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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ene/3 那个地方想不起来~welcome to starting line~(1 / 2)



再说说过去的七年里,在贝璐塞利奥发生的一些事吧。



先王突然的去世,让这个国家陷入了动荡之中。



由于先王去世时年纪并不大,膝下仅有年幼的公主一人。在这个国家血统高于一切的律法之下,公主是必须继承这个王位的。



当然,不能让如此年幼的孩子直接负责国政,所以理所当然的,需要一个贵族作为摄政王来维持国家的运转。



而围绕着这个位置的归宿,在王都利古纳多,一场腥风血雨就此展开。



最初是四名贵族,因被怀疑谋反而被肃清。



紧接着是八名贵族,突发原因不明的恶疾而丧命。



再然后,又有十一名贵族,被不明身份的歹徒袭击身亡。



先王的妃子,也就是年幼女王的母亲,也在不断听闻这样的噩耗之后染上了肺病,带着对女儿将来的担忧,静静地离世了。



剩下的大多数贵族,都默默地离开了王都,回到了各自领地不再参与此事。



就这样一个月不到,贝璐塞利奥的贵族数量减少了一半。在这样的条件下,剩下的贵族中有着最强权势的欧鲁根提伯爵,就这样毫无阻碍的坐上了摄政王的位置。



由于事情实在进展得泰国顺利,王国里开始流传起先王是被欧鲁根提伯爵暗杀的传言。但是,这样的传闻是没法辨别真伪的,王国的形势也不容人们继续怀疑了。于是各种事情就这样带着非黑亦非白的暧昧色调,确实的进展着带着。



不久,幼小的女王就在欧鲁根提伯爵的指示下,被偷偷的幽禁了起来。



当然并不至于是在牢狱,而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那是贝璐塞利奥国境边的,一座山间的古城……不,应该说是废城。



在将堆积了不知多少年的灰尘和蜘蛛网清理,勉强整理出能够居住的空间之后。女王以及身边十来名身兼佣人和监视者的士兵,就这么住了进去。



欧鲁根提伯爵认为女王不过是一个五岁的幼儿而已。



年仅五岁的话,不管是体格上和精神上,和婴儿其实都没什么两样。根本无力对欧鲁根提伯爵造成哪怕一丁点威胁。



需要提防的,无非是其他贵族拉拢女王并打着她的旗号造反而已。所以只要将女王幽闭这个边境之城一切就万无一失了。这场权利的争夺,已经算是他欧鲁根提伯爵彻底获胜了。



但有几点却是欧鲁根提伯爵所不知道的。



首先,先王,众所周知的,是一位非常喜欢各种游戏的人。



虽然平日里先王都是以沉稳平静的形象示人,但私下里想要玩游戏的时候,却会逮住身边的任何人当作对手。展现出相当无邪且任性的一面。



但就是这样的王,在他生命的最后半年里,却突然不再这样找人游戏了。侍奉在他周围的人,虽然是安心得松了口气,可也还是难免会感到有点寂寞,而且大家心里也难免有点疑问,不过并没有人去深究其中的缘由。



当然,欧鲁根提伯爵也不知道。



……其实事情的真相就是先王的对手那时已经只有他的女儿一人了。当时还只有四岁的女王,已经展现出了惊人的游戏天才,很快就赶超了最初作为指导者的父亲。先王最初只是因为和女儿有了共同的兴趣而乐在其中,但中途开始就逐渐因为连续败给年幼的女儿而不甘心起来。这就是先王为什么不再和女儿以外的人来玩游戏了。



然后,女王偶然在城堡的图书馆一角,找到了四本书。



这之中的一本是某位学者将自己的研究成果总结而成的笔记。由于是私人性质的笔记,很多作为前提的知识都被省略了,还有各种假说和实证混杂在一起,甚至连顺序也没有整理过。一般来说,后人是绝对无法看懂的。



对于一般人来说,这书就相当于一束无法理解的废纸。



但年幼的女王在细细读过这本书之后,解读了其中的内容。



知道了眼前剩下的三本书被称为魔法书。而只要将这些书交给适合的人作为持有人的话,就能掌控非凡的力量。



这种事,欧鲁根提伯爵当然也不知道。



然后——过去的某日。



[看到了吗,安丽柯塔?]



