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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三 安土假期(2 / 2)




喔喔,原本不高兴成那样的谦信竟然只吃了一口甜点就扭起身子露出幸福的微笑。卡斯提拉真厉害啊!──良晴不禁大受感动。



不过,打从出生以来头一次尝到卡斯提拉的谦信更是感动得不得了。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好好吃……好好吃耶!」



「幸好合你口味!另外这块卡斯提拉乍看之下颜色像血,不过其实是葡萄酒。啊,因为里面含酒,所以不太适合给小孩子吃。」



「我不是小孩,所以没问题的。我开动了……唔……啊,好甜……明明是酒却好甜……哇、哇啊啊啊啊……!?」



脸色泛红的谦信开始重心不稳。



良晴连忙扶著她的背,却只听到谦信喊著:「没礼貌的家伙」头上挨了她一棍。



「哇啊啊……嗝、嗝?到底是怎么了,我明明很会喝酒……啊啊。脚下、脚下轻飘飘的……相良良晴,撑著我,但不准碰到我……啊呜。」



「别强人所难啊!对了,奥尔冈蒂诺。尽管太阳还没下山,不过要不要开始我提议的那个『dance party』啊?不好意思用了英文。」



「我知道了。反正今天是庆典嘛!就应该在庭院里面一边演奏大众音乐、一边唱歌跳舞。虽然小神学校基本上是唱额我略圣歌,不过既然良晴先生说:『日本的盂兰盆会就应该跳舞』那就这么办吧!」



学生们纷纷欢呼著组成男女配对绕成一个圆圈。



尽管里面也有些男男配对与女女配对,不过反正都是小孩子,所以没有关系。



不过这对上杉谦信而言却是个大问题。



「相良良晴?为、为什么你要握起我的手还搂著我的腰?住、住手啦!太、太下流了!」



「别在意别在意,今天不用理会身分,这就是盂兰盆舞啊。你有在庆典和别人跳过舞吗?」



「怎、怎么可能嘛。我可是越后国主、关东管领、无敌不败的军神、毗沙门天……放手啦!」



「啊啊,和节奏缓慢的一般盂兰盆舞比起来,今天的曲子和舞蹈动作都是未来风格喔。要跳得很快,没时间害羞啦。」



「第一首曲子是席卷欧洲的人气作曲家最新作品!卢卡‧马伦齐奥的『A Roma』!虽然原曲是纯合唱,但这次就用日本庆典风格来演奏了!请各位找个搭档牵起对方的手~!」



站在管风琴前的奥尔冈蒂诺大喊:「喔喔喔喔喔!音乐要爆发啦!激烈的未来曲风要来了!把我的热情传到罗马吧!」并披头散发地用力敲起琴键,少年少女们也随即开始演奏。



「等、等一下。你要我做什么。」



「没空发愣啰~!转个圈、跳吧跳吧~!」



「不不不不要随便把我扛起来啦!」



「这个动作就是得这样啊!你的体重很轻,可以抱起来一直转圈耶!呀呼~!」



「啊啊啊,眼都要花了!住手~!」



被葡萄酒弄醉的谦信只能任由良晴摆布。



在南蛮音乐、日本节庆音乐,以及明明不懂音乐的良晴随便乱教奥尔冈蒂诺的未来舞曲所混杂的奇妙三位一体演奏中,沉浸于乐曲的舞客们随性地唱著歌,并以惊人速度跳起舞来。



大家都一个劲地用跑百米的速度起舞。



「很好!这个速度、这个节拍!很棒喔,良晴先生!虽然被教宗大人听到这种东西肯定会把我逐出教会,不过没关系的!」



感觉上我好像改变了音乐史耶,不过没差啦──良晴愉快地点了点头。



「喔喔喔喔喔!虽然我知道的舞曲不是这样,不过算啦!嗨起来吧!接下来要用巨人回转摔的方式转圈圈喔!现在要发挥在村上水军锻炼的成果啦!」



「等等。住手……良晴……呀啊啊啊啊?」



「转啊转~~!好轻好轻啊!就这样放手的话你搞不好会飞过篱笆掉进堀川喔!啊哈哈哈!」



「呜呀啊啊!给我记住!!!!」



被良晴甩来甩去的谦信也因为极度的愤怒、羞耻心而变得有点怪怪的。



「接下来换你转了!我会让你尝尝什么叫无限的回转!」



落地后站也站不稳的谦信抓紧良晴的手臂往空中一甩。



良晴的身体顿时浮空,接著──



「咦?咦咦咦……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良晴的手被谦信抓著,只有身体在空中纵向旋转。



「噫噫噫噫~!?」



谦信紧握著良晴的手不放。



速度越来越快。



「啊哈哈哈哈!只要把我的武术用在跳舞上就可以做到这种事喔!良晴!你活该啦!」



「我投降了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呕恶!!!!」



「才不要~想得救的话就跪下来向毗沙门天求饶!否则我会一直转你的!」



「你说什么?要我向毗沙门天干嘛?谁要求饶啊啊!啊啊我不行了,呕恶!!!这到底是什么原理,难道是所谓的合气道吗……!?」



「哼哼。要不然,良晴,你也可以对我求饶说:『上杉谦信大人我认输了』喔!」



「啊啊,非常感谢您谦信大人……等等,我就说别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名字啦!」



「……啊,一不小心就忘了。」



「我等你很久了相良良晴!如果按照我西默盎的料想是为了弗洛伊斯的胸部跑来小神学校就算了,带著扮成大谷纪之介模样的上杉谦信是怎么回事啊?瞒著织田信奈和其他国家的公主武将花心吗?这就是大人吗?这是所谓的成人关系吗?你真的是无可救药的假光源氏吶,哼哼~!」



