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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话 四叠半的甜美生活(2 / 2)


可能我也醉了吧,我也撑不住打瞌睡了。本来是靠着墙的,不知不觉间已经横躺下去了。



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擦了擦朦胧的双眼我站起来,眼前正座着一只滑瓢。我「嘎——」地差点就吓得飞起来,仔细一看那是小津。我应该是一直在羽贯小姐房间里的,而小津却坐在面前。我想象着,牙科护士的羽贯小姐只是个假躯壳,把她的外皮剥下来的话,里面就放着个小津。难道,我被披着女人皮的小津舔脸了,还想跟披着女人皮的小津合体?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终于开口了。



他装模作样地摸了摸头。



「正和可爱的低年级生们热闹着的时候被叫来了。我可是乘出租车来的。也请体谅体谅我啊。」



不明白他说什么。



「就是说,羽贯小姐是我师父的碰友,虽然待人很亲切,不过有个麻烦的地方就是酒喝多了的话,她的理性的箍就会松弛,就是那么一回事。」



「那是啥?」



「难道,你被舔脸了?」



「嗯,被舔了。」



「平时还抑制住的,今晚和你喝得过于尽兴了,有点过度。也就是说,今天发生的事情就忘了吧。」



「什么!」



我无语了。



「她说非常抱歉,现在觉得没脸见人也很正常吧。」



突然,厕所里传出了「噢噶」地抗议般的声音。看来是羽贯小姐把自己关在厕所里,接受喝酒的报应。



「不过,为什么你会来的?」



「作为她的代理人,我来把事情说明白顺顺你的气吧。那是因为师父不能看着认识那么久的好友陷入危机而不顾。」



被羽贯小姐舔过,然后我就觉得这是个改变命运的机会,说穿了这种想法也真够白痴了。能拉紧理性的缰绳真是幸运。不过,由小津来担任给我泼冷水的角色真让人生气。



「没什么都没做吧?」



小津说。



「什么都没做。只是被舔脸了而已。」



「嘛,以你的气量,肯定是是那样了,被她逼急了,躲到厕所去了吧?」



「不会的。我一定会很绅士地照理她的。」



「谁说的准呢。」



「可恶,真是气愤。」



「请不要太怪责羽贯小姐。看,她就抱着座便器接受报应了。」



「不是,我是气你。」



「太过分了,我也是受害者。」



「只要我遭罪,肯定是因为你,你个瘟神!」



「啊,你又说这种话了。我究竟是为了什么离开那个高兴的宴会,来到这个地方来?就是作为好友,来安慰你的啊。」



「我不要你的怜悯。再说,我陷入这种不愉快的状况,都是因为你!」



「要是没有遇上你的话,我一定会过得更加有意义。勤奋学习,与黑发少女交往,享受没有丝毫阴霾的学生生活。肯定会那样的。」



「看来你还醉着呢。」



「我今天总算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么浪费学生生活。」



「这也不算是安慰,不管你选择哪条路,都会与我相遇的。这是直觉。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全力废了你。不要作无谓的挣扎了。」



小津竖起小指。



「我们的命运有一条黑线连着。」



我脑里浮现出恐怖的幻影,两个男人如去骨火腿般被黑线卷起来,沉到黑暗的水底。我颤栗了。



「不说这个了。你好像有个交往了两年的女朋友。怎么样,说中了吧。」



我说,然后小津就「呼呼呼」地露出他那怪异的笑容。



「笑什么?」



「秘·密」



「像你这样的家伙居然也蔑视我,真不像话。」



「嘛嘛,我幸不幸福现在也无关要紧。总之,今天的事情,就当时做了场梦放弃,快快回去吧。」



小津递给我个糖果盒。



「这是什么?」



「羽贯小姐的歉礼,是蛋糕。请看在这脸上息事宁人。」



小津一副要谋划着侵占店家的恶德伙计一般的表情。







天空开始变白,我走在黎明的街上。



内心充满着「宴后」的空虚,身处黎明的寒冷中。站在御荫桥中央两手环抱自己,眺望高野川两岸的翠绿。难得一见的清晨景色给我一份新鲜的感觉,然而,回到了下鸭幽水庄后却已经疲惫不堪了。玄关旁的坏灯,木制的鞋柜,铺满尘埃的走廊,给人一种比平时更加脏的感觉。



提着沉重的步伐来到走廊下,伏倒在四叠半里从不叠起的被褥上。在温暖柔软的被窝里,回想起来昨天的发生的各种事情。虽然最后小津的登场让人很生气,在厕所里想象与羽贯小姐的未来还没到第二天就破灭也很让人沮丧,不过仔细想想,只是回到了恋爱路线图的起点而已。这样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伤心换来了蛋糕,就当做是件好事吧。我要忍耐,忍耐。



不过,我实在无法接受。



心中的缝隙无法填补。



我从被窝里偷看不会说话的同居人。香织小姐依然靠在书架上,埋头阅读「海底二万里」。我一下子站了起来,想过去轻抚她的秀发。我察觉到自己有点混乱,想去接近那位专心读书的可爱的黑发少女。



「你这混蛋……」



我不禁呻吟了一声,又再缩回被窝里。



对身边的鲜花抱有狂妄的幻想真是丢人。或者说,要是遵循了那个占卜师的话把主导权让给了Johnny,与醉酒的羽贯小姐来个颠龙倒凤的话,也许真个能开始新生活呢。不,不可能。我不承认。男性和女性的结合,应该是更加严肃的事情,怎么可以像系鞋带那样随便呢!?



