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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往黑暗去(1 / 2)



微阴的天空中,鸢鸟和乌鸦成群的胡乱飞舞。迎面吹拂而来的风冷冰冰的。现在才早上八点多,所以行经134号车道的车辆并不多。



节森秀一轻快地踩着变速脚踏车的踏板往前行。



相摸湾今天也是风平浪静,层层海浪相叠拍打着海岸,激起了一波波白色的浪花。由于山风从左侧吹响海岸,所以,即使沿着海岸线骑车,也只能闻到些许海的味道。若是向后看,应该能够看到位在江之岛对面富士山隐约的山线。



每回和搬到东京都内的朋友见面,对方总是会说:“你拥有的通学专用道真是太奢侈了”之类的话。但是当走这条路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时,所以的感激之情都会荡然无存。眼前占据整个意识的,就是担心今天会不会迟到而已。



每当大腿肌肉一使力,就可感觉到尚未清醒的身体内有种血液来回循环的舒畅感。自秀一读中学开始,连续四年都是以自行车代步,说夸张点,功力几乎已经达到人车一体的境界。



秀一这辆宝贝的爱车,是三个月前新买的国际牌变速车,骨架是钛合金制,龙头则从碳纤材质制成的,可以吸收相当的撞击力。虽然这种钛合金制成的变速车只是基本款,但那市价也要二十四万五千元。



即使那家子小学起便有往来的自行车店已打了相当的折扣,但要整台买下来的话,打工所存的钱也就全泡汤了。所以最后秀一只购买了骨架和龙头,剩余的部分就用之前旧有的变速车零件来组装。



因为把烤漆费用也省下来的结果,最后的完成品有着贴有国际牌商标的金属骨架、黑色的坐垫,龙头上的把手还缠着黑色胶布,就外观上来说相当的不讨喜。不过,秀一对自行车帅气与否并不要求,他认为真正的价值在于骑乘时的感受。



最近,登山越野车受到相当的欢迎,但若是在柏油路上骑乘的话,还是变速车的性能比较好,平均时速相差至少五公里。除非要做越野比赛或者俯冲竞技,否则就越野车的避震器会消耗大量功率的缺点来看,实际上的性能也不过尔尔。肌肉所产生的宝贵能量,就连一尔格也不该浪费,要全部转换成自行车的推进力才行,这就是秀一的信念。



秀一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奔驰,但他的心跳脉搏数并不太高。这是因为有力的大腿四头肌反复收缩,像帮浦般地将血液运送至全身。脚,可以视为他的第二个心脏吧。要是继续不停的这样踩自行车踩下去,搞不好即使心脏停止跳动,脚也可以存活下去吧……



一瞬间,一个无厘头的想法闪过他的脑海。



因心脏坏死而脸色发青的一群人,骑着自行车持续奔驰在道路的模样,浮现在脑海当中。这些人看来跟某种生物神似。对了,就像因无法鼓动腮部,而必须不停游动以免窒息死掉的鲨鱼吧!



如果只要运动脚就能解决一切的话,身体移不移动也无所谓。一边踩着空中自行车,一边吃饭、上课、排泄、睡觉。慢吞吞的踩着踏板,迷迷糊糊的过日子,就像是连续飞了好几天的候鸟般,只有在快要碰触到海平面的一瞬间,方能获得霎那的眠寐……



秀一猛然恢复意识。



一辆蓝色的日产轿车擦身而过。



骑得这么快却沉溺在妄想中,难保不会发生惨烈的车祸。而现在,他的意识也依然还有一半沉睡着。于是秀一从鼻孔吸入大量的冷空气到肺里,提振自己的精神。



现在他刚好骑到稻村海岬的附近。眺望海面。虽然时间还这么早,但已有冲浪者来报道。看他们全神贯注的架势,可能是千里迢迢从外地来的吧。这么大清早的,想想还真是辛苦。



尽管如此,秀一还是想睡。他将快要打出的呵欠硬生生给憋了回去。看来昨天熬夜的后遗症已开始发作。



做完功课及Z会的函授作业题目、准备要上床时,已超过凌晨一点。然而,合眼不到一个小时,他便醒过来了。



早早放弃继续睡觉的念头,或许是因为不想再梦到相同的恶梦。秀一开始不安了起来,他光着脚,从寝室走到漆黑的走廊。尽头的房间,原本是祖父母的寝室,现在却是这个家里最忌讳的场所。