女王跟着父亲,来到了城中最高的钟楼上。



风很大,而楼顶上去连围栏这样的东西都没有,不管怎么看都是危险至极的场所。作为国王就这么毫无保护的待在这种地方,简直是不可思议。但先王应该是觉得就算被发现了也无所谓,而女王也坦率的接受了这一点,于是父女两就这么既光明磊落又偷偷摸摸的出发了。并且虽然可能有那么几个人是睁只眼闭只眼了,但两人总算是不被发现的爬到了楼顶。



[这个国家很大吧。当然,放眼整个大陆来说的话大概要分类成小国,但是和这没有关系。大的东西就是大的。对吧?]



从钟楼上看到的景色——确实,很宽广。



眼下的就是王都利古纳多的街道。



数不清的,也没法数清数万栋建筑,就这么排布在眼前,而在这之中生活的,是更多出了几倍的人。



而向王城外看去,则是看不到边际的草原。



无论是哪个方向,这份绿色都连绵无尽,直到与天相接。



壮阔得令人目眩。



先王的大手放在了年幼女王小小的肩膀上。



[看着眼前这景象吧!然后想想,和这一望无际相比,掌控这一切的容器又是多么狭小吧。]



先王又进一步的解释着。



[在这宽广的国土中生活着的人们。他们的性命与幸福,都被掌握在了王的手中。而我们,则是用这副微不足道的躯体,去承载了王的责任啊。]



女王从眼前的景色移开视线,仰望着父亲的脸。



[……你的母亲,应该已经无法再生育了。所以,假如我发生了什么的话,你就是女王了吧。]



先王将手放在女儿头上,爱怜的弄乱了她的头发。



[到那时候——这个国家就交给你了,安丽柯塔。]



对先王来说,这或许都只是自言自语吧。只是为了在将一切交托于女儿之前,让自己坚持前进的鼓励之辞。



原本也应该就是如此。



但在先王过早的过世之后,这番话,却在女王心中作为遗言刻了下来。



不要说欧鲁根提伯爵,这完全是除了本人谁也不会知道的往事——



王的责任,已经确实的植根于这小小的女孩心中了。



杰内特想要与古木之庭接触,只能前往他们可能在的城市,然后实地的去寻找线索而已。她体内的琥珀画廊,在这时就能派上用场了。



——虽然是这么说,但这绝对算不上什么有效率的办法就是了。就算魔法能有所帮助,事实上也还是走一步算一步而已。所以既然有其他能更切实的逼近目标的方法,杰内特没有拒绝的理由。



所以最后,杰内特同意了女王——安丽柯塔的要求。并且在王城的众人面前宣布了这件事。



[……]



安丽柯塔面无表情,只是点点头。



[哇……]



索鲁喜形于色,笑了起来。



[……开玩笑吧?]



克里斯托弗则是一副既无法感到高兴又不能表现出嫌恶的微妙表情。



自己此刻的表情也和他差不多吧,杰内特想道。



《那么,现在到底要如何行动呢?》



阿鲁特老爹问道,索鲁看向安丽柯塔。



安丽柯塔看向克里斯托弗。



克里斯托弗视线一转,眼前却只有一具安静的人偶。当然人偶是无法回答的,克里斯托弗只能小声说着[可恶],用放弃的表情说道。



[首先要找个据点。之后再决定今后的作战……我来安排一个可以使用的地方。这样就可以了吧,女王大人?]



他一脸提不起劲的表情说道。



女王大人点了点头,看来是说这样就好。



列车到站时,时间已近黄昏。



全员陆续从列车上走了下来。甚至连还没被破坏掉的人偶也摇摇晃晃的跟在了队伍最后————说实话有些毛骨悚然,但又不能和克里斯托弗说把它们都丢掉。杰内特按着太阳穴,不管怎样还是忍了下来。对自己的宽宏大量,她自己都感到有点佩服了。



然后一行人乘坐出租马车,渐渐远离了市中心,来到了郊外的某地。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两扇颇具气势的铁质大门。而两旁的铁栏杆似乎一眼都看不到头,然后不管是栏杆还是大门,虽然整体选择了低调的黑漆,但上面精细的藤蔓雕花,还是能让人明显感受到这家主人典雅的品味。而透过栅栏看到其内修建良好的庭院,这更显示了这是一个有权有势者拥有的庄园。



是贵族呢还是巨商呢,亦或是中饱私囊的腐败的圣职者呢,应该是跑不脱这几个选项了。然后当然的,这都是杰内特并不喜欢的人。



[就是这里了。]



克里斯托弗这样说着,打开了门。



[走吧。]



[……这是王城的协力者拥有的房子?]