一名混在乐队小孩里面的短发少女猛然站起身来。



是黑田官兵卫。



「太幸运了!超越半兵卫、燃起黑官一流烽火的时刻到了!小鬼们,把上杉谦信抓起来!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喔喔喔喔──乐队的小孩们纷纷朝谦信与良晴冲过去。



「宁宁也埋伏在这里喔!哥哥大人,和上杉谦信花心是等同谋反的恶行!觉悟吧!」



「糟了!没想到偏偏被最不会为人著想的黑田官兵卫发现了!?而且连宁宁都来了!谦信,事情闹大就麻烦了!快逃吧!」



「要逃去哪里……啊啊……不行。被你一直甩来甩去,我已经腿软了……」



「我也是受了跟太空人训练差不多的离心力,感觉快要吐了!喂喂官兵卫,这不是谋反。真的不是那样!不要再用那种小孩子的思考方式,以为年轻男女在一起跳舞就算是花心啦!」



「我是个小孩,所以听不懂,哇~哈哈哈!只要能赢过跑去安土城的半兵卫就好了!」



「拜托你手下留情吧!谦信要是被逼急了可是会使出真本事的,难得的安土庆典会变成一场血腥惨剧喔!」



「Sim──你以为我会这么答应吗!为了让你出糗,我早就在小神学校的四周设下无数陷阱了!我绝~对会逮住你们的!」



「受不了,你不要老是看南蛮兵书,多看点源氏物语吧!如果不是南蛮书就不看,那么找骑士故事来看也行啊!如果是半兵卫的话就会体谅这个情况放我走喔!」



「那是半兵卫心软!我西默盎才不会那么天真!不管有什么理由!!!!放敌人逃走是蠢到极点的行为啦!」



「哥哥大人你在那边乖乖坐好!我要把再次背叛公主大人的哥哥大人就地正法!」



「以后再说,宁宁!谦信,状况麻烦时就跳进堀江吧!真奇妙,我每次遭遇困境时背后都会有水!我跟水真的有缘吗!唔?这么说来,从『墨悮一夜城』开始就是这样呢……」



「咦?等一下。我不会游泳……」



「越后的公主大人不可能不会游泳吧?要跳啰!」



良晴奋力将站不稳的谦信扛了起来,越过了身后隔开庭院、堀江的围篱,顺著河岸的斜坡滚进了堀江。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尽管谦信一看到眼前的河水似乎变得畏缩起来,不过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



「唔。竟然逃走了!不过我很擅长游泳,而且良晴还带著一只旱鸭子。逃出琵琶湖前我一定会在堀川的狭窄河道逮住你的!」



发现上杉谦信!这样的话我就可以赢过半兵卫了!被眼前巨大功绩蒙蔽双眼的官兵卫露出邪恶表情,愉快地挑选距离堀江最近的路,接著便一直线朝斜坡冲下去时。



「哇啊啊啊啊!竟然掉进用来对付相良良晴的陷阱啦啊啊啊!」



官兵卫的小小身躯摔进斜坡上事先挖好的陷阱,瞬间从宁宁等人的眼中消失。



「喔喔~南蛮军师大人不见了耶!上杉谦信竟然会使用可怕的妖术啊!」



「呜啊啊啊啊。这里好暗好窄又好湿。呜呜。救、救命啊啊啊啊~!」



陷入地牢恐惧症的官兵卫其哭声回荡在小神学校的庭院当中。



「……咳咳……呜呜……自从在亲不知山上跳进鲸海后,这是我第二次溺水……」



当吐出积水、清醒过来后,谦信发现自己正处于船只的甲板上。



这艘船并非由人操纵,而是人们在盂兰盆节时在琵琶湖边放流的船只。即装饰著无数灯笼、光彩夺目的精灵船。



「……相良良晴,这是哪里?」



「目前正值盂兰盆节,这是送走灵魂的精灵船喔。没想到琵琶湖上刚好漂著无人船,真是走运啊。墨悮、木津川、濑户内海,再加上今天的琵琶湖,看来我很受到水精灵眷顾呢。不过,看来你真的不会游泳,有点惊险啊。现在也没办法回到陆地了。」



「什么精灵船,而且还是这种可以让两人搭乘的大船,我听都没听过。」



「这是信奈的嗜好。喜欢大海的信奈相当热爱尾张津岛的天王祭。天王祭的重头戏是装饰著无数灯笼的卷蒿船。那段时间天王川上会漂著许多光辉闪耀的船只喔。」



「……这样啊。看来追兵暂时不会追到湖上,太阳也渐渐降至水平面以下了。话说回来,相良良晴,你应该没有贴上我的嘴唇吹气吧?」



「当、当然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我是毗沙门天,得终身守贞喔。无论有什么理由,敢吻我的人就得死。」



良晴笑著说:听起来还真是吓人啊。



「这可是毗沙门天的死亡宣告,多少害怕一下啦!」



「但是你昏过去的时候就像个小孩子哭著说水好恐怖,而且还一直喃喃说著要被毗沙门天带走了耶。」



「……呜、呜呜……我……我不管你了。」



谦信哼的一声撇过头去。



「啊啊,肚子好饿。喔,这里放了很多食物耶!我不客气了!」



良晴开始吃起船上的章鱼烧、鲫鱼寿司还有鲭鱼挂面。



「那些是供品吧?你竟然如此不敬。而且那些食物的味道好浓。就没有味道没那么重、口味比较清爽的食物吗?」



「这些是祭祀用食物,所以调味都很重嘛。喔,这不是用我从未来带来的食谱制作而成的豆桨吗?谦信你就喝豆浆吧。拿去,用这个补充营养吧。」



「这是什么?看起来很像浊酒,那我开动了。」



谦信把豆浆斟入爱用的马上杯,然后再抬头看了安土城一眼。



那里正在用大量灯笼装饰整座山。



「那是做什么用的灯笼?造型跟这艘船的一样呢。」



「当太阳下山后,安土山会点起无数灯笼。那是为了将回到人世的亡魂送回去,用上整座山的盛大送火仪式喔。这可是信奈想出来的安土重点观光活动喔。」



「是这样吗?话说你可以像这样和敌将一起坐船出游吗?不用陪你的心上人‧信奈吗?」



「没关系,只要安土的庆典不会只有今天就好。等下次节庆时再找她吧。毕竟我不能放著眼前这位声称要死在下回战场的女孩子不管吧?」



「……感情不睦的宇佐美定满和长尾政景也是坐船出游后一起死掉。现在,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过著人类生活的我也一样和身为敌人的男性一同坐船出游,还真是不可思议呢。」



