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2)
雷鸣霹雳震响,脚不听使唤,双膝着地。
可怕的嘶吼声追上来了。
回头一看,有黑色东西来自比黑暗更漆黑的黑暗彼方。
心脏扑通扑通跳动。
招来死亡的雷电将至。带来死亡的灾祸将至。
散播污秽的严灵将至。
可怕的妖魔将至──。
「唔──……!」
就在她猛然张开眼睛的瞬间,有雷电落在某处。
地面的震动透过垫褥贯穿背部。
雷电将至。严灵将至。招来死亡的妖魔、散播污秽的妖魔将至。
死亡即将充斥。充斥各个角落,在人间蔓延。
疾病缠身的人,将一一被俘。
修子会比任何人都早一步被妖魔强行带走。然后,她所爱的人,会一个一个被妖魔攻击、被黑暗吞噬,最后惨叫着消失不见。
藤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切。
「呜……」
掩面哭泣的藤花,泪水沿着脸颊滑落。
我好害怕。救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拜托,谁来救救我。
就在这一刹那。
「藤花──」
夹杂在雨声里响起的声音,跃进了藤花耳里,而且清楚到不可思议。
隔着竹帘往侍女房里瞧的昌浩,咬住了嘴唇。
从这里都看得出来,屋内缭绕着浓密的阴气。
恐怕不只是侍女房,而是整个宫殿都布满了阴气。
睡在这种地方,应该会作把人逼疯也不奇怪的恶梦。
响起衣服的摩擦声。昌浩听见痛苦急促的呼吸声和拖着重物般的声音,逐渐靠近竹帘。
「昌……浩……」
嘶哑的声音因哭泣而颤动,听起来好无助。
「藤花,没事了。」
为了让她安心,昌浩呼唤她的名字。
突然,摇晃的竹帘前出现白皙的手。那后面是沾满泪水、消瘦的白皙脸庞,以及充满悲哀和痛苦的泪光闪闪的无力眼眸。
昌浩倒抽了一口气,心想都虚弱成这样了,为什么不叫我来?
「公主殿下……」
把手贴放在竹帘上的藤花,只说到这里就开始低声啜泣了。
「放心……」
昌浩隔着竹帘把自己的手与藤花的手叠在一起,又重复说了一次。
「放心,爷爷来了,还有我在,所以不要再哭了。」
雨声淅沥。雷鸣轰隆。雨打在水面上,不断溅起飞沫。
然而,昌浩的声音并没有被任何声音掩盖,传入了藤花耳里。
藤花打着哆嗦抬起头,扑簌簌的泪水沾湿脸颊,她试着张开颤抖的嘴唇。
「……、……」
但是,她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话。
死亡迫近。会被死亡包围。
修子会被妖魔强行带走。然后,她所爱的人会一个一个被妖魔攻击、被黑暗吞噬,最后惨叫着消失不见。
当中,也有她最不想失去的人。
藤花凝视着竹帘前的昌浩。
「……」
她的愿望是跟他一起生活,她的希望是跟他在一起。
但是,为了保住所爱的人的生命,她把愿望、希望都抛在梦的彼方了。
她有预感。
如果竹帘前这个人迎向严灵,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不能一起生活也没关系,只要他活着就好,这样自己也能活着。
啊,可是──
「……」
藤花咬住嘴唇。
希望他不要走是她真正的心声,然而,她还有其他同样强烈的希望。
死亡将至。死亡将包围藤花所爱的人们、包围许许多多的人。
她不想失去他们,绝对不想失去。
「呜……、……」
泪水模糊了视野。红色雷光照在昌浩身上,形成了阴影。
在没有任何灯光的黑暗中,藤花的眼睛虽然看不见,还是知道昌浩是怎么样的表情、用什么样的眼神望着自己。
吹起更强劲的风,藤花为了闪躲从柱子与竹帘间吹进来的雨滴,不由得把脸撇开。
有样东西闪过她的视野。
是盖着布的梳妆箱。
──那块布料……
「呜……」
藤花的肩膀大大抖动。
──哪天一定要做成衣服。
泪水滑落,被吸入了膝上的白色单衣。
──不可以回来这里,要永远好好地待在那里。
「啊……」
我不想失去,绝不想失去那颗善良温柔的心。
藤花拼命压抑涌上心头的情感。这时候,她听到非常温柔的声音。
「没关系……藤花。」
藤花颤动着眼皮,缓缓望向竹帘前方。
在黑暗中,形成了阴影。只能勉强看到模糊的轮廓,没办法看得更清楚。
然而,藤花却清楚看见了昌浩的样貌。
隔着竹帘与藤花手贴着手的昌浩,露出沉稳的微笑。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没关系,我都会听,我会实现藤花所有的愿望、希望。」昌浩平静地催促她说:「所以,你说吧。」
雷鸣轰隆。
昌浩看到宛如珠子般的泪水,从藤花眨也眨不了的眼睛滑落下来。
反射红色光芒的透明泪水,比任何昂贵的珠子都美丽。
「救救……她……」
硬挤出来的声音,从她颤抖的嘴唇溢出来。
我的愿望是──
「救救……公主殿下……」
把她从雷电、从严灵、从那些妖魔手中救出来。
我的希望是──
「救救……所有人……」
把所有人从迫近的死亡、从将至的灾祸中救出来。
拯救许许多多的人、拯救无数的生命。
「求求你……救救他们……昌浩……!」
昌浩张嘴之前,忽然垂下了头。
他想起以前也曾经这样隔着竹帘手贴着手。
──昌浩,你会保护我吧……?
怀念的声音在耳边缭绕,昌浩眯起眼睛,淡然一笑。
「知道了……」
在菅生乡,从梦见阴阳师那里知道剩余的寿命后,他就有预感。
自己的寿命应该会比那样更短。其实,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寿命会不断被削减,直到某天再也站不起来。
但是,那天的到来,不是被任何人逼迫,而是自己选择的道路。
所以,无论面对怎么样的未来,他都不会后悔。
我的愿望是跟你一起生活。
我的希望是跟你在一起。
愿望和希望都埋在樱花里了。
为的就是实现你的愿望和希望。
「我会救他们……」
我的愿望是大家都活着。
「我一定会救他们──」
我的希望是你活着。
昌浩对竹帘前的人说:
「相信我。」
从他的声音可以感觉到平静的觉悟,藤花的嘴唇颤抖起来。
「唔……」
她想呼喊所爱的名字。
然而,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 ◆ ◆
有早晨的气息。
「──……」
藤花恍惚地张开眼睛。
经过几次呼吸后,她开始回想。
自己因为发烧晕眩,被催促赶快躺下来。
她的记忆只到自己爬回垫褥躺下来为止。
现在身旁只有独角鬼在,竹帘前方没有任何人。
难道是我作了梦?
她用眼神询问,独角鬼回说:
「刚才他还在这里……」
不知不觉中,雨停了。
眨着眼睛的藤花,忽然想到一件事。
今天早上没有梦见那个不断、不断重复的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