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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话 outer-holic(2 / 2)


肩膀——



恶灵到底是附在我的左肩,还是右肩上?



虽然想了想,但这种事始终都不可能啦。



“我的意思就是……唔,那个,您在日常生活中,有感到自己幸福吗?嗯……您觉得自己能接受那种幸福吗?”



四月一日似乎想改变说话方式,但他所说的事情却都是同样的。——就像是初中生把图书馆里的借书内容直接给全班同学发表一样,可说完全没有他自己的意思。



他只是在传达别人的话。他的言论,就给人以这种印象。



“…………嗯。”



不管怎样,先点头再说吧。



昨天。



昨天来探望我的这孩子,叫做四月一日君寻。在我向马路冲出去的时候,他刚好买完东西——所以他才在现场,所以我才对他颇眼熟。我记得他有一张挺可爱的脸,事故前后的记忆差不多都被跳过去了。但我却把他的样貌记得很清楚,人类的记忆啊,真是,不可思议。



不过,这么一说,倒觉得他真是个爱照顾人的孩子。



虽然叫救护车来并不大惊小怪,但是在那之后,还会来探望身为路人的我并送花。这些举动在现在的社会看来,可说是令人惊异的少见了。



也就是说,他是个老好人。



或许他就是打从心底喜欢照顾别人也说不定。



要是我的话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大概我最多就会用手机把肇事车辆的车牌号拍下来,再顺便拍拍现场惨状,然后把相片发送给朋友们。



这样很过分吧。



但这是自作自受啊。



谁让你在红灯时分跑到马路上去呢?



明明知道会被碾到。



这些道理,我想四月一日也都明白。



但他却还是——只能说他是老好人了。



异常的老好人。



四月一日到底是为什么才要卷入这种麻烦的事情中呢?为什么要跟我这样麻烦的人扯上关系呢?他昨天探望我还能用好心肠来说明——那么,在他经历过那种遭遇之后的今天,他居然又来了。



虽然我确实在那之后道歉,而四月一日也说原谅我。



不过,难道他有被虐嗜好吗?



如果以这种视点来仔细观察,会发现他长着一张颇为薄幸的面孔。就像是恋爱失败友情关系破裂整天被上司欺负的感觉……



“啊咧?我怎么觉得……似乎有人在想一些颇为不礼貌的事情……是侑子小姐吗?”



四月一日一边说着一边环顾四周。



他的直觉真不错。



不过那个侑子小姐是谁呢?



“啊!难道是百目鬼吗?可恶呀,百目鬼那家伙……哎啊,总而言之栉村小姐,我昨天不是问了你挺多问题吗?那个……嗯……那之后我一直在想,虽然这有点难以启齿……不过我觉得,果然事情还是挺奇怪的。”



奇怪。



这种事我很清楚,不用你特别说明。



“所以……那个,您没打算过要想想办法吗?”



“你说想办法——”



“这样下去您的身体会撑不住的啊,虽然这次只是以左腕受伤便了结了……但如果以后,再发生类似事件的话——”



“不是这之后,而是迄今为止一直都是。虽然我不了解这来路不明的欲求的原因是什么,但我是和这‘欲求’一起一路走过来的。”



“…………”



“想来也不可思议,确实不可思议。我是不是对自己的幸福没兴趣呢?——或许是这样吧。我、从过去开始,对于获得幸福这些事就不是很积极。”



我曾经听说过,日本国是保护并提倡国民的幸福追求权利的。要照这样子看来,我不仅是放开了权利,还将它践踏在脚下。



因为我连生存这件事也要否定似的。



明明不想死的啊。



“别人越说不可以便越想做……即使这理由听上去很孩子气……但,正因为孩子气所以才好理解,这是一种最简单的说明方式啊。四月一日同学,您应该也有这种心情吧?你现在,也正体验着这种感情不是吗?”



“我虽然不是不明白你的想法,但是,听完栉村小姐的话,我觉得栉村小姐的情况已经不是事件的直线发展——已经到了,脱轨的地步啊。”



脱轨。



这是他自己考虑得出的答案吧,而且是充满了确信的话语。并且——也确实被他,说中了。



他说中了根源。



“我呀。”



所以,我就这么说了。



“是很丑恶的。”



“……丑恶。”



“我跟一般人……完全不一样。你看着我,应该都会觉得不舒服才对。”



“不舒……服。”



“对,就是那样的。正如四月一日你所说,虽然那种‘欲求’任何人都有,虽然我想把问题平淡化……但其实不是那样的。”



我明白的。



就像越奇怪的人,越会主张自己是正常人一般——我自身的情况就与此相符。我总是想把那种“脱轨”拼命延续到“正常”和“理所当然”上去。



不管再怎么脱轨。



只要我想到根源都是一样的,我希望它们是一样的。



“你说我不能享受幸福——你说得对。我的确很奇怪,我呀——如果再这么活下去,一定会给大家添许多麻烦。其实,真不如、真不如,就那么被车撞死——”



“才、才没那种事呢!”



四月一日忽然大叫了起来。



因为他有着一张老实的面容,所以我没想到,四月一日居然会为我的态度生气——我将还没出口的话吞咽下肚。



就那么被车撞死才好啊,将这句话。



“我觉得吧,责任不在栉村小姐的身上啊!应该是有什么……有什么,附在了栉村小姐的身上——就是那东西让栉村小姐你在重要时刻作出错误判断,就是因为那东西——我知道的!所以,栉村小姐,你肯定没有错的!”



