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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二 相良义阳之国(2 / 2)


相良家发生内乱后,实力肯定会因此而削弱。



对阿苏家而言,相良家因为谋反骚动而分裂是好事。他们甚至有机会可以吞并相良家,藉此统一肥后全国。



想当然耳,阿苏家的当家应该会对义阳见死不救。



拯救年幼无力的公主大名对阿苏家一点好处也没有。



这是战国时代的常理,修罗之国的成规。



尽管义阳年纪还小,但聪明的她还懂得这个道理。



但就算她白皙的手掌敲出了赤红的鲜血,她还是没有停手。



即使遭受暴风雨吹袭而站不稳脚步,她还是继续喊著:



「……救救我……救救我!我想活下去!我还不想死!」



就在这个时候──



门后面传来一道彷佛不带任何情感的冰冷男性声音说:



『……相良义阳,你这么想活下去吗?你的祖父、父亲都死了,同父异母的妹妹也被放逐出家,三名叔父还在追杀你。你在这个修罗世界还想追求什么?哪里还有希望?』



那是御船城主‧甲斐宗运的声音。



相良家与阿苏家是同盟关系。



义阳与他有过数面之缘。



宗运既是支撑阿苏家的无敌不败猛将,也是毫不留情杀害叛徒的刺客。



印象中他是个穿著僧衣的高大男子,脸上还戴著来自南蛮的墨镜。



即便如此,义阳也没有其他可以求救的对象了。



「请救救我。虽然我还是个小孩子,没办法提供什么回报,但还是求求你……!」



『……我曾经受主公之命亲手杀掉三名与伊东家私通的儿子。没有悔恨,连一滴眼泪也没流。因为那是我的本分。你觉得我会特地搭救被赶出国家而逃难至此的相良家当家吗?我的主公甚至会认为,对你见死不救可以制造并吞相良家的机会呢。』



光是哀求无法打动甲斐宗运有如寒冰的心。



回头一看,三名叔父带领的追兵近在眼前。



义阳领悟到死亡将近。



她希望有人能够在死前聆听自己最后的想法。



因此,脑袋因为面对死亡恐惧而一片空白的义阳放声大喊──



「我还这么小,什么成就也没有达成。我不要年纪轻轻就在找到自己的梦想前死去。要死的话,至少得让我得知自己为何而生、找到生存的意义再死吧!」



就在这个时候。



奇迹竟然出现了──义阳这么想著。



紧闭的御船城大门嘎然开启。



一位骑乘黑色巨马、浑身漆黑的高大僧侣握著长枪屹立在风雨之中。



毫无表情的脸上戴著一副来自南蛮的墨镜。



他令人印象深刻的奇特打扮宛如异形,散发出惊人的杀气。



此人想必就是甲斐宗运。



「……啊……啊……」



义阳知道,这个人是来保护自己的。当她回过神时,才发现注视著甲斐宗运的自己流下了两行热泪。



「……如果想寻找自己的生存意义,就先学著怎么活下去吧。拿起长枪坐到我身后。唯有心中有求生意志、愿意为了活下去而抗拒死亡才能获得我的协助。」



此夜,这个冷酷无情、沾满血腥的修罗武士在义阳眼中变成一位笼罩著哀伤气息的英雄。



义阳所看到的,是一位在背叛行径丝毫不足为奇的修罗之国里为了守护主公而杀死同伴、杀死自己儿子,灵魂早已遍体鳞伤、痛苦不堪的孤独悲剧英雄。



宗运握住义阳伸出的小手,一把将她拉上马来。



三人众与他们的手下见状叫嚣:「不准帮她」「我们要杀了那个昏庸的君主‧相良义阳」「敢出手就杀了你」策马冲了过来。他们约有一百人。



「你疯了吗,甲斐宗运!别以为拯救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小孩就可以洗刷你弒子的过去!」



「交出义阳的首级!」



「难道你打算没获得主公‧阿苏家的许可就和我们相良家作对吗!」



甲斐宗运不发一语,鞭策胯下的漆黑巨马。



他只手抄著长枪就朝著三人众冲去。



「区区一人哪有办法对付三名对手」三人众嘲笑宗运,在宗运长枪的攻击范围外将他团团包围。正当他们举弓的时候──



宗运转动的长枪突然分成数段。



难以置信,他的长枪竟然伸长了。



分离的枪身以锁链相连,在宗运手指灵活操控下,宛如一条长蛇在空中舞动。



「长枪有机关!?」



「你这个家伙,竟然使用那种邪门歪道的武器!」



「卑鄙的家伙,你不配当武士!」



彷佛拥有自我意志的蛇棍拨开弓矢、架开长枪、推开长刀。



尽管三人众不断痛骂宗运那种有违武士作风的诡异攻击,然而话音未落,他们的头颅都已经飞舞在空中了。



宗运身上淋满鲜血,神色却一如往常。



他只是擦了擦被血弄脏的南蛮墨镜。



「……我讲求的是信义。杀光所有谋反主公的不忠匪徒,那是我的职责。」



三人众被他一击杀死了!阵脚大乱的谋反军士兵们纷纷抱头鼠窜。宗运追了上去,准备像打扫般杀光他们。



「……相良义阳。拿起武器战斗。还剩九十七人。」



「等一下,那些人只是受叔父们命令。他们大多是我的亲族,饶了他们吧!」



义阳企图阻止宗运。



「不行。我基于同盟国的信义决定帮助你,因此不能容许背叛主公、破坏信义之徒。族人也好,儿子也罢,正因为此地乃同族互噬、骨肉相残的修罗之国,就得贯彻我固守的信义到底。那是我的生存意义。一旦做出背信忘义之举,被我所杀之人都会死得毫无意义。我绝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求求你!我不会白费这条被你救回来的命,所以求你不要再如此不带感情地杀人了!」