杰内特问道。



[啊,类似吧。不用拘束。]



对杰内特的询问,克里斯托弗只是这样回答道。



《不管怎样都好啦,快点坐下来休息一会吧。老朽这孱弱的身体旅途劳顿之后可有点吃不消啊。》



在杰内特怀中,自己连一步都没有走的奇怪的人偶,如此这般的开着玩笑。但是,这段时间下来大家已经都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个人偶了,所以谁都没有理他。



《呜呜呜,好寂寞啊……》



当然,就算是这么抱怨了,也还是没人接他的话。



一行人走在庭院中的小路上。



在穿过了作为内围林带之后,一幢宅邸出现在大家视线中。



和宽广的庭院相比,这算非常小的宅邸了——但是毫无疑仍可谓之豪宅。宅邸那被恰当装饰过的白色墙面,似乎每天都被细心的维护着,正散发出宛如新居的光泽。



[……]



杰内特一脸警惕的看着这栋房子,而克里斯托弗则是一脸不耐烦的表情,迅速走近正门,叩了叩门环。



[马上就来!]



门里响起了精神头十足的少女的应门声。



没有听到脚步声,只是感觉到有人靠近了然后打开门。



[——啊。]



一个穿着深蓝色连衣裙以及白色围裙,一眼就能看出是这家佣人的少女,在开门之后迅速将众人扫过一遍,然后将视线停在克里斯托弗身上,绽开了笑容。



[少爷!]



[……]



[……]



[……]



《……》



对这尴尬的沉默,克里斯托弗回头抗议道。



[总之给我等等。你们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啊。还有凯特,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少爷你听不懂吗!]



[如果少爷问的是我是否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那当然是明白的啊。]



穿着围裙的少女就这么若无其事的无视了克里斯托弗的抗议。



[但是明白归明白,要不要服从嘛,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对我们来说少爷就是少爷,就算突然说要改,也不见得能一下子改得过来呀。]



[是根本不想改吧!]



[也可以这么说。]



[竟然就这么承认了!……哎……]



克里斯托弗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回过头来说。



[嘛,于是就是这么一回事。这里,怎么说呢,是我的……]



安丽柯塔点了点头。



[少爷……]索鲁喃喃道。



然后杰内特的话,则是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



本来和这群与其说是伙伴还不如说是敌人的人一起行动,杰内特的神经一直都是绷得很紧的,结果眼前这一幕让她实在是想笑又不能笑,结果就变成了一副奇特的表情。



《……克里斯托弗,你,是出生在这种地方吗?》



[不,怎么说呢,并不是生在这里,哎呀,总之是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



克里斯托弗一副为难的表情,疲惫地叹了口气。



[话说,这里也不是说话得地方吧!凯特,如你所见这些是客人!去准备房间和晚饭吧!还有,阿黛尔肯定在偷懒吧,叫她出来!]



[客人……]



少女的再次扫视众人。



[早点飞鸽传信过来的话,就能好好招待了呀。]



[好了,赶紧去工作吧!]



[是。]



少女脸上露出率真的笑容。



[还有,请容我重新说一次——欢迎回来,少爷。]



她优雅的鞠了个躬,转身往屋子里走去。



[……都说了,不要叫我少爷……]



被留在这里的克里斯托弗用苦闷的声音咕哝着。



[……]



[……]



[……]



《……》



[……所以啊,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了……]



打从心底感到疲劳,克里斯托弗再次哀叹。



[少爷……啊?]



直到被领到了漂亮的客房,凯特留下[准备好晚饭后会来通知你们]这样的话语离开之后,杰内特才总算发表了感想。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只是违和感太大了,现在我的大脑还在拒绝这个现实。]



《啊啊,这不是常有的嘛。》



[真的?]