「只是碰巧罢了。我没有暗杀你的企图喔?而且我也没有那种实力。」



「呵呵,你今天一整天都没怕过我呢。没有把我当成毗沙门天、关东管领,甚至也没把我当成公主武将看待。到底是你太迟钝,还是太勇敢了,相良良晴?」



「真是败给你了。你竟然接受了和信奈一同归天的命运。」



是啊,已经够了。尽管我发誓终身守贞、不生孩子,但我还是想把自己的遗志传承给别人──谦信如此说道。



「我找到了能够继承我义之志向的人,那就是直江兼续。她是由宇佐美定满发掘、直江大和当成养女抚育长大的公主武将。当那个孩子与奥州的梵天丸交战而成长为堂堂正正的公主武将时,我认为自己在人世间的使命差不多快要结束了。不过,当直江兼续结束与梵天丸的战事、回到越后之后,她便开始会说些奇妙的话。」



「对啊,那些话就是『爱』吧。她的头盔上面装饰著爱这个字啊。」



「你怎么知道?」



「继承上杉谦信遗志的义将‧直江兼续会在战场上面戴著装饰了『爱』字的头盔。就算是四百年后的未来,这是战国时代爱好者众所皆知的事情啊。尽管有个说法,那个字代表的不是爱情,而是爱染明王的『爱』。毕竟日本人会用一个词代表很多含义,也就是一词多义嘛。」



「听你这么一说,兼续当时是把那个装饰念成『mego』而不是『ai』【注8:两个读音都可以写成「爱」】。我还笑说那是双关语呢。直江兼续的名字有流传到未来吗?」



「是啊,她可是继承上杉谦信义之精神的名将啊。」



「这样嘛,太好了。吶,相良良晴。我这一生是白忙一场吗?未来世界的人会骂我的父亲‧长尾为景是『弒君者』吗?」



「当然没有,你都已经这么努力了。义将‧上杉谦信的一生将会传颂下去。未来世界没有人会责备你的父亲弒君。因为上杉谦信这个大人物非常耀眼,再加上继承了上杉谦信遗志的直江兼续努力奋斗,盖过了长尾为景的恶行。其实连我也只知道,长尾为景是上杉谦信的父亲,其他事情都不清楚呢。」



「我从哥哥手上夺走家督之位、继承上杉家、就任关东管领也没有被批评为大逆不道的贪婪行径吗?」



「只要是日本人都知道你不求回报、无私无我,只为正义而战嘛。」



「……是这样吗?」



太阳已经完全下山,夜晚来临了。



这是为回到人间的亡魂送行的盂兰盆会之夜。



装饰在安土城上的无数灯笼绽放光芒。



琵琶湖的水面顿时映照出光辉耀眼的安土城倒影。



所有湖上的船只都挂起火把,安土街道上的灯笼同时亮起,小神学校也敲起钟来。



「……好漂亮……」



打算喝下豆浆的谦信手突然停了下来,入神地看著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的安土城镇。



「啊啊,好美。城镇都装饰了无数灯光,简直就像是故事里面的世界啊。」



谦信想起了故乡‧春日山城。



寒冷的越后、晦暗的月夜。小时候的谦信是个白天外出就会昏倒的虚弱孩子,所以才会常常在夜里的春日山散步。阴暗的月光,刺骨的孤独。



她害怕步入耀眼的世界。



相信只有夜晚的黑暗世界、月光的世界才是自己的栖身之所。



然而,这座夜晚的安土城却闪耀著炫目光辉,那些无数的小小灯火也不会让谦信觉得刺眼。



那里住了许多人。



大家都在享受庆典。



他们都有自己的人生。



「宇佐美和直江的灵魂今晚会来到安土吗?他们会在哪处看著这座美丽的安土城吗?」



「你曾经看过死者的灵魂、遇见逝去之人吗?」



「没有。很可惜我从来没有。出现在我面前的永远只有毗沙门天。」



谦信一脸哀伤。



她说著:为什么宇佐美还有直江都没有出现呢?



「信奈打造出这座光之城不仅仅是为了凭吊亡者,也是为了赐予活人新希望。她或许真的很贪心呢。」



「让即将消灭织田信奈的我看到这幅光景好吗?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个敌人如此温柔呢?」



就因为是你啊,毕竟你一直以来都原谅了敌人嘛──良晴笑著说。



谦信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小鹿乱撞起来。



「谦信,靠著战争、反抗命运或许可以拯救人命。然而,若是一个人没有发自内心期望『想被拯救』的话,他的灵魂就无法获得救赎。我最近有个感触,自己只能拯救人命,没有厉害到可以凭一己之力拯救他人的灵魂。我所做的顶多是在他人背后给予鼓励,之后就要那个人自己奋斗了。」



