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条约(2 / 2)
因为附近或许有州政府的公务员在看,要求签名的人中也可能有掌权者的亲人,我已经准备好今天变成加布莉了。
“那么我们定吧。”
“嗯。”
好!踏入州政府大楼。
听说这栋大楼才刚改装完工,但是无论建筑物本身或内部装潢,都隐约散发出极大的压迫感;这或许因为我身为外国人、语言又不通的关系。三年前,还无法流利使用英语的我去到洛杉矶时也有类似的感觉,那是一种知觉与感觉上的隔阂。
再加上我不久前才对莉雅发出胜利宣言,这让我不禁感到有些心虚。如果别人能把那件事纯粹当成是作秀的话就太好了。
首先执行作战计划一,让萨沙和塔妮雅在我两旁适当地起哄。
一旦引起旁人注意,热衷滑冰的俄罗斯人自然就会发现一百亿美金的冰上公主在这里。姑且不论莫斯科和圣彼得堡,在这一带像我这种水平的名人可不常见。果不其然,不仅是来访的民众,就连休息中的职员也都一一跑来向我要求签名;不久之后……
州政府大厅开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签名会。
当有一名职员叫我过去时,大厅早已大排长龙,不过……
不好意思,轮到我进去了!民众们应该是根据状况来理解我所说的英语之意吧,他们并没有表现出特别不满的样子。
“樱野小姐,您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我希望政府能取消关闭滑冰场的决定。因为那里不仅是我的练习场所,更是他们玩乐的场所……”
我坦率地回答一名会说英语的中年妇女之提问,顺便露出一抹悲哀的神情。与其说是惊愕公主的演技……更应该说,我只是顺着内心的想法表现出来。
“这样啊,加油喔。”
“谢谢。”
就现场气氛来看,我能清楚感受到对方对于仅是一介外国人的我充满认同。
时机成熟了,交涉开始……
“樱野小姐,那是不可能的。”
樱野鹤纱的长相及名字,只能在大厅签名会与会客室发挥效果而已。
当双方以三对一的形式隔着桌子坐在褐色沙发上,进入陈情阶段的瞬间……我的气势便就此中断。
我们既没有事先预约,手上更没有任何法律相关文件;出面的又只是一名20岁的日本美女跟两名约11、12岁的小孩。在这种状况下,光是对方愿意派出负责人员接洽都是一件值得惊讶的事。
“可是这些孩子们……”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
一名英语比我更加流利的俄罗斯男性负责接待我们,对方是一个面容沉稳、学者气质浓厚的年轻职员。
“但是,就算那一带大部分的居民都跑来陈情,政府的决定也无法因为这样的理由就撤回。”
“可是……”
说起来,我们也只有三个人而已。
就算没有附近居民的血书也没关系,如果手上能有个联署文件之类的东西,或许还有其他余地吧。
话说回来,连那种东西都没有就直接跑来的这种行为本身就很奇怪。我们就只有樱野鹤纱这个名字而已……看来我最近真的相当自以为是呢。
“樱野小姐,我很喜欢你的滑冰表演。”
“谢、谢谢。”
“所以我也很期待您在温哥华奥运的表现呢。”
我的态度一下子就软化了。
对手真是太高明了,不过……
“请、请先梢等一下。”
我当然下能就这样收手。
毕竟现在是在孩子们面前……当我下意识地涌出这样的想法时!
“希望你们不要夺定滑冰!”
——我内心的想法爆发了,像是要抹去自己的虚伪念头似地。
身旁的萨沙和塔妮雅也不断激动地用俄语恳求,至少比我激动50倍。
只见负责的年轻职员叹了口气。
……我明白他是绝对不会退让了,因为这不是感情的问题,而是运作这个社会的制度所决定的结果。
想保护那座对萨沙他们极为重要的游戏场所——这种心情在我心中是无庸置疑地强烈,因为我自己就是在冰上玩、在冰上长大,并且将自己的梦想寄托在冰上;如果没有冰、没有滑冰场的话,我根本活不下去。
但是在此同时,我也被迫学到了在这个世界所运行的定律及道理,并以冰上明星的身分成为明星。
各地经济问题优先于个人感情是理所当然之事,关闭亏损的滑冰场是再自然不过的结果。追根究柢,也是因为这整个州跟那座小镇的人口都在持续减少的缘故。
可是如果不多少试着做一些抵抗,等到真的关闭时我一定会后悔……我内心真正的想法,或许就只是这点程度的东西。
而在激动恳求的萨沙及塔妮雅身上,却看不出两人心中还有其他意图。他们没有带着任何心机,只是诚恳地——
……他们的模样让我改变了自己的思路。
不如说,是让我注意到自己的肤浅,身为长辈的我,竟然会肤浅到连理所当然的计算都忘记了。
“我想请教一件事……”
在我开口的同时,也试着用自己的冷静安抚那两个孩子的情绪。
“什么事,樱野小姐?”