「不行。祸根得尽早拔除。我要杀光所有与这场谋反有关的人。你的妹妹‧德千代总有一天会被谋反者利用,我也要杀了她。」



「……我不会让你杀死德千代的!那个孩子已经和相良家没关系了!只是个外人!我不会让她再回到相良家、不会让她成为武士的!如果你执意要杀死德千代,那我就先杀了你!」



义阳握住宗运腰际的短刀作势拔刀出鞘──



宗运停下动作。



暴雨也戛然而止。



攀在宗运背上的义阳似乎看到宗运嘴角线条稍微和缓一些。



「……太天真了。不过,你真的想杀我时的眼神挺不错的。若是被我杀死的那些不肖子有你这番勇气就好了。」



「……我、我……对不起。」



「相良义阳,尽力活在这个修罗世界吧。去探索你生命的意义,你一定可以找到的。」



「我一定会的,宗运叔叔。」



宗运并没有趁著这场谋反骚动夺取相良家。他只是冷冷地说:「相良家是阿苏家的同盟国。篡夺同盟国有违信义,仅此而已。」并扶持义阳恢复既有权力。



宗运和幼小的义阳缔结了盟约。他们交换的和平誓状各自收藏于阿苏神社与白木妙见神社。



于是,对义阳有谋反之意的家臣、族人皆被消灭。对义阳高揭反旗即是与甲斐宗运开战,也代表了死亡。



义阳在宗运的护送下以相良家当家的身分回到人吉城,也控制住宗运想要继续肃清危险分子的行径,尽可能拯救被宗运盯上的家臣。整个肥后国里只有义阳不怕宗运,这点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然而,在这场骚动后,义阳得知德千代宣言要成为公主武将,于是便严格拒绝德千代进入人吉城。究竟是因为担心宗运杀死德千代,还是害怕德千代成为谋反的火苗,家臣们也无从得知义阳的真正用意。经历过族人谋反的义阳已经成为一个不轻易显露内心想法的少女了。



不过,相良家所有人都知道义阳没有打算取德千代性命,而且德千代也打从心底仰慕义阳,自称相良家公主武将的德千代就被所有人默认为他们所疼爱的「八代山猿大人」了。



看到义阳不论身心都成长成为一名高贵的公主大名,相良家的家臣们终于愿意掏心置腹,誓言对她奉献真正的忠诚了──







「所以你便下定决心不会毁约了吗?」



「是的。我绝对不会违背约定的。毁弃与宗运叔叔的誓约,那一刻便是我的死期。幼小的我凭藉著自身意志,在那个时候做了这个决定。」



「不过话说回来,你从那个甲斐宗运的手中保护了德千代。你果然是位很爱护妹妹的好姊姊嘛。为什么不告诉德千代这一切呢?」



「这、这是我和叔叔的秘密。不准让德千代知道。要是让她会错意而得意忘形的话就糟了。她已经不是相良家的人了,我只是没去理会她而已。」



尽管义阳嘴上说著不信任族人、不需要家族这番话,不过良晴却发现她之所以如此排挤德千代是另有原因的。然而,良晴又想:这件事不是我可以干预的,义阳必须靠自己跨越那道障碍才行。至于那道障碍是什么,相信义阳在敞开心房的那天就会告诉他吧。



「……我以前从未对人提过这些回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可以对初次见面的你说出口。你还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少年呢。」



「你为什么会想跟我说这些呢?」



「应该是从你口中听到『生存意义』这番话的关系吧。或许我觉得你我之间有共通的想法吧。不过死了之后,我所提倡的信义理念也会跟著灰飞烟灭吧──」



这样吧,那我以军师的身分代替宗运在这场战役里面辅佐你。战争一结束,你就把我送到大友宗麟那边吧──良晴点头说道。



「你要帮我?早点赶去宗麟那边不是比较好吗?」



「既然承蒙你一饭之恩,我就不能这么子离开啊。尽管和宗运相比,我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军师;但我的知识说不定能够派上用场的。况且岛津如果大胜伊东家、夺下日向,岛津的国境将会直接与大友接壤。这么一来,岛津与大友的冲突将无可避免,这样的话织田家就危险了。」



「不过,你曾经在木津川河口率领村上水军时遭到织田信奈重挫吧?也许未来知识意外地不可靠呢,这样没问题吗?我经常把败战责任推到家臣身上喔。呵呵。」



「未来本来就不是确定的。再说信奈比较特别,她是个超乎寻常的人啊。」



「唔,你是在炫耀吗?」



「没这回事啦。」



「透过天岩户看到的织田信奈的确很漂亮,不过提到自然散发出来的高贵气质,我倒是在织田信奈之上喔。」



「现在就别提信奈了。你干嘛那么在意啊?」



「这是公主武将的面子问题喔。你就承认,我是比织田信奈还要高贵的正牌公主吧!」



「啊,因为担心以后会闹出什么乱子,所以这件事就先搁著吧。问题是在岛津身上。我所知道的岛津家其强悍程度非同小可,他们与赌上日向统治权的伊东家展开最终决战,而最后的胜利者是岛津。尽管不知道这场仗会不会这么演变,不过只要稍微判断有误就会全盘皆输的。」



「呵呵。尽管说了那么多示弱的话,不过却展露出有如战士的坚毅表情呢。可别死在这场临时参与的战争里面了,相良良晴。你一定要活下去啊。」



多么温柔的笑容啊。生在骨肉相残杀才有办法存活的修罗之国,甲斐宗运想要守护的笑容、柔情、希望或许就在这里,就在义阳的心中。那个男人并非是为了阿苏家存续才守护著义阳的──良晴这么想著。



就算是为了向主公尽忠,他也不可能在杀死自己儿子的时候无动于衷。就算是被列为战国三大恶人,犯下无数恶行的道三还有久秀,他们还是以菩萨心肠疼爱著继承自身志向的信奈。或许甲斐宗运和他们一样,都是藉由保护向自己求助的年幼公主‧义阳来勉强维持身为人类的理性吧。也许义阳在为了保护妹妹而对自己兵戎相向时,宗运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丧失的某种事物吧。