在静寂之中侧耳倾听,唯一能听到是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滴答声从玄关传上楼梯,响到二楼。



秀一下到一楼,在厨房喝了水,却仍无法镇定紧绷的神经。他突然非常想喝珍藏在车库的波本酒,于是走到车库去。原本只打算喝个半杯,却接连第二杯、第三杯,就在随意浏览地下网页之际。发现天边已开始泛白。



也就因为这样,一般都会在脑中响时醒来的秀一,今天早上在神智不清的状态下,下意识地把闹钟给按掉了,要是遥香没有来叫醒他的话,准会继续抱着枕头睡回笼觉。



时间明明就比平常急迫,他却还是顽固地遵守长久以来的生活习惯,这才是问题所在。



在清晨兵荒马乱的时间里,母亲迅速地做出培根加双份煎蛋、两片土司、以及两杯咖啡的早餐。由于一大早就得做剧烈运动,不吃这么多,是挨不到午餐时间。而即使睡眠不足,食欲却丝毫没哟减少。



他想起来了,今天早上用餐的时候,他同时侧耳倾听着二楼的动静。寂静无声,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遥香先吃完饭,不耐烦地说:“哥哥,你要迟到了”,然后就出门了。



吃饱饭之后,秀一用小型牙刷,把每颗牙齿都仔细的刷干净,接着又用牙线剔牙、李斯德霖药水漱口,好不容易才将嘴里的酒臭味去除干净。



如果时间允许的话,秀一想跟要上班的母亲一起出门。即使时间很短暂,放母亲一个人留在家里仍让他不安。但如果真的要等母亲准备好才出门的话,那铁定会迟到的。他再次确认二楼的状况之后,才离开位在鹄沼的家。此刻,时间已相当紧迫了。



原以为自己能在七里滨附近追上江之电的“迟到电车”,但现在却连个影子也没考到。过了稻村海岬之后,江之电的电轨与并行的134号电道叉开,开始往山边走。所以其实秀一也搞不清楚是否追过了电车。



“迟到电车”到达由比滨车站的时间十八点四十一分,所以,绝对赶不上八点四十分开始的班会时间。在下雨天如果要搭乘江之电上学的话,就必须搭前一班自鹄沼发车、二十九分地达由比滨的电车才行。



骑过海岸皇宫饭店时,西医习惯性地瞄了一眼手表,就在这一瞬间,困扰他的睡意一扫而空,八点三十七分只剩下三分钟而已!



秀一像竞赛中的自由车选手。听到最后一圈的提示铃声,卯足全力向前冲刺。



就在那一瞬间,有股奇异的感觉俘虏住秀一。他回想起在恶梦中拼命踩着脚踏板的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软趴趴的,毫无劲道。坚固强韧的骨架开始变形弯曲,金属的轮圈承受不住重量而被压垮,最后整个车向前翻滚,仿佛就要陷入地面一般……



但在现实里,品管优良的变速车,能够稳稳地承受秀一的脚力,顺利地加速。



当开始与周围车辆以不相上下的速度飞驰时,空气的阻力也会急速增加。秀一将身子向前倾,紧握着把手的上臂、背脊以及与风压相抗衡的腿部肌肉,会变得僵硬与紧张。



冲过镰仓海滨公园之后,几乎丝毫未减速的就直接左转。



在右前方,已经能够看见由比滨高中的米色校舍,而上课钟也刚好响起。



步行上学的学生们慌乱的冲进校门,一辆辆的自行车也依次被吸入校门里。秀一如风般的穿越其中。



他一头冲进停车场把自行车停好。在学校里面虽然不至于会遭窃,但毕竟是宝贝爱车,所以秀一如往常一样棒车子加上坚固的锁链,将其固定在铁架上。



拿起书包离开停车场之后,有许多学生把头探到窗户外,向这边看过来。对已置身于安全范围的人来说,观赏他人惊慌失措的模样更是觉得有趣。



往二年A班教室的方向看过去,也看到了同学们的脸。“无敌的”大门注意到秀一,举起左手指了指手表;纪子笑嘻嘻的模样,就连从远处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盖茨”像是迎接反败为胜的三垒指导员,兴奋地舞动着手臂。