「对、对啊。人类都是如此。不过毗沙门天是神,所以──」



「人类这种生物有缺点,也会犯错,不过我认为人类没有那么弱小喔。来到这个世界碰到许多公主武将后,让我有了这样的想法。竹中半兵卫、信奈、十兵卫、小早川小姐、胜千代、梵天丸,就连今川义元也是。大家都正在和寄宿于心中的某种事物奋战。我只是为了守护她们的性命而奔波,在背后支持她们而已。不过,我无法连她们的灵魂都一并拯救,那得要当事人自己去争取,并不是神明或是其他人可以给予的。得要亲自原谅自己才行。我认为这样子灵魂才能够获得救赎。」



「……真是不可思议。彷佛以拯救公主武将为人生价值的你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我没有把这点当成人生价值,不过是天性使然罢了。因为我很喜欢女孩子。如果不在乱世,她们也不是公主武将的话,我不过只是只色猴子罢了。而且在未来世界,我的确就是那样的人。我也深信她们坚强的心灵与求生意志。就是因为她们很坚强,所以才会吸引我啊。要是采用上位者的思考模式,认为她们没有我就不行,我必须亲手拯救她们的灵魂才行,那就是自视甚高了,这是对她们的亵渎喔。」



「结果你也和武田信玄一样否定我的生存方式吗?你认为我用慈悲心拯救他人灵魂的行为自视过高,是没有助益、徒劳无功的吗?」



「她没有否定你吧。我也是。我们只是觉得,一直担纲原谅他人的角色是一件痛苦、孤独的事。因为你是人类啊,而且还是个年轻女孩。已经够了吧?你之所以会在天岩户开启时那么生气,其实是因为你希望过著信奈那样的人类女孩生活吧?」



不,我做得够不够是由毗沙门天决定的──谦信小声回答。



「我又多嘴了。抱歉,谦信。」



「别在意。织田信奈很强吗?强到我会嫉妒到难以忍受吗?」



「很强。武田信玄还认定她是个强敌呢。」



「比我还强?」



「如果是用兵,你远远强过她。信奈没有那么擅长打仗,至今也经历过很多次难堪的败仗。然而,那个家伙的灵魂绝对不会屈服。就算我跑到毛利家,她也没有因此而丧气,反而打造出铁甲船粉碎了我还有毛利军呢。」



「是啊,我没有想到竟然有武家能够降伏那个运用信仰来维持向心力的本猫寺呢。不过,让织田信奈变强的人不是你吗?」



「信奈是靠自己的力量变强的。我不过在她背后支持她而已。」



「……兼续似乎也说过我的生命中缺少了什么。」



在灯光摇曳的精灵船里。



谦信与良晴的视线彼此交错。



「兼续曾经说过,光靠公义不足以终结乱世,还需要爱。这段话与其是说给自己听,倒比较像是讲给我听的。我实在不瞭解爱这种东西。毕竟自从毗沙门天告诫我只要与男性恋爱就会死亡后,我就一直抗拒恋爱,推开了长尾政景等所有人的求爱,将自己关在毗沙门堂里。」



「就算不是直江兼续,我也会说,这是爱还不够的结果喔。」



「……不过,当我和来自未来的你相遇,得知我滑稽的一生并非只是一场大闹剧后,我稍微觉得肩上的担子变轻一些了,于是便有了或许可以稍微去瞭解什么是爱的念头了。」



「我想爱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不过,你对武田信玄……对胜千代的感情,先不论是否为恋情,不过也非常接近爱了。胜千代对你也一定抱持著和我一样的看法喔。」



「对我?你们是怎么想的,相良良晴?」



「想要把你从孤独的天上世界拉回地上、撬开毗沙门堂的大门、将你带回人的世界。」



「……嗯,信玄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我想如果胜千代与你有一方是男人的话,你们一定会坠入情网吧。如此一来,历史或许就会改变了。」



「不,毗沙门天不谈恋爱。并非因为对方是女性,而是命中注定如此。」



谦信开口说:



那天,在亲不知地区的山上。



我的父亲,越后守护代‧长尾为景遭到越中一揆军袭击而身受重伤,眼看著就要死去。那个时候的父亲害怕地看著我的红眼,完全没有察觉到那是自己的女儿。



『……毗沙门天……毗沙门天,您是来对我降下惩罚的吗!?难道神明真的存在吗?这代表了我将会坠入地狱吗?』



『不对,我不是毗沙门天,父亲。我是虎千代呀。』



然而,父亲已经听不见我的声音了。



『神啊……请原谅我……!求求您原谅我啊!我杀了自己的主人‧越后守护,杀了关东管领,所以您生气了吧!但是如果不杀他们,被杀的就会是我啊!这是不得已的!』



父亲是个残暴的人。只要是违逆他的人,就算是君主也不惜在战场上杀死对方。



『我在越后引发内乱,在关东引发争战,在越中消灭一揆势力,每一件都是罪过!是我招来东国的战乱!我的犯上行径是无法抹灭的罪恶吗?我耗费一生种下了导致东国秩序大乱的战乱祸因吗?付出那么多,最后却没能一统越后,这就是我的人生吗?』



父亲在人生最后的时间可悲地展露出人类的脆弱、畏惧神佛、乞求神明救赎。



『不!那双可以看穿一切内心丑恶、弱点、讨人厌心思、不入流想法的眼睛!不要用那对眼睛看我啊!』



『……爸爸……我听不懂。我不是那种东西。』



『不要看我!我好怕!如果神佛真的存在,如果地狱真的存在,我就会永世在那里受罚啊!杀害两位君主、逐一剿灭不服者,还迫使君主‧上杉家没落、致使关东陷入混乱!越后这里还有像我这么罪孽深重的恶徒吗!求求您原谅我啊!』