(对啊。信奈……道三、久秀都不在她的身边了。深爱著信奈的义父、义母,那些守护著信奈的人都一一撒手人寰。保护上杉谦信的宇佐美定满还有其他越后男武士,身为武田信玄左右手的山本勘助,小早川小姐的哥哥‧毛利隆元,那些战国男儿都为了守护战场上的公主武将纷纷逝去。对男性而言,比起那个我心目中的正史、只有男性武将的世界,这里可能还比较残酷呢。)



在越前与上杉谦信对峙的信奈如今是否安好?她会不会寂寞、害怕?在我漂流到肥后的这段时间,越军有没有突破防线呢?被孤立在丹波的十兵卫──明智光秀过得怎样?一想到这里,良晴便感到焦急而坐立难安。



不过,看到在这个以血洗血的修罗之国中只身一人的公主大名‧义阳后,良晴无法放著她不管。



「我相信甲斐宗运是人,而不是恶鬼。既然义阳这么坚信这点的话,我也不会怀疑的。」



现在的良晴露出了不禁让人想要保护你的表情呢──义阳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如此说道。



「你很挂念留驻在本州的主公吧,良晴?你已经和她生小孩了吗?」



「才才才才没做那种事咧!」



「喔,这样啊。你明明就一脸好色模样耶。」



我是很想啦……良晴抓了抓头嘟哝著。



「我和那个家伙还没有正式成婚,而且织田家如今四面八方都被敌人包围,时机也不恰当啦。」



「也就是说,良晴还不是织田信奈的丈夫吗?真让人意外耶。哎,这已经不是晚熟,而是缺乏男子气概了呢。搞不好织田信奈已经感到不耐烦了喔?」



良晴肩上彷佛出现了千斤重担。



「……说起来……或许我真的没有男子气概吧……」



「你有够可怜的耶,多练习一下吧。要不要我陪你练习啊?尽管我也是处女就是了。」



「咳咳咳咳?不敢不敢!要是对你出手的话,甲斐宗运会冲过来一声不吭宰了我啊!」



「开玩笑的,笨蛋。极端厌恶家人的我怎么可能想生小孩,更别说和人类以外的生物交好了。呵呵。」



「多亏了你,我没那么紧张了;不过这种玩笑话对心脏很不好耶,拜托别再来了。」



总而言之,这场战役绝对不能输。不能像木津川河口那样再打输了。



「关键在于伊东军的素质、士气,不过那不是我们能够解决的问题。如果他们只想靠相差十倍的兵力击败岛津,那就必败无疑了。」



「良晴,集结在人吉城的相良军士兵有五百人,每个都是万夫不当的勇士。我会翻过山头出兵真幸院的。该处是临接日向、萨摩、肥后三国的要冲,无论如何都要逼岛津义弘撤出真幸院才行。」



于是相良军一路前往靠近日向、肥后国境的战乱之地‧真幸院。



真幸院距离人吉城相当近。



义阳在山路策马疾驰,同时对良晴解说岛津家的状况。



岛津家有四姊妹。



身为当家的是被喻为拥有大将之才的长女‧岛津义久。



次女‧岛津义弘是岛津家最强武神。目前她正率领三百精兵驻守在对抗伊东最前线的真幸院。



三女是负责运筹帷幄的智将‧岛津岁久。



而身为「战场骄子」的四女则是战术天才‧岛津家久。



义阳过去曾惨败给家久,因此丢失了所有位于萨摩的领地。



良晴曾经与小妹‧家久有过一面之缘。



「说到家久,我认识她喔。她以前来京都参观过,我和十兵卫接待过她呢。」



「你真是令人佩服耶。不但交游广阔,脸皮也很厚。看来你也想勾引家久吧?」



「什么勾引啦!她还是个小孩子耶。她完全给人一种『老么』的印象耶。」



在信奈成功复兴京都后,当地涌入了大批观光客。其中若是有来自外地、地位崇高的武士,织田家往往会派出重臣接待作为外交的一环。只要坐拥京都,就可以提升与各地大名的友好程度,这是握有京都霸权者的优势。岛津家久造访京都时,刚好光秀、良晴有空,于是两人便一起负责接待家久。



岛津家久是个还改不掉萨摩腔的纯朴女孩,也是个因为憧憬「源氏物语」而来到京都参观的怀春少女。不过,要是有京都人端出茶泡饭想善意地请她离开的话,家久便会勃然大怒找对方拚个输赢。从这种武人个性看来,会让人有种「不愧是鬼岛津」的感受。



回想起在京都见到的家久笑容,良晴说:「难到非得和岛津家交战吗?」对战国时代的无情有了沉痛的切身感受。



「尽管家久看起来就像个小孩子,不过她在战场上面的表现却勇猛如鬼。我曾经吃过她的大亏,不可不防。可是这次的敌人‧义弘是个更不得了的战场恶鬼喔。她是个强到被萨摩人尊奉为武神的豪杰。话虽如此,双方还是有著十倍之多的压倒性兵力差距就是了。」



「话不能这么说。虽然是更之后的未来,但岛津义弘将会率领区区七千兵力击退二十万人的敌军,创下难以置信的战绩,所以得先预估她可以战胜三十倍的敌人才行喔。义弘的强悍如同字面所述,超越了一般常识啊。」



