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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五 奸恶无限(2 / 2)


她在心中仔细回忆著为了守护今川义元,在清水寺孤立无援地战斗的那个时候,信奈与良晴带著少量的部下前来拯救光秀时的惊讶与喜悦。仔细回忆著相良良晴为了光秀而作出了多么艰难的「选择」,那个决定所代表的沉重意义。



知晓「未来」的相良良晴在那个时候,应该会选择放著明智光秀不管,直接让她死在清水寺才对。他应该可以在不害任何人弄脏手,也不会害信奈怀有罪恶感的情况下,让具有在「本能寺之变」杀死信奈之「命运」的光秀退出历史舞台。但是相良良晴他……并没有对未来将杀死自己所爱的女性──织田信奈的可恨「背叛之将」见死不救,反而还保护了光秀。那不是一般人能做出的选择。宣誓无论是信奈的「未来」或光秀的「命运」都要亲手拾起的良晴在那个时候就做出了如此的决定。可以说他是个无可救药的大傻瓜。在这个厉行室町幕府中央集权化的将军足利义教被家臣赤松氏所杀,为了复兴幕府而亲自执剑而战的剑豪将军足利义辉被三好松永袭击后逐出日本,西国霸主大内义长被同时身为其恋人与家臣的陶晴贤谋杀的这个背叛习以为常,篡位理所当然的乱世之中,那种天真的梦想是不可能实现的。



更重要的是──良晴明知「本能寺之变」那个不祥的「未来」,却毫无憎恨、嫌恶、轻蔑光秀的意思。他对光秀寄予无比的信赖。不仅如此,他甚至视光秀为一位身为少女却拿起武器为了「天下安宁」的梦想而战的公主武将,给予尊敬之情。如果他在遇到信奈之前先遇到了光秀,良晴是否会选择光秀为他的伴侣呢?



「武田信玄……!历经无数激烈战斗,最后站上武将顶点,战国最强的公主武将……!就让我十兵卫用自己的性命……击落你的宿命星吧!我十兵卫将完成相良前辈的梦想。让天下归于信奈大人所有……!」



敢死队成员们一个又一个喊著:「惟任日向守大人,再会了!」将自己当成肉盾挡住猛攻而来的武田本阵守备队。他们激励光秀:「公主!距离本阵只差一步了!」「别在乎我们,请您加紧脚步!」守护著光秀。



「……各位……感激不尽……!惟任日向这就冲上去了!呜啊啊啊啊啊!」



光秀一边砍断涌向她的武田兵刺出的枪尖,一边穿过鸟居,奔跑在参拜道路上。



正当她突破成为最后「关门」的拜殿时,全体埋伏于拜殿内的弓箭手一起射出了箭矢。光秀一头钻入箭雨之中。她避无可避。一支、两支、三支,甲冑插上了箭头。剧痛、出血紧接而来。光秀仍然心无旁骛地朝前方直冲过去。追兵则由一路护送光秀的敢死队男儿们拚命挡下。



最后,光秀终于成功地单独从八幡神社的正前方冲入本殿。



「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在伊吹山吹拂而下的强风中飘扬的「风林火山」军旗。「南无诹方南宫法性上下大明神」──即使为了自己的野心而摧毁了诹访家,信玄仍然钟爱的诹访湖之神「诹访明神」的军旗。坐在放置于本殿前方地面的矮凳上,戴著诹访法性头盔的信玄替身。她很可能就是信玄剩下的唯一一位亲妹妹,武田逍遥轩信廉。



「惟任日向大人,您竟然能看穿集结武田与上杉所有力量而成的这个『车悬阵』唯一罩门,冲进了这里!真是了不起!惟任日向大人正是与那位上杉谦信不相上下,万夫莫敌的豪杰!但是……我不会让你再往前一步了!」



