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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花开的早晨,毁灭的早晨(1 / 2)



台版 转自 夜@轻之国度



暗沉沉的塔雷米雅湖面映曳着数以千计的营火火光。



由象皮和象骨搭起的帐棚占满了湖畔森林的土地。在火光中映出的红色旗帜上,绣着两头交缠的海龙。



这是安哥拉帝国的先遣部队。



安哥拉帝国大军在里德利雅港都登陆之后,几乎是马不停蹄地朝着南南西方向进军,一路蹂躏着行经的据点。此时,已经形同将刀刃架在圣王国的咽喉上了。隔着这一片大湖的南方就是圣王国的圣都。只要在天亮时举起望远镜,一幅人人称道的美景——曙光洒下,照耀着圣王国王都美丽的轮廓,和湖中的倒影——即使隔着这片大湖,想必也能清楚望见吧。



(最多五天就要打下整个圣王国。)



率领先遣部队的师团长艾格站在岸边,伸手捻着绵密的长须,一边思索着。



(我已经受够这样的任务了。一定要早一刻将它完成,返回断绝城塞去。)



他转头望向身旁处在一片寂静之中的营地。生性嗜酒的安哥拉士兵在这样的夜里除了站哨之外,全都闷头窝在自己的帐棚里。这几天,整批部队笼罩在一股沉重的倦怠感之中。这点艾格的感受再深刻不过了。



这是数以万计的大部队的远征行动。不仅补给线拉得过长,冰象的食量也很惊人,前线部队早已疲惫不堪。此外,致使士兵们如此困顿的原因还不只这些。



艾格转头望向身后那一片漆黑的方向。他的目光掠过成群搭起的帐棚和深邃的林地,落在更遥远的远方。



(发生了什么事?那景象到底代表了什么?怎么回事?)



(陛下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身为安哥拉帝国的臣子,谁也不否认安哥拉王室根本就是魔物的巢穴。而且,整个安哥拉帝国军的人也都知道,这句话不是什么譬喻——女帝毫无疑问地是一头怪物。



(我是军人。是为了攻陷圣王国而来,并不是来守护怪物的。)



艾格忍不住握紧腰上的剑柄。



"……师团长!"



营火间的暗处传来这声呼唤。黑暗中浮现身着轻铠甲的士兵身影。那是一名身经百战的小队长。艾格可以清楚看见昏暗之中,那张铁青脸庞的表情。



"我们派出的传令兵……从主军那边回来了。"



这句话在结束前透露出一丝苦涩的意味。



"他还活着吗?"



艾格开口询问道。



"……算是保住了一条小命。可能是因为夜晚的影响比较小的缘故。"



艾格听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陛下怎么样了?传令兵怎么说?"



"陛下下骑着冰象往我们这边过来。不过,那头冰象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还有,陛下身边的禁卫队全灭,只有尼可徕卿一个人待在陛下身边。"



艾格忍不住皱起眉头。



"尼可徕还活着吗……为什么?为什么只有尼可徕一个人可以安然无恙地待在陛下身边?"



"这就不清楚了。"



小队长摇了摇头。纯粹为了传递讯息而来的他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艾格也不懂。



安娜丝塔希雅陛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算了,还是先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任务上吧。)



"有告诉各个师团长,我们要在天亮前召开军事会议吧?"



"是。"



"……最后一件事——圣王国的女王希尔维雅呢?"