「怎么可能?用七千兵力击退二十万大军?就算是修罗,那只是夸大宣传吧?我们可不是在谈军武逸事耶。」



只要越过那个山头就到真幸院了──正当义阳说出这句话时。



「在下乃甲斐宗运大人派来的斥侯。」



一位忍者忽然现身在义阳与良晴的面前,随即拜伏在地。



「宗运的忍者?」



「岛津的威胁还不像现在这么严重时,阿苏家与伊东家是互为仇敌的。宗运大人当时就亲手处决了勾结伊东家的三个儿子,再加上北方的龙造寺军步步进逼,因此阿苏家无法出兵支援伊东家。然而,宗运大人还是很担心相良大人的安危,因此便派了在下前来担任斥侯。」



「叔叔要你这么做?」



「是的。这里有证明用的『印信』──尽管岛津义弘只带了三百名士兵固守在真幸院的饭野城,不过此举果然是用来引诱伊东军与相良军的陷阱。这条路再往前走的诹访山里已经埋伏了岛津家的伏兵,山里面飘扬著无数旗帜,旗印是丸十字。」



请您退兵吧──忍者如此恳求著。



太阳业已西沉,四周一片昏暗。不过,凭忍者的视力还是可以查觉潜藏于山中的伏兵的。



「伊东军总数三千,而且还有许多伊东家主力武将集结,动员了高出岛津十倍的兵力。然而,要是主将‧伊东佑安没有直接攻打岛津义弘固守的饭野城,而是转而进攻防御力薄弱的支城『加久藤城』,情势就会变得相当险峻了。」



「什么?别理会那种小城,只要全军出动打下饭野城不就赢了吗!那座加久藤城正是岛津义弘用来设计伊东家的诱饵啊。」



「遵命。」



忍者一声不响地消失了。



义阳对甲斐宗运绝对信任。



再加上岛津家至今都没有正式侵略肥后,都是因为他们相当提防阿苏家宰相‧甲斐宗运的军事谋略能力。



就连身为战斗民族的岛津家都公开表示,只要甲斐宗运还活著,他们就不会夺取肥后。九州诸国就是如此畏惧甲斐宗运的军事实力。



「尽管伊东佑安是伊东家的人,不过他年纪尚浅,用兵资历完全比不上宗运叔叔还有岛津义弘呢。」



义阳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遵守与伊东的盟约、闯过有伏兵守株待兔的诹访山、挥军直捣真幸院;还是接纳爱护她的甲斐宗运所贡献的情报,就此撒兵。



「良晴,你怎么看?你不是能够看见未来吗?」



义阳如今正站在极为关键的十字路口前。



良晴所知道的战国知识大多局限于本州中部到中国地区。以织田家为中心,斋藤家、松平、浅井朝仓、松永久秀、武田、上杉、毛利、杂贺众──这些地方的知名战役、事件他都可以大致掌握。



然而,四国、九州、奥州北部的史实却在他的知识范围外。



话虽如此,九州在日本战国史里面依然相当有名,因此良晴对九州的某几场重要战役、事件还算瞭解。



(对了,这场战役就是成为岛津称霸九州之野心出发点的著名战役,也就是所谓的『九州桶狭间之战』吧?)



发现到这点的良晴不自觉感到紧张而颤抖。



「义阳,尽管我不是直接预见未来,不过成为战场的真幸院是不是有片名为『木崎原』(Kizakibaru)的平原啊?」



「嗯,有啊。不过你还真清楚,其他本州来的人都把那里的名字念成『Kizakibara』呢。」



良晴回想起穿越到战国时代后立刻遭遇那场桶狭间之战的经过。他知道历史,很清楚今川义元会在名为桶狭间的地方停下脚步休息,因此信奈才有办法在发动奇袭时掌握到最关键的情报。



然而,这场战役──木崎原之战,我方必败无疑。岛津歼灭了多出十倍兵力的伊东军;而相良军则会被岛津的伪装军队所骗而撤退,最后没有参战。



「如果是这样的话,义阳,前方的诹访山并没有伏兵,那是伪装出来的。岛津是在其他地方设下伏兵。为了歼灭为数三千的伊东军,仅有三百人的岛津军是没有余力拨出一兵一卒来对付相良军的。」



「未来人还真是犯规呢。不过,叔叔派来的精锐忍者有可能被无人的阵地所骗,误以为里头藏有伏兵吗?」



「那是岛津的忍者吧。应该是假装成正在搜索伏兵的正牌宗运忍者吧。只要搬出甲斐宗运的名号,就可以让你感到动摇,使你无条件相信对方。尽管你基本上不会轻易对他人敞开心扉,不过对已经认同的对象却会给予无限信任。岛津家不仅有著以武力见长的悍将,似乎也有擅长算计的谋士啊。」



「……真是卑鄙啊。能够想出这种阴险计谋的女人,肯定就是岛津家的三姊‧岛津岁久了。良晴,我决定目的地了──那就是继续前往战场。不能就这样打道回府,不能放著冒用叔叔名义的岛津家不管啊。」



「慢著,义阳!岛津如此重视、提防宗运,也代表她们击败伊东后还不致于立刻入侵肥后啊。」



「如果现在撤退的话,伊东家就会战败吧?那不就是你知道的未来吗?」



「是的。伊东军会兵败如山倒。这场战役后,伊东家便会开始没落,而日向也会成为岛津的囊中之物。」



「伊东家与叔叔的儿子们串通,为甲斐家带来了悲剧。就算他们因此没落,那也是自作自受。我不会感到同情的。然而,约定就是约定啊。更何况──」



义阳对她最重视的宗运名号遭人冒用一事感到愤怒不已。



于是她再次宣布,今晚将会迎战岛津并取得胜利。



「良晴,岛津接下来还会怎么出招!?把你知道的内容都告诉我吧。我好歹是接受了宗运叔叔亲授兵法的武将。只要预先得知岛津家的策略,我就有办法破解给你看。」



「『钓野伏』。岛津军会先装出被伊东军压制的模样。更正,是因为寡不敌众而牺牲惨重,进而『真的』败走,逃往名为木崎原的平原。伊东军自然会趁胜追击。届时岛津军的伏兵会从后方发动袭击,而原本败走的核心部队也会转头冲向伊东军。接著伊东军会被迫在无处可逃的平原上面遭受前后夹击。尽管岛津军有著夹击优势,不过毕竟敌人有十倍之多。尽管付出了惨重伤亡,但最后他们还是获得最后的胜利。靠著这项两败俱伤战术,岛津从今晚一役后将会战无不胜。」