所以,为了抚慰父亲那有如风中残烛的痛苦灵魂,只是为了这个理由,我冒用了「毗沙门天」的名号──



『吾原谅汝。』



说出了这句话。



从那个瞬间开始,我非得成为毗沙门天不可。



『吾原谅汝犯下之罪孽。原谅汝杀害越后守护之罪。原谅汝杀害关东管领之罪。原谅汝害君主‧上杉家没落、引发越后与关东动乱的罪。原谅汝歼灭越中一揆的罪。原谅汝禁止本猫寺活动、压迫该宗教的罪。原谅汝杀死宇佐美定满一族的罪。原谅汝使直江大和一族受尽屈辱的罪。』



为了偿还父亲所犯的罪。



为了让对著将死父亲所撒的谎言成真。



父亲死后不久,我便与真正的毗沙门天相遇,被告知了自己的命运。



毗沙门天,不要带走父亲的灵魂,带走我的吧。



在亲不知地区的山上,我这么呼喊著,跳入鲸海。



沉入海底的我被带到天上的世界,在那里遇到了毗沙门天。



祂告诉我。



「不可妄图成为人类。



只能以神、以毗沙门天的身分过活。



我这身一遇阳光便会晒伤的白色皮肤、吃饱就会呕吐的虚弱脏腑、一眼就能看出是神之子的容貌,这都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凡人烦恼所惑而生。」



谦信小声地复诵毗沙门天的「话语」。



「恋爱会使我的灵魂堕落。对透过血脉留下子孙的人类而言,恋爱是最强烈的欲望。佛教鼓励人们出家,也是因为这种欲望是一切修行的阻碍。如果与人类相爱,我就会即刻死去。如果对人倾诉『我爱你』这句话,我的心脏就会在瞬间停止跳动。」



那是认定自己必须偿还父亲罪业的小孩利用她强大的意志力说服自己的诅咒话语。



为了拯救父亲脱口而出的祝福话语,却在不知不觉间化为束缚谦信自己的诅咒。



我希望现在立刻证明那些话都是虚假的──谦信的红色眼眸如此诉说著。



同为女性的武田信玄无法证明。



因为两人同为女性,信玄只能用击败谦信的方式证明谦信只是普通人类,而非毗沙门天。



不过,如果是相良良晴的话──



并非这个时代的男性,也没有对上杉谦信的志向与一生有著先入为主的观念,能够充分理解她的相良良晴或许可以办到。



然而,相良良晴已经有织田信奈这位恋人了。



「……谦信,那些话都是你内心编造出来的。只是虚假的故事。」



「爱情无法用言语说明。相良良晴,就算你对我重复那些话百万遍也无法拯救我,你能用话语以外的手段将爱传达给我吗?」



「如果我能办到的话,或许就能改变你的命运。但是我已经有信奈了……」



泫然欲泣的谦信丧气地垂下头来。



「说的也是……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如此厌恶织田信奈了。我……不只是川中岛,就算在安土……连一丁点任性要求都没有办法如愿呢。」



「谦信?」



谦信愤怒地咬牙切齿,将酒杯里的豆浆一饮而尽。



当知道自己的愿望无法实现、心情郁闷不已、茫然不知所措时,那就喝个烂醉吧。



然而,此时谦信饮下的液体并非是酒。



而是豆浆。



良晴有所不知,谦信的体质不能摄取黄豆。



谦信也不知道豆浆是用黄豆制成的。



全身打了寒颤。



一股强烈的呕吐感袭向谦信胸口。



「……这是……?」



「你、你怎么了?皮肤都起疹子了!」



「你不可能对我下毒……这是……毗沙门天降下的惩罚吗……?」



谦信的纤细身躯倒在良晴怀中。



「谦、谦信?」



「……胸口……胸口好像在燃烧……!我要死了吗?相良良晴。就因为我打破毗沙门天的戒律……咳咳……!」



「你说过自己能吃的东西不多吧?难道说你不能吃黄豆吗?」



「对……一吃黄豆……身体……会发抖……」



「我知道了。对不起!原来你对黄豆过敏。只要摄取黄豆就会引发异常的免疫反应,就像喝了毒药一样。有极少数日本人拥有这种体质!这才不是毗沙门天的惩罚啦!」



谦信对黄豆严重过敏,如果是固状黄豆、豆腐就还好,只要稍微吃一点就会吐出来。然而,豆浆却是液体,会一口气喝下相当多。更何况谦信完全不知道来自未来的豆浆其实是黄豆制成的──



「总之你先把豆浆吐出来吧!」



「……与其在男人面前露出呕吐的丑态,还不如……」



「一点都不可耻,而且也不丑啦!我绝对不允许上杉谦信这号人物因为这点小事死去啦!废话少说赶快吐!这样你就能获救了!」



良晴拚命地照顾著谦信。



他搓著谦信纤瘦的背让谦信朝湖水呕吐,心中悲痛地想著:她果然不是毗沙门天,而是拚命勉强自己虚弱身躯挣扎地活下去的人类。对谦信有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怜爱之情。



「全部吐出来了吧。接下来深呼吸。」



良晴让不断摇头拒绝的谦信躺下。



「……咳……呼……呼……!」



吐出肺中空气的谦信企图再吸气。



「……哈……哈……呼呼……」



然而,她无法吸气。



「喉咙卡住了。食道肿起来堵塞住气管。只能用五右卫门流的人工呼吸法强行把空气送进去了!」



感觉上这不是偶然。



这恐怕不只是一般的医疗急救,肯定会引发无法回头的结果──良晴深知如此,但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拯救谦信。