本以为,小津把香织小姐带来会是一个转折点,在我身边的「三位女性」中,对羽贯小姐的希望已经早早幻灭了,这个梦连半天的时间都没有。留给我的,是不允许见面的通信对象和那个同居的非人类女性。



也就等同于什么都没有。



我必须正视这个冷酷的事实。不要紧,我可以的。



卷在被窝里看着香织小姐的侧脸,Johnny突然间有所误会蠢蠢欲动了,不过我就那样睡过去了,所以没发生什么事情。







傍晚的时候醒过来,我到出町边的餐厅吃过晚饭。



走过鸭川三角洲边时,清楚地看到了夕阳照射下的「大文字」。在这里应该可以看到送神火的过程吧。妄想着在这里与樋口景子小姐一起观赏大字篝火会是怎样一副景象,不过在夜风的吹拂下妄想也徒增饥饿感而已,就适可而止了。



回到了下鸭幽水庄坐在桌子前,收摄心神,给樋口景子小姐写回信,为郁闷的心情找个宣泄处。



「敬复



看来夏天的脚步有点急了,炎热的天气依然持续着。我的宿舍里不怎么通风就更加的闷热。虽然有时候会有在走廊上装上吊床的冲动,不过终究还是做不到。夏天到来时,在宿舍里学习变成非常难受的事情。我想到时候会到图书馆去呆着。而且图书馆的环境好,不会有人骚扰,应该对学业进展有好处。



很高兴你能喜欢『海底二万里』。我会展开世界地图,一边读一边追溯Nautilus号的航行路线。这样就会有一种自己也跟着一起航海的感觉。推荐你也试试。Stevenson的『宝岛』我还没有到读过。我打算去书店找来看看。以前的冒险小说,既有让人捏一把汗的场景也有轻松愉快的场景,其中的搭配真是绝妙之极。我喜欢那些冒险但是不涉及杀戮的题材。



我还没见识过爱尔兰酒吧,真想去一趟。过着大学与宿舍两点一线的生活,最近都没怎么出去的机会。



春天以来,我就一直在忙实验忙报告。表面上来看是风尘仆仆的样子,不过也非常的充实。科学真是一个很深奥的世界。比起JulesVerne所生活的19世纪,现在的视野更加广阔,正因如此,不熟悉的事情就难以窥得全貌,我想这也是一点小小的遗憾吧。不过,这也多亏可科学的发展,才有我们现在的生活,不可再强求什么了。



如樋口小姐而言,我会尽力地把握机会,不断提升自我。为此,健康也是非常重要的,我会尽量地锻炼身体,吸取营养。



不过,我并非每天只吃鱼肉汉堡。请不要误解。为了健康,我连芦荟酸奶也能大碗大碗地吃下去。



我想樋口小姐工作也很忙,也请保重身体。



[#地址#]敬启」



口中哼着调,写完了给樋口景子小姐的信。



多少有点对自己美化了,不过请视之为诙谐的演出。即使是心中不存在的事情,在书写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就会觉得自己平时也有那样想法了。在写信的时候,自己已经完全成为一个模范生了,不过,写完之后,就像是做了一场梦,由我这个已经陷入兽道的人来再次回想模范生的行为稍稍有点痛苦。还写上「要提高自己」,我还真够厚颜了。空有志向,前路黑暗。要提高自己究竟要怎么做呢?高起的部分,也不过是在可有可无的地方堆起了泥土而已,这种想法在我心中挥之不去。



把写好的信装入信封后,我再次读起了樋口景子小姐的回信。



她说很喜欢梅雨,喜欢朦胧的雨中观赏紫阳花,觉得『海底二万里』里被关在潜水艇的打枪手很可怜,还让我这样的人好好保重身体。



她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位女性呢。



本来是为了抒发郁闷而写信,现在心中反而忍忍作痛,真是讽刺。我把她的信捧在胸前长舒了口气。这是我心情不快时的所为,也正是这种不快的感觉把我拉回了现实。



不断地揉捏这在洗衣房捡到的海绵熊。感受着它柔软的触感,心情就平静下来了。越看越是可爱,想给它取个名字。想了五分钟后,鉴于它的柔软,我起了个「年糕熊」的名字。







那天夜里,小津来到我这里,说要检查一下我有没有对香织小姐做出不轨的行为,真是太失礼了。



「你要到什么时候才把她拿回去?」



「马上。」



小津奸笑了下,「你嘴里那样说,其实是很享受跟香织小姐同居的生活吧?还让她读『海底二万里』。」



「马上给我闭嘴!永远闭嘴!」



「我拒绝。我要是不说话的话,会寂寞得死去的。」



「死了正好。」



「不过,只要我一张嘴还在,就算杀了我也死不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小津说起来超高级梦幻龟甲刷帚的话题。据说这种刷帚的纤维尖端非常强韧而且难以置信地幼细,通过分子间力跟污垢分子结合,无需用力只需轻轻一拂就能拿去除污迹。他的师父让他去找来。



「世上怎么可能存在这种bug物。」



「不,有的。你不知道也难怪。因为它的去污能力太强,迫于洗涤剂制作商的压力,并没有卖出多少。总之,假如得不到的话……」



「师父想要很多东西,搞的我很麻烦。缩面山椒啊,出町双叶豆饼这些还能弄到,但是他还想要古董地球仪,旧书市的旗帜,海马,大王乌贼这些。要是拿些低级物品给他,他一不高兴就要把我逐出师门。真是一刻都闲不下来。」