都来到这里要是还迟到的话,只会让这些家伙更乐不可支。秀一混在几个学生之间,朝教室的方向冲刺。斜眼喵了一下教职员休息室时,可以看到从窗户探出身子、朝这边看的老师身影。



秀一在造型呆板的铁制鞋柜前,用二秒的时间脱下鞋子、换上室内鞋,接着一鼓作气跑上楼梯,冲进二楼的教师。不想让人注意到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秀一故意放慢脚步,走向自己靠窗的座位。把书包放在不合现代高中生体格的矮小书桌上后,就直接趴倒在上面。



“大清早的就做铁人耐力赛的练习?”



坐在他隔壁的福原纪子戳了他的侧腹。指甲的感触异常尖锐,该不会是拿自动铅笔的前端戳他吧?



“没错,到稻村为止都是用游的。”秀一维持同样的姿势回嘴,座位的四周响起一片笑声。



教室的门喀拉喀拉地打开,“哈巴狗”导师犬饲博之走了进来。



班会时间开始了,不过看来并没啥大事要传达。一想到为了这没意义的班会时间拼死赶来,心头便感到一股莫名的空虚。



“哈巴狗”大概想谈些建设性的话题吧!大家差不多也该熟悉新班级了,但四月对同学来说是相当重要的一个月等等,他像念经般的把十分钟的班会时间念到剩下三分钟左右,就离开了教师了。



“哈巴狗”一走,教室马上就喧闹起来。



“栉森,千钧一发哪,难得看到你这么慌张。”



“盖茨”走到秀一的座位附近。他家在镰仓开了间酒店,本名是笈川伸介,不过现在已经没人叫这个名字了。他的造型和微软总裁比尔?盖茨一模一样。不管是眼睛或发型都十分传神,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在可以模仿。



“干吗?‘盖茨’。”秀一故意强调最后的气音。



“你别再叫那个绰号了,特别是那个发音。”“盖茨”夸张地皱起脸来。



“拜你所赐,有些一年级的已经在乱传我是同性恋。”



“在这个地球上,不管你去哪间高中,都注定会被取这个绰号的。”



“对了,‘101’进货了,要吗?”“盖茨”马上带入买卖的话题。



“三千八百元。”秀一开价,“盖茨”摇了摇头。



“四千五百元。”



“老主顾没有特别优惠吗?”



“别傻了。”



昨天晚上酒兴一来,喝得太凶,瓶中已所剩不多,况且“101”可是难以拿到手的上等货。秀一盘算一下本月的荷包后,也只能不甘愿的首肯。



“那我明天带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盖茨”露出满意的微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你们在交易毒品吗?”



纪子由来找碴了。



“我要买新发售的生发剂。”



“你的头发倒看不出来有秃头的倾向啊?”



这回她扯了秀一的头发。秀一火冒三丈,本想摸她胸部报复,来个以牙还牙,但想起她以前的模样后,决定不跟她计较。



“其实是新品牌的综合咖啡啦!”



“睁眼说瞎话,我一开始就知道了。‘盖茨’同学他家在卖酒对吧?”



“知道就别问!”



“你酒精中毒啦!”



“对了,拜托你别叫他‘盖茨’同学好吗?”



“为什么?”



“难道说像是‘四郎’、‘那鲁’、‘札’等绰号,也全都加上同学二字吗?”



“有什么问题吗?‘四郎’同学、‘那鲁’同学、‘札’同学?”