逍遥轩拿起了长枪。就是在那场川中岛之战里,谦信与信玄进行单挑时,刺中谦信座骑的那支长枪。骑在马上的光秀想著(不妙,箭伤让我……失血……过度……开始头晕),振作起差点远去的意识,以发簪刺了自己的大腿,随即以刀挡下逍遥轩的长枪。她的剑术乃是冢原卜传亲自传授。光秀想起了与挥舞宝藏院流十字枪的松永弹正的单挑对决。一切都让人无比怀念。当时也是用发簪刺了自己的腿……那个时候是因为受到弹正的「言灵」扰乱。不过,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再被扰乱了。原本会改变日本「未来」的日本世上最恶劣「谋反者」,即将在此翻转其「命运」。相良良晴一次又一次给了自己守护、庇护、爱护,还有机会。她绝对不可能就此放弃,绝对会牢牢掌握在手中。不可以什么也没获得就白白死去。如今,十兵卫即将获得她绝对无法得到的东西。她把对方的长枪挑起后甩开,策马从逍遥轩的头上越过去。逍遥轩大叫一声:「姊姊……!」那个从谦信手中守住信玄的逍遥轩,对信玄而言最后的「盾牌」,终于被突破了。



十兵卫踏入了阴暗的本殿内部。



「应杀之人」就在那里。



智勇双全,将自己锻炼至无人能及的地步,培育出武田军的战国最强公主武将。



武田信玄就在那里。



光秀惊讶地说不出话。



武田信玄──正在死亡的深渊中徘徊。



她已经无法站起身了。



然而她的身上毫无伤痕。



是疾病──光秀察觉到这点。



而且,正扶著气若游丝的武田信玄那病恹恹身体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理应在岐阜城被信玄斩杀的津田信澄。



「信澄大人?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信澄就像是正在保护信玄似地,在光秀的面前默默垂著头。



光秀立刻明白了,明白信玄为什么要在岐阜城做出亲手斩杀信澄那种宛如项羽的残忍行径。因为时间不够了,她的性命已经所剩无几。所以她急著与信奈进行「决战」。为了让一直被相良良晴当做「少女」,心灵受到守护而未能化为「魔王」的信奈在关原与她展开大战将一切都做个了断。就像过去的「岐阜之战」那样,让和谈无法成功。而且,信玄并没有杀死信澄……!



「……太郎……濑田……濑田还没到吗……?这阵吶喊声是怎么回事……」



濑田就快到了。右边是琵琶湖,正前方可以看到睿山了。那是在前方引导我军进入京都的小早川隆景军所发出的胜利战吼──信澄附在信玄的耳边轻声说著。



「……太郎……说谎……是不好的喔……如果武田,东军获胜了……谦信……就不可能……不在我的身边……况且……小早川……应该会为了她所爱的男人……相良良晴……殉死才对……」



信玄仍然不失清晰的脑袋。然而其意识已经变得断断续续了。她把津田信澄误认成武田太郎义信。然而义信早就在很久以前,为了信玄打算撕毁与今川家的同盟抢夺骏河的「背叛行为」与姊姊起冲突,又为了防止武田家的分裂而切腹自尽。信玄正徘徊于现世与阴世的夹缝中。



「……是谁来了……是次郎吗……?还是……祢祢……?我……看不清楚……」



「光秀大人。您没有必要豁出性命来到这里。由于没有办法传递消息给您,事情才会变成这样……害您被逼入死地。真的很抱歉……我实在没办法告诉您……一想到这位大人的遗憾……我就想为她战斗到最后一刻……信玄大人……『姊姊』她……已经时日不多了……」



信澄搂著信玄的肩膀落泪哭泣。



于是光秀得知死亡降临于自己与信玄身上的时刻来临了。



就在关原中央平原的八幡神社。



就在这个时刻。



由于上杉谦信对与她联手攻打笹尾山的武田骑兵队指示:「信玄有危险。『车悬阵』唯一的弱点被明智光秀看穿了!你们无论如何都必须救援信玄!赶快行动!」武田骑兵队全速转向离开笹尾山──于是光秀就被这群受伤的武田四天王所率领的武田军最强精锐完全包围了。