“附在——你说附在我身上?”



因为这句话太突然了,我不由得向自己的肩膀瞥去。



恶灵是——附在我哪个肩膀上呢?



“与其说是错误判断,不如说是错误的选择……因为你看,任何人都是为了让自己幸福生存才活着的啊!所以啊,怎么可能会有自愿放弃幸福的人类呢!”



“啊……是、是啊。”



老实说,我会在这里点头,不是因为认同四月一日的话——只是,被他的魄力,被他认真的表情压倒而已。连想也没想,脊髓反应的神经就直接让我点头了。



可是。



这也让我觉得,这孩子一定是幸福的。



怎么可能会有自愿放弃幸福的人类呢——认为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并如此叫喊的这孩子,觉得这种事情与世界不相容的这孩子;在他身边,一定充满了幸福才是。



他根本不是薄幸的少年。



这可真让人嫉妒啊。



啊啊——



在这时候,我又感到了欲求的鼓动。如此为我着想,拼命据理力争的四月一日——如果我在此时生气的反驳他的话语(其实并不是想驳倒他,只是趁势否定他的善意罢了),那到底会怎么样呢——



比方,就在此时打他一个耳光。



那他到底会有什么表情。



这个老好人。



这个幸福的孩子,到底会有什么表情。



我吞咽了一下自己的口水,抱紧自己的右腕;看到我的样子,四月一日还以为我的病情恶化。他连忙慌张的出声。



“你,你不要紧吗?”



不行——看情况我是控制不了这个欲求了。



四月一日伸手去按护士铃。



护士铃。



我从昨天开始,就不带丝毫意义的去按过那个铃好几次了。不分昼夜,只因为它是除了紧急时刻外不可以按的铃。所以,所以我才想在平常时刻就按按看,而且刚才也按了,还被护士长好好的教训了一顿。我想,就算四月一日现在把那个铃按下去,一定也会被她们认定是恶作剧,毕竟之前有那么多次。那么这次是不会来了吧。



明明不是恶作剧的。



不是恶作剧啊!



我举起手,以足以打飞眼镜的力量,朝这孩子的脸上打去——



我不想做这种事。



我不想做。我不想做。我不想做。我不想做。我不想做。我不想做。我不想做。我不想做。



我不想做。我不想做。我不想做。我不想做。我不想做。我不想做。我不想做。我不想做。



我不想做。



我不想做。



我不想做——所以要忍耐……



“请振作一点!”



这个时候,四月一日又大声说话,而那声音,让我恢复了自我。



可是,已经……不行了啊。



我得让他回去才行——没有下次了。



“那、那个、栉村小姐……”



但是,想要在不失礼的情况下请他回去,究竟该怎么说才好?就在我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反倒是四月一日先开口说话了。



“我想给你介绍一个人——”



然后一个小时后。



我就在那店家中。



就在那,任何“愿望”都可以实现的店中。



现在言语已化为尸骸,可能很难表现此刻这种情形的意义了——但姑且要说的话,可以这么形容。



这是蛇蛙互睨的绘面。



但,即使是这么归纳,客观上来讲,此时的场景很是一面倒。



壹原侑子与栉村涂绘。



总是在脸上写着桀骜不驯四个大字,优雅地在寝床上的壹原侑子;和凡事都似乎毫无自信,甚至不正眼去看谈话对手的瘦小的栉村涂绘。这两个人,简直就好像被镶嵌在镜子的两端,是对照的,也是对极的。



四月一日在隔壁的房间,透过微微拉开的拉门观察着房里的情况。将栉村带到这家任何“愿望”都可以实现的店,给她们两人端上咖啡后,因为觉得现场的气氛不适合自己参与,他就离开房间了。——话虽如此,由于担心作祟,所以无奈之下选择 这种近乎偷窥的方式。



如果说机缘是必然的话,那么四月一日所该达成的机缘也是比然的,但这些本该在将栉村平安带来这里时便结束的。



也是费了一番力气啊。



虽然她今天没有拿花束扔我——不过这也是在知道自己拿东西去会令栉村涂绘做出过剩反应而采取的准备态势。即使这样很不礼貌,然而左思右想之下还是两手空空的去探望了——可她今天却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主要力气都花费在说服栉村涂绘去见壹原侑子这件事上了。



其实也没有特别花力气。



正如侑子所说……只要带给对方“这不是个值得推荐的方法”,“这给人的压力不会小”的感觉,再加以鼓劲——她就一定会回应的——自己的确是按照这种方法去说服了,但没想到对方却令人意外的干脆。拜托四月一日带自己到这家店的,也是栉村涂绘。



在说服对方的时候,四月一日还不明白侑子在想什么,但现在结果展现在面前的时候事况就明了了。就是反相利用“触犯禁忌”的欲求——就跟办事绕后门一样。



侑子在这方面的心思的确不能说不强。



姜还是老的辣啊。



不过。



虽然说服时是用到了侑子所教的技巧,但有关“这不是个值得推荐的方法”,“这给人的压力不会小”的方面,四月一日是绝对没有说谎的——他决不是像欺骗栉村涂绘。



他的确是这么认为。



壹原侑子到底会从栉村涂绘那里要求多少代价呢?为了解决她的烦恼,为了实现她的“愿望”;她到底会失去多少等价的东西呢?