《是啊,很常见。》



这样啊,总觉得不太对劲呢。杰内特想着,然后将阿鲁特老爹丢在了床上,自己则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和这些家伙呆在一起,感觉节奏都被打乱了。]



《你也别太紧绷着脸了,一直这样可使很累的。[人生充满小意外],这是我父亲的遗言。》



[原来如此,果然是一脉相承啊。]



《喂!你这是什么口气!》



阿鲁特老爹猛得从被褥上跳起来,发出抗议的声音。



杰内特无视了他的不满,仔细观察起这间客房。



是间很不错的房间。



一切都奢侈得恰到好处。布置在这里的东西,一看就知道全都价值不菲,却丝毫不会让人感到过分张扬。这是和那些暴发户相反的,已经完全习惯了有钱生活的人才有的格调。



仅仅一间房,就足以看出这个家豪门的底蕴。



《嘛,玩笑话不说了,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吧。现在趁王城的众人不在,先决定下今后的方针吧》



阿鲁特老爹突然改变了语气,严肃的说道。



虽然对这落差多少感到有点困惑,不过对于熟悉阿鲁特老爹的杰内特来说,这倒也习惯了。



[……要决定什么?现在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还有多少人手。还有好多情况没有摸清啊,这种状态没法决定后面的行动吧。]



《不不不,我想说的不是这种事。是更根本的问题。》



[什么?]



《其实你,也有放弃单目谎言这种选项的啊。》



[…………………………]



杰内特不知自己呆住了多久,但阿鲁特老爹的话确实让她太意外了。



[事到如今你还说什么啊?]



《也许是有点意外吧,但我可不是不经思考就这么说的哦。》



[你是在叫我放弃吗?]



《你已经够努力了。其实只是作为一个有点古怪的小姑娘,找个地方过着平凡而幸福的生活也是可能的吧。》



[开什么玩笑!]



杰内特想也不想就喊了出来。



[有别的选择!?你在说什么疯话啊!这种时候还在考虑这种事情,真是让人不敢相信啊!什么有点古怪的小姑娘?开什么玩笑,在这世上哪有这样双手沾满血的小姑娘!]



《……也没什么吧,成为第一个就好了啊。》



[所以说别开玩笑了!]



《我可没有在开玩笑……》



阿鲁特老爹有些伤脑筋的挠了挠头。



《总之先让我把话说完。我所说的放弃,是说先将流卡•艾鲁蒙特找回来。》



[……]



这么说来,在列车包厢的时候,阿鲁特老爹也说了这种话。只是那个时候出现了意外,话题被打断了。



《回想一下打倒莱奥纳尔之后,你对流卡所做的事吧。以妖精为对象,使用琥珀画廊将其过去唤醒,然后固定下来应该是可行的啊。》



[啊……]



《察觉到了吗?那么现在可以做到的事情也就不用我细说了吧。只要现在对那名妖精少年做同样的事情就好。这么做的话,流卡•艾鲁蒙特应该就能被唤醒了。当然,为了维持其存在,吾主需要持续消耗力量这点确实有些麻烦。不过所幸和莱奥纳尔的那时候不一样,现在吾主并没有受伤,只要离开这种不断战斗的生活,找个地方一起隐居应该是能做到的啊。所以,明白了吗?你的愿望,是能以这种方式实现的啊。》



[原来……如此……]



明白了阿鲁特老爹想说什么,杰内特轻轻点了点头。



[但这是不可能的。]



然后马上否定了这个提案。



《恩。》



[你这个办法,是要杀掉现在在这里的索鲁对吧。]



《嘛,你说的没错。》



[那样的话就不必讨论了。我不想通过践踏某人的人生来满足自己。]



《……嘛,确实是充满吾主风格的回答啊。》



阿鲁特老爹轻轻从床上跳了下来。



《虽然不能完全认同,但吾主的回答我已经明白了。不想放弃单目谎言对吧,也不想用伤害他人的方式夺回流卡对吧,这些我都明白了。》



[……真的吗?]