不过,小津看上去却很高兴。



「对了对了,那时师父说想要海马,然后我在垃圾场捡到一个大水箱回去。想装水进去试试的,结果中途就怒涛般地漏水了,搞得很麻烦,把师父的四叠半都淹了。」



「等等,你师父的房间几号?」



「这里的正上方。」



一股怒气油然而起。



曾经有天,我外出的时候从二楼楼上漏水下来。等我回来了,滴下来的水把我那些珍贵的书籍不分是否猥琐一律泡涨了。灾情还不止那些,被浸的电脑里的重要资料,不管猥琐不猥琐,全部变成电子藻屑消失了。这件事情,对我的学业造成了沉重的打击。当时有想过去抗议的,不过我讨厌跟不认识的二楼住客打交道的麻烦,那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原来那是你的杰作啊。」



「只不过是猥琐图书馆被淹了,算不了什么大灾。」



小津厚颜的辩驳道。



「给我滚,我忙着呢。」



「现在就走,今天去师父那开黑暗火锅。」



小津拿着装满师父的塑料袋。



正要走出去的小津,突然看到了放在电视机旁的海绵熊。他一手拿过来,揉捏这要确认其柔软性。



「为什么你会有这么可爱的东西?」



「捡来的。」



「我拿去可以吗?」



「为什么?」



「想放到今天晚上的黑暗火锅去。」



「你白痴啊,这种东西能煮来吃的吗?」



「也许能当做是饼吃掉的吧。」



「这怎么能吃!?」



「你不给我的话,我又要往这里泼水了。这可要糟蹋了猥琐图书馆。」



「好了好了,拿走吧。」



我高喊。难得能抚慰我心灵的东西被夺去了,真是难受。总之先把小津赶走。



「嘿嘿嘿,谢谢。可不能调戏香织小姐哦。」



「啰嗦,快走。」



小津一走,一股疲惫感袭来。



我向下鸭神社的神明祈祷,保佑他被年糕熊噎着暴毙。







第二天。



这天在学校整整一天都奔走于课堂和实验间。我到喫茶Collection那里吃了明太鱼子意大利面作为晚饭。走在今出川路上,夕阳下蓬勃的新绿如黄金般在吉田山上闪耀。



啊啊。



我晃晃悠悠地在今出川路上向着银阁寺走去。



看来是真的撞鬼了。



不自觉地盯着小津放在四叠半的香织小姐,还有羽贯小姐压过来的胸部被她舔过脸的事情,似乎都表示我那虽然无意义但很宁静的内心开始动摇了。也就是说,我变得难以抑制那名为爱恋的病。



我衡量着樋口景子小姐和香织小姐。我回避了她们不应该拿来比较的事实。然而,「人偶」和「人类」仅一字之差,可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对于樋口景子小姐,虽然只是通信,但也算是交往半年了。香织小姐还是「小津的犯罪」的麻烦的证据。天枰严重地向樋口景子小姐倾斜。应该说,我那本应如太平洋般宁静的心,因为做了这样的衡量反而动摇了。



就结论而言,我向着本不被允许见面的樋口景子小姐的家走去。我是着魔了吧。然而,假如我当时不到她家去一探,因而看清楚那神秘的面纱下的吓人的真面目的话,也一样会郁郁寡欢的。究竟我走了这一步是对是错,真是天晓得了。



有如被爱情勾了魂似的,我来到了白川路。宽阔的白川今出川路口车水马龙的。在寒冷的夜风吹拂下,我更加向往爱情了。人行道的对面,哲学之道的深处,是夕阳下已经长出茂盛的绿叶的樱花树。



「我只是去看看她住的地方如何而已,并不是要跟她见面。」



我很不像样子地给自己找借口。



就这样,我向着从来没接近过的樋口景子小姐的住所,禁断的「WhiteGarden净土寺」走去了。







沿着白川路往南走,看见了净土寺的停车场。从这里走进街里。



虽然信纸上所写的地址已经记住了,不过并没有在地图上确认过位置,只能靠直觉了。逐渐暗下来的住宅区里,我没有目的地走着。我心中也怀着找不到也好的想法,所以也没有特意去问路。在宁静的街上走着,脑袋里描绘着樋口景子小姐平静的生活的景象,只是这样就觉得足以安慰我的心灵了。



摇摇晃晃地走了三十分钟左右,我开始反省自己并不绅士的作为。果然还是不要找到为妙。太阳也差不多已下山,我想该回去了。就在那时,我看到了「WhiteGarden净土寺」。



那是一栋白色的公寓,有如是糖果子,雅致地栖身于此。与我的下鸭幽水庄相比,一个是月亮,一个是土鳖。



然而,找到了她的住所后,究竟要怎么办呢。装模作样的探视信箱,但是没有姓名牌。虽然大门是自动上锁的进不去,但是她住在一楼,可以从围墙看进去。房间号码是102,那应该是左边第二间。看着紧闭的房间门,我觉得自己真是罪孽深重,虽然想在不被她发现前离去,但是转念一想,她也没见过我,因此心情复杂。