一半是兴趣,但更多的是担心,四月一日默默的看守着侑子和栉村的交流。——话是这么说,实际上她们两人才刚刚互道姓名,(不过栉村把自己生日也说出来了),接下来就再没有说什么了。她们两人也不喝四月一日泡的咖啡。以四月一日的立场看来,是很希望她们能在咖啡还热着的时候就喝下去的……



总算,栉村对咖啡伸出了手。



“叫我侑子就可以了。”



此时,侑子这么说。



“还有,你刚才在想某件事吧。——别那么做比较好。”



栉村猛地抬起了头。



然后侑子轻轻地微笑了一下。



“呵呵,或者该这么说?栉村涂绘小姐,你——如果能做得到的话,便尽管试试看吧。”



“唉?不、那个……”



突然间听到这么没头没脑的话语(就是啊),栉村看上去颇为混乱。四月一日认为这是她被卷进侑子的步调的缘故,他开始担心两个人间到底能否成立正常的对话。



“我、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不明白吗?哦是吗。”



侑子以无所谓的态度应对。



虽然四月一日把侑子介绍的好像心理医师一样(因为要以简明易懂的话语来说明侑子店内所干的事情,以结果而论就成为如此了),但他此刻也被侑子那种冰冷的态度所吓了一跳。



“那么,你希望我干什么呢?”



“呃?那个、我只是……”



我只是跟着那孩子来这里而已。栉村的声音几不可闻,最后几个字连发音也变得模糊不清,所以自然没有传达到四月一日那里。



“这里是可以实现‘愿望’的店,不管什么‘愿望’也可以实现,只要能‘进入’这店里——既然进来了,就代表你有希望实现的‘愿望’。这跟你自己愿不愿意实现无关。”



“——是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当然,任何‘愿望’都可以。”



“那个,我……并不‘普通’,这样也没关系吗?”



“当然,一点问题都没有。”



只要能付得起同等的代价。



侑子以自己的这句台词作为拢尾。



从四月一日君寻的视点来看,从他的感觉来看——栉村涂绘的‘愿望’是相对紧急的——因为牵扯到了性命——那么,果然,与此相对的代价,也必定和灵魂一般沉重。



这样就几乎扯平了呀。



但是,如果说,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还要选择的话——



侑子说这是为了积攒经验。但是——



“我,”



过了一会,栉村开口说话了。



“我想要——忍耐。”



“忍耐?”



故意反问的侑子。



“是的。忍耐……我想要忍耐。”



想要忍耐下那些——不想做的事。



那就是她的愿望。



“我觉得忍耐什么的你还是做得到的啊。”



“哎?”



“是我自己自言自语——那么,将你的愿望具体一下吧,你想要忍耐什么呢?具体的。”



接着,栉村低下了头,看来她是在挑选应该说什么。——然而经过一段时间後,她最终得出的话语,和她对四月一日所说的话是同样的。



“……欲求。”



栉村这么说。



“就是想触犯禁忌的——欲求。”



“你想按下不可以按的按键,是吗?”



“嗯、嗯——是的。”



“你无法享受幸福。”



侑子轻巧地瞥了四月一日所在的方向一眼。



看来偷看被她发现了。



不过,侑子的视线很快又返回了栉村身上。



“打个比方吧……你抽奖抽中三亿元,然后你会怎么做呢?”



“怎么做……”



“你会去兑换奖券吗?”



栉村犹豫了一会——虽然她看上去是想给人一种迷惑的感觉,不过她应该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了才是。



“我想……我不会换的。”



是个料想得到的答案。



但并不能因为料想得到就接受。



四月一日还以为侑子接下来就会说“为什么呢?”的,不过现实中的侑子却只说了“哦是吗”这几个字。



从前一阵子开始,她对栉村就微妙的冷淡。这种情形,令一旁的四月一日不禁想插口进去。



先撇开客人身份这一层不谈,对方开始侑子自己希望才叫来的人啊,对着一个左腕还吊着绷带的伤者,那种态度可真令人觉得欠妥破折号但是对侑子来说,这些根本都是无所谓的。



“因、因为我从过去开始就是这个样子了——我、我明明知道该走哪条路才是正确的,明明知道走那条路比较好,却总是故意选不同的路然后就失败……就跟我预想的一样,全都失败。”



好像是为了拂除沉默的侑子所带来的焦虑气氛一般,栉村的说话方式变得乱七八糟。



“倒不是,倒不是想死还是怎地,自杀那种事情,我从来——该怎么说呢,就像是有好事就想死一样,要是有幸福的话,就想变得不幸——啊、啊啊壹你、侑子小姐,你能明白吗?这种心情。你有吗?这种心情。”



“因为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所以我想是没有的。”



侑子干脆的说。



“而且那是你自己的感觉吧。”



“…………”



“我虽然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但那样子也挺不错的,因为这种感觉是属于你一个人的。如果你觉得这是正确的并肯定它的话,这就是正确的吧。”



所以也就不用忍耐了——侑子说。



“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每个人对此的认知都不一样,普通不普通也是相对不一样的;‘幸福’也是——每个人都不一样也说不定。这样你还要忍耐吗?对年称为欲求的那种感觉。”



“当、当然啊!这种事情,因为这种事情果然很奇怪啊——而且,可能会给大家添麻烦,这伤也是……”



“你那情况我已经从我这儿的四月一日那里听说过了。”



别说什么“我这儿的四月一日”。



“听说了是……”



“那孩子嘴巴可是非常不牢靠呢。”



也别在那边随便破坏别人的名声。



“可是,到底怎么样呢?你虽说会给大家添麻烦……但在你那个‘大家’中,‘你自己’又占了多少百分比呢?”