西边是斋藤利三率领的明智军,东边是被「西军奇袭部队」包夹的武田旗本军。然而通往笹尾山的北侧属于东军方的领域,西军势单力薄。武田骑兵队的残存兵力就从北侧大喊:「保护信玄大人!」一口气涌向了「本阵」,设下固若磐石,连一只蚂蚁也跑不出去的包围网。八幡神社外墙后升起的「旗帜」,各自为山县昌景、内藤昌丰、马场信春、高坂弹正。令人难以置信。那些人在在笹尾山的鏖战受到沉重打击之后,还能继续指挥部队吗?也可能是四人之中的某个人正在灵活指挥著四人份的骑兵。



在这之中最令人畏惧的是瞬间看穿光秀的自杀式战术,出「招」拯救信玄的上杉谦信。谦信她应该认定就算少了武田骑兵队,她也能独力攻陷笹尾山。将受伤的武田骑兵队调离笹尾山战场甚至还能让她尽情战斗。而且那股信心并非粗心大意。为了拯救在川中岛与她爆发生死搏斗的竞争对手──她那独一无二的亲密好友,武田信玄。谦信接下来将会拋掉与织田信奈之间的友情所带来的犹豫,全力猛攻笹尾山的织田阵地吧。



光秀此时领悟到,这下子关原之战的胜利将归上杉谦信所有。信奈大人将会败给上杉谦信。



斋藤利三大喊「公主!!!!!!」的声音似乎依稀可闻。



她已经逃不出去了。即使如此,她也只能正气凛然地战斗到最后一刻。不可以使用挟持濒死的信玄为人质逃出此地的卑劣伎俩。不可以丑陋地夺去信玄即将走到尽头的性命,带著她一起去死。遑论拋弃信奈与良晴,投降敌军。但是,「梦想」已碎。就在一步之差的距离。多么令人遗憾啊。武田信玄的性命,明智光秀与织田信奈,还有相良良晴怀抱的梦想,全都将在这座八幡神社碎裂。真不甘心──光秀的眼泪流过了脸颊。



这就是「命运」,又或许是对十兵卫的「惩罚」吧。信奈大人。



明智光秀举著火枪,只说了一句话:



「『已经别无他法』──」



在笹尾山后方通往关原中央平原的北国大道上,织田北陆方面军与越军的激战仍在持续进行。柴田胜家、丹羽长秀、前田犬千代三位将领多次展开突击,试图穿越北国大道救援在笹尾山陷入绝境的信奈本阵。然而越军在直江兼续的指挥下,纷纷喊著:「在谦信大人攻陷笹尾山之前」「绝对不能让他们通过!」奋战不休。他们化为北国大道的「盖子」,持续地战斗下去。



即使是猛将柴田胜家,也找不出办法打穿越军的厚实壁垒。



「北条高广在此。北关东被伊达政宗搞得一团乱,得找个新的代理城主职位呢……笹尾山再过半刻就要沦陷了。在那之前就由在下做您的对手吧,柴田大人。」



「可恶啊!!!废话少说让我过去!!!!这个男人真可恶,作战方式像水母一样让人捉摸不透……北条!过来跟我单挑对决!!!!」



「……砍公主武将可是会折寿呢。在下不想重蹈柿崎景家的覆辙。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柴田胜家被北条高广的持久扰乱战术搞得晕头转向,几乎没有机会发挥她的武力。



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丹羽长秀面对喊著:「不能让你们抢到谦信大人的背后位置!想要闯过北国大道,先把我砍死再说!」激动地两眼发红直攻而来的「扬北众」首席武将本庄繁长,说著:「距离公主的『天下布武』只差一步了……让我打倒你们!」面露视死如归的表情展开单挑对决战。然而双方的实力在伯仲之间,难以分出胜负。