那种夸张的战术,就算在修罗之国‧九州也是前所未闻啊!──义阳激动地大喊。



「只要预测稍稍失准,不就会两军同归于尽了吗!?」



「没错。这正是修罗之国才有办法做到的疯狂战术。钓野伏战术很可能会在这场战役里面完成吧。」



就算我们撤退的话,岛津也不会立即进攻肥后,而是会继续侵犯日向,并与大友宗麟发生冲突──良晴继续说道。



「义阳,就算你想与岛津一较高下,也得等到开发出能够与钓野伏抗衡的战术才行啊。」



「不,良晴。钓野伏已经被你看透了。那种不要命的战术是建立在自身伏兵周遭不会有额外敌军增援的前提上面,所以他们才会想骗我退兵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我要率领五百名兵力越过诹访山,全军冲向集结在木崎原的岛津军侧翼!反过来利用三千名伊东军和五百名相良军夹击岛津军!敌方数量只有三百,除非对方是鬼神,否则不可能扭转这种劣势的。」



已经无法阻止她了。



一定得让义阳获胜才行。



良晴与领先全军的义阳一同策马奔驰,心中却有一股不安(奇怪,好像有股不管怎么做都打不赢的预感耶)徘徊不去。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



加久藤城守备力薄弱,伊东军因而中计,先行攻打该城;不过就在看到这个难得机会到来的岛津义弘率军从饭野城冲出来,准备绕到伊东军后方时,伊东军随即在破晓时分放弃进攻加久藤城,反而挥军撤退,与逐步进逼的岛津军且战且走,打算转移阵地至容易防守的白鸟山。



然而,预测到伊东军动向的岛津一方早就在白鸟山上布署了欺敌部队。



那些欺敌部队让伊东军信以为真,使他们不敢踏入视线不佳的白鸟山,只得在木崎原上展开野战。由于比敌方高出十倍的兵力最能够在平原野战发挥优势,因此伊东军决定在该地与人数不多且因为持续战斗而露出疲态的岛津军决一死战。



相良军的援兵随后赶到,双方的兵力差距应该会变得更大才是。



不断与比我方多出十倍的敌军交战,精疲力竭的岛津军逐渐溃败,开始逃往木崎原。



伊东军最高主将,年轻的贵公子‧伊东佑安相信自己等同获胜了,于是也朝著木崎原展开追击。



当一场大战在木崎原的旷野爆发时,「相良军正翻过诹访山朝著木崎原进军」的报告传入了伊东佑安耳里。



这场战争的胜败取决于自人吉城出兵的相良军能否赶上,而这个答案是肯定的。



伊东佑安固然是个贵公子,但也是个出身修罗之国‧九州的男儿。眼看胜券在握,他浑身热血沸腾,手持长枪亲自杀入混乱的战场。



「赢了,赢定了。与岛津长年以来的争战终于分出胜负了!杀掉岛津家第一猛将‧岛津义弘吧!卸掉岛津义久的得力左右手吧!只要除掉义弘的话,岛津家就不足为惧了!」



不过主将因为修罗之血沸腾而亲自上阵的举动却对良晴、义阳带来意料之外的结果。



就在此时,败逃的岛津义弘其率领的岛津核心部队突然掉头冲向伊东军。



与兵力超过我方十倍之敌军交战的他们,浑身都是被喷溅到的鲜血与伤痕,人人气喘如牛。



甚至半数的岛津军都战死倒下了。



然而,他们并不是因为内心受挫而逃跑的。



这一切都是为了将敌军引到木崎原。



岛津士兵都为了岛津家二姊‧岛津义弘、为了岛津家的胜利舍弃了自己的生命。



已经没有能够固守本阵的残存兵力。



岛津义弘本人在岛津军的最前线现身了。



细长的双眼,白皙的肌肤。



充满光泽的黑色长发。



岛津四姊妹的二姊‧岛津义弘。



受到敬重的过世祖父‧日新斋影响,她自号「惟新」。



「各位将士,伊东家大少爷出线了,而且相良义阳也看破我们的计策了,再这样下去的话岛津无法取胜的。我要上前线了!」



「万万不可,公主大人!」



「我不会简简单单就丧命的,我可是岛津义弘啊。」



岛津家三女‧岛津岁久、四女‧岛津家久。在这两位稀世策略家、战术家帮助下完成的孤注一掷战术──利用少量精锐部队与敌方同归于尽,藉此博得摧毁十倍对手力量的『钓野伏』。义弘本以为这个战术今天完美成功了。



不过,相良义阳却看穿欺敌部队闯过诹访山,全速朝著木崎原进军。



「长剑梅钵」的旗帜,排山倒海直冲而来的相良家旗印已经出现在义弘的眼中。



绕到伊东军背后的伏兵与钓野伏部队完成了夹击,同时意图粉碎岛津军的相良军也从旁闯入了木崎原。两件事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生的。



(为了不让阿苏家出兵,岁久甚至还对肥前的龙造寺家动了手脚,因此甲斐宗运不会参战。能够看穿岁久计谋的人只有甲斐宗运,还有就是龙造寺家的锅岛才对。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发生了我们料想不到的特殊情况吗?不过这才是战场。在修罗之国的九州打仗不可能事事如意的。即便陷入了意料之外的危机,我和士兵们都做好了舍弃性命的觉悟。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啊。)