被举例的人,全位在听到纪子声音的范围内,照顺序一一板起了脸。



“你知道这些绰号的意义吗?”秀一有些意外的看着纪子的脸。



“意义?”



看来新加入的成员,对班上的事情还相当无知。不明就里的纪子愣住了。



纪子有双大眼睛,五官端正,一有这种表情时,更显得纯真可爱,因此班上也出现了好几个爱慕者。这个月初,秀一见到一年不见的纪子时,对她的改变感到相当吃惊。



“喂,有什么意义啊?”



“……改天再告诉你。”



正好教国语的日野原老师走进教室,秀一便面向前,拿出教科书和笔记,再也不理还在嘀咕的纪子。上课时集中所有注意力听课,以节省花在准备考试的时间,才是高明有效率的作法。



“最近大闹东京被捕的强盗自述道,只要有一根棒子,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也能连续跑好几公里。只要将棒子直摆在身体前,不管是田地或任何地方,他都能勇往向前冲。我在报纸上读到这则报道时,不禁感到一股爽快的战栗。



“无敌的“大门被点到名,流畅地朗读着教科书。这家伙口齿清晰,外貌也称得上是万人迷,当个新闻播报员应该很称职。



“黑暗!置身其中我们什么也看不见。而更深更黑的黑暗,却以连续绵延的波动,不断地逼近过来。在这片黑暗之中,我甚至无法思考,只能任自己走向未知的深渊。啊!为什么会不断深入,无法自拔呢?当然即使不情愿的拖着脚,也必须走下去,因为除此之外无路可走。但那却是充满苦闷、不安、及恐怖情感的一步。为了毅然地踏出那一步,我们必须在心中召唤恶魔,让赤脚踩在荆棘之上!要拥有走向绝望的热情……”



在读《柠檬》时,作者梶井基次郎给人的印象,是个拥有近乎病态般纤细感受的文人。但本人的照片,却和日本史教科书中的伟丈夫近藤勇神似,实在难以联想。



“……在深沉的黑暗之中所品尝到的安心感,到底意味着什么呢?现在,没有一个人可以看得到我——现在,这巨大的黑暗与我结合成唯一不变的真理——难道这就是我心中那难以言喻的情感吗?”



《黑暗画卷》的文章,并没有用很难的字句,但却很难拿捕捉到它正确的涵意。



在课堂中,针对为什么会“不禁感到一股爽快的战栗”及“绝望的热情”所代表的意义,老师也煞有介事作了番说明,但是秀一并不太想深究它的意境。他怀疑这些解释真的恰当吗?作者不在,那又怎能确认作者真正的想法?即使八九不离十,结论大致正确,但将作品的内容单纯化,许多涵义也将因此丧失,作者的意图也遭矮化。



朝向黑暗之中……



Aleapinthedark……



不知不觉间,秀一的脑子被课业以外的灰暗思考所占领。



他认为关键应该在技术层面上。如何使事情不败露行迹,甚至是如何不留下会被判决有罪的证据才是问题的重点。只要确信能全身而退,自己当然也敢放手一搏。



良心的谴责或内疚等等,不过是空洞的字眼而已。中学二年级暑假时读的《罪与罚》,以现代的日本生活现况来看,毫无真是性可言,既呆板又无聊。在类似的作品当中,江户川乱步的《心理试验》的内涵还比它高上几级。在这个社会里,对基督教的制式观念或是斯拉夫民族式的忧郁,能产生同感而加以理解的日本人能有几个?



若要拿同性质主题的作品比较,《菊花与刀》还有趣多了。如果照本尼迪特的说法,西欧是“罪的文化”,而日本是“耻的文化”的话,那在日本即使犯罪,只要没被发现,就不算犯罪啰!也就是说,以民族性而言,这世界上最适合完全犯罪的民族,非日本人莫属了。



……而且,要干的话,现在是最有利的时期。等到三年后二十岁成年时,那可能会处以极刑。不过话说回来,即使在十七岁的现在犯罪,而少年法又突然临时修改的话,罪行也可能会大幅加重。