《既然是不死者说的话,那当然是真的。我只是单纯想要再次让吾主做好觉悟。如果真的想继续战斗下去的话,现在这么懒散可是不行的啊。既然放弃不了战斗,就要随时做好准备啊。》



[……]



杰内特用力叹了一口气。



[真是个性格恶劣又奇怪的人偶啊。]



《要长时间守护一个麻烦的小姑娘,不这样怎么能行。》



阿鲁特老爹轻描淡写的回答道。



这时,门口传来谨慎而客气的敲门声。



[哈露邦大人,巴鲁克利亚大人,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啊啊……马上来。]



《终于好了吗。我已经饿得快要昏倒了。》



杰内特稍稍舒展了一下身体,就这么提着说着玩笑话的人偶的脑袋,走出了房间。



——这是什么恶劣的玩笑吗。



杰内特看着与自己坐在同一张餐桌上的男人,不由得这么想。



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正散发着清爽的肥皂香味,灰色的头发也一丝不苟的用发油梳理妥当,还穿上了烫得笔挺的黑色正装。要不是那双似乎诉说着[这可不是我的本意]的眼睛,大概谁也猜不出眼前这人到底是谁。



[……难道说。]



最后还是索鲁率先说出了大家心中的疑问。



[是克里斯托弗,吗……?]



[很糟糕吧。]



男子确实的用克里斯托弗的声音颓丧地回答着。



[与其说糟糕,那个……更接近于感觉不可能?]



《对,不可能。》



[对啊,我也同意。这太不现实了。]



[……]



连女王都在一旁默默的点头。



[……好了赶紧吃饭吧,吃饭。]



带着精疲力尽的表情,克里斯托弗苦笑道。



晚餐比杰内特想象的还要豪华。



不管是新鲜的时蔬沙拉,还是鲜嫩的煎肉饼,都很能勾起人的食欲。可是从刚才在玄关的对话看,克里斯托弗应该并没有提前通知这个宅邸的佣人们做任何准备才对。如果人少还好说,明明来了这么多客人,料理用的也都不是可以长期储存的食物,那这么多食材到底是怎么张罗的呢。



因为开口问似乎有些失礼,杰内特只是在心里想想。不过好像表情上还是将内心的困惑流露了出来,站在克里斯托弗身旁候命的凯特笑着解释道。



[这是阿黛尔在山中的牧场里临时准备的。]



[真的是要累死了。]



在桌子另一边待命的少女用疲惫的声音喃喃道。她应该就是凯特口中所说的阿黛尔吧。



[……怎么说呢,嘛,辛苦你了。]



[谢谢。]



阿黛尔面无表情的回应着。



《呼姆。这可真是。》



阿鲁特老爹一边赞叹着,一边坐在桌上用小竹签当刀叉吃着炖菜的豆子。明明豆子比自己的拳头还要大,但老爹却三两口就吃下去了。



对杰内特来说这是已经是长期的相处中习惯了的情景,但在场的其他人却无不侧目。索鲁瞪大了眼睛,安丽柯塔看起来也有些许动摇。全桌人就这么看着小小的人偶大吃特吃。



不过克里斯托弗和凯特他们倒没有显得很意外,当然仔细想想也很自然,对于木棺之誓的使用人来说,人偶就算有些奇特的行为果然也很习惯了。



[真可爱。]



杰内特还听到阿黛尔如此低声自语。



喂喂,这可是走火入魔啊,虽然想给她个忠告,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很久没在饭桌上吃饭了……》



阿鲁特老爹咬着细细切好的芋头,有些陶醉的摇摆着双手。结果不知为何,阿黛尔在一旁也跟着老爹的节奏轻轻摇摆起来。



……嘛。这种事怎么都好。



[然后,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吧。]



杰内特说道。



安丽柯塔轻轻将餐具放好,看着杰内特。



索鲁则是略微迟疑之后,也将正叉着肉的叉子放下,有些呆然的来回看着杰内特和安丽柯塔。



[不惜代价也要特意借用我的力量。应该有相应的理由吧,所以呢,具体来说到底是要我做什么?]



[请稍微再等等。]



短暂的沉默之后,安丽柯塔用平静的声音回答道。



[等什么。]



[等协力者那边的通知]



然后安丽柯塔就不再更多的解释了。



结果协力者到底是谁,要来通知什么,而且说起来到底是需要请杰内特帮什么忙。这些重要的事,安丽柯塔一点也没透露。



老实说,杰内特不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明明说要帮忙,但是具体的信息却又一点都不告诉。莱尔?帕朱莉那次就够烦人的了,结果安丽柯塔•特蕾莎•瓦鲁多也是如此,这种不讨人喜欢的地方还真是惊人的相似啊。位于人上的少女都是这种性格么?还是说,这只是某种讨厌的巧合?



