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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上锁的假面(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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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请冷静。听我说,先冷静下来。”



“愤怒之面”举起双手,控制再度喧吵的场面。



“真的连一部能用的电话也没有吗?”他确认道。



全身漆黑的秘书绷着脸,用力点了点头。



“没有。”



“馆主专车的电话呢?”



鹿谷问道。他觉得身为旗下拥有若干公司的会长,配车上很可能有车载电话。



“这个嘛……虽然配有电话,但这里无法使用。车载电话是无线电,在城市范围之外没有信号。”



“唉。那么,就算有谁带了手机,也收不到信号喽?”



在一九九三年这个时候,日本的手机普及率在百分之三以下,可以通话的地域也极其有限。



“以防万一,我还是先问一下好了。有谁带了手机来吗?”



“愤怒之面”扫视全场问道。但无人应答。



“以防万一,我再问一个问题。”



鹿谷面向鬼丸。



“这里能上网吗?”



“不能。”



这里果真与世隔绝了吗?



“这样的话,只好由我接手了。总之,先到最近的民居借电话用用。”



说罢,“愤怒之面”远远望向窗子,鹿谷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联接通道的出入口一侧装有固定框格窗,正对着主楼与配楼间的中庭。窗子玻璃全然氲起一层雾气。尽管如此,还是能够感受到外面积了厚厚的雪,暴雪如今依旧肆虐。



“要顶着这暴雪出去借电话吗?”鹿谷问道,“看来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才行啊。”



“又不是隆冬腊月的北海道,要去的话总会有办法的。”



“反正我的车没戏。它就停在玄关的门廊上,肯定被埋在雪里动弹不得了。而且,轮胎也不太正常。”



“鬼丸先生——还有别的车可用吧?”



“愤怒之面”瞄着鬼丸问道。



“有的,在后面的车库里。那是室内车库,车子应该可以发动。”



“我开来的车也停车库里了。”“欢愉之面”说道,“那还是辆带胎链的四驱车……”



“尽管如此,还是有必要先除雪才行。依据路况,也许除了雪也难以行驶。”鹿谷说道。



“愤怒之面”应道:



“那就跑一趟,这样反而比较快。”



“就算是最近的民居,距离这里也相当远。平时走着去还要花上一个多小时。”



“没有滑雪板或是动力雪橇吗?”



“往常都没有过这么厚的积雪,所以根本没有此类备用品,只有用来除雪的工具和一两把铁锹而已。



“还是不要徒步出行比较好。”



此时,自连接主楼的通道方向传来一个声音。不知何时,戴红脸狂言面具的男人出现在那里。那是管理人兼厨师长宗我部。



“鬼丸先生都告诉我了。我觉得各位还是不要对这场雪掉以轻心的好。在没有相应装备的情况下,外出很危险。”



长宗我部非常认真地诉说后,摘下“武恶”,露出白发苍苍的脸。与其所戴面具的感觉相反,他看上去忠厚老实。



“大概十年前下过一次这么大的雪,正好也在这个时节……那场雪整整下了三天。自昨天开始,天气就和那时候如出一辙。”



“是吗?”鹿谷点着头问道,“长宗我部先生,您在这一带居住了很久吗?”



“大概有十五年。”管理人回答道,“虽说是这一带,但也是离这儿有半小时车程的地方。有必要的话,我才会从家开车过来。”



原来如此。所以——鹿谷思索着——所以昨天长宗我部才评价这种异常天气是“十年一遇的诡异气象”,正是由于他亲身体验过,才会有那番感慨的。



而后,长宗我部详细讲述了一番。他原本在东京某大型企业供职,不到四十岁时辞了职,而后便带着小自己一轮的妻子移居此地。从此以后,耕田养鸡,烧烧陶瓷、做做木工……基本上过着这种田园生活。约莫三年前,他机缘巧合为影山逸史所雇,成为这里的管理人。



“上次那场大雪害死了好几个人。”



长宗我部依旧非常认真地说道。



“有人丧命了?”



“因为无法开车,有几个人强行冒雪徒步外出。”



“遇难身亡了?”



“是的。平时这里几乎不下雪的,贸然轻视它才引发了事故。所以——”



“现在还是不要考虑徒步出行比较好?”



“我是这么认为的。至少要等到雪停下来。同样的错误不能再犯第二次了。”



“是啊。”



鹿谷又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愤怒之面”。



“那该怎么办?”