就在我在爱情和自我厌恶之间不断摇摆时,102号室的门突然开了。虽然想藏起来,但又不甘心失去这个拜访的好机会。



我看到了樋口景子小姐。



那时,我看到的樋口景子小姐非常可怕。似乎是很不注重健康,脸色如月亮背后的住民一般。脸上浮现出追求他人不幸的不祥笑容,应该说这是妖怪滑瓢吧。简直就是小津的复制品。不,这真是小津本人。



「世上并不存在打救世人的神佛」,大概就是在这种时候用的吧。



我不可能认错人。



这就是小津。



斜视着混乱中的我却装成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小津悠然地打开自动锁走出来。他走到自行车停车棚,把那辆DarkScorpion自行车推出来,简直像是嘲笑我一般露出猥琐的笑容,向着白川路方向去了。



在那期间,隐藏在围墙阴暗处的我不停地打颤。



这座公寓确实是樋口景子小姐所住的「WhiteGarden净土寺」。房间号码也没错。虽然我不愿意去想,但是小津究竟是不是认识樋口景子小姐的?他们之间的关系亲密到进屋拜访了吗?不,我不承认这样的偶然性。我偶然发展的通信对象,跟小津是熟人,神明也真够调皮的了,居然以这种复杂的方式来让人结缘。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理由呢?



此时,我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小津的住处在哪里,还有这里是净土寺。而且,回想起来两天前的深夜,在木屋町的酒吧里跟羽贯小姐说的话。



「净土寺啊。」



「就在白川路进去一点。」



「像糖果子一样精致的好房子。」



假如羽贯小姐的话没错的话,就能得出WhiteGraden净土寺102号房间正是小津住所的结论。还有,樋口景子小姐跟小津住在同一个地方这个难以让人接受的事实。这个推导出来的结论,要接受它是需要极大的精神力的。为了忍受着难以想象的苦楚,我需要一升的方糖。



樋口景子是不存在的。



半年多以来,我都是在跟小津通信。







就这样,我与樋口景子小姐的通信就很突然地告终了。



没有比这更悲惨的结局了。



我踉踉跄跄地在昏暗的街上走着,回到了校园,向着下鸭幽水庄走去。耸立在黑暗中的幽水庄里,充满着可怕的气息,把误入歧途的我心情反映出来。



打开玄关的拉门走进走廊,听到了黑暗中传来嗤嗤的声音。走近一看,是电饭煲。不知道是谁接上了走廊里打扫用的插座在煮饭。不过,这时候的我连容忍这等小小的偷电行为的心情都没有,用力拔了插头,把那不知道是谁的晚饭白费了,然后大力关上门,正座在四叠半里。



荒凉的四叠半角落里,香织小姐仍然坐着认真读书。羽贯小姐的梦想破灭,证实了樋口景子小姐不存在,现在我就只剩下这个沉默寡言的香织小姐。



我拿出羽贯小姐作为歉礼的蛋糕,放在在四叠半正中央,与这个四角形点心对峙。下定决心,把羽贯小姐压过来的乳房的触感,樋口景子小姐的书信这些都忘掉,把这个蛋糕作为晚饭解决。也不切开,我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了。



「这是不听我的话的报应。」



Johnny嘲笑道。



「烦!闭嘴!」



「在羽贯小姐的宿舍里,痛快地交给我办就好了。那样的话,最少不用轮落到闭锁在这四叠半里的下场。」



「我可不相信。」



「嘛,然后,现在你就只有这个香织小姐了。」



「你在想什么?」



「喂喂,事关将来还要向保持你的绅士风度吗?有什么不好的?一起奔向幸福吧。这时候不要再说漂亮的话了。看来我是高估你了。」



Johnny似乎想对香织小姐做什么混账的事情,我拼命地要阻止他的失控。假如此时此地就范的话,那么在在羽贯小姐的单身公寓厕所里自闭而守住的清誉就毫无价值了。香织小姐的一动不动,正引诱着我去占据她的身体,有如时代剧的大人「有什么不好的」一般,我的贞节就要不保了。



「你总是干傻事」,Johnny很不负责任地说。



「不好意思,错的是小津不是我。」



我冷哼道,一个人吃着蛋糕。



咕噜咕噜地大吃时想到,一个人把蛋糕默默地吃掉一整个的行为,反而把让我陷入了更深的孤独地狱去。我大口大口吃着甜蜜的蛋糕,逐渐地显露出恶鬼的形相。我的内心里激发着怒火。可恶的小津。仔细想想,羽贯小姐的事情也好,樋口景子小姐的事情也好,难道我不过是小津掌中的跳梁小丑?那个可恶的腐败妖怪。干这种事情有什么乐趣可言啊?我这问题问得真是愚蠢,小津的行动原理怎么可能用我自己的尺度来衡量呢。他只不过就是那样一个男人而已。拿他人的不幸做小菜大吃三碗饭。想来,这两年间,他肯定把我当美味的小菜吃足饱饭了。



以前我只是朦朦胧胧觉得是那样,现在是清清楚楚的想明白了。



他万死莫赎!



我要把他扔到磨豆机里磨成粉末!