义弘的锐利双眼蕴含著高涨的斗志,露出了无所畏惧的微笑。



即便置身于此等绝境,她的气息也没有丝毫紊乱。



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挡也挡不住的修罗斗气。



岛津士兵们无不认为,这位美丽动人的修罗公主武将‧义弘是真真正正的武神。



他们相信──只要是为了保护义弘大人,哪怕战死多少次也不足为惧,此乃萨摩武士的夙愿。



士兵们没有将她当成神明崇拜。义弘与身分卑微的他们一同寝食,而且还会流下泪水为手下处理伤势。每位将士都把这位充满慈爱之心的高贵公主武将当成一个人来敬爱。



尽管岛津义弘经常派遣士兵进入得先做好同归于尽觉悟的死亡战场,但却不会把士兵当成用完即丢的弃子,而是认定他们与自己同属萨摩隼人,并对其抱持著敬爱之心,与他们并肩作战、一同欢笑、一起哭泣。



所以,每个人都很乐意献出自己的生命。



「夺回日向、统一岛津家的故土,即萨摩、大隅、日向三州,这是我祖父‧日新斋与父亲‧贵久的夙愿。这个愿望将在今晚实现了。各位,舍命击败十倍的敌军吧。从外敌手中保护日本至今的萨摩隼人将士们,侍奉岛津家的一骑当千修罗们,将你们的性命交给我吧!」



我将战死于此,大家一起慷慨就义吧!──义弘用凛然的音调如此大吼。



喔喔喔喔喔──岛津士兵的疯狂嘶吼声回荡于战场之上。



岛津的伏兵部队从背后袭击伊东军。



就在同时,相良军前锋带著彷佛要吞噬敌军的气势与义弘率领的岛津主力部队展开冲突。



义弘先前将三百军力兵分两路,派出了半数兵力作为伏兵。



她目前手边存活的部下已经不到百人。



义弘要用这不到一百人的军队正面迎战三千名伊东军,而且还有五百名相良军从侧翼方向冲了过来。这五百名相良军原本应该被欺敌部队所骗而返回人吉城才对。这是她意料之外的敌人。



「相良义阳这个家伙意外地厉害嘛!不但用兵适切,而且手下的士兵也疯了啊!」



按照常理,岛津义弘与她那群约一百人的精锐部队应该会即刻溃败才是。



然而,这群精锐士兵却抵挡住了攻势。



他们信任亲自拿起长枪、挺身面对压倒性数量敌军的义弘。



(被相良义阳摆一道了!已经无法靠人数取胜了,岛津军连一时半刻都撑不住的!)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伊东军主将‧伊东佑安却血气方刚地冲上战场最前线。就凭这点,义弘看到了逆转的胜机。



「你是岛津义弘殿下吧!我乃主将‧伊东佑安!这场仗我们已经赢了!再不撤退的话,我就取下你的脑袋!」



「哼。眼见胜券在握就醉心于舞刀弄枪,太稚嫩了。」



「放肆!你的年纪也一样轻吧,岛津义弘!」



岛津义弘至今从未尝过恋爱滋味,从七岁开始便专心在战场上面杀敌、砍下对方的首级,也目睹过许多家臣死去。



就算死亡将至,义弘也丝毫不为所动。



她豁达地认为,人死之后不过是回归尘土罢了。



即使年纪相仿,战场经验不如义弘丰富的伊东佑安却激动地大喊:「我打赢那个武神‧岛津义弘了!我从今天开始就是九州最强的修罗啦!」。



不对,伊东佑安会这样是正常的。是岛津义弘这位公主武将过分异常啊。



「大少爷!万万不可与那位武神单挑啊!」



「在下等人立刻前来助阵!」



伊东军的知名武将纷纷冲来保护被冲昏头的伊东佑安,与身为主将的佑安团团围住义弘。



副将‧伊东佑信。



以及九州枪术第一的柚木崎正家。



「三对一,刚刚好。」



被相良军杀入阵地的岛津核心部队此时开始崩溃──他们被锐不可当的相良军阻挡,谁也没能前去援救义弘。就在跟随相良军与义阳的相良良晴大喊:「伊东、相良联合军赢了!」的时候。



「岛津义弘!修罗之国的武将没有男女之别!纳命来吧!」



柚木崎正家朝著退路被断的岛津义弘脖子放出一箭,而伊东佑信则是朝她的胸口刺出长枪。



「『膝折栗毛』!」



陷入绝境的义弘却同时闪开了两人的攻势。



义弘胯下的爱马竟像义弘身体的一部分灵活跪下,马背也跟著往前一弓。



她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弓箭与长枪的攻击。



「体舍流──里太刀!」



义弘不但避开了攻击,而且还对大喊:「岛津义弘命丧于此啦!」并举刀朝义弘挥下的伊东佑安回头一砍,一口气从他的侧腹往上劈至颈部;一边对说著:「竟然躲开所有的攻击!?你是什么怪物啊!?」而露出瞬间破绽的柚木崎正家踢出一脚,将他踹下马来。同时还朝著没有戳中目标而愣在马上的副将‧伊东佑信额头掷出棒手里剑,贯穿了他的额头。



事情发生得太快。在有如行云流水般自然顺畅的一瞬间,伊东军的主将、副将以及最强的勇将尽数阵亡。



「伊东军主将已死!将士们,现在正是就义的时刻!上啊!」



喔喔!义弘大人!──岛津军的士兵发出震天咆哮。



伊东军有好一阵子没能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表情有如恶鬼的岛津义弘与手下家臣团杀了过来,才惊觉到这个难以置信的现实而陷入恐慌,并开始溃逃。



岛津的核心部队原本快要被相良军击垮了。就算有重要将领被杀,只要主将‧伊东佑安平安无事的话,伊东军应该还是能够夺得胜利的。



然而,接收到「相良军前来助阵」这个消息的伊东佑安却因此坚信胜券在握而得意忘形,种下了败因。或者应该说,伊东军战败的命运是无法改变的。



既然联合军的主力,为数三千的伊东军濒临崩溃,只有五百人的相良军也无法维持战局。甚至还因为陷入慌乱的伊东军士兵四窜逃逸、阻断了退路,反而使相良军陷入了进退维谷的窘境。