无论是北条高广或是本庄繁长,都是曾经对谦信掀起反旗的「谋反者」。由于越军太过棘手而找不到进攻方案的军师竹中半兵卫曾打算朝这个方向进行突破。然而他们却丝毫没有企图背叛谦信的迹象。不仅忠诚无比,还十分勇猛果敢。那种忠心的程度反而让人纳闷他们过去究竟为什么会对谦信造反。不仅如此,由于越军以前都是受到虽然「无敌不败」,却因为没有体力而采取速战速决主义的谦信指挥。过去的战斗都是一个劲地攻击。转换成没有经验的守势时无法发挥实力。但是在直江兼续的指挥下,越军的防守变得十分坚固强韧,宛如一座不动之「山」。



这种「转换成守势也不失强度的越军」大出半兵卫的意料。



眼见「赤备军」武田骑兵队开始从笹尾山的山麓处朝中央平原移动,半兵卫脸色变得铁青。



「……武田骑兵队脱离了笹尾山,前往中央平原……这代表谦信大人终于找到突破笹尾山拒马的『方法』!已经没有时间了……!」



看不下去这种情况的「登山公主武将」佐佐成政表示:「我立刻从伊吹山系翻山绕道,赶往信奈大人的本阵。嘿咻咻!」做起登山的准备。前田犬千代说著:「黑母衣众可不能输。犬千代也要去。」也追了上去。然而,斋藤朝信率领的越军别动队冲向笹尾山的山脚,阻挡佐佐与犬千代的登山行军。以半兵卫如此精明的天才军师,却在这个关键时刻,在她一直梦想已久的「决定天下之战」之中,总是晚了直江兼续一步。这是因为从北陆马不停蹄赶来此地的强行军夺去了半兵卫的体力。



战乱时代即将在今天这一场会战之中结束。自从她在因为绝对无法活著参与此役而感到绝望的时候开始,就一直从菩提山上眺望著关原,构思这场战役。当她获得了十年的寿命之后,就能再次站起身,展开活动。她预想了所有的可能状况,用尽了各种手段。然而竟然在最后的最后,身体变得不听使唤。缺了临门一脚。



半兵卫看见明智光秀率领敢死队,冲进武田信玄占领,由半兵卫所建的八幡神社。「死亡」逼近了信奈,以及光秀。而相良良晴至今仍然无法突破被德川封锁的伊势大道。吉川元春的大军正准备从侧边攻击良晴的军队。虽然黑田官兵卫突然压制了德川的阵地,德川死缠烂打的能力却十分惊人。吉川元春的军队将会早一步下山抵达伊势大道。良晴快要撑不下去了。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再次获得生命的呢。明明都已经接收了许多人的「意志」、「生命」,能像这样继续延续著原本看不见的梦想啊。半兵卫对自己身体的不中用感到沮丧,流出了泪水。原本身为军师的她在战场上调兵遣将时,半兵卫并不会如此显露自己的感情。然而高烧已经混乱了半兵卫的意识。



「……拜托了……赶快退烧吧……!只要四分之一刻的时间就好。就算十年的寿命在今天之内就用完也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再给我一点点时间。让我当个军师……上场奋战!将最后的力量,赐给我的肉体,我的头脑……!拜托了……!」



她已经站不稳了。



半兵卫的小小身体摔下了矮凳。



不过──



放弃登山行动的犬千代就在这个时候回到了本阵。犬千代发现从矮凳上摔到地上咳嗽不止的半兵卫,赶紧轻轻地摩挲她的背。



「……咳……咳……」



「将这张虎皮罩在头上吧,可以保暖……」



「……谢谢……我找不到直江兼续大人战术中的破绽……还差一点,就只差一点了……如果动作不快点……信奈大人她们就──」



「……半兵卫已经很努力了……多亏了半兵卫,我们才能在与最强的上杉谦信作战的同时抵达关原。在这之后,就得靠毅力决定胜负……犬千代将率领敢死队突破越军的壁垒,杀出一条通往笹尾山的血路。接下来只要让胜家与长秀通过那条道路就行了。」