当我定下决心时,我的房间的天花板摇动起来了。



是上面的小津的师父的房间在闹腾。可以听到争吵的声音,还有人在跺脚。快要坏的日光灯一闪一闪的摇晃着,飞蛾在打转,四叠半里时亮时暗。简直就像是在暴风雨中摇弋。荒凉的四叠半处于精神上的徘徊状态中,我大爆对小津的诅咒。可恶,这多事的四天里是多么的黑暗啊。别以为我会哭,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哭。虽然可以让我哭的理由多得是,但是在把小津轰至渣之前,我是绝对不会哭的。喂喂,Johnny,我要发狂了。



「反正你什么都做不了。这是把我叫傻瓜,强作绅士的报应。我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就这样永远跟我一起在这个四叠半世界里彷徨吧」,离不开我的Johnny说道,「在这个四叠半里,不管是天才还是白痴,都是一样的可悲。」



「我同意,着实可悲。」



「那么,即使不是真实的,也向香织小姐索要一点小小的幸福吧。」



Johnny劝说我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看着正靠在书架上阅读『海底二万里』的香织小姐,她的秀发飒飒,清澈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看着书页。虽说爱的形式多样,但假如我在这闭锁的爱的迷宫里迷失了的话,一定不会再找到回去的路。对于不中用的我来说,更是无需怀疑的事情。屈服于Johnny的耳语和香织小姐的侧脸的诱惑,舍弃仅有的一点点名誉,这样做真的好吗?



突然,听到有谁吧嗒吧嗒地下楼来的声音。本以为是会直接离开幽水庄的,不过却是向着我这边走来。



还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房门就被踹开了。



「你丫的!」



一个发狂的男子冲进来。



后来才知道,这个男子,正是香织小姐的主人,跟小津的师父进行着神秘的「自虐性的代理代理战争」的城崎。







本应为了对付小津而组成共同战线的两人的初次见面并非亲切的握手,而是火花四溅的对殴。我一向不耻于诉诸于暴力,因此,准确地说是我被单方面的殴打。



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情,我就被击飞到四叠半的一角,那只我很喜欢的招财猫从摇晃的电视机上掉了下来。刚才还在对着香织小姐蠢蠢欲动想要执行他的险恶阴谋的Johnny,此刻就如一个幼儿般悲鸣躲藏于阴暗处。作为我的小弟溜得倒是很快。



我眼前的威风凛凛的男子后面,那个被称为小津的师父的浴衣男悠然地走进来。还有一个人气喘呼呼地推开他冲了进来,是一位女性。我有印象在哪里见过的。



「城崎先生」,她说,「一上来就打人,这是不对的。」



她来为我解围。



「没事吧?对不起,有点误解。」



我可不记得自己干过什么事情,要受到冷不防踢破房门再受一记重击的不文明对待。我慢慢地站起来,她把湿了水的手帕敷在我被打的下巴上。她捡起来从电视机上掉下来的招财猫,报上自己的名字「突然来打搅真是对不起,我叫明石。」



「城崎,这本是个误会。」



小津的师父很淡定的说。



「你丫的就没份参与吗?」



城崎不相信地问道。



「没有,他只是被小津牵连而已」,明石同学说。



「对不起」,城崎向我道了个歉,就马上径直向香织小姐的方向走去。他确认了她完好后似乎定下心来了。他伸出手,宛如是对待自己的孩子般慈祥地抚摸她的头发。假如我真的干出那种事情的话……只是想想都害怕。恐怕城崎的怒发会直达天庭,他会在愤怒的驱使下把我拥席子卷起沉到鸭川里。



城崎和香织小姐感人地重逢时,小津的师父旁若无人地坐在我的椅子上悠然地吸起烟来,完全没打算要把事情说明白的样子。



我完全是个局外人。







「这次的事情是小津的失控造成的,这样的解释可以接受吧?」



师父说道,「我们也没想到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总之香织平安无事了,这里的事情就这样算了也可以。不过,我要找小津算清这笔账。那家伙,非法侵入我的家。」



城崎很坚决地说。不过,我心中的怒火也一点不比他低。



「小津应该很快就会来了。要蒸要煮悉随尊便。不过这家伙不管是蒸还是煮都很难吃。」



师父很不负责任地说。



「说的也是。这事情本来就是小津先生引起的,让他受到报应也是理所当然的」,明石同学说。



我大概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对小津的愤怒再一次在心中激荡。看着受到严重伤害的城崎,这份愤怒又再加深一层。



「啊,这不是蛋糕吗。」



小津的师父看着那个被我咬烂的蛋糕。一副很想吃的表情,于是就把没咬到的一块切给他,他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了。



城崎盯着吃蛋糕的师父。



「说起来真是讽刺啊,我还以为小津是我派过来的间谍呢。」



「太天真了,小津可不是那种一条筋的男人。」



樋口莞尔,站了起来,「好了,我也该回寝室了。」



「说起来,究竟该怎么把香织带回去呢?」,城崎说



「小津先生似乎跟别人借了汽车的」,明石同学说。



「真是服了他。抱歉,在我准备好车之前能先放这里吗?今天晚上我就能安排好。」



城崎低下头请求我。



「可以。」



我点头。



小津的师父先一步走出我的四叠半到走廊去。在玄关吸烟眺望的他,突然发出「哦哦」的声音。



「小津啊,这边这边,过来一下。」



他一边说一边招手。



城崎和我几乎同一时间站起来,走出房间,握紧拳头,要把小津撕碎。



「师父,你跑到那种邋遢的地方干什么了?」



小津说着看了看我的房间,一眼瞥到了怒气冲冲的我们,马上转身奔离走廊了。似乎他的逃走本能早了一步察觉到危险。我跟着追出去,不小心把刚才我拔掉电源的电饭煲踢飞了出去,电饭煲发出砰砰的响声在走廊上滚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小津一边跑一遍道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这混蛋!」