要是国会真的修改少年法的话,冲进国会闹事的少年犯罪者必定激增。



秀一想象着以“不知所措的法务省干部”为标题的记者会上,秃头的欧吉桑们不停的拿手帕擦汗的可笑情景。



……话说回来,已被揭发为前提而设计的计划,未免愚蠢。要干的话当然要以完全犯罪为目标。



放弃合理的判断、放任情绪而亮出刀子杀人的话,那跟浅野家那些莽夫也没两样。不为被留下来的人着想的话,这犯罪本身也毫无意义可言。



秀一试着想象自己就被逮捕的情景,传播媒体一定会无视人权的死缠烂打吧,届时母亲跟遥香她们恐怕也无法再外头走动吧。而厚颜无耻的记者埋伏在校门口,硬将麦克风推向纪子、大门、甚至是“盖茨”……



还没做就想象最惨的下场的话,当然一开始就不回去玩火了。这是赌博,要有勇气一决胜负。既然要做,就非赢不可。



问题只在于有没有胆子冒这个险。



以及是否有胆量踏出走进黑暗的那一步。



宣告下课的铃声响起。秀一就这么沉溺在幻想中度过了五十分钟。也许是平常表现好的关系,很幸运的一次也没被点到。同学们在十分钟的休息时间里,上上厕所、或三五成群的聊天说话。但秀一仍维持在课堂中同样的姿势,持续坐在椅子上。



“喂,你没专心上课,在想别的事吧?”纪子靠着自己的桌子,俯看着秀一。



“五十分钟内没有一丝杂念,你当我是佛祖啊?”



“胡说八道,你明明就五十分钟都在发呆。……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连别人脑子里面在想什么都要检查吗?”



“告诉我有什么关系?”



“我大部分都在想很猥亵的事,想听吗?我可以钜细靡遗地告诉你哦!”



“说谎。”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的表情很恐怖。我不想看到你那么可怕的表情。”



秀一心想,不想看就别看啊!



“而且中途还奸笑一次,对吧?我第一次看到这么邪恶的笑容。”



大概是想到“不知所措的法务省干部”时,无疑是的笑了出来吧!不过即使自己并不打算特意防范,但心里想的直接表现在脸上也不太好,今后的小心注意才行。



“我说你啊,该不会整整五十分钟都在看我的脸吧?”秀一说完后,纪子的耳根有点发红。



“……怎么可能!全班同学的脸我都在看!”



“要看就看黑板!”秀一用老套的方式将话题转成了笑话,但是总觉得有点尴尬。



意识到隔壁有监视的目光后,在第二道第四堂课为止,秀一努力地让自己看来像专注在课业上的用功学生。也因此,到了午休时间时,疲劳与空腹感倍增。



这一天秀一没有带便当,所以到合作社买了面包,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进食。今天他非常不希望被别人打搅,只想一个人安静地用餐。不过没多久却发现大门和纪子对坐着在教室内进食。秀一深觉“习惯”的可怕之处。



“栉森,你的表情相当严肃呢!”



“无敌的”大门像头牛在反刍般,以悠闲的表情,边吃着炒面面包边说话。从小学一年级起到现在,认识他也超过十年了,从没看过他皱过一次眉头。



“对啊对啊!今天上课时就一直是那样了。”



纪子将切成一口大小的春卷,一边用筷子往嘴里送,一边符合大门的说法。那春卷外表看起来好像很好吃,不过大概是冷冻食品。



“我牙痛。”



“你不是常炫耀自己从小到大没蛀过一颗牙吗?”



“我头痛。”



“宿醉啊?”



“你很烦耶!不管是谁至少都有一两个烦恼吧?不过像你们这种长着幸福脑袋瓜的人,恐怕另当别论吧。”



“你说幸福脑袋瓜是什么意思?”