"直到伊梅汉那里为止,都没有圣王国女王的消息。部队已经无法再加派人员进行搜索了。"



艾格吐出鼻息点了点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为了及早歼灭布阵在塔雷米雅湖北岸的圣王国部队,好展开自军的部属,艾格的先遣部队几乎是倾注了全力。根本没有余裕再去追捕逃亡的圣王国女王等人。这里毕竟是圣王国境内,安哥拉军无法取得地利;加上持续不断的雨势扰乱了军犬的嗅觉,现在不可能再继续追缉那几名俘虏了。



不幸中的大幸是,女帝安娜丝塔希雅大概不会追究这次缉捕俘虏失败的责任。因为艾格现在无法向自己的主子报告追缉失败的结果。



(总之,得先拿下圣都才行。所剩的军粮只能再撑十天了。)



(接下来……)



他无法想像之后的发展。



那可能不只是战事的终结,而是一种大规模的结束。而且安哥拉帝国的数万大军正别无选择地朝着这个结束进兵。这种想法仿佛 股恐惧引来的恶寒,在漆黑的塔雷米雅湖面荡漾着。



(朝着结束前进……是什么样的结束?)



(是圣王国的毁灭?还是我安哥拉帝国的末路?)



(抑或是——一切的一切……)



一股寒意钻进了毛皮底下,让艾格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为什么脑中突然浮现如此不着边际的想像呢?



他侧着头,再度望着背后那片暗夜中的森林。



因为他看到了那幅景象。



那景象毫无疑问地,就是终焉之刻彼方的光景。



(尼可徕,你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平安吗?为什么……)



就在此时,绵密的营火中,传来了阵阵的咆哮声与尖锐的哀嚎。紧接着,金属激烈碰撞产生的铿锵声也传了过来。难道是敌人来袭了吗?艾格赶紧往营地跑去。几名护卫立刻朝着艾格围上前来。



"发生了什么事!快说!不要随便拔剑!快叫大家从帐棚里面出来摆开阵势!小心不要弄倒营火!会整个烧起来的!"



艾格大声下令,然而眼前的骚动似乎没有平息的迹象。耳边甚至还传来了野兽般的嘶鸣声。



(是狼群吗?)



他带着护卫一起跑进帐棚林立的营地内,朝着骚动的中心位置移动。



"——师团长!"



手持火把的人影赶来,是名年轻的士兵。也许是睡梦中被惊醒的缘故,只见他不仅没穿戴铠甲,左手还沾染了鲜血。



"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有个女人忽然像是发了狂似的——"



"女人?"



艾格将目光移向暗夜中,林立的树丛中有几辆镶着大型车轮的拖车。那是后勤补给队的拖车。里头除了补给物资之外,也载运着抚慰士兵的人员——意即娼妇。



"娼妇怎么了?"



"她们忽然发了狂,还勒死了一个我们部队的人!"



娼妇接客用的帐棚柱子断了,毛皮也被撕裂,早已不成样子了。香炉摔破在地上洒满了灰。一阵呛鼻的甜腻香味弥漫在尸体的四周。



一名娼妇的侧腹、头部,还有胸口都挨了长枪,已经没有生命迹象。若不是尸体的身上穿着妓女用的薄裳,根本看不出来是个人。艾格和身边的护卫看到这幅景象忍不住皱着眉头,伸手捂住了嘴。



尸首几乎是红黑色的肉块,上面爬满了斑斓的纹路,已经看不出来哪里是眼睛,哪里是鼻子,有如融掉般沉在沾满鲜血的土壤中。



(这是怎么回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传染病吗——不对,从来没有听过这种传染病!)



艾格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在尸块大概额头的位置有一处泛着微微光芒。那是一块发光的淡蓝色图腾,就烙印在皮肤上。



艾格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他看过这一幅印记。



(是那时候!那个担任陛下贴身侍从的少年发狂袭击陛下时……)



(当时他的额头上也有这个刻印!)



(陛下跟尼可徕是怎么说的?好像是……)



(潜行的……刻印……莫尔菲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方也渗透到我的部队里了吗……"



就在这时候,围绕在尸体附近的几名士兵中,忽然有人开口了。



"……听说东翼军也有两个人变成这样。"



"好像是补给队的队长,将整个小队的人一个一个咬死吃掉了。"



"这该不会是什么传染病吧?" "是不是把尸体烧掉埋起来比较好?"



艾格听到后吓了一跳,转身走向正在私下议论着的几名士兵身边。



"你们说的是真的吗!其他部队也发生了这种……这样的情况是吗?"