“我、我自己吗?”



“我说了幸福因人不同——但所谓极端思考下的‘幸福’,就是一种和自己的交易。”



“交、交易——”



“也是和自己的约定。”



这句话——



四月一日也有耳闻。



那么,接下来她会说的是——



“需要的是行动和诚意。”



“行动和……诚意?”



“就是努力一定要有回报。如果辛苦再辛苦,超越了无数困难之后自己还是什么都没有得到的话——那就是一种对自身的,契约违返啊。”



“契约——违返。”



“不过如果自己不诚实的话,那也就没办法了。”



侑子以不适合此种场合,甚至该死有点乐在其中的语调,对栉村说了这些话。



“不诚实是对自己的背叛。嗯……与其说是背叛,不如说是比较接近绝缘才对……”



缘。



必然。



“我这儿的孩子不是说了吗?不可能会有自愿放弃幸福的人——他是说了这些天真可笑的话语吧?”



说是说了。



可你为什么会知道。



“不过他那句话并没有说完——因此这话才变得天真。人类需要幸福本事不是权利而是义务,是对自己的义务。要放弃权利是个人的自由,但是如果不达成义务,可就是不讲道义了啊。”



不诚实且——不讲道义。



也就是……禁忌啊。



“中了奖券当然要去换钱,因为这其间的价值是对等的。你需要一万日元的东西,就有交出一万日元的代价,你需要三亿元的东西,当然就一个付出三亿元的价值。如果打折或是降价的话,都会让其中的平衡崩溃。”



当侑子说到“平衡”的时候,她伸手在自己的额头部分嘭嘭的拍手。由于四月一日并不明白她想干什麽,因此就只是呆看着,直到侑子再次拍手。



“来人啊!有没人在!”



侑子说着,第三次拍手。



原来是叫我啊!但那种拍手的情况算是怎么回事!当我是忍者吗?当我能从天花板中蹦出来吗!四月一日一边在心底大喊,一边姑且算是不露声色的拉开了廉门。



“是,我在这里。”



接着他进入了侑子和栉村两人的房间。



不觉间连语气也变得像时代剧的口吻了。



虽然这偷窥行为早就叫侑子发现了,但栉村似乎不知道。她看到四月一日的面容,不禁呼出安心的一口气。看来跟栉村两人独处给她以相当的压力。



“四月一日,把那东西拿到这里来。”



想当然一般的命令。



这令四月一日觉得,与其说自己是忍者,倒不如成了坏官差狗腿子一般。



“那东西是指……”



“是你昨天在‘集中了微小价值的店’内所得到的物品。”



“…………”



我怎么可能去过那种玄幻的店。虽然想怎么反问,但昨天这个单语,令四月一日明白她是在指代“一百元商店”。



……这还真是诗意的表现手法。



“快去拿吧。”



由于侑子的语调相当严格且给人以不可反驳的气氛,所以四月一日只暧昧的回应了一下。目前还是先离开这房间比较好。



若“集中了微小价值的店”是指百元商店的话,那么在那里入手的东西也就只有那个装饰眼镜而已,并且由于侑子说“把它料理了”,所以就把它料理了……那么到底丢到什么地方去了呢?对了想起来了,是放在外面的杂货柜里了。杂货柜……侑子却把它叫宝物库。



还叫成什么“宝物的山”。



第一次听说的时候,自己还觉得这个分不清什么是垃圾什么是宝物的人很可怜。不过那之后也经历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事了。先不说有没有宝物,存放在那个杂货柜之中的很多物品似乎的确不普通。



装饰眼镜很快就找到了。



四月一日回到房间,把眼镜交给侑子。



侑子既不向四月一日道谢,也不看他,只是对栉村涂绘说:



“这眼镜,”



“可是来历相当悠久的眼镜哦。”



相当悠久的百元商店吗?



“只要你平常时刻戴着这眼镜,就会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引导你走上正途——那些错误的选项就会被封印住。它会在你面前显示对于你来说你自己所认为的最好的选项,最好的路。”



“是……是这样啊。”



似乎有所疑问,但还是专注的看着侑子手中的眼镜,确实是被那所谓“不可思议的力量”唬住了吧。



“这眼镜可真是……不得了的眼镜啊。”



“因为是从伊达政宗那里留传下来的嘛。”



干吗要撒这多余的谎。



在一旁听着的四月一日浑身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给你了。”



侑子将那“伊达政宗所留下的来历悠久”的眼镜以恭敬的态度交到栉村手上,栉村则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她抓着镜柄的部分,把眼镜举到自己的眼前。



“可、可是我,我的视力很好——”



“这又没有度数,所以无所谓的。”



“是这样吗……但、但您虽然说给我……我、我没有太多钱啊……”



“免费的。”



侑子说。



“因为这才代表了‘给’啊。”



原来如此——栉村点了点头,但四月一日此刻却惊诧不已。



“给”?侑子小姐给别人东西?“免费的”?什么代价也不要——免费的!?