「犬千代小姐?可是这样一来你就──」



「这都是为了公主,已经没有时间争论。只要用外郎糕当供品祭拜我,我就心满意足了。前田家的家督之位,就传给侄子庆次吧。」



半兵卫正想起身阻止犬千代,犬千代的身影却已经从本阵里消失了。



犬千代的脚程很快。当她奔出本阵的同时,扛起身为勇猛武士的证明「朱枪」,跨上在北陆战场得到的爱马「松风」,不发一语地冲向前线。象徵顶尖武士的「大武边者」旗帜随风飘扬,自己则气势万千地出现在越军的兵马面前。前田家的部属们连忙跟在犬千代的后面。他们的主人话不多。不过侍奉前田家的男人们都知道犬千代想说什么。



(在战场上脱下虎皮时,就是我决定去死的时候……公主大人,您的外郎糕很好吃喔。接下来的事就交给胜家与长秀吧。)



越后兵朝著织田家自豪的「朱枪」勇者蜂拥而至──竟然带著不把谦信大人看在眼里的「大武边者」旗帜,她到底是什么人?她想挑衅越后兵吗?我们不能让那种怪人逍遥于战场上。



前田犬千代想起了自己与仍然自称为「吉」的年幼信奈勾肩搭背,阔步于那古野城镇之中的时光。聚集了尾张的怪人与不受欢迎人物的「那古野款待愚连队」。信奈是个大懒人。当她不想走路时,就会两手挂在犬千代与勘十郎──信澄的肩膀上,在大马路正中央大快朵颐地吃起瓜来。愚连队之中,还有被小孩绑架犯卖掉的「狸猫」,松平竹千代。信奈明明不相信怪力乱神,却一直怀疑戴著狸猫耳朵的竹千代其实是狸猫妖怪,别人一不注意就会想把她煮成狸猫锅。每次都是由犬千代偷偷救了竹千代。胜家的少女心还没有觉醒之前,自称「权六」。不过她在不知不觉间胸部就变得像西瓜一样大,就说:「权六这个名字不可爱,叫我六。」公主武将根本不需要那么大的胸部,真希望她能分一半给犬千代。诅咒她。和犬千代一起担任信奈侍童的长秀被称为「万千代」。在那之后改名「五郎左」,被周围的人笑说是「从一万分掉到剩五分的公主武将」,因此大受动摇,从此觉醒了不管对方是谁都会对其打分数的怪癖。虽然是位美女,却因为那个诡异的怪癖,让她的成婚之日越来越远。所以唯有信奈到现在仍然称呼长秀为万千代。



话说回来,自己其实应该也在某个时候改名为「前田利家」了,公主却一直称呼「犬千代」,反倒忘掉了本名……察觉到了这点,犬千代不禁笑了起来。上次露出笑容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这个家伙竟然一点也不会害怕!还笑得十分开心……!真的是个勇者啊!杀了她!──越后兵从四面八方逼近。



(得更加引人注意,得吸引更多越后兵……打开通往公主大人的「路」。走吧,松风。)



犬千代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以足以传遍整个北国大道的巨大音量吼著:



「越后兵啊,通通看清楚了!我乃是名震天下的威猛武士!手握朱枪时放眼日本无人能敌!尾张第一的奇人,前田利家是也──!」



前田犬千代的突击冲击了越军的「壁垒」。



「信玄的生命即将消失」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上杉谦信派出了使者,向与她一同进攻固守笹尾山的织田信奈的高坂弹正传话:「明智光秀看穿了『车悬阵』的弱点,即将破解该阵!请武田骑兵队即刻救援信玄!」自己则只率领由她率领的上杉旗本军单独进攻笹尾山的拒马阵。然而织田北陆方面军打穿越军在北国大道上的「壁垒」,直冲而来的时刻到了。面对柴田胜家、丹羽长秀,以及竹中半兵卫,真亏直江兼续能堂堂正正地缠斗、支撑到这个地步。然而,兼续已经用尽所有可用的手段。在手取川之战时被柴田胜家的亮眼表现掩盖,几乎不怎么起眼的前田犬千代突然冲入战场大显神威,以一套古怪的行动打破了胶著状态。