对方只是办事的人,只有提出要求肯定行不通。
总西言之,只要让对方有利可图就行了。
“有什么可以让我帮上忙的……”
“你就是樱野吧?”
没有敲门就直接闯进会客室的粗重嗓音,打断了我的提议。
“常在电视上看到你。”
“谢谢……”
该名中年男性似乎是那名年轻职员的上司,他嘴唇上方蓄着胡须,衬衫上系着歪斜的领带:最重要的是,他还带着那难以说是友好的视线。
只见他们简短地交谈两、三句后,那名年轻而富有学者气质的职员便离开了房间。
然后,换成对面沙发中央豪迈地凹陷。
“你会说俄语吗?”
“不会。”
看来这人在得知我的来访及一连串行动后便立刻赶来吧。
“听说你做了不少胡来的事呢。”
并且还带着怒意。
“那个签名会是什么意思?”
“只是给予我的滑冰迷一点服务罢了。”
我不禁对他那种发音糟糕、讲话又快的难懂英语皱眉,然而我还是稳重地响应,同时隐藏起我内心的喜悦。
“也算是向沃洛格达的各位打个招呼……”
这种人不仅可以让我毫不客气地放胆进攻,而且他似乎也很容易出现漏洞:面对学者气质的年轻职员时以为不可能成功的事,现在有一丝希望……
“我听说你平常很少答应帮人签名呢。”
啧……
我连忙控制好自己的脸部肌肉,让表情保持着笑容并转动着脑袋思考。
“怎么唯独今天想要服务滑冰迷了?”
“我已经在这里接受训练超过半年,这也算是回报这里对我的恩情。”
此名中年男子的视线不仅锐利又让人感觉不安好心,他的视线甚至让人感受到这样的意图——最好的剧本就是用道理击退。
真不愧是出过杜斯妥也夫斯基的国家……跟这个没关系啊?
“不过正如您所说的,我平常的确很少帮人签名……”
只有负面形象会被人用放大镜检视,这就是身为讨厌鬼的宿命。
以前美国的某家报社,还曾收集我拒绝帮小孩签名的照片并刊载于报纸上,顺便送我一个中间名——
鹤纱·不签名·樱野(Tazusa·No-Sign·Sakurano)。
……自从那次之后,有事没事就会衍生出类似的嘲讽。
如果拒绝采访,就会变成“没时间·樱野(No-Time·Sakurano)”。
穿着简便的衣服在街上走,就会出现“没品味·樱野(No-Sense·Sakurano)”。
偶尔忘记在餐厅留下小费,就写成“没钱·樱野(No-Money·Sakurano)”。
……不知道会不会哪天连“没穿内裤”都写出来?
“刚刚那只是作秀吧?”
“不,绝对不是那样……”
顺势展开的大厅活动,好像反而带给对方负面印象,平日的形象真是太重要了。
“请等一下,州长。”
一旁的萨沙用英语帮腔。
“鹤纱对我们都很亲切,她不是坏人。不帮人签名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
……萨沙你真是善良。
我在内心重新振作,接着面对眼前的中年州长……
“州长!?”
我转过头向身旁的萨沙确认。
“是啊,鹤纱。这位是沃洛格达州的罗布可夫州长。”
丁……喔。”
这个位阶比我认为的远远高了五个阶级,不过我也不知道副州长卜面还有什么职位。
州长看着我几乎说不出话来的模样耸耸肩,这个举动简直就像美国人……是刻意针对我这么做的吗?