“要将这东西怎么办就随便你了。这是你的‘自由’,要用要丢,也全部是你的‘自由’,你就拿起行动和诚意来决定便行了。来,你也差不多该回医院去了吧?你是偷偷跑出来的吧,路你还记得吧?我虽然向让我这儿的孩子送你回去……但他这以后有非常重要的工作要做。”



“啊,是的,没关系的,我想我一个人可以回去——那么,多谢,多谢您了。”



她道谢的话语带着迷惑。



那当然的吧——就这么回去才令人不明白到这里来的理由——也没有什么值得道谢的地方。因为除了一个可疑的装饰眼镜外,她并没得到什么……这眼镜也像是硬塞给她的。塞完了就叫人家回去,还真是失礼到极致啊。



可是,只要侑子说结束了,那么谈话也就结束了。



所以到了最后,栉村也没有品尝四月一日所泡的咖啡——



就离开了那家,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的店。



算作是些微的补偿,四月一日送着栉村走过大门。待他回到侑子那里时,侑子正在畅快的吸烟管。



她之所以刚才一直没吸,是因为到底有伤者在面前,多少还是注意了一些方面,所以才不吸的吧?



虽然自己那么认为,但实情谁知道呢……



“刚才到底算是怎么回事……”



“你说什么呢?”



一直以平静的面孔开始装糊涂。



“我说的是……我有很多事情想问您啊,那个装饰眼镜”



“干嘛呀,我并没有骗她啊,那东西的确来历悠久,的确是自伊达政宗那里留传下来的啊。”



“说是伊达政宗那里留传下来的就已经是诈骗了。”



“你不要否定可能性嘛。”



“这种事情让人不否定怎么能行。”



不耐烦的表情爬上了四月一日的面孔。



“而且,您对她说的选项什么的……一定也是,诈骗吧?”



“哎呀?你明白?”



“我只是不认为昨天花一百零五元买来的眼镜,突然间就能具备那种功能。”



“话不能说的这么片面,不过,那眼镜倒的确是个普通眼镜就是了。”



什么用处也没有哦。一直不避讳的说。



“——我就知道是这样。侑子小姐怎么可能不要任何代价就把如此‘贵重’的东西白送人。”



“你语气蛮冲的咧。不过你说的对,可是四月一日,在这方面的认识,你有少许错误哦。”



“啊?”



“我有从她那里获取‘等价’哦。”



侑子微眯起眼。



“而且她的‘愿望’,也已经实现了。”



“……这是怎么回事?”



面对四月一日的疑问,侑子——只是兀自微笑着。



“昨天我们话说到一半,现在接着说——四月一日,如果有一天你上学途中,有个英国绅士对你打招呼,然后说‘我要送你一百兆元!’。他可能是用英语跟你说话,也可能是用日语对你说话,无论是那一方都好——四月一日,到了那个时刻,你会怎么办?”



“怎、怎么办是指……?”



“你接受还是不接受?”



“这个——”



四月一日无法立刻作出回答。



但这又是在无法立刻作出回答的同时,就已经决定了答案的问题。



“那个——我想。我是不能接受的。”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不是很可疑么?这样只会令人觉得他另有企图啊。”



“啊是吗。”



侑子点点头。



“也就是……那么回事嘛。”



“那么回事是说……”



“如果笼统的归纳起来,不能享受幸福就是那么回事了。在我的立场来看,我并没有说英国绅士有什么奇怪的企图哦——不止这个,那个英国人可谓是绅士中的绅士,他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奇怪的企图。”



“我不知道侑子小姐你会对英国绅士那么全面肯定——但是,你想想,如果有人说要送一百兆给自己,那不管是谁都会不解的吧?”



“你这个回答,我本来是想在‘被向日葵告白’这种情况下听到的啊——那个算了,我换个说法;刚才那个人所说的话,是违心的啊。”



违心。



就是故意让人看到反面——是吗。



“为了幸福,就得付出相应的等价——也就是说,过度的幸福,对自身也会造成危害。因为你必须付出与之相对的‘努力’和‘劳力’不可。”



“因为这是和自己定下的契约——是吧。”



与自己的约定。



行动和诚意。



“不是经常有人说‘人生是加减乘除么’,人生的收支,以最终结果论来说是扯平的。——有好事就会有坏事,反之亦然。”



“这样子——”



的确是扯平啊。



“您虽然说得对,但是……”



“先听我说。不过若单单只听从上面的文法的化,那其实是错误的。说得更细致一点,为了‘幸福’,就必须得背负同等代价的‘不幸’。你懂吗?正因为有‘好事’所以才要忍耐‘坏事’,差不多就是这样。而所谓‘坏事’之后有‘好事’这种乐天的话对自己来说并不成立,你无法与自己订下这种约定。”



“…………”



“我换个说法,如果你站在高位的话,那么你要作的工作也就更多。如果你没有办法回应那种要求,那就是不诚实且不讲道义。而如果你放弃这种立场,通过放弃‘努力’,放弃‘加油’来原谅自己,那么你的立场也一定会定位到不幸上去,因为约定必须要这样才能实现。”



“嗯……喔……”



原来是这么回事。



虽然可以理解侑子小姐想说的事情,但——



“可是那个人,栉村涂绘小姐,我觉得她跟你所提的例子有些不一样啊,她也就不仅仅是放弃过多的幸福,连正常的幸福都——”



不论权利还是义务,她全都放弃了。



“事情不像你想像的那样,四月一日。”



侑子露出了受不了的表情。



“她是为了牟取平衡。”



“平衡?”