「若是继续留在笹尾山,信玄就危险了……为什么呢……即使派了武田骑兵队过去,心中的不安感仍然存在……信玄还没有脱离险境……反而……似乎更加接近死期……!」



谦信并不是按照常理判断。信玄的生命火焰似乎就要熄灭。



我应该赶往信玄的身边。但如果在这个时候撤离笹尾山,越军在北国大道上的「壁垒」就会被突破,让织田信奈获得胜利。我该往哪边去才好呢。必须阻止信玄继续战斗才行。自从斩杀津田信澄之后,她的样子就有点奇怪。感觉信玄越来越不像信玄了。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为什么。但如果继续让她战斗,信玄毫无疑问就会死。不过,信玄不可能中途放弃与织田信奈进行的「决定天下之战」。若是信玄做出那种决定,就等于是背叛了为了她自己的野心而死的各位武田家家人与家臣。所以她就算会死也不愿放弃战斗吧。



既然如此,我就非得打倒织田信奈不可!



「不能再犹豫不决了!即使是竹中半兵卫,在面对兼续的厚实防御时也缺乏进攻手段。兼续应该还可以撑住半刻的时间!立刻攻陷笹尾山的信奈本阵,逼她投降,结束会战后紧急赶往信玄的身边吧……!」



谦信带著少量的部下,从笹尾山的山脚下朝山顶展开突击。四天王赶往信玄身边之后仍然留在笹尾山战场的真田「双胞胎」则率领两千武田骑兵队跟在谦信的后面。



在这个时间点,森长可把守的最后拒马阵已经因为武田四天王率领的武田骑兵队自杀式的突击与之后谦信的猛攻而几乎快要崩溃。



「该死的!!!!怎么可以让你们穿过去!!!人家管你是不是毗沙门天的化身,吃了子弹后不可能会安然无恙!开火!!!!」



火枪射击,枪声大作。即使是谦信,也无法躲开数量如此庞大的子弹。越兵们大喊:「谦信大人!」「『胜利』就在眼前了!」「现在正是实现谦信大人之『义』给全日本看的时刻!」一个又一个为谦信挡住子弹。连真田「双胞胎」率领的武田骑兵队男儿们也喊著:「只差一步了!」「谦信大人!」「只要竞争战国最强称号的上杉与武田合为一体……」「放眼天下就无人能敌!」,冲上去成为谦信的盾牌。



「……各位……抱歉了……!我一定会让这场战争,这个战国时代在此结束……不能再让任何人死去了!」



谦信与放生月毛一同跨过了拒马。



拒马被拉倒了。越军与真田的骑兵一个又一个冲进了织田本阵的内侧。



「三段式射击」战术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只靠火枪果然还杀不了这个怪物!最后就用这家伙吧!──森长可举起父亲的遗物「人间无骨」,跨上爱马「百段」,朝上杉谦信杀了过去。她本来就没有能活下去的想法,打算与对方来个鱼死网破。



「放马过来!!!!毗沙门天!绝对不会让你抵达公主的面前!下地狱去吧!和人家一起死吧!!!!!」



没有必要瞄准要害。织田家最疯狂的公主武将森长可以电光石火之势刺出「人间无骨」时,中了这一枪的武士身体会连同铠甲一起遭到破坏。在冲击力之下骨头将会完全被粉碎,宛如麦芽糖扭曲变形。只要击中,就能杀死对方。不需要任何防御。森长可没有打算在战场上活下去。她脑中只想著像父亲一样,为了织田家、为了主公不断杀敌直到丧命为止。在战争中失去长可之父森可成的织田信奈并不希望继承森家家督之位的长可也在战场上死去。所以过去一直封印她的蛮勇之力。将「三段式射击」的指挥交给她之后,还命令长可不得踏出拒马,只能不断射击火枪。而那位森长可如今终于获得解放。不需要什么进退策略。她以不惜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方式,对著上杉谦信发动用尽全力的一击。