「基于在下身分,姑且提醒你一下。如果放著上杉谦信让她窒息而死,织田信奈揪能得救惹。毕竟没有人能够在战场上打赢这位『武神』咻也。」



耳边似乎出现五右卫门的声音。



对啊,就像谦信心里被毗沙门天占据,我的心里也有五右卫门啊──良晴这么想著。



「五右卫门,我姑且用那句老话回你。我可是相良良晴啊!只要有落下的果实就一定会捡起来啦!」



仰躺的谦信下意识转头想避开良晴。



映入眼帘的是被无数灯光包围的安土山。



好美。



如今我这副在男人面前呕吐还窒息的模样真是丑陋,但安土的山湖景色却如同天上月亮般美丽。



所以我才会宁愿忍受孤独也要成为天上世界的居民。



「……相良良晴。我很美吗?看起来像神吗?还是说像兔子一样丑陋?」



「上杉谦信,你是人类。」



谦信闭起眼睛祈求著(我还想多活一会儿。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谦信保住了一命。



她穿好衣服,挨著良晴的身子凝视安土的耀眼夜景。



今晚是盂兰盆会。宇佐美和直江的魂魄会不会回到人世呢?会不会看到我这副模样呢?──她这么思索著。



「相良良晴,下次相见就是战场了。身为织田信奈恋人、家臣的你能够将我从毗沙门天的诅咒解放出来吗?」



「我会试试看的。你至今牺牲自己拯救了许多人的性命。就算是一直以毗沙门天的身分活著,你应该也有资格获得奖赏吧。」



「说什么拯救。我这一生都在不停征战,只有不断残害人命而已。」



「当武田信玄与北条氏康发生冲突而导致甲斐人民苦于食盐短缺时,是你送盐给甲斐的吧?」



「你还真是无所不知呢,良晴。」



「也不是什么都知道,毕竟我来自未来嘛。」



「告诉我真相吧。我要死了吗?如果毗沙门天的话语是出自我的内心,不就代表我觉得自己死期不远了?」



良晴回想起濒死的竹中半兵卫「活下来的是我?还是官兵卫小姐呢?」这个问题。



要对女孩子说谎,得看时机是否恰当。



现在是不能说谎的时候。



「一旦不愿意面对未来,就无法再扭转命运了。首先最重要的是正视真相──根据我知道的历史,你会平定越中与能登,接著朝加贺进军,在手取川逮住发兵自越前的柴田胜家军并加以击败。」



「我知道自己战无不胜。然后呢?」



「然后,你会在与织田军决战前因病死去。」



「……是吗?我会在完成消灭织田信奈这个宿愿前死去。这或许是适合让我成为传说的死法呢。」



谦信的情绪没有动摇,依然维持面无表情的模样。



良晴抱著谦信说:「未来是可以改变的」。



「过去我也曾经对胜千代透漏未来的事情,告诉她将会在上洛征途中死去。」



「信玄?这是怎么回事?」



「胜千代──武田信玄没有逃避我说的话。她毅然地面对命运,并靠自己的力量活了下来。原本武田信玄早就应该死了。当武田与上杉同时上洛时,未来就已经改变了。」



「是这样啊。你救了信玄呢。」



「不对,我没有拯救她的性命,只是告诉她未来的事情。胜千代是靠自己的勇气与觉悟改变了未来的。」



「但是你无法改变我的命运。毗沙门天仍依附在我的心中,无论如何都消除不掉。就连你的吻也没有效果。」



「是吗……这样还不够啊……」



比接吻更进一步的行为或许能把谦信成功拉回地面,还能避免许多将士在手取川之战阵亡的未来。然而,深爱著信奈的良晴不能使用这个方法。



明明只差一点、只差一步了。



这样下去就无法解除毗沙门天的诅咒了。



谦信的命运将无法改变。



「我和你接吻了。然而,我似乎还是认为,只要没被打败就不会放弃毗沙门天的身分。看来只能藉由战败,我才能偿还在川中岛杀死武田信玄最爱的妹妹‧信繁的罪过啊。」



良晴点了点头。对啊,只有在战场上面让谦信吃败仗才能除掉附在她身上的军神‧毗沙门天。只有让她体认到自己并非毗沙门天,也不是无敌不败的军神,这样才能消除掉毗沙门天。



「……史实上我没有参与手取川之战,但是我现在就在这里。我会和胜家一起挡住越军,让军神‧上杉谦信吃下生涯首场败仗,并证明你不是毗沙门天,而是人类的!」



「这件事连武田信玄都做不到,你办得到吗?」



「光靠自己的力量当然不够,但是我有值得倚仗的伙伴。话虽然这么说,不过我还没想到有什么方法可以打赢军神啊。」



「你刚才只要让我室息而死就赢了。真是笨啊。」



「我已经习惯被人这么说啦。而且我还没有你笨呢。」



「下次见面是战场了。那将会是一场没有手下留情的惨烈战争吧。对,就像川中岛那样。到时候我一定会杀死你的。我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一定会在这条命结束前消灭织田信奈给你看,藉此颠覆你的预言。这就是所谓的战胜自身未来吧?武田信玄做得到,没道理我做不到。」



「没错,只有认真战斗才能获得真正的落败。我们彼此都要全力以赴啊。」



谦信低声说:「我会在战场上让你们知道毗沙门天化身这个词的真正意义。那个时候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然后轻轻站起身来。



「尽管我很想待下去,不过这个额外的一天休假也该结束了,得要回去才行。兼续差不多要来接我了。」



谦信直到最后都在对良晴期待著什么──彷佛在无言地哀求「救救我吧」──良晴不禁这么想著。



「再会了,相良良晴。」



转搭小船的谦信消失在黑夜当中,接著良晴坐回甲板上摇著头思索:「我该怎么做才能打赢谦信、消除她心中的毗沙门天呢?」。



「相良氏,你还素没在接吻后做出进一布行动呢。这样下去的话就无法拾起千信这粒果实了。」



又听到五右卫门的声音了。



「为什么我的良心都用五右卫门的声音说话啊?幻听快消失啦!」



「真是没礼貌,在下一直都在旁边当船夫是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甲板上面出现一位遮住脸的船夫。



船夫一揭开头巾,出现的是五右卫门那张熟悉的脸庞。



「呃,咦!!!!!!!!?是本尊?难道你一直看著我们吗?」



「忍忍是也。你越来越会哄女孩子了呢。再差一点就能乘为战国的光源咻啰。」



「忍你个头啦!!!!」



良晴现在只想一头栽进琵琶湖里。就因为他以为没人看见,所以才会对谦信说那些话、做那些事。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太丢人了!