“禁忌的游戏——这种欲求确实存在于每个人身上,但并不可以把这件事和她的例子混同,也不可混合。我前面说过了,先不管是否过度,但的确有人把幸福当压力的。四月一日你也明白吧?并不是说只要幸福了就一定有好事——因为为了那些好事,你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行,而且人们一般也没办法对那代价视而不见。”



“嗯、嗯。”



如果英国绅士要送给自己一百兆元,那么自身也必须去付出相应的劳动吧。



这样必然就产生了。



不是对英国绅士——而是对自己的要求。



“她一直都在我面前露出一种‘想快点回去’的模样,和我说话就代表着她的压力。因此四月一日出现的时候,她‘安心’了。”



“哎……确实是。”



“她所做的选择是——以放弃幸福为代价,从而逃离压力。对,就如同她自己所说的,这根本不是破灭或自杀的欲望。只是普通的计算而已。”



“计、计算吗?”



计算,计略,计划。



全部都是与“欲求”对立的词语。



“嗯……也就是说,她很害怕得到自己最需要的东西。”



“但她那个样子……只会令人感觉她想冲进不幸中啊。就是侑子小姐你说她是想逃离压力也——”



“冲进不幸——也就是在红灯的时候冲到马路上去吗?”



“是、是的。”



“可是她只是被摩托车撞到啊?”



侑子以不值得大惊小怪的平静表情反驳。



“她已经计算好了冲出去的时间点,如果真的要寻求禁忌的话,还不如直接冲到卡车面前比较好呢。”



被摩托车撞到——是不会死的。用胳膊庇护着自己再冲出去就更不会死了——对,如果说栉村提前计算好了时间点,再选择冲到摩托车前面的话……结果就成了她被摩托车撞到啊……



“最终的结果是,那个人没有去参加公司的新产品展示会;亦即是她不用承担那种令人紧张的压力了。”



“可、可是……”



“而且她虽然说这样会给大家添麻烦,但事情不是这样子的吧?不是有人替代她吗?那个叫什么来着。兵头?就算后辈把她的案子接手下来,就算她本人没有到场,她是这企划立案人的事实也不会改变。所以出人头地的道路,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被封闭起来的。”



“那个——你是说得对啦。”



不是“你是”啊。



是的确是对的。



虽然的确对。



“或许她本身就不希望出人头地吧。对于真正胆小的人来说,有比失败或成功更令他们恐惧的东西。因为出人头地就代表你要付上的责任会更多,这世上讨厌那种情况的人有人不少;她虽说会给组里的大家添麻烦,但那伙人都是‘好相处’的吧?我想她自己——一定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事实。”



“可是她……把花束……扔到我身上。”



“嗯,你会生气也不是没有道理啦,你这个滥好人不仅叫救护车,还给从未谋面的伤者送花结果却是那样——不过呀,那也是她不知道四月一日你是个爱生气的人的缘故,所以她才会采取那种行动。”



“我不是爱生气。”



若说爱生气,那么在我周围有两人有这毛病。



其中一名就在眼前。



“狂按护士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也知道把事情控制在缘故范围;学校的紧急按钮也是如此,那又不是核武器的发射按钮,按了也就按了,最多被人教训一顿。而且,‘被人训斥’,可能就是她自己所希望的‘幸福之外’也说不定,就像是明明想要喝红茶却要咖啡一样。说起来那个人,还想要把四月一日你泡的咖啡泼到我身上呢。”



她有在想那种事情吗?



那么那句话,就是为了封印住这事情才有的……



“她很清楚明白,‘理解’她一切事情,并能‘解决’的我,不可能在那个场合生气。这些事情,她都计算好了的。”



“概括来说,在凡事顺利进行的时候,突然想不管后果把所有东西都放弃掉的心情,四月一日你应该已经懂了吧?俗话说好事多磨,反正都想放弃的话,还不如提早放弃来的比较轻松。不过以那个人的场合来说,可能某些地方她是有意那么做的也说不定。”



“怎么会——”



怎么会有那种人呢。



怎么会有,在这方面如此彻底贯彻的人呢。



“她说考试失败没能上第一志愿,可是她并没有失学,而是好好的去了别的学校。公司也是,就算没能去成第一志愿,但还要第二志愿牢牢的等着她。她虽说她一直与跳下月台的欲求战斗着——却她却没有真的跳下去过呢。



最多不过是跑到在减速的摩托车前面而已——侑子又说。



“我说的极端一点,她现在还活着就已经是最好的证明了啊,她能活到现在不是奇迹而是证据。人类最大的禁忌是自杀。如果只在模仿自杀中就获得满足的话,那就不能说是触犯禁忌了。”



她的确说过她割腕过。



但那仅有的一次并没有伤及到她的性命。



“那个人,是属于‘绝对不会按下’那种‘不该按的按钮’的人,只是嘴巴说的很快,只是她认为自己‘会按下去’罢了,所以我说她没有自觉。真是的,既没有‘吃过人’也没‘杀过人’,却总是嘴巴上嚷嚷着什么触犯禁忌,笑死人了;想从窗户跳出去的小学生多得很呢,什么禁忌不禁忌的。怎样四月一日,这么把事实摆开一看,你觉不觉得她是个精于计算的人呢?”