但杰内特其实是明白的。她们这么做才是正确的。



就算因一时之需而要互相合作,但大家所追求的终究是不同的东西,反正最后还是会成为敌人,那么根本就不需要交情了。或许,这种早早就划清界限的行为,才是真正有诚意的态度也说不定。



在这样一个世界当中,这样戒备他人保持警惕的生存之道,恐怕才是正确的吧。



但就算明白,杰内特却还是无法认同与释怀。



大概是刚才和阿鲁特老爹的对话让自己有了多余的困惑吧,这种明知迷茫却不可解的感受,让杰内特不由得感到焦躁。



这天夜里,杰内特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杰内特,独自一人孑立于荒漠之中。



环顾四周天地,所见唯有天空与黄沙,杰内特想要大喊呼救,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就算吐气吐到肺部抽痛,声带却还是拒绝工作。



而当她放弃发声,想要动身去找寻他人,却发现双脚也失去了行动力。一股未知的恐惧顿时攫住了杰内特,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对了,琥珀画廊。



就像突然受到了什么启示,梦中的杰内特脑海里浮现了这个主意,然后赶紧展开了夜之软泥,将自己记忆中的情景,于眼前再现。



眼前的街道之景,不知是早已经灭亡的修泰布鲁,还是两年前才抵达的费鲁兹邦,亦或者两者混合在了一起。总之街道上聚集了大量的人,而他们,全都看着杰内特。



——用他们那位于左眼的,散发着浑浊妖异幽光的,暗绿色的水晶球,死死盯着杰内特。



[……!!]



杰内特发出无声的悲鸣醒了过来。



这里当然并不是无尽的沙漠,也没有不明其到底为何处的街道。



虽然还在一片黑暗之中,杰内特还是知道自己只是躺着在戴尔戈宅邸的客房里。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梦……吗……?]



杰内特的心脏在剧烈跳动着。



睡衣已经吸透了冷汗,变得阴冷而沉重。



就在醒来的瞬间,梦中的内容就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消逝于记忆中。但是那份恐怖的感觉,却还是确实的留在了脑海里。



那冰冷孤独的残留之感,就犹如抱着膝盖没于深水之中。



(……真是的。我并不是什么性格纤细的人啊。)



因为感觉自己和这因噩梦而多愁善感的样子实在是不搭,杰内特不由得苦笑了起来。而一旁的婴儿床上,阿鲁特老爹正以让人不敢恭维的睡姿呼呼大睡,还不是发出些微的呼噜声。



看到这番情景,杰内特似乎就稍微安心了一些,不过此时睡是睡不着了,而且还感到口干舌燥,于是她决定去厨房喝点水。



从走廊的窗户抬头仰望夜空,残月高挂。看看月亮的位置,大约才是凌晨两到三点。离早上还有一段时间。



原本以为厨房很容易找,结果这宅子实在是大得毫无意义,转了几圈,杰内特还是没找到目的地。



在这安静的夜里,那些许的不耐烦,透过她沙沙的脚步声清晰的传了出来。



没办法了,杰内特这样想着停下了脚步。



[搜索。]



随着话语,杰内特啪地打了个响指。从指间溢出微量的夜之软泥,凝聚转化之后,化作数只纤小的黑色小鸟,张开翅膀从走廊四散。



不多时,随着细小的振翅声,小鸟们又回到了杰内特的手中。在将小鸟回收至体内之后,鸟儿们所见的这个宅邸的房间配置,就直接在杰内特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确定了厨房的位置。杰内特轻轻点了点头,解除了魔法。



[哈露邦大人,吗?]



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杰内特马上回过头去。



不知何时,凯特已经站在了杰内特身后走廊的拐角处。



[是有什么事情吗?有事情的话,请让我帮忙。]



凯特迈着轻快的脚步靠近了杰内特。



此时已是深夜了,一般宅邸里的话,佣人们早就睡觉了,可眼前这个女孩却和白天一样,依然是一身围裙打扮。



[啊……我啊。]



杰内特决定首先定定神。



[喉咙有点渴,不是想到处乱跑的,只是想去厨房找点水。]



[……找水,吗。]



[恩。]



[就为了这种事,刚才就用了魔法?]