主将、副将双双阵亡,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统率伊东军了。



就在短短的时间内,五百名相良军便形同自己冲进被钓野伏夹击的死地一般。



「那就是……岛津义弘!?竟然毫不留情一瞬间杀了三名武将!?」



「那个女人居然精通了体舍流剑法的奥义,变得比以前还强了!?丸目那个家伙居然将奥义传授给相良家的仇敌‧岛津家啊!」



「这是怎么回事,义阳?」



「体舍流剑法的开山祖师是过去相良家的家臣‧丸目藏人!我听说他有把体舍流剑法传授给各地的修罗……不过想不到竟然有公主武将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精通奥义到这番地步。岛津义弘真的是如假包换的武神啊。」



此刻,在这个战场上面的良晴首次体验到九州武士究竟有多么异于常人。一支军队的主将、副将竟然会这么轻易被杀?公主武将会那么毫不犹豫地挥剑杀敌吗?这跟我知道的本州战争完全不一样嘛!



然而,为时已晚。



相良军也被伊东军的残兵败将浪潮吞没了。



五百名士兵还有相良义阳都命在旦夕。



(啊,这里是九州。这样下去的话义阳会被杀的!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啊!)



都是因为我没让义阳下定决心撒兵的关系。过分相信自己实力的我抱持著『或许有机会获胜』的想法,甚至还有点轻视九州的修罗──内心对甲斐宗运感到抱歉的良晴咬紧了牙关,接著便单枪匹马杀向岛津义弘。



岛津义弘是修罗之国的公主武将。她在不像上杉谦信那样慈悲为怀,十有八九会死吧;但是我有种莫名感受,认为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保护义阳才行。这跟良晴平时「一定要保护女孩子」的天性、信念不同,是内心深处驱使良晴这么做的。这点无法用常理来解释。



「义阳,我负责殿后吧。伊东军主将会那么不安分都是因为我改变了历史,把相良军带到战场上造成的。你快点杀出一条退路逃走吧!」



「良晴!?责任不在你的身上,而是主力部队‧伊东军的主将被杀,使得军队崩溃而战败的!这是混合联军的一大弱点。相良军可是打赢了啊!」



「笨蛋!不要跟过来啊!」



「我不能让你独自留下!我有种非得保护你的感觉啊!」



「那是我要说的话才对!你快点逃回肥后吧!」



「不行!如果你被抓到的话就不可能活下来了;但只要和我一起就有可能双双生还的!」



「义阳?这怎么说?」



「我和做好觉悟随时赴死的其他修罗不同。我有说过吧?『活下去』是我的信念。要是没命了,就会在找不到自身目标与生存意义的情况下结束一生,所以我经常会为了存活而设想各种策略的。」



义阳丢掉了长枪翻身下马。



义阳继承甲斐宗运兵法而调教出来的五百名相良军,此刻他们也瞭解到「如果现在后退的话,只会落得全数被追杀的下场」这点。



因为义阳也深受家臣、领民爱戴,所以这五百名将士也纷纷做好觉悟,要与主将同生共死,全都跟著义阳放下武器。尽管这是不符合九州修罗作风的举动;不过他们认为,比起抛弃主将逃跑的耻辱,投降反而会让岛津对义阳有更好的印象。



他们就是这么想要拯救义阳。



「我投降了,要杀要剐听凭尊便;但这个人是与这场仗毫无关联的旅人,希望你们能对他与其他士兵网开一面。」



相良义阳很习惯这种场面了。她对著岛津士兵展现出即使被抓也不会感到惭愧的态度,努力地袒护良晴。



而良晴也拚命袒护义阳说:「不对!是我怂恿义阳参战的。其实义阳本来打算回人吉城的!那才是原本的历史啊!」。



「相良义阳,久违了。认真遵守与孱弱伊东家的誓约反而要了你的命啊。另外,倒在义阳旁边的家伙又是何人啊?」



充满凛然气概的语调。



良晴抬起头来。



「我叫相良良晴,来自未来,是织田家的家臣。」



消灭伊东军、实质上已经征服日向的武神‧岛津义弘身上一滴汗也没流。



她的瞳孔当中燃烧著足以和信奈匹敌的熊熊斗志。不对,那股意志更胜信奈。



「男的Sagara Yoshiharu吗?舍妹‧家久在上洛时似乎承蒙你照顾了。我有从她那边听过你的事情;不过还真奇怪,不可能有人来自未来的。人的一生只有当下的一切。所谓的过去、未来,不过是人们心中产生的幻象罢了。」



战争结束后,从义弘身上已经感觉不到在战场上面恣意杀敌时的疯狂斗气了。



不仅如此,义弘甚至还紧咬嘴唇,注视著敌我双方尸体堆积而成的小山,泪珠从她的大眼睛滚滚而出。



不诅咒命运,也没有因为梦想著未知的和平世界而藉著信仰、奇迹来逃避现实,义弘凭藉著自身意志力一肩扛起生为修罗之国公主武将的悲哀与苦恼。正因为肩负起了这些重担,所以使她能够毫无迷惘地完成自身的使命。她的眼神透露出了这样的觉悟。



所有岛津士兵应该都会乐于为这名公主献出生命吧──良晴心想。



「另一位Sagara Yoshiharu啊,你似乎引发了什么叫天岩户的奇迹;不过我压根儿不相信那种事情。那个奇迹发生时,萨摩的樱岛火山正在喷发。烟尘覆盖了天空,遮住了你的戏法。这应该也是稻荷神保佑的关系吧。」