放弃幸福。



然后放弃压力。



“‘欲求’,这种真正广大的词语并不适合用来形容她的姑息做法——因为这种做法只是普通的‘妥协’而已。不过四月一日你倒不属于此类——世上有一种人,他们是很讨厌接受别人意见,也不乐于多管闲事的。这种人遇到问题的时候,比起最好的方法。一般会选择次级的方法。”



比起最好的方法,选择次级的方法。



“这就属于调整速度与平衡的问题。不管是谁,也总不能一味踩着油门往前猛冲吧?不过类似的这种事情,与其说是小心谨慎,不如说是一种对自身的过小评价。——但并不能因此就说放弃幸福是正确的态势。”



“正确的——态势吗?”



“人有接受由于自身行动所带来的幸福的义务。如果拒绝这幸福的话,就表示你违反了与自己订下的契约。所以‘努力’会变成‘得不到回报’,‘灵魂’也会掀起‘反乱’。”



“反乱……”



“说的俗一点,接受如果你作了最好的努力的话,那也一定得接受同等最好的结果才行。”



这才是等价。



等价要不多也不少才能被称为等价。



侑子用烟管指向栉村方才所在的位置。



“‘我在忍耐我不想做的事’——她刚说了很有趣的事情呢,不过这话却是矛盾的。在她不想做的时刻来临时,她就已经处于忍耐的阶段了啊——她真的很精明。应该说她已经是忍耐的达人才对呢,别说离开安全范围了,她连代表安全范围的栅栏也不靠近啊——不过,到最后究竟会怎么样呢?她到底有多了解那样的自己呢?”



“……要是戴上那个眼镜,”



四月一日一边隐藏自己的迷惑,一边说。



“要是戴上那个眼镜……就真的能令她选择对自己而言最好的道路了吗?”



“怎么可能。”



侑子轻描淡写地否定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那只是个普通的装饰眼镜而已。”



“唉,可是,要是这样的话……”



“四月一日,你自己不是说了?那眼镜根本不过是诈骗的东西,你不是用这话来狠劲窘我吗?怎么就能忘了呢?四月一日你真是健忘~”



“不是、我话虽然是那么说得,可、——怎么可能一点意义也没有——”



“有意义是有意义,但并没有过多的意义。”



“…………”



“我只是给她一个契机。”



并不会深入的关联下去,侑子说。



“四月一日你也是——你虽然一直戴着眼镜,但你以为你把眼镜卸下来,就能看不到妖了吗?”



“啊?”



“或者是,你把眼睛闭起来,就能看不到妖了吗?再极端一点,你以为把你的眼球取出来,那些妖就会从四月一日你身边消失了吗?”



“呃……请你不要举这么可怕的例子。”



四月一日连忙护住自己的双眼,跟侑子撇开了距离。



“我就是为了说恐怖故事存在的呦。怎么样呢?如果上面那方法真有效的话,四月一日你就不用在这里辛苦打工了呀?”



“我觉得这并不是问题的根本解决方法——妖那种东西,并不是因为能被我看到才存在的啊。只是它们在那里——而我刚好能看到罢了。而且,只要它们还寻求我的‘血’,我就能一直‘感到’它们的存在吧。”



确实如此。



如果真要采纳侑子小姐的建议,那么不止是视觉,只要不封除五感、乃至第六感,只要不封除这所有的感觉,问题就不会得到解决。应该是这样的。



“哦是吗,你这么认为啊。”



“唔……不过这种事情每试过是不知道结果的啦。”



“要试试看吗?”



“谁会做这种不可挽回的实验啊!”



要失败了的话可是无法逆转的。



任哪个头脑发热的冒险家也不会做。



“唔,所以,眼镜本身是无所谓的。”



侑子将话题拉回原处。



“对于视力良好的人来说,眼镜这种东西就是戴着眼部上的‘异物’,他们不可能把这东西当作不存在,所以我的咒法就能有效了。”



“啥?侑子小姐,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咒法?”



“我没说。”



“不!你说了!你确实说了‘我的咒法就能有效’这句话!”



“我只是在跟我的宠物诺罗伊说话啊(译者注:日语中“咒法”的发音是诺罗伊)。”



“这关诺罗伊什么事啊!”



而且这东西是打哪跑出来的?为什么事情会突然插上这一茬子?



“其实不用我展示,栉村从一开始就很明白什么道路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因为只有她已经知道事实,才能避开最好的道路吧?所以嘛——只要改换一下角度,把她的那种潜意识变一下就可以了。等到过了一阵子,身体习惯了这种变化后,她的‘愿望’也就会实现了。就像总戴眼镜的人一样,眼镜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她要成为那种状态,还得再花几个月吧。不过,要到达那种状态,可是很辛苦的。”



“辛苦……只要习惯了还好吧?”



“我不是说戴眼镜啦。”



侑子浮现出充满恶意的笑容。



“那个人——栉村涂绘,迄今为止她所得到的只有跟自己不相等的‘幸福’——因为她放弃了与自己相应的‘幸福’……所以,应该积攒蛮多的了。”



“积攒蛮多……?”



积攒蛮多什么呢?



是幸福吗?



“与其说是积攒,不如说是沉淀;与其说是沉淀,不如说是溷浊,这以后她会摄取‘过度’的幸福——但那其中是有着义务的,她要能撑的下去还好。不过这也没办法,这些全都算是她之前没有支付与自己相对的代价,违背‘约定’所致。这些利息,她非得全部签收下来不可呢。”



“…………”



“她以失去逃路为代价,支付了逃路。我想今后不论遇到多大压力,她都不会允许自己后退吧。而那到底是多丑恶的事情呢?”