“需要探讨一下。”



“愤怒之面”失望地回答道。



“但是,事态这么严重,即便雪地难行也得想个办法……总之,对了,先取出车来上好胎链,以做到有备无患。”



“没错。只是——”



此时,鹿谷以锐利的目光巡视着聚集在沙龙室中的全体成员。



“无论是开车还是徒步出行,都存在一个重大的问题。”



“是什么问题?”“懊恼之面”提心吊胆地问道。



鹿谷回忆起与其相关的个人信息——居住于札幌的建筑师,教名米迦勒。



“问题就是由谁出行。”



鹿谷回答道。



“在座诸位都很清楚吧?方才刑警先生……正如身为原刑警的老山先生告知的那样,馆主在里面的寝室中身亡。根据情况,只得认定他是为人所害。所以……”



“也许杀害馆主的凶手就在我们中间吗?”



“懊恼之面”确认道。



“所以,如果出去报警的人就是那名凶手的话……你是这个意思吧?”



“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杀害馆主的凶手真的在我们之中吗?这也太离谱了。”



“你敢断定不在我们中间吗?”



“这个嘛……”



“懊恼之面”被问得张口结舌。他身旁的“悲叹之面”一边屡屡自上而下地摩挲着假面左侧,一边开口说道:



“人还没到齐吧。”



“是的,还没到齐。”



鹿谷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点。



“没有看到忍田先生。”



“忍田……那位魔术师吗?”“愤怒之面”低语道,“就快十点了,他还没起床吗?”



冰冷的紧张感弥漫全场。因为每个人的脑海里都掠过了一种想法,那就是除“还没有起床”之外,大致还有其他两种可能性。



一种可能性是至今没有现身的他才是凶手,早已策划好逃离这里。另一种可能性就是也许他在寝室中或是其他什么地方成了“第二名被害者”。



不久就弄清楚这两种可能性都只是杞人忧天而已。在其他客人正准备去魔术师的寝室中一探究竟前——



“哎呀哎呀,诸位早呀。”



最后一名客人边走进沙龙室边说道,声音听上去好似忍着困意一般。



“哎,大家都在这儿啊。我可是完全睡过头……哎,对了,这玩意儿、这假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



不知是谁趁自己睡着时把那假面……他也为难地控诉着。并且,同其他五名客人一样,覆盖了他的面容的“惊骇之面”也被上了锁。



2



理所当然的,讨论与外界的联络方法是需要的。但在此之前,六名客人有一个更想要解决的问题。那就是想摘也无法摘掉的假面。



不知道放在“对面之间”的钥匙是否可用——“叹息之面”再度提及这件事。但鬼丸却令人费解地说道:



“不清楚啊。很遗憾,我并不确定那是否用的是同一把钥匙。”



“那先试试好了。”“悲叹之面”提议道。



这种情况下,并没有人强烈反对他的提议。



无论如何也想取下头上的假面,这样的心情连鹿谷也不例外。于是,包括三名用人在内所有人自沙龙室转移到“对面之间”。



打开主照明灯后,一行人走向固定于沙龙室一侧墙壁的装饰架。



并排放置的六枚假面——这些是“欢愉”“惊骇”“懊恼”“悲叹”“哄笑”“愤怒”的备份假面。每一枚假面的钥匙都放置于相应的假面之下……



“不行。打不开。”“悲叹之面”率先尝试着开锁,但他立刻放弃了,丢下了钥匙。鹿谷也试了试。



相应钥匙的“头部”上刻有“笑·二”的字样。“二”代表备份假面。他心知肚明,却还是把钥匙插入孔内。钥匙形状不符,根本插不进去。即便是相同造型的一组假面,上锁装置也是各不相同的。



其他四人的尝试结果也是如此。



“别的地方会不会有备用钥匙呀。”



自然有人向鬼丸提出如此质问。



“我不知道有什么备用钥匙。”



秘书惨白着脸,一味摇头。



“啊呀,真是的!饶了我吧!我受够了!”



“欢愉之面”焦躁地喊道。



“这是谁干的好事儿?要是你们谁干的,希望那人早点儿把藏起来的钥匙交出来!”