「我受不了啦!让我死吧!」



「慢著,不要投湖是也。在下不想再做人工呼吸咻也!」



「说起来,五右卫门你不是挨了谦信的攻击后昏迷不醒吗?为什么看起来一副没事的模样啊?」



「都素在下想杀上杉谦信时相良咻要我『不要杀她』,所似就种了危及性命一击了。」



「对不起啦。但是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偷看我丢脸的模样啊!」



「在下没有生气是也。不过上杉谦信强得超乎常人,所以在下被击中俗才会判断状况不庙而暂时装死咻也。」



「装死?」



「放松全身、抛除意识,藉此卸除所有力量,此乃蜂须贺流的奥义之一咻也。」



「所以才有办法立刻恢复过来吗?你的实力还真是深不可测啊……这么说来,五右卫门你几乎都没有提到自己的过去呢。在当上川贼(川并众)的老大前,你到底有过什么经历啊?」



「忍、忍者不会谈论过去喔,相良氏。」



「差不多是时候想问了。算了,只要你过得开心就好。」



「呜,在下不会说的是也!」



不过当时谦信有手下留情,她没在战场上面就不会认真吧。不愧素军神是也──五右卫门喃喃说道。



「相良氏,你要怎么打赢那个上杉谦信是也?」



「我才要开始想啦!尽管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武田信玄也开始攻向这里了,现在素时候偿还你为了捡起所有果实所欠下的寨了──五右卫门如此感叹道。



「为了捡起所有果实所欠下的债吗?或许是这样吧。但是我不后悔,五右卫门。不过,改变历史的反作用力也太大了。」



「唉呀唉呀。很简单,只要推倒那些女孩子、让她们迷上你就好了。」



「说的对。真的是忍者才会说出来的冷血建议呢。那就先从五右卫门开始吧。」



「慢慢慢慢著是也!为鼠么?为鼠么是在下啊???」



「因为你很容易让人得逞啊?」



「在下才没有那样!!!!!要是被男人碰到,在下、在架、呜呀啊啊啊啊!」



你们在做什么啊!──从另一艘高速行驶贴过来的精灵船传来一道耳熟的声音。



「信、信奈?」



「宁宁向我报告有个『白雪公主』和良晴在一起,所以我才把你借给她一天。你不是和白雪公主在一起吗?怎么跟那个忍者在搞什么啊。该不会是瞒著我和忍者偷情吧?」



该怎么办,要随便说点小谎蒙混过去吗?但那样做的话就是不老实了;不过要是说出实情的话,信奈就立场而言就得将良晴当成通敌者惩罚了。尽管不至于像以前那样惹她不快而被要求切腹,或是被流放到伊势,不过要是我在这个时候离开战场的话就不妙了。



但是我很不会说谎,肯定马上会被信奈识破的。



该怎么办?



当良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五右卫门出手帮了他一把。



「相良氏今天守护了想暂时当个人类女孩的公主是也。」



「是那个自称大谷纪之介的白雪公主吧。」



「然而,他看来无法给予那位公主她所追求的东西。」



「那位公主在找什么呢,五右卫门?」



「呼,『爱』是也。」



喂,五右卫门──听到这番话的良晴又想投湖自杀了。这次是信奈、五右卫门两个人把他拦住了。



「原来如此,那位公主是为了找寻此物才会来到安土啊,可是她却说要在下一场战争把我带回天上呢。」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在最后追求一生无敌不败也得不到的东西是也。」



「……那位白雪公主的个性无法容忍别人拥有自己放弃而得不到的东西呢。她对放逐父亲夺取别国领土的武田信玄感到气愤,而现在更是对我拥有她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爱情而盛怒,所以才会停止和武田信玄争斗,转而希望与我一决胜负啊。」



「正是。上杉谦信的最后一场仗将是比川中岛还要惨烈的殊死战是也。」



「以神明身分活在义战中的公主,其实她真正追求的却是人类生活,希望以人类的身分被爱。然而,那位公主却是个比任何人都还要强悍的军神,谁也无法打败她,并将她拉到地上,就连那个武田信玄都做不到。甚至应该说,武田信玄就是为了将那位公主拉到地上,所以才会努力让自己成为与她等级相同的战国最强武将吧。」



「难怪她完全无法忍受不靠神佛,只靠自身实力夺取天下、爱情的织田信奈咐也。」



「我将良晴借给那位公主一天有让她感到开心吗?还是说──」



不管如何,这么做让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烦恼呢──信奈苦笑著说。



「良晴,十兵卫已经返回丹波了。不过面对越军进攻的六情况相当不妙喔。」



「胜家?」



「我明明命令她在我带著安土三万大军与她会合前不要轻举妄动,但是六却擅自前往越前、进入加贺。她打算在我被拖入战局之前抢先一步与上杉谦信决战啊。」



「这样很不妙耶,信奈。」



「六是织田家最强的武将喔。她似乎凭藉著战场上的经验、直觉断定如今的我打不赢上杉谦信。织田军尚无与越军作战的经验,必须让越军和其他军队交战,使号称日本最强的越军彻底展现出谦信独创的战术与战斗方式才行。六相信,透过不惜玉石俱焚的战斗,一定可以让我从她的失败当中找出致胜的关键,就像木津川河口的海战那样,所以六才把自己当成敢死队、当成弃子……」