即使上杉谦信看不见「人间无骨」的攻击轨迹,她仍然能感应到对方的「气」。感应到森长可对乱世的愤慨之情,以及内心深刻的伤痕。虽然双方没有交谈,她仍然能从那充满愤怒的一击之中感受到这些情绪。



啊啊,她简直就像饭富兵部虎昌──



饭富的赤备兵。那种红色或许就是生而为公主,却必须成为武将上战场的饭富兵部对乱世所怀抱的「愤怒」火焰。



而那位饭富兵部也死了。最后的她并不是在战场上猎取敌人首级的武将,而是一位恋爱中的少女。



我也落入了情网,已经不是毗沙门天了。



为什么不反击?拔出你的刀啊!!!!──森长可吼道。



「……运在天,铠在胸……」



「拔刀啊!!!!这里不是毗沙门堂!是地狱中的战场!!!你竟然是来白白送死啊,臭尼姑!!!!」



谦信并未拔出刀,而是笔直地冲了过来。让森长可犹豫了一瞬间。



必杀的「人间无骨」划过了空气。



若是谦信拔出刀,她的这一击应该就能刺中对方。



然而谦信并没有拔刀。



她只是笔直地奔驰。连闪都没有闪一下。



同时就在这个瞬间,谦信胯下的放生月毛加速了──



回过神时,谦信已经冲到了远处。



「……被突破了……?」



森可长打算追上谦信。无奈真田「双胞胎」率领的武田骑兵队已经涌向了她。



「你们别来碍事!!!!可恶啊!!!!公主!!!!!谦信已经过去了……!快逃啊!!!!!」



在笹尾山本阵的最深处──织田信奈的防御此刻终于被上杉谦信突破了。



能送上前线的旗本众都派出去了。还留在本阵的人只有织田信奈、受了伤被她背在背上的泷川一益,还有大友宗麟这三个人。



在川中岛时,于那场凄惨的歼灭战之中掌握到一瞬间「机会」的谦信所冲入的武田本阵里,也只有武田信玄与逍遥轩信廉两个人。



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武田信玄回应了谦信的「单挑对决」要求,手上没有火枪。而织田信奈此时却举著火枪准备朝谦信开火这一点。为了以最弱的尾张兵,战胜最强的上杉、武田,完成「天下布武」的梦想。织田信奈将一切赌在火枪上。直到最后她都没有舍弃这个信念。她露出凶狠的眼神,瞄准了谦信。只要击中,就会丧命。然而谦信仍然继续往前冲。若是被击中,那也没关系。织田信奈将会成为天下霸主。仅止于此。运在天。并非由人来决定掌握天运的是哪一方。不过谦信明白,织田信奈射出的子弹应该无法夺去自己的性命。原因就是她并非魔王,只差了一点,她最后没有成为魔王。若是对笹尾山展开自杀式攻击的武田四天王败给「三段式射击」战术而全员阵亡,信奈就会成为魔王吧。不过,事情没有变成那样。如果要问为什么谦信知道此事──那就是织田信奈正背著身受枪伤失去意识的义妹泷川左近一益。在阵地逐渐沦陷的这个时刻,她仍然保护著被逼入绝境无处可逃的义妹。应该已经没有能让失去意识的一益逃出本阵的方法了。



所以。



织田信奈不会射杀她的朋友。



「──织田信奈。如果没有武田骑兵队反覆的死亡突击摧毁所有拒马,我也无法活著来到你的面前。一定会在途中中弹身亡。然而我现在已经像这样来到你的面前。投降吧,胜负已分。在这里结束关原之战吧。已经有许许多多的生命就此消逝。如果继续打下去,会有更多人死去。对我而言已经没有时间了……!」