那些士兵缩着脖子,点了点头。



艾格下令将帐棚连同尸体一起烧掉,接着派出传令兵前往各个部队。他得确认那几名士兵说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现在的情况似乎不是我们可以应付的了……暗夜之中,艾格的脑海里忍不住浮现了令人胆寒的想像。他感觉到有一股巨大的,有别于人类的视线和呼吸,正逐渐地压垮包含他在内的所有人。艾格下意识地伸手触碰身上的海龟肩章。那是象征师团长地位的肩章。此时,唯有身为安哥拉帝国军人的矜持和责任感,才能让他勉强从恐惧中稳住自己的心绪。



*



黎明造访的时刻非常寒冷。



尼可罗在清醒的同时将盖在脚上的厚皮草拨开。皮草吸饱了夜露而变得沉重不已。



天空已经泛白,但四周仍显昏暗。细碎如铃铛般的虫鸣和潮湿的青草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嗯……"



尼可罗的腹部传来一声少女带着浓重鼻音的咿哑声,一只手正在他胸口的皮甲处摸索着。他低下头,看见女孩趴在他的身上酣睡着,一头披散的银发仿佛吸取了晨光,焕发着带有奇幻气息的光泽。



女孩微微睁开眼睛,透出眼睑下的一对红色眼眸。不一会儿,那张睡眼惺忪的稚嫩脸庞露出了蛊惑般的微笑。



"……好久没有在清醒时觉得这么愉快了……呵呵,没想到穿着战袍还睡得比较好,真讽刺……"



安娜丝塔希雅抬起头,露出深紫色大衣底下一身镶缀着黄金和红宝石的铠甲。



"尼可徕,你还好吧?朕很高兴看到你没事。"



她伸出稚嫩的手掌,指尖沿着尼可罗胡须稀疏的下颚滑动。他忍不住别开了视线。



此时,他们铺着皮革躺在一片茂密的大草原上。长草深深地将两人淹没,甚至连朝阳都无法照射到他们身上。



"是,托陛下的福。不过,冰象已经撑不住了。"



尼可罗起身侧过头,向后望去。



那里有一幢具有诡谲外型的巨大黑影。仿佛隆起的小土丘,随着朝阳向上攀升,它的轮廓也逐渐变得清晰可辨。那是窝在草原上的一堆巨大骸骨。长草穿过颅骨的眼窝处探了出来。肋骨层层叠在一起,散落的脊椎骨有些甚至半埋在土里。



骸骨堆土罩着一大片的红布。此外,还有一张架着屋顶的鞍具斜倒在长草堆中。



是安娜丝塔希雅乘坐的冰象尸骨。



"喔?还真是厉害呀。"



安哥拉女帝掐着尼可罗的上臂,愉快地发表了感想。



仔细一看,躺在四周的骸骨不只那头冰象而已。草原上还有许多套着红色军服和铠甲的人形骷髅。是禁卫军的士兵们。



(这些人竟然没有逃跑?真是有够笨的……)



尼可罗在心里吐槽着,不过其实自己也一样。他没有抛下安娜丝塔希雅——或者说他根本无法从安娜丝塔希雅的身边离开。而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像这些尸骨一样,反而逃过这一连串异样的死亡现象。



几天前,女帝安娜丝塔希雅身边开始出现不明原因的死亡现象。首先是那些美少年贴身侍



从。他们在女帝的帐棚中全变成了皱巴巴的干尸。接着,就连拉车载运安娜丝塔希雅随身物品的马匹跟车夫也全都死了。从那时候开始,周围出现大量的昆虫,一夜之间让营地变成了长草覆盖的大草原。