信奈的表情很僵硬。



「……因为我不会打仗,所以才会把六逼到那种地步的。虽然我很想紧急派兵支援,不过越前现在正降下豪雨,泛滥的河川会让我来不及赶到啊。」



胜家的觉悟坚定到信奈也无法改变。



果然事态仍朝著命运的「手取川之战」发展。



「我知道了,信奈。比起得带领安土三万兵力的你,我行动起来比较轻便。我会先行赶上胜家军,并和那个家伙合力打倒不败的越军。我一定会击败上杉谦信,将她从天上的世界拉下来的。」



「请救救六。她为了我奉献出了前半生。六之所以不谈恋爱、投身战场,这都是为了我。她一直都听从我过分的命令、从不抱怨。我到现在已经被六救了无数次。尽管我知道她身处于非得和谦信交战不可的北陆战线,这么讲太任性了,不过我不想失去她啊。」



「这个不用你说啦。没有胜家的织田家就像少了天主的安土城一样嘛。」



「谢谢你,良晴。别忘了还有支援六的犬千代……」



「好,毕竟我在大阪湾的时候是她把我捞起来的嘛,包在我身上吧。」



但是信奈赶得上吗?比起东西受敌、无法轻易行动的信奈,将下一个战场当成葬身之地的谦信其行军速度应该会更快吧。根据「史实」所述,织田信长的主力军没能赶上手取川之战。如果赶上的话,兵力优于越军的织田军或许可以与其抗衡。然而,光是祈求好运是无法打赢毗沙门天的。只知道未来走向还是无法取胜的。越军的进军速度很快,再加上信奈的军队遭到豪雨阻挠。万一主力军没赶到的话,胜家的败北就无可避免。该怎么做才能打败那个军神呢?



(我想让一直以毗沙门天身分生活的谦信能够当个普通女孩,没办法将她看成即将交手的敌方主将,所以才没有思考打赢谦信的方法。可是这样下去的话信奈的天下布武之梦就会破碎,而上杉谦信也会兑现毗沙门天告诉她的死亡预言!因此无论如何都要打赢无敌不败的谦信!到底有什么方法可用呢?)



等等喔?



或许──真的有解决办法。



唯一一个方法。



良晴激动地发抖(不过这个策略对谦信、信奈都像剧毒。走错一步或许就会迎向最糟糕的结局)。



然而,良晴只能选择那条道路。



「吶,良晴。」



「怎么了?」



「不要再像天王寺之战时那样丢下我喔。不要被毗沙门天带去天上的世界喔。」



「……虽然我是这么想,不过这次没办法保证了。我想到一个计策,是个可以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危险策略。想要待在安全地区把毗沙门天拉到地上是不可能的。就像胜千代进军川中岛八幡原本阵时暴露自身行踪那样,我必须置身死地才行。」



「咦?这是什么意思?」



「信奈,这个策略可能会让你很生气,还请你原谅我。」



「所以我问你是什么意思啊?」



「不能说,但你很快就知道了。这叫『光源氏六条院计画』。」



「啊?什么东西?难道你真的想建后宫吗?」



「总之请相信我吧!拜托了!」



「……真有良晴的作风呢。我为什么会迷上你这种人啊,老是害我吃醋耶。」



「别担心啦,我会活著回来的。就算我在战场上失去身体,灵魂也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



「身体也要一起回来啦。我很贪心,只有心是不够的。我想要良晴的一切。你一定得活著回来。我想和你一同哭泣、一起笑闹。我才不要只有美丽的回忆。如果要让良晴死在战场,还不如被其他女人夺走算了。因为只要良晴还活著,总有一天就一定会回到我身边,我也一定会把你抢回来的。尽管这不是把大批军队、家臣送上战场的君主该说的。但是,我、我──」



「信奈,抱歉让你说出这些丧气话了。我知道了,我一定会活著回来。」



「良晴,就算脸上受伤、失去手脚。你也一定要活著回来喔。事到如今,你的脸就算稍微受点伤也没什么差别。所以……」



「嗯,我和你约好了,不会再发生失去记忆而侍奉毛利家的那种情况了。」



不是所有女孩子都很坚强喔,相良氏──五右卫门对他泼了盆冷水。不过,良晴回答:「对我来说只有信奈是特别的。只有信奈可以尽情依赖我」。



「以后要是想再寻死在下也不会救你啰」五右卫门留下这句话后便从船上消失了。



五右卫门在用她的方式关心良晴。



笼罩安土山的灯火逐渐消失,黑夜缓缓包覆了世界。



「盂兰盆会的夜晚结束了。父亲、蝮蛇、弹正──他们都回到天上了。」



「你不是不相信死者灵魂的存在吗?」



「是啊,我曾经在父亲的葬礼上说:『这种仪式一点意义也没有』还大闹了一场,不过我现在却是这么想。我们这些活著的人虽然不知道死者灵魂是否存在,不过送魂的盂兰盆会或许是能够让我们体会并接受『重要的人们已经逝去』这个事实。如果逃避失去重要之人的悲伤,只会让我们被一直困在过去的回忆当中,因此必须鼓起勇气面对死亡。这是为了继承死者的遗志,也是为了朝未知的未来迈进。葬礼和盂兰盆会就是为此存在的。」



「……是啊。或许真是如此……」



我在父亲的葬礼上曾经因为不承认父亲的死而大闹一场。那位白雪公主一定会闹得更凶吧──信奈凝视良晴的眼睛微笑说道。



「不过呢。尽管我不相信,但如果死者真的会在天上看顾我们的话,那应该很浪漫吧。可是呢,现在有活著的人在地上看顾著我,良晴,那个人就是你喔。无论把天主建得多高也无法摘到天上的星星,但是我却抱得到良晴的身躯,所以你千万不能变成星星喔。就算只多一天,你也要活得比我久喔。」



明年的今天一定要一起眺望安土的光辉夜景喔──信奈露出微笑,轻轻将自己的唇贴上良晴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