城崎和我怒吼追着小津而去。明石同学和师父也在后面跟着。







小津的逃跑技可以算是天下一绝,就如一个轻身的妖怪般在夜色下穿行于下鸭泉川町。虽然我拼了老命狂奔,不过很快就被城崎甩在后面了。过了在黑暗中点着灯光的下鸭茶馆,在出町柳车站方向的附近,我已经燃尽了。



骑自行车的名师同学追上来了。



「我们在贺茂大桥夹击他吧。请你绕行到桥西」



她冷静地说,然后为了绕到小津前面,发出了很响的「吱」声去了。看着她的背影,我稍稍有点心动了。



把动辄会山崩地裂的那份自我陶醉的冲动要下去,我来到了葵公园。小津和城崎似乎已经到了川端路那边了。我以鸭川三角洲为目标,向西度过出町桥,沿着鸭川河堤向南跑过去,来到贺茂大桥西桥头。



周围已经隐没于深蓝色的黄昏下了。大学生们在鸭川三角洲上狂欢,应该是在开新生欢迎宴会吧。回想起来,这两年我都与这些事情无缘。前几天下过雨,鸭川的水位升高,水流喘喘。街灯亮光映照的川面,有如一片摇弋的银箔纸般。天黑了的今出川路熙熙攘攘的,汽车的头灯尾灯吧贺茂大桥照个通亮。大桥的宽阔的栏杆上妆点的点点橙色灯光,在黄昏下闪烁,亦幻亦真。今天晚上贺茂大桥给人更加宏伟的感觉。



我喘着气,小津正从对面逃过来。看来明石同学成功地把他引来贺茂大桥了。把小津摆了一道让我得到了相当的满足感。「小津!」,我伸开两手冲他大喊,他苦笑着停下来。



城崎也追到贺茂大桥东头了,不过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明石同学也一块到达。我把小津赶回到大桥中央,正下方是鸭川水流。向南远眺的话,黑漆漆的鸭川水流的尽头,远方的四条附件的街灯如宝石般闪亮。



「救我,你是我的伙伴吧。」



小津两手合十说道。



「樋口景子小姐,谢谢你跟我通信了那么久,我很快乐。」



我说。



小津做出不明白的表情,不过下一瞬间就放弃了。「我没有恶意的」,他说,「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没有恶意的。」



「玩弄我的纯真感情,无需狡辩,杀无赦!」



「又打又杀的,你真是可怕啊。」



此时城崎和明石同学从对面追到。



「小津啊,我们来谈谈。」



城崎郑重地说。



明明已经被赶上绝路,小津却露出了无所谓的笑容。



突然间,他抓住贺茂大桥的栏杆,轻轻地跳上去。栏杆上的点点橙色灯光从下面照射到小津的脸上,他露出了近年来难得一见的可怕的表情,宛如是天狗般,想从空中逃走。



「假如你们要对我干什么的话,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小津说话很混乱。「一旦我的人生安全得不到保证,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你还有能要求保证安全的立场吗,笨蛋!」



我说。



「想想你自己都干了什么事情吧」,城崎助言道。



「明石同学,你来说点什么吧,我是你的师兄啊。」



小津撒娇地请求道。明石同学只是耸耸肩。



「你没有辩护的余地。」



「我喜欢这样清高的你。」



「你给我戴高帽也没用。」



小津把脚往栏杆边移动一下,两手伸展一副要跳入夜空的姿势,大叫「不求你们了,我这就跳下去。」



「知道了,快跳,现在就跳下去」,我说。



就这样被鸭川的浊流吞噬吧。这样,我也能迎来宁静的日子了。



「他怎么可能跳」,城崎以语言相激,「明明把自己看成是最可爱的人。」



「什么,我就跳给你看」,小津一再坚持。



不过,把话说满了的小津却迟迟不跳。



就在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时,桥北的鸭川三角洲响起悲鸣。那些轻浮的大学生们不知道为什么骚动起来到处逃窜。



「那是什么?」



小津站在栏杆上问道。



不自觉得抓住栏杆看过去,从葵公园的森林到鸭川三角洲都被黑压压的雾霭笼罩,就要把我们眼前的整个三角洲都覆盖住。年轻人们在那团团的雾霭中左冲右突,双手不停得挥舞,拨动头发,陷入半狂乱状态。那片黑雾霭似乎要沿着川面滑到这边来。



鸭川三角洲那边更加混乱了。



黑雾从松林里一波一波地喷出来。这可不得了。蠢蠢欲动的黑雾像绒毯一般在眼下延伸,从川面冲了上来,一下子越过栏杆,如雪崩般在贺茂大桥上铺开。



「嘎——」,明石同学发出了如漫画版的悲鸣。



那是大群的飞蛾。







第二天,京都新闻上刊登了此事,不过关于蛾群的异常现象,并没有详细的解释。根据蛾群的飞行轨迹似乎一直追溯到乣之森也就是下鸭神社,不过也不能确定。难以解释栖息在乣之森的飞蛾为什么按着某种拍子一起行动。也有与官方不同的意见说,来源不是在下鸭神社,而是附近的下鸭泉川町。不过这就更不无法解释了。那天晚上,就在我的宿舍的一个角落聚集了很大一群飞蛾,造成了一时的骚动。