“既然知道了,你就快点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
“我都已经特地出面,这样应该很够了吧?”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这样你在面子上也……”
“这是两回事。”
我明白这是他身为州长所表示的亲切。
正因为这样,我更不能退缩。
“我不是抱着那种想法来到这里的。”
“关闭滑冰场是尤里斯库镇的决定,你在这里强出头才有点奇怪吧。”
“嗯……这我明白。”
我压抑内心的些微激动,让自己的语气恢复平静。
“我并不是只要你们单方面改变决定。刚刚我正提到这个,我想如果可以的话,说不定也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什么意思?”
“我可以负担滑冰场部分的经费。”
就算我斩钉截铁地说出口,罗布可夫州长仍旧不为所动。
“我们可没困难到要用这种形式寻求你的帮助。”
“是吗……”
我明理地就此让步,过度触及他们的尊严并不是聪明的做法。
“既然这样,利用我当代言人的方式呢?”
“代书人?你吗?”
州长的语气中多了几分私人情绪。
“我可不认为你的名字有改变行政决定的价值呢。”
这里是莉雅的祖国——俄罗斯。人民相当熟知花样滑冰,相对地:心中也有唯一绝对的存在。
“现在或许是那样,可是未来很难说。”
“嗯?”
是我自己直捣核心的,但是他却……
“你是指在奥运拿到金牌吗?”
他的反应却出乎我的意料。
虽然是我自己向全世界如此发声,却没想过对方会说得这么坦白;我还是有自己没有发觉的天真。
“虽然这么说对你很不好意思,但所有俄罗斯国民大概都不认为你能够办到吧。”
“……全世界的人大概也都有同样的想法吧。”
我想办法带过,并压下自己一时的慌张。
大家会觉得不可能也是正常的。不只是滑冰迷和媒体,就连教练、评审、身为我竞争对手的滑冰选手应该都是这么想,可是……
“但竞赛是不比就不会知道结果的东西。就算是奥运,在一战决定成败的意义上,跟其他赛事也没什么两样。”
……没有人知道。
我就教你胜过莉雅的方法——打造出莉雅的玛雅·奇夫勒曾这么对我说过。
“政治可不是赌博,要把行政判断交由运动的结果来决定,这种要求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是不可能的。”
“嗯,我知道,可是……”
所以现在要拿出现实论。
“如果我胜过莉雅夺得金牌,我的价值也会枫升吧?”
不知州长的沉默是认为我说的话有道理,亦或是因为我面不改色地说出这太过夸张的假设而难以置信。
就算是后者,我们之间的交谈也算确实有交集。
“要是那里成为击败莉雅的金牌得壬用来练习的滑冰场,知名度就会随之高涨。那比起现在的我,不是应该会有更多利用价值吗……”
“原来如此,这挺有说服力的。”
我使劲地握了下拘谨交迭在膝上的双手,接着便将视线从微微点头的州长移到会客室墙面的风景画上,我不希望我的视线影响到他的判断。
“不过,樱野小姐,”
我再度将视线转回州长身上。
“这件事还是就到此为止。”
“为什么……”
我忍不住微微拉起身子。
在我认为事情正逐渐好转时,他却突然没有商量的余地?
虽然萨沙及塔妮雅又开始恳求,但是看样子……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结论。”
“你想说这是俄国人的哲学吗……”
我刚刚才从那个富学者气质的年轻职员口中听过类似的句子。
“我得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我们打从一开始,就可以二话不说地把你撵出去。”
“——!”
州长身体微微凑向前,他所加诸的并非凶恶的眼神……
“我们没有那么做,是基于对身为滑冰选手的你表示敬意,但是……”
而是平板的表情,他的动作也变得更加制式化。
“若你要继续浪费我的时间,那我只好以州长的身分采取可行且强硬的处理方式了。”
“等一……”
“我再说一遍。”
州长大手一挥打断了我的话。
“当我们说出这是尤里斯库镇的决定时,这件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门一旦关上,就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罗布可夫州长。”
会客室的门被打开,刚才那名带有学者气质的年轻职员出现在门前。
“因为对方坚持要见您,所以我就带她过来了。”
……这时我注意到一件事。
奇怪,他和州长交谈为何要使用英语……因为是要说给我听的。
“这边请。”
从变成开门小弟的职员身后出现了一名女性——
我整个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玛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