于是,安娜丝塔希雅下令,除了禁卫军和尼可罗等贴身随行之外,军队改以女帝搭乘的冰象为中心,拉长距离间隔继续行军。



由于载运帐棚的冰象全都死了,昨晚整个部队只好野宿。没想到天亮之后,安娜丝塔希雅身边只剩下尼可罗一个人,其他那些禁卫队的士兵们也全都死了。



但是,包围着安娜丝塔希雅和尼可罗的并非只有死亡,还有活泼的生气。



曙光照亮草原。虫鸣沉寂了下来。更让尼可罗屏息的是,眼前那小小的花苞以惊人的速度绽放出白色、黄色的花朵。而且还不只是这样——才看到一只毛毛虫攀在花茎上抖动着身子,下一刻便在他眼前伸出了湿润的翅膀,在变成蝴蝶之后掠过尼可罗的鼻尖,朝向蔚蓝的晨空飞了出去。一只接着又一只……



尼可罗只觉得毛骨悚然。和安娜丝塔希雅身体接触的部分就像融在一起似的,迳自蠢动着。他仿佛产生了这种错觉。



然而,一幅图腾此时正在女帝的手背上焕放着青光。



(伊诺·摩勒塔的刻印……)



"力量溢出的情况完全没办法压抑呢。"



安娜丝塔希雅将双手手掌伸向朝阳交叠在一起,以愉悦的口吻说着。



"禁卫队、冰象、马匹全都老朽腐化了。"



尼可罗听到之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没错,那些人和动物并非战死,也不是病死,而是老死的。身旁的花草萌芽;虫卵孵化之后,不经化蛹的过程而蜕变。



是伊诺·摩勒塔——



司掌生命流转的女神,帕露凯诸神信仰的主神。



(这难道是伊诺·摩勒塔女神的力量溢出而造成的现象?)



尼可罗咽下一口带有草腥味的唾液,环顾四周仿佛张开双手迎接曙光到来的花花草草。拍着透明翅膀的大群昆虫正朝着天空飞舞。



(生者殒逝,身躯腐朽并回归大地。)



(然后,再由大地孕育新的生命……)



这样的光景,比起荒芜的原野还更有一股灭亡的预感。



"伊诺·摩勒塔女神似乎不打算挡下命运纺车的运行呢。"



安娜丝塔希雅以一副事不关己的语气说着。



"也好,就当作是朕称霸之路的陪衬吧——说是这么说,但象跟马匹都死光了。距离圣都还很遥远呢。"



"……由微臣来抱着陛下走过去吧?"



若不开口说些轻佻的话,他深怕自己下一刻就会跟这片带着欢愉气息迎向毁灭的光景同化了。安娜丝塔希雅在尼可罗的胸口上托腮,并扭动着身子笑着说:



"少在那边自以为是了,尼可徕。你要代替冰象,那朕可要在你背上缝上皮草,把针打进你的背脊,再让你四肢贴地,用皮鞭抽你的屁股了。"



随陛下的意……尼可罗差点脱口说出这句话来。



"虽然看你变成一头野兽也不错,不过……"安娜丝塔希雅耸了耸肩。"还是算了。现在可没有人能够代替你了。"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没事?"



"谁知道呢。"



安哥拉女帝说着,冰冷的指尖滑向尼可罗的胸膛。



"之前好像也是这样——那个金发小男侍让朕的刻印力量失控的时候,身边的禁卫队士兵全都死了,只有你一个人安然无恙地待在朕的身边。"



"喔……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尼可罗深切地感受着安娜丝塔希雅施加在他身上的重量,一边伸手捂住侧脸遮挡阳光,回忆着当时发生的事。



安娜丝塔希雅在地牢中杀了圣王国的内宫总司榭萝妮希卡,以伊诺·摩勒塔的刻印之力促使圣王国女王希尔维雅自其体内诞生。之后却因为刻印之力膨胀失控,让安娜丝塔希雅无法驾驭,致使身边的禁卫队员全都变成皱巴巴的干尸,只有尼可罗一个人——



"大概是因为你沾染到了那个小女孩身上的杜克神鲜血吧?"



安娜丝塔希雅歪着头,直视着尼可罗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