纪子面有愠色。



“‘你们’的意思,该不会连我也算在内吧?”大门吃完面包后,一边将包装纸揉进纸袋,一边提出他的疑问。



纪子这回瞪向大门。



“那还用说,就算这个家伙有双重人格,我也不会对着她一个人说‘你们’……好痛!”秀一缩起被纪子踹中的腿,将剩下的可乐饼面包送进嘴里。



“不过,我并不是‘无敌’的大门。我既有烦恼,也有敌人。”难得大门脸上也出现复杂的表情。



“我很早之前就想问了,为什么你要叫他‘无敌’大门呢?”纪子像鱼虾吃饵般立刻把矛头转向这个话题。



“那是我命名的,在国中的时候。”秀一把咖啡牛奶的最后一口吸干时,纸盒也跟着扁掉变形。“他拥有不被任何人讨厌的特殊技能,所以这世上绝不会有他的敌人存在,因此命名为‘无敌的’大门。”



“拜栉森乱取名之赐,我可被害惨了!”大门接着说。“这个绰号不胫而走,传了开来,在我国中三年级的时候,别笑的不良少年站在校门口问:喂!哪个家伙是‘无敌的’大门……”



“对对,有这回事。那家伙可厉害了,体重破百了对吧?武藏川相扑部应该来挖角才对。”



“真过分!”纪子瞪着秀一看。“大门同学太可怜了!”



“谁叫你取一个名实不符、狠角色专用的名字——大门刚?不过,好好的说明原委,对方也会理解吧?你不是说过,最后他挺同情你的遭遇的?”



“在让对方完全理解前。我可花费了不少心力。”



大门苦笑。秀一心想如果两人立场相反,他一定会气愤难平。这家伙果然是“无敌的”大门。



三人一如往常,几乎在同时将午餐吃完。秀一站起来的时候,纪子说:“我有事想问你。”



“干嘛突然这么见外?你一天问个三百回也毫不在意的不是吗?”



“嗯……这个嘛。”



看着吞吞吐吐的纪子,大门机灵地说:“我还有事,先走了。”接着便离开了教师。



“告白吗?我可把话说在前头,我没兴趣。”



“不是啦……”原以为会张牙舞爪反扑的纪子,却低声地说着:“是石冈同学的事。”



听到意料外的名字,秀一吃了一惊。



“最近他好像不太来学校。石冈同学是你的好朋友吧?”



“别说的那么恶心。”



“现在也是吗?”



“和他算是从小学认识的孽缘。”



纪子有点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我听说,石冈同学一年级时,在家引起大问题后,就不来学校上课。而……那件事听说是你教唆他做的。”



秀一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开始紧绷。“那你听到我教唆了他什么?“



“听说是家庭暴力,他揍了父母和哥哥……但是,对不起!那一定是别人乱造谣的,对吧?”纪子笑了一笑。“因为根本没理由要那么做,不是吗?”



秀一吭也不吭声,纪子的表情开始不安。



“问你莫名其妙的事,对不起,别生气哦,我真是个笨蛋。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嘛!”



“如果说有理由的话呢?”



“什么?”



“我教唆石冈引起家庭暴力一事,如果说有正当理由呢?”



纪子的笑容冻结了。“正当的理由……那种事情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正当的理由!”



“所以我说如果有呢?”



“别闹了,我很认真在问。”



“我也很认真回答。”



纪子的脸开始涨红,她撇开了脸,迳自地走出了教室。那一天她回到教室后,和秀一连一句话都不说,甚至故意不和他视线相交。



三点半的班会结束后,秀一拿起书包离开教室。他一上高中就加入了美术社,不过最近已快成为幽灵社员。



纪子已经先走一步了。从这个月起她也成了美术社的一员,她大概每天都会乖乖出席,认真地画着鲜艳缤纷的高彩度油画吧。



到社团露脸,也许是想向纪子解释刚才对话的内容,但心里有觉得似乎多此一举。



而且他今天有事非早点回去不可。



秀一骑着变速车,朝着和今早相反的方向走在134号车道上。沿海的栅栏彼端,非法丢弃堆成的垃圾山映入眼帘。塑料桶、棉被、以及生锈的自行车等等也被丢在这。特地跑老远来丢大型垃圾的人,到底是哪根筋有毛病啊?这些垃圾山正是卑劣人心的实际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