当义弘再次转向良晴时,之前注视著敌我将士遗骸时的湿润双瞳已经恢复冰冷。



要被杀了,无路可逃了──良晴压低了身子。



「本人岛津义弘完全不相信什么奇迹、妖术还有神秘事物。人只能活于当下,也必须活于当下。无论是消逝的过去,还是即将到来的遥远未来,这些都会滋生出人心的弱点。我们既不能回到过去,也无法造访未来,人类只能活在当下的一瞬间。你和宣称死后就能上天堂的南蛮传教士一样,都是为了迷惑我而来的。我现在要杀了你。」



「被当成诈欺犯而处死,这点我不能接受耶。无论怎么说,我来自未来这点是事实,既没有说谎也没有骗人啊。」



「尽管我不相信那种说法,但如果你真是未来人的话,那就更不能让你活著了。对你而言,这个世界或许已成过去,需要你亲手修正这里的错误。然而,对赌上唯一一条性命存活在这个世界的我们,你的介入比南蛮传教士还要令人难以忍受,简直就是傲慢。」



这话有点道理耶──良晴老实地这么想著。



「那是罪恶!开创历史的人,应该是我们这些出生在这个世界、自行摸索并活在当下的人!而不是拥有千里眼、自称是未来人的人物。我们不需要那种人帮忙!岛津家在九州历经了四百年的流血战乱直到今日!你这种来路不明的旅人没有资格玩弄我们的命运!」



良晴愣住了,只能眨著眼睛。



岛津义弘这位公主武将犹如一颗强烈意志形成的结晶。



尽管抱持著「禁止良晴出口预言、决心靠自身意志来开创命运」如此觉悟的信奈意志力十分坚强;不过岛津义弘的意念更是坚不可破。她认为,日本人的命运就该由日本人决定。



她相当顽固,而那种洁癖却也给人一种潇洒感受。



这就是岛津义弘吗──忘了自身立场的良晴不禁发出感叹。



「岛津义弘,看来不管怎么辩解都说服不了你。你的眼神很不错,那是英雄的眼神。我或许会败给你坚定的意志与觉悟吧。」



「你在称赞我吗?我不会道谢的。」



「还请你放过义阳吧。如你所说,倘若没有我介入的话,义阳也不会参战。请将历史导回正轨吧。」



「不需要你指挥。杀不杀相良义阳由我决定。」



岛津义弘缓缓抽出腰际的大太刀。



住手!不要杀死良晴,他不是修罗啊!──相良义阳声嘶力竭地大吼。



「因为他是未来人,所以没资格介入我们世界!岛津义弘!你凭什么这么说。不管是未来人,还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不都是日本人吗!他与我们没有两样啊!不仅如此,我们和良晴甚至还跨越了数百年光阴,透过血脉凭藉著心灵紧紧相连啊!」



「相良义阳,完全不信任自身家人、亲族的你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番话?你不是厌恶家族,认为血脉遭到可憎的九州修罗诅咒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过他并不是我的家臣,但却愿意负起败战责任殿后送死,就只为了让我活下来。那种行为、那份信义,身为相良家第十八代当家的我必须做出回应才行啊!」



「就算相良家会在第十八代绝后也无所谓吗?」



「尽管我才跟相良良晴相识不久,不清楚他人品如何;不过他放弃回到自己的时代,而是选择留在我们的世界。然而,你却说他没有介入历史的资格。给我收回那句话,岛津义弘!」



义阳?你用来求生的策略到哪去了?你刚刚喊出来的话完全没有矫揉造作,而是拿下相良家当家面具后的肺腑之言。证据就是,你展露了自身情感而落泪了──良晴感到震惊不已。



良晴若有所思(没能看到信奈完成天下布武有点遗憾,不过既然已经邂逅了这么瞭解我志向、内心的人。光凭这点,我的努力就有回报了。)



岛津义弘红著脸说:「知道了,我撤回前言。是我太愚昧了。」



良晴再次感叹,这次的对象是岛津义弘。



(义阳的情、理被她都理解了,而且还能够即刻认错道歉,真是潇洒啊。看来这位公主武将并非只懂得打仗啊。)



「好吧,就开个特例中的特例。杀死你们这对彼此袒护的男女也非我所愿。就照你们的意思,留下其中一人的性命吧。身为萨摩隼人,我不容许自己天真到同时放过你们。」



良晴意识到,他至今身陷无数次生死绝境,最后都能够奇迹似捡回一命,这都多亏了五右卫门、犬千代、半兵卫、光秀等等众多公主武将的帮忙。自己曾经发下豪语,要捡起所有果实、拯救所有人;但其实都是她们拯救了自己。如今旅途的终站、生命的终点却突然到来,要在这个与织田家毫无关联的九州画下生命的休止符;不过战国就是这样一个时代。尽管自己与相良义阳相遇没多久,不过要能够让她活下来的话也不坏。过著杀戮修罗人生的甲斐宗运在这位纯洁少女身上看到了希望与未来,而她的名字又跟我一样,这或许就是一种缘分吧。



良晴抬起头来,脸上满是做好觉悟的表情。



他不打算违背信义,不想背弃与甲斐宗运的约定。



「杀了我吧。至于我是不是未来人,这些都无关紧要了。一对男女在战场上被俘虏,那当然是由男方赴死了。」



「慢著,良晴!你太乾脆了!我刚才不小心喊出那些话只是意外,我搞错了!现在才是施展计策的时候!让我跟她交涉吧!」



「义阳,如果对你见死不救而求饶偷生的话,那我就不再是相良良晴了。即便最后得以活命,也跟行尸走肉没有两样啊。」



岛津义弘点了点头。



「没错,说的好。我认同你是个出色的武将。歌咏你的辞世诗吧。」



「我才不会那种东西咧,快点动手吧。」



「我不是要你住手吗!」



「我会一刀送你到应该回去的地方的,相良良晴。」



伴随一声有如猴叫的嘶吼,义弘举起日本刀朝良晴脖子一刀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