“要不我们在这宅子里找一圈。要不就强行撬开它。”



“愤怒之面”攥起拳头,敲了敲假面的前额。



“恐怕没那么容易做到吧,这玩意儿比看上去要结实得多。我试了好几次,竭尽全力想要摘掉它,却毫无办法……”



“要是有改锥、钳子之类的工具,也许能摘掉吧。”



“惊骇之面”提议道。鹿谷对此表示怀疑。假面后半部分的闭合处外侧没有露出任何一个合叶。即便用钳子拆掉合叶,也无法将其取下。



若是得出使用更多工具的强硬策略,也许总会有办法的吧。比如用大锤、锯子等物破坏假面……



不行。



鹿谷独自轻轻摇了摇头。



这样肯定也行不通啊。



他回想起十年前,影山透一对到访此处的日向京助说的话来。



——戴好假面、上了锁的话,没有钥匙绝对无法摘下。它的构造十分坚固,就算想要弄坏了摘下它也是不可能的。



就算利用某种强有力的工具能够弄坏假面的话,那时假面里面的脸肯定也会一塌糊涂了吧。实际上,这样的预测是站得住脚的。



“鬼丸先生,这儿有……工具可用吧。”



“惊骇之面”提出了要求。



“我去拿工具箱来。”



作答的并非鬼丸,而是长宗我部。



“我去去就来,请您稍候。”



管理人小步疾行出了房间。鹿谷一面目送着长宗我部离去,一面努力让自己尽量冷静地观察如今所在的“对面之间”。



这里与方才的“奇面之间”相异,家具的摆放错落有致,也看不到屋内有翻找过的痕迹——他注视着房间深处的书桌。书本、文具等物之外,还有水壶与一只空玻璃杯。玻璃杯旁不知为何放着一个扁平的金色小盒子。



那里面是什么?鹿谷非常在意。



然而,女仆瞳子抢先一步蹒跚着走到书桌旁,拿起那个小盒子。



“新月小姐,那是什么?”鹿谷问道。



瞳子立刻“啊”了一声说道:



“对不起。我有点在意这个东西,不知不觉……”



“哎呀,我并不是责备你。因为我也很在意那个东西。那是什么?”



“这个嘛,大概这是药盒吧。”



“药盒?里面是药呀。”



“大概是……”



瞳子打开小盒子。鹿谷借着她的手看了过去。



那里面有大量PTP包装的黄白色药片。鹿谷这个外行人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药。反而是瞳子轻哼一声,低语道:



“这些是……”



“这是什么药?”



“我记得这些是……”



“是安眠药吧。”



鬼丸抢在瞳子回答前揭晓了答案。



“最近半年,会长一直为失眠所困扰。为此才服用了这种药。”



“这样啊。”



“新月小姐,擅自碰触会长的所有物还真是不敢领教啊。”



“好啦好啦,鬼丸先生。”



鹿谷袒护起瞳子来。



“情况如此,请多少假装不知道吧。”



“这……”



“这么说来,这种药并不是市面流通的,而是处方药啊。也就是说,这是种强效的安眠药喽?”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但恐怕是的。”



“新月小姐是这方面的专家吧。我记得你是药学部的学生。”



鹿谷重新向瞳子发问。



“怎么样,你认识这种药吗?”



“是的。”



瞳子将药盒放回书桌上。



“这是进入九十年代后开始使用的新药。据说它作为所谓的安眠药,在引人入眠的效果非常好的同时,令人保持长时间睡眠的效果也很出色。当然了,服用这种药必须出示医师处方才行。”



“喔,这样啊。”



鹿谷回应着,不得不重新思索起来。



昨晚回到寝室后袭来的强烈困意;半强迫堕入的那场睡梦;中途曾经几度转醒过来,但那只是转瞬即逝,而后便又沉沉睡去……



难道——鹿谷此时这样考虑再正常不过了。



难道昨晚自己被人下了药吗?不止我一人,其他客人也是如此……



如此一来……



若是果真如此,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鹿谷没有漏掉书桌上的水壶——满满一壶水,并没有减少。玻璃杯也没有使用过的痕迹。也就是说……



“我们返回沙龙室吧。”



此时,“愤怒之面”催促着在场的每一位。



“我们有必要好好商量一下该怎样应对这种事态——好了,日向先生,还有新月小姐,我们先过去吧。”



3



“我仍然觉得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刚回到沙龙室,“惊骇之面”边再三思量边说道,“馆主惨遭杀害一事……真的发生了这种事儿吗?是不是什么地方搞错了?”



“搞错了?”