“丑恶——”



“最主要的还是看她自己今后想怎么办,是一切维持原状继续囤积利息——这也是其中一种选择,只要她舍弃那眼睛,一切就会如同往事,她就会走上不是很好,却是次级的人生——或许那确实不幸福,但也决不是不幸。”



不想关联的太深。



触碰到了根源,却不会触碰根底。



对于侑子来说这是理所应当的事吧,对事物不作出善恶的评断,亦不管对方的本性,就以这样的态度去处事。以侑子的立场来看,如果不采取这种做法,如果不这样规律自己的话,迟早——都会把他人榨取的连骨也不剩。



而她是不希望自己会如此的。



大概。



“来,这样今天的工作也就结束了啊~好辛苦哪!啊,真累真累。四月一日,咖啡已经凉了,去泡新的咖啡来吧,也别忘记放砂糖和奶精。”



“嗯,好的,那我……唉?稍、稍等一下侑子小姐。”



“干吗,想要提工资吗?”



“不、不是那个啦……”



“干吗,想要工资的话我不会给你的。”



“…………”



别说的那么光明正大啊,让人讨厌的不得了。



“我的意思是……那这次的事件,就是栉村小姐……她那种‘欲求’,只是她自己的问题,而与妖没有任何关联是吗?”



“是呀。”



侑子以一副“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的表情耸耸肩。



“四月一日不是什么也没有看到吗?”



“……话是如此…但一开始,在人行横道遇到她的时候,她肩上——”



“你不是说过那是街灯反射在车身上的光么?”



侑子露出了妖艳的微笑,然后说。



“所以啊,这次的事件对于四月一日来说也是个很好的课题,可以让你学到不少东西。你最好牢牢记住,这世上是有那种人的。”



“那种人——”



栉村涂绘。



精明的计算幸福——然后选择放弃的女子。



侑子一开始就说了要通过这次的案例积攒经验。



“就算没妖什么的,只要有一个人这么想,就会发生相应的现象。从四月一日你这个健全人类的角度去看,的确是有那些令人不舒服的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中,他们作为人类的部品存在于人类中。虽然四月一日你把妖说得好像很坏也很恐怖,但无论任何生物,都及不上人那般恐怖和邪恶。呐四月一日,等你有空的时候,你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独自好好想想。待你给我支付了足够的代价——待你那双眼再也看不到妖的时候——”



“等到那时候,你就可以好好考虑看看,看看你那双眼到底能不能看透人类。”



卡恰。



仿佛听到了讨厌的声音,齿轮嵌住了声音。忽而——有这种错觉。



“哈哈!其实我都是骗你的啦!”



面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四月一日,侑子以开玩笑的语气笑道。



“不过,虽说我今天的工作结束了。但是四月一日,等你泡完咖啡后,还要一个重要的任务等着你哦,所以你加把劲吧。如果你不努力把昨天旷工和今日迟到的工作分量补回来,那你可能今后永远都要在这店里工作哦。”



“哎?重要的任务是什么?”



“冷素面。”



侑子以想当然的表情说道。



仿佛这就是最好的选择似的。



也就是为了得到“乐”才有的“苦”啊。



唉。



唉,唉唉。已经。



已经不行了呀,我又干了没用处的事情。我又浪费了时间。



时间是多么宝贵的东西啊,我却浪费掉了它。



根本没有人能解决我的烦恼——根本没有人呐实现我的愿望,我明明知道这都是没用白费功夫,却还是那样做了。



听信那种滥好人小孩子的话,被那种拥有恐怖眼神的女人瞪着。



最后只得到一个极其普通的眼镜。



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虽然那个人说得很夸张,但这种东西无论这么谁怎么看,都能从粗糙的做工中明白这不过是从廉价百元商店内买到的东西。我虽然不知道这东西的具体来历是什么——但我知道她说的那些话都不可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一种诈骗卖法吗。



看着别人有烦恼,然后故意——



不过我也并没为此失去什么——只是浪费了时间。但我本身应该并没有失去什么,我什么都没失去,只是得到了这个便宜的装饰眼镜。



等价。



那孩子也说过这种话。



可是我,以得到这东西为代价,究竟失去了对等的什么呢?我虽然没用这方面的自觉——可是,这么一说,好奇怪。有种奇怪的感觉。



感觉不舒服。



仿佛失去了什么决定性的东西一般。



我该不该把这眼镜丢掉呢?



……反正这眼镜又不会有什么效力的。要是我把它丢掉的话,能不能让我心中这种奇妙的丧失感消失呢?



仿佛失去了安心的居所。



仿佛失去了可以安心逃开的居所。



心中似乎被打开了一个洞。



又好似被填满了一个洞。



垃圾箱进入了我的视界。



我走到垃圾箱前,打算丢掉眼镜。



正当此时——



『如果能做得到的话,便尽管试试看吧。』



那个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令我不禁静止了手中的动作。



这当然是幻听吧。



只是留下印象的话语在脑海中重播而已。



可是,我却觉得——算了。



从来没有如此快速的下决断过。



我拿着眼镜,从垃圾箱前穿行而过。



人行横道就在前方。



由于此刻是红灯,所以我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