那天夜里,我回到宿舍,走廊到处是掉落下来的飞蛾尸骸。而我的房间忘记锁门半开着,也遭受同样的命运。我恭恭敬敬地把他们的尸骸安葬了。







一边拍散落到脸上的磷粉,一边挥赶那些不时要冲进嘴里的大群飞蛾,我移到了明石同学边上,很绅士地护着她。别看我这样,以前也是个cityboy,对于与昆虫同居是敬谢不勉的。不过这两年间,在那宿舍获得了很多与各种种类的节支动物亲密接触的机会,现在对虫类已经免疫了。



话是那样说,不过那时的飞蛾数量完全超乎常理。巨大的扇翅声音把我们与外界隔断,在我们眼里,不是飞蛾,而是长有翅膀的小妖怪同类穿桥而过。几乎什么都看不见。稍微睁开眼睛,我很艰难地看到贺茂大桥栏杆的橙色灯光周围大群的飞蛾在乱舞,还有明石同学的水润的黑色秀发。



虽然,蛾群已过,还有一些掉队的飞蛾啪嗒啪嗒地在空中打转。明石同学脸色苍白地站起来,发了狂般的拍打全身,大喊「别过来啊别过来啊」,然后以惊人的速度逃离路上的飞蛾,向贺茂大桥西桥头跑去。最后在一家黑暗中发出柔和的灯光的咖啡店前坐下来。事后我知道,明石同学似乎非常讨厌飞蛾。



蛾群再次形成黑色的绒毯,从鸭川往四条方向铺去。



突然察觉到,城崎一直站在我的身边。他也不去整理蓬乱的头发和烦人的飞蛾。



我站到那些点点的橙色灯光前,抬头环视贺茂大桥上方。



就像乘着蛾群华丽地飞走了一般,本应站在栏杆上的小津消失了。



「那家伙,真的掉下去了。」



城崎跑到栏杆前自然自语。







我和城崎从贺茂大桥的西桥头的堤坝下去。眼前是从左到右的滔滔鸭川水流。水位上升了,把平时应该是草丛的地方都淹了,江面也更加宽阔。



我们从那里下水,浑身湿透了接近贺茂大桥桥下。桥底的阴影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小津精疲力尽就如一团污物般贴在上面,似乎无法动弹。虽然水不深,但是水流很急,城崎一不小心滑了下脚被冲到下游了。



费了很大的劲,我们才到达这团疑似小津物的位置。



「这个白痴!」



我在水中大骂,小津则是又哭又笑的,「看在我这副可怜相的份上,就原谅我吧。」



「别说话了」,城崎说。



「是,前辈。我的右脚很疼。」



小津照直说。



在城崎的帮助下,我把小津背起来。「很疼很疼,请轻拿轻放啊」。不过,我无视了他的奢侈要求,先把他运到了河滩上。稍后赶来的明石同学虽然受蛾群的冲击依然脸色苍白,不过也很冷静地召急救车了。打过119后,她坐到河滩的长椅上,捂住发青的双脸。我们把小津当圆木般横倒下来,忍受着寒冷吹干湿透的衣服。



「很疼啊很疼啊,非常的疼。想想办法吧」,小津呻吟道。「唔嘎——」



「啰嗦,谁让你爬上栏杆去。」



我说,「急救车马上就来了,忍忍吧。」



看到跪在呻吟的小津旁边的城崎,我也不好再拿他出气了。即使是我,也无法把骨折的小津搬回下鸭幽水庄,用磨豆机磨成粉。



小津的师父也悠悠地走下来河滩了,看来是从下鸭幽水庄踱过来的。



「什么嘛,我还想你去哪了。」



「真是可怜的家伙。」



「师父,我可是为了师父才搞成这样的」,小津装可怜说。



「小津,汝做的很不错。」



「虽说是为了师父而骨折的,但其实也没有弄到骨折的必要吧。你真是个不可救药的呆瓜。」



小津抽泣着。



过了大概五分钟,急救车来到贺茂大桥来了。



城崎上去带了急救员一起下来。急救员们不负专业之名很熟练地给小津包扎抬上担架了。虽说就那样把他扔进鸭川里就大快人心了,不过急救员们都是很优秀的人,不会歧视伤者一视同仁地以救死扶伤的精神对待。小津受到与他所作的恶行所不相称的小心待遇,搬上急救车。



「我跟着小津去。」



小津的师父说,悠然地乘上急救车。



不久,急救车就去远了。城崎似乎完全不在意小津,说要准备迎接香织小姐的汽车就离开河滩了。



最后,就剩下坐在长椅上两手捂脸的明石同学和浑身湿透的我。



「你没事吧?」



我问。



「我真的很怕蛾。」



她小声说。



「去喝口茶冷静冷静吧。」



我绝对不是卑鄙地要利用她怕蛾的弱点乘人之危。只是关心脸色苍白的明石同学而已。



我和她喝着在附近自动售卖机买的罐装咖啡。她似乎也慢慢平静下来了。我说起跟小津之间的孽缘,还说道这几天想通了的小津的恶行。我愤怒地说着小津以樋口景子这个虚构的少女之名玩弄我的感情的事情,她却向我道歉「对不起」。



