西相比,这根本就──
(那么,接下来请樱──)
「好的。」
……我意外迅速的回答,打断了司仪的声音。
在我开口的前一刻,我的决心在刹那间凝聚,我的声音只是反应出我决心凝聚时的反作用力,不过……
「对了,在说话之前,我想作些更正。」
他们应该会这么解释──看见大家为至藤鼓掌,樱野闹别扭了。
「今天现场也有许多外国媒体,毕竟机会难得,我想就不局限于日本民众,而是对全世界说几句话。」
傲慢、自大、不知分寸,只要看见现场许多记者们突然大变的脸色,自然就不难知道他们如何看待我。
好一阵子不见的樱野鹤纱问题发言──可能就要得到极为贵重的题材了,只见记者们个个满怀那样的期待,纷纷拿起笔、便条纸以及录音器材。
以负面效果带来收视率的女王──樱野鹤纱;这种架构还真是简单易懂。
「我现在和许多竞争对手们一样正在努力练习,等到奥运的时候,我想我将会展现出自己到目前为止的最佳状态。」
而且,我是价值一百亿美金的公主,我不会附和任何人的期待,只会随心所欲地行动,发言。
「正如大家所知道的,我在本季跟随了一名新教练。」
我竖起右手食指──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
我用力作个深呼吸,我让自己尽可能自然并缓慢地呼吸。
虽然我的心跳还是一样剧烈,但是先前的犹豫却已经消失无踪。
我此时的亢奋与激动,已经超越了心中那股纯粹的恐惧,我现在正要做一件不得了的事,我甚至对能够那么做的自己感到有些自豪。
即便如此,我心中仍在犹豫。
我真的要说出口吗?
「就是在这次的温哥华奥运中……」
现在,我就要踏出最后的一步。
我一边说话,一边将目光扫过眼前的众多记者。
来吧,把鹤纱公主接下来说的话传给全世界吧。
「……我……」
我,樱野鹤纱──我在自己脑中慎重地重复一次。
「我要击败莉雅·嘉奈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