就像看到小孩子的恶作剧而感到无奈一般,凯特这样说道。



[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杰内特眯起眼睛,重新观察起眼前的女孩。



年龄大约十七八岁。感觉很勤快的样子,从走路姿势和日常的举止看,应该是一名家务熟练的女仆,不像是行走于战场之人。



但是……她刚才的发言,却让杰内特不由得感到这个女孩并不是普通的女仆。



当初看到阿鲁特老爹活蹦乱跳的时候,凯特就并未感到惊讶。



虽然侍奉使用魔法的佩剑骑士,知晓一些魔法和不死者的事情也并不奇怪。但是……是真的如此吗?



如果仅仅只是听说过这方面的事,这个女孩是不是显得太过沉着了?



[……是叫凯特,对吧。]



[是?]



[难道,你也是佩剑骑士……吗?]



杰内特姑且还是这么问了。



[我吗?]



凯特愣了一下。



[当然不是。]



这样啊,杰内特点了点头。既然本人都否认了,眼下自然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之理。但这时,凯特自己却又说出了意料之外的话。



[但是,是其他稍微有点麻烦的东西。]



杰内特反应不过来。



[……什么?]



[是人偶,我和阿黛尔是人偶。]



杰内特用了好几秒,才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



[你知道少爷的木棺之誓是怎样的魔法书吧?能制作人偶,也只能制作人偶的魔法书。作为补强,制作的人偶在一定程度上能自己思考,也能自己行动……]



杰内特知道。这正是在两年前得费鲁兹邦,从克里斯托弗口中得知的。



[非常简易的、少爷口中的【便宜货】人偶的话,哈露邦大人早已经见过了吧。]



她说的,应该是哪些眼窝的位置镶嵌着暗绿色的水晶球的奇怪人偶吧。这种的话确实是知道。



[虽然比那种人偶施放了更为精致的刻印,不过总得来说的话,我们和那些人偶本质其实是一样的,都是因魔法而生。只不过是功能更加强大而已……所以,对夜之软泥的运作,会比人类稍微敏感一点。]



不过水晶是镶嵌在不好给你看的地方,所以不能让你看——凯特这么低声说着,将手放在了自己胸前。



杰内特一时说不出话来。



[然后……您是要找水喝吗。现在马上去端给您,请在房间里……啊啊,不,同屋的巴尔盖利亚大人在睡觉吧。那么请在客厅等等可以吗?]



[啊,恩。]



杰内特点了点头,凯特微微低头致意,就往走廊深处走去。



人像人类一般活着的人偶少女。



……这让杰内特想起了阿鲁特老爹。但是,恐怕两者有本质上的区别。一方本来是人,而另一方从一开始就不是人,而是以制作者的想象投影出来的被创造之物。



魔法书是会选择人的。



不少的不死者对此大体都有着自觉。以前杰内特对茶会的老人也说过这样的话。



魔法这东西,简单来说,就是能改写世界的力量。然后不同的魔法书,就是将各种不同的改写方法以夜之软泥的形式封印其中。



当时这些魔法书被烧掉,让夜之软泥失去了禁锢,结果流出的夜之软泥接触到了人,就这么被吸入人体内,从而诞生了不死者。



那时夜之软泥或许就从某种程度上,选择了和自己性质相合的容器。



拥有支配之力的软泥,被渴求支配他人的男人吸收。拥有分离一切之力的软泥,则被怀有此愿的孩子所得。



又或者,那能再现过去与回忆的软泥,正寄宿于某个执念于早已逝去的过去,拼命想要取回它们的女孩子体内。



……魔法书,是会选择人的。



这只是同为不死者的人们互相接触之后,所得到的一个无关紧要的推测。



但是如果真的有这种规则存在的话,对那些操纵着未被烧掉的魔法书的魔法使来说或许也是一样。



他们或许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操纵夜之软泥,但也许就算这有限的能力也是由于他们与魔法书的性质相合才得以发挥的。



制造人偶的魔法书。



克里斯托弗•戴尔戈能使用木棺之誓这件事,除了[天才]这种毫无意义的说法之外,还有着什么必然性吗?果然木棺之誓也与使用它的克里斯托弗产生了某种共鸣吧。所以才能发挥这样的力量,制作出然凯特和阿黛尔这样的人偶吧。



[哈露邦大人?]