「实在抱歉,此事我也有份参与。是小津最近拜托我代笔的。」



「什么?」



「你推荐的『海底二万海里』也读过了哦。」



她爽朗地微笑。



「你的信写的真好。虽然里面很多谎话,但是写的很好。」



「你知道了啊。」



「当然,不过我也说谎了,大家扯平。」



她说。



然后,她的苍白的脸上再次浮现出笑容,一副回忆的神情说道,「我们在下鸭神社的旧书市场见过面呢。」



「你还记得吗?」







那是一年前的夏天,下鸭神社旧书市。



长长的马场在参拜道旁向南北延伸,沿途扎满了旧书摊的帐篷,来这里淘书的人也很多。从下鸭幽水庄出来走几步就到了,所以我连续几天都去了。



树叶间空隙间照进来的阳光洒在身上,喝着柠檬水,尽情地感受夏日风情,一边走一边逛两边的旧书摊。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看到装满旧书的箱子,眼睛都花了。书市提供一些铺有毛布的凳子,以便像我这样旧书市醉酒症发作的人可以稍作歇脚。我坐在上面也很安心。已经是八月了,天气很闷热,我拿出手帕擦掉额头的汗。



眼前是一个叫「峨眉书房」的古书屋,在河原町里也有店铺。一位女性坐在店前的折叠椅上,皱着睿智的眉头在看店。



我从凳子上站起来,来到峨眉书房的书架上翻书,当遇上她的眼神时,她轻轻地把头低下去了。我买了JulesVerne的『海底二万里』。正想离开之时,她追了上来。



「请拿去用吧。」



她说着,递给我一把写着「旧书市」的团扇。



这就是我跟明石同学的相遇。



满头大汗,啪嗒啪嗒地摇着扇子,提着『海底二万里』,穿过乣之森离开了。







那天夜里,城崎就来把香织小姐接回去,继续经营他们的静谧的爱的生活。



听小津说,他也很受人类女性的欢迎,还在社团活动的时候,经常跟女生们把臂同游。以他英俊的相貌来说这也很正常。不过令人费解的是,像他那样跟现实中的女性不乏交往的人,为什么会对香织小姐那么执着?跟香织小姐生活了2年,可以算得上是情比金坚了。



「与珍爱的人偶一起生活是有他的意义的。而跟女性交往又是另一个问题。像你这样只把她看成是泄欲工具的野人是不会明白的,那是无比高尚的爱的形式。」



小津口沫横飞。



回想一下跟香织小姐一起度过的四天,虽然有点理解,但是那不是像我这样无能的人能踏足的境地。我还是会选择有血有肉的黑发少女。例如是明石同学。



小津的师父仍然住在下鸭幽水庄的二楼,偶尔会碰上他。穿着深蓝色的浴衣,过着悠闲的隐居生活。明石同学会去拜访他。「师父是个出色的人,而且知足常乐」。我在考虑这她的提议「干脆你也来当他的弟子吧」。首先让人纠结的是「究竟是什么底子」这个完全不知道的问题。再次,这样就跟小津成了师兄弟了。



前几天,还遇上了到樋口的房间吃火锅的羽贯小姐。



「世界真小呢。」



羽贯小姐说。



因为「香织诱拐事件」,城崎和樋口之间的纠纷,我并不清楚。总之,盗取香织小姐似乎是「禁忌」。在小津住院期间,明石同学出色地代理小津的工作,一夜间把城崎的自行车改造成五轮驱动。







自从那件事发生后,我和明石同学逐渐亲密起来。



从结果来看,小津的恶行带来了吉利。虽说是这样,我可没有打算原谅他的各种恶行。只在英语会话学校里说长道短地,还不足以让我消气。不过,同学们大概会为最新的news喝彩欢呼吧。



虽然想说说我和明石同学的发展,不过跟这份手稿的主旨不符。而且,其中的各种甜蜜羞涩的微妙之处,实在难以着墨。读者们大概也不想为了阅读这些应该受唾弃的篇幅浪费宝贵的时间吧。



成功的恋爱最没有叙说的价值。







现在,我的学生生活多少看到点新的发展了,很意外地我会对自己过去的天真给予肯定的评价。不过,我并不是那种轻易地就肯定过去的错误的男人。的确,我有想过拥抱获得伟大爱情的自己,不过,年轻美貌的少女还好,谁会去抱一个二十多岁的骚闷男啊!在这无法抑制住的愤怒驱使下,我断然拒绝了救赎过去的自己。



我后悔在那个命运的钟楼前选择了软球部「本若」,这样的念头挥之不去。假如,我当时选择了其他的路。例如选择了电影协会「禊」、或者是异想天开的招收弟子,或者是加入那个秘密机关<福猫饭店>,我大概会迎来别样的两年吧。至少可以肯定不会像现在那样扭曲,甚至有可能得到梦幻至「蔷薇色的CampusLive」。不管我如何回避,阴差阳错地虚度了两年,这样的事实是无法否定的。



最重要的一点,与小津的相遇会成为我终生的污点。







小津住进了大学旁边的医院。



看到他被绑在雪白的病床上,真是大块人心。这人的脸色本来就不好,现在看上去简直就像得了绝症一般,虽然事实上只是骨折而已。应该说只是骨折就是万幸了。他喋喋不休地在抱怨不能染指那些比三顿饭还重要的恶行,我在旁边想你活该,不过受不住他的啰嗦,用拿来慰问的蛋糕塞住了他的嘴。



「这是惩戒。你以后别再乱管闲事了。」



我一边吃着蛋糕一边说,不过小津摇了摇头。



「我拒绝。除此之外,我没有事情可做了。」



这家伙究竟有多么的腐烂啊。



我追问他玩弄这样可爱的我究竟有什么乐趣。







小津露出他那惯常的妖怪般的笑容,嘿嘿地笑。



「那是我的爱。」



「我才不要那种肮脏的东西!」



我回答。