「这、这样啊……若是我拒绝,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舍弃『天下布武』的梦想呢?」



「那就我只能扭曲自己的信念……杀了你……若是这场决定天下之战的结果变得模棱两可,我们就会失去终结乱世的这个千载难逢大好机会。战乱时代将永远不会结束……!所以一定得让这场战争分出胜负不可……!」



「我有同感,上杉谦信!」



信奈击发了火枪。子弹擦过谦信所戴的僧侣头巾,打偏了。如果她丢下泷川一益的身体,或许还有机会。但由于她背著一益,其体重让信奈的重心不稳。不过也是因为信奈本身并未成为魔王。所以这最后的一击并未打中谦信──她打从一开始就有如此的觉悟吧。



终于。



上杉谦信她。



踏入了一刀就能砍下织田信奈首级的必杀距离。



武田信玄快死了。在双方对话的这段期间,信玄的生命仍持续被关原的大地吸走……就是那股焦躁与绝望驱动了此刻的上杉谦信。



我要下手吗?难道不会像平时那样犹豫吗?我要狠狠拋下「义」与「慈悲」,杀死织田信奈吗?宇佐美定满、直江大和。这些生活于充满战乱的越后的男人们托付给我的美梦,结局竟然是得亲手杀害朋友吗?



难道是要我在武田信玄与织田信奈这两条命之间选择一者吗?



谦信策马急驰──拔出了刀。



那把刀决定了谦信与信奈的「命运」。



虽然那是谦信从北陆一路作战一路赶来此地时随意系在腰间的刀,不过这把刀正是信玄过去送给她的「弘口太刀」。



就在今川义元于桶狭间战败,信玄毁弃与今川家的同盟打算进攻骏河时,对于信玄破坏「三国同盟」而感到恼怒的北条氏康与今川家联手对其执行了「禁盐令」。也就是经济制裁。因为信玄若是夺下骏河取得海路,接下来很可能就会背叛北条夺取关东的肥沃大地。氏康就是害怕这点。所以才会在不得已之下使出这个阻止信玄南下骏河的策略。



一旦不临海的甲斐的食盐供应被切断,那就难以过活了。人没有盐就无法过活。食盐不再输入之后,甲斐的领民也活不下去了。甲斐就是如此贫困,经济状况十分严峻的国家。像信玄如此厉害的名将之所以会经常陷入苦战,也是因为甲斐在地理上处于非常不利的位置。



甲斐的领民于是不得不对武田家,对信玄发动叛乱,这都是为了生存。反对信玄攻打骏河的武田太郎义信的切腹自杀,也是陷入如此混乱局面的甲斐迟早会爆发的事件。



(插图008)



就在武田家遇到了存亡危机的那个时候。



谦信为甲斐送来了盐──



「信玄是我的宿敌,但是甲斐的领民并没有罪过。我希望与信玄交战,但不愿看到她的领民死去。北条那种不与信玄堂堂正正打仗,却折磨其领民的行为毫无『义』可言。」



甲斐的领民被这批越后盐救了一命。脱离困境的信玄为了报答谦信,送给她「弘口太刀」。这把刀从此之后被称为「禁盐之刀」。



而谦信此时就正好在偶然间拿著「禁盐之刀」,还拔出了它。



拔刀的同时,谦信才注意到那把刀是「弘口太刀」。



如果真有所谓的天意,那么上天或许可说是选择了织田信奈的死,选择武田信玄的存活吧。



谦信声泪俱下地呜咽著。信奈则是闭著眼睛抱紧泷川一益的身体说:「对不起,左近……我抱著你,会连你都被砍头呢……」就在谦信挥刀朝低著头的织田信奈砍下的那个瞬间。



大友宗麟一声不响地冲进织田信奈与上杉谦信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