“愤怒之面”的口气听起来很是不快。



“你说说看是哪儿搞错了?我和日向先生,以及鬼丸先生三人在案发现场亲眼目睹了尸体。怎么可能搞错了!”



但是,“惊骇之面”毫无怯意地看向“愤怒之面”。



“与其说是搞错了,不如说是……对了,不如说是有怀疑的余地。”



“怀疑的余地?”“愤怒之面”益发不快地反问,“你怀疑什么?觉得有人可疑吗?”



“总之就是说,我怀疑你们三个人。算上遇害的馆主的话,就是四个人。”



“啥?你是这么乱猜的呀。”“愤怒之面”得意扬扬地叹息道,“你怀疑我们事前合谋扯谎吗?你怀疑这是馆主和我们合伙设下的圈套吗?”



“即便如此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呀。”“惊骇之面”反驳道,“说起来馆主本就是个怪异到召开这种诡异聚会的人。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企图,但这一次他得到你们三人的协助,弄出了这种‘杀人事件’活动。”



“你是说馆主并未遇害,里面的寝室里也没有尸体——对吗?”



“惊骇之面”默默点点头。“愤怒之面”边“哎呀呀”地感慨边耸了耸肩。



虽然无法得知他的话有几分是认真的,但鹿谷也很理解“惊骇之面”想要这样说的心情。如果同他立场对调的话,作为其中一种可能性,鹿谷肯定也会抱有同样的疑问。但是——



“忍田先生。请您舍弃这种猜忌。”鹿谷开口劝道,“我发誓,这绝对不是骗局。里面的寝室——‘奇面之间’内,确实有具尸体。很明显,那是具他杀的尸体。”



“不亲眼见识见识很难相信是吗?”



“愤怒之面”接着说道。



“啊……不。”



“惊骇之面”略感压力地支吾着,摇了摇头。



“您有这样的疑问,也是出于魔术师的职业病吧。”鹿谷说道。



“要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的话,亲自去确认一下不就好了嘛。”“愤怒之面”冷冷地说道,“不过,肯定会后悔的喔。就连干刑警的人都没什么机会看到那种尸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欢愉之面”提心吊胆地问道,“什么‘那种尸体’啊……下手的方式就那么残忍吗?”



“愤怒之面”瞥了鹿谷与鬼丸一眼,同时短促地喘了口气。然后,他面对所有人宣布道:



“是具无头死尸。凶手将头部完整砍下,带走了。不仅如此,他还切下了死者双手的十根手指……”



现场的喧闹为冰冷的沉寂所代替。



鹿谷挂念着瞳子的反应,暗中观察着她。瞳子并未如方才那样发出惨叫,也未蹲伏于地。而是双眼圆睁、双颊痉挛、一丝声音也挤不出来。



“愤怒之面”立马以截然不同的温和口气唤道:



“新月小姐,我口渴了。喝点儿什么……对了,喝手推车上的水就行。”



瞳子吓了一跳,清醒过来似的回答道:



“好、好的。那么,大家也都喝点儿什么吧。”



“我也来点儿水就行。”



“惊骇之面”回答道。



“啊呀呀,我想喝咖啡啊。”“悲叹之面”说道,“想喝一杯温暖醇香的咖啡。那个咖啡壶里的咖啡已经冷掉了吧。”



“是啊。那我去为大家准备饮品了……”



鹿谷暗自担心并注视着规规矩矩回到“工作状态”的瞳子。此时——



“咕咚”一声响动,所有人转头向联接通道看去。



那是自主楼返回的长宗我部,脚畔放着一个蓝色工具箱。刚才正是它发出的响动。



“辛苦了。”



鬼丸走了过去,提起了工具箱。然而,长宗我部仿佛无视鬼丸的存在一般说道:



“厨房里——”



那声音仿佛失了魂般,莫名地抑扬错乱。



“厨房里,有、有个可疑的东西。”



“可疑的东西?”



鹿谷立刻做出反应。



“那是什么?”



“那是、是……”



厌倦回答的管理人看起来血色全无,表情也极其狼狈。



“我去库房拿工具箱,然后顺道去了趟厨房。我觉得应当仔细研究一下诸位的饮食……这样一来,那个……”



长宗我部深深地拧着眉头。



“搅拌机里有样可疑的东西。”



“搅拌机里出现了可疑之物……”



鹿谷鹦鹉学舌般嘟囔着。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转瞬膨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