直到凯特发声,杰内特才回过神来。



[您不在客厅呢,怎么了……]



凯特此时正略微歪着头望向这边,手中的盘子上是装满了清水的玻璃瓶。这时杰内特才终于察觉到了自己正站在走廊的正中央。



[啊……]



居然因为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彻底走神了,杰内特想道。



克里斯托弗,不,这世间的所有魔书使心中到底抱有何愿,都和她没有关系。每个人心中都有他特别的愿望,就算是魔法使也一样。并不值得过多的去费神。



[不好意思,在想着一些事情。]



杰内特拿过玻璃杯,润了润一下嘴唇。



冰凉的水里似乎滴了几滴柠檬汁。果然不管是人还是人偶,总之这个女孩本质上确实是个贴心的佣人。杰内特在心中默默感谢着凯特的细心。



[……稍微,有点事想问你一下。]



[是什么呢?]



[克里斯托弗特意将你们制作出来,是有着什么期待吗?]



凯特短暂的沉默了一下。



[少爷因为一把年纪了还没遇上适合的女性,所以在得到了木棺之誓的时候,就希望能得到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女性,于是在制造我们的时候,将各种肮脏污秽的命令……]



[开玩笑就算了。]



[……为什么说是玩笑呢?]



[如果是以这种期望而制作的人偶,可不会向主人顶嘴。]



杰内特未经多想的直言,看来是说中了。凯特脸上似乎流露出玩笑失败了的沮丧。



[制作我们,或许是因为想在回家的时候,有谁能迎接自己吧。本来这个家的主人,是原贝璐塞利奥的贵族。他认领了少爷为养子,但是没过几年就因为政治上的阴谋被暗杀了,只留下少爷独自一人。这样毫无生趣的家,根本不想回来。……唯有一次,少爷在喝醉的时候,这么对我们说了。]



凯特有点自豪般地说着。



或许不该问的,杰内特想道。



讨厌独自一人,希望有谁能陪伴在身边的这种感觉,自己也颇能理解。结果自然是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多余的亲切与同情。



明明对这个男人,是丝毫大意不得的。



可现在,却稍微有点讨厌不起来了。



[……我要去睡了。你呢?]



[我身上并没有睡眠机能,所以继续打扫房间了。]



[这样啊……]



之后,凯特就向杰内特低头致意后转身离开,杰内特自己也回到房间准备继续休息。



在瞟了一眼还在幸福的打着呼噜的阿鲁特老爹之后,杰内特躺在了床上,一边稍微祈愿自己不要再做奇怪的梦了,一边闭上了眼睛。



啊打!



喝啊!



哦啊啊!



第二天一早,杰内特就被不知从哪传来的喊声吵醒了。



虽然感觉还没睡够,但一看窗外的光线,杰内特也明白已经是大早上了,于是只好浑浑噩噩的走到窗前,轻轻拉开窗帘,让外面的阳光敦促自己彻底清醒过来。



这时,她发现窗外的庭院中,有一个金发的少年正独自一人挥舞着木剑。



(……索鲁?)



虽然发声的气势不错,但剑用得却实在不敢恭维。



看他基本只是用腕力在挥剑,这对于锻炼过腕力的成年人来说或许还有些许威力,但对于少年未发育完全的手脚来说,这么做根本就不行。



杰内特正这么想着,就看到索鲁用力一挥,整个人就被木剑的惯性给带了个踉跄,而当他慌忙调整步伐想维持平衡,手又不自觉的松了下来,结果木剑一下子就脱手而出,飞进了灌木丛。索鲁只好慌慌张张的追了过去。



杰内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默默的看着。



虽然明显的感觉到了少年舍身的觉悟,但是在杰内特看来,这份觉悟大概是白费了。



既没有技巧也没有天分,感觉各方面都不行的样子。



当然最缺乏的,毫无疑问还是经验。估计索鲁本身并没有什么和人打架的经验,当然这也和他的性格有关。总是,这样的他现在再怎么努力练习,也只是徒劳而已。



只能说是小孩子的意气用事啊。杰内